偷龙转凤
时间:2023-05-26 来源: 作者:思乡明月
木中强脸色灰灰地望着王岐飞的背影,垂在身体两侧的手掌一个劲地握拳又松开,透出几分想跟上去又下不定决心的犹豫神情。
夏侯宣再次冷淡地瞥了木中强一眼,什么也没说,转身就要走进城门。
木中强这家伙,无能的墙头草一个,他的心思一点儿也不难猜:由于他是在丢了大名府、折损了八万余兵马以后,才好似丧家之犬一般地来到宁京城的,说得好听些,他也是来协助守城,但实际上他就是带着残兵败将避难来的,所以在这段时间里,他一直感觉抬不起头,更为了迟早会被朝廷问罪、甚至被投入大牢的下场而惶惶不安……故而乍一看到王岐飞带着人数不少的援军浩荡而来,木中强就想要抱上对方的大腿、套套关系捡捡功劳了,这样等战役结束以后他也好跟枢密院交代嘛,如果运气好的话,他说不定还能赚一个“功过相抵、留职查看”的判决呢。
至于木中强为什么不抱紧夏侯宣的大腿,一是因为他已经发现公主殿下是唯才取用的,而且手底下人才济济、根本看不上他;二则,他见公主殿下身为金枝玉叶还要身先士卒、上阵杀敌,跟他根本不是一路人啊……所以他就想了,大约还是王岐飞的大腿比较好抱一点儿吧?毕竟他们都是“老油条”嘛。
结果谁成想,王岐飞竟像是脑子里灌了水一样,不仅自大又愚蠢,而且还对木中强的示好听而不闻、视而不见,以致木中强非但没能抱上新的粗大腿,反而还把公主殿下给得罪了……此时此刻,满腹的苦水啊,真是快把木中强给苦死了,他到底应该怎么办才好?
“夏侯将军,你看我们是不是应该派几个斥候跟上去瞧一瞧?”犹豫了一会儿,木中强鼓起勇气喊住正要进城的夏侯宣,谄笑着问道。
夏侯宣哼笑了一声,斜视着木中强,说:“怎么?让斥候随时向我们回报情况,若是王将军占了上风、我们便赶过去捡功劳,而若是王将军中了敌人的诡计、不慎落败了,我们就紧闭城门权当他没来过……木将军是不是这个意思?”他这话说得挺不客气的,把木中强想要揩功劳的小心思和翻脸不认人的墙头草脾性都嘲讽了一通——事实上,在场人人都知道,斥候肯定是要派的,木中强其实是说了一句废话,为的就是试探夏侯宣对他的态度。
而夏侯宣的态度,已经很明显了。甫一回城,他就强势地把原先交由木中强统领的一万士卒转到迟久期的麾下了——迟久期毫不迟疑地向公主殿下表了忠心,而木中强孤立无援,根本不敢有异议,只能捏着鼻子认命了、做了又一个光杆将军。
“迟久期的统兵能力虽是中规中矩,但胜在为人还算知恩图报,这大约就是陛下放心让他做陪都守将的原因吧,殿下也可以酌情用他。”
众人都退走以后,书房里又只剩下夏侯宣和齐靖安两个人了。看着夏侯宣提笔在纸上写下了“迟久期”三个字,齐靖安摸了摸下巴,点评道。
夏侯宣点了点头,“这人性子谨慎而知分寸,早前看了我的示警信,他就把宁京城里的守城器械都从发霉的仓库里取出来修整了一下,又召集工匠临时添补了一些,单凭这一点就是个能用的人了。不过根据连横的查探,此人是不愿涉及党争的,如若我的身份是皇子而非公主,他大约就不会这般爽快地表忠心了,所以……你的‘酌情’二字当真用得准。”说着他又在纸上写下了“木中强”和“王岐飞”两个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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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木中强的摇摆不定还算是有理可循,而那王岐飞就实在是蠢得有点过分了,反而透出一股不对劲来,大约是……朝堂上有些不干净?”齐靖安听了夏侯宣的表扬,嘴角小弧度地弯了弯,然后就继续认真而严肃地分析了起来。
“朝中应该确实是有北燕人的内应,但我们既不在京中、难以暗查此事,便只能等以后再议了。”夏侯宣轻叹了一口气,随即换笔点了朱砂在纸上画了一个圈,续道:“先看看我们眼皮子底下的麻烦吧,木中强已经是个废人了,让连横派两个暗子盯着他、提防他做小动作便可,不必多作理会了。而王岐飞的问题就很大了,我看他像是真傻,据迟久期说他的祖父曾做过枢密副使,父亲也曾是将军,所以他们王氏兄弟俩本来就是荫补的官,无怪乎傻成这样了……重点在于,拿他当枪使的人究竟想达成什么目的?郑其英那边又有什么谋划?”
夏侯宣和齐靖安一起探讨思考了一番,暂未得出肯定的结论,便决定随机应变了:且让大家伙儿权当援兵没来过,还像原来一样该做什么就做什么,各司其职、守好宁京,等王岐飞突袭北燕大营有了初步结果再说。
至于王岐飞带走的那七万大军,说实话,夏侯宣确是有点儿眼热并可惜的,但在刚才那样的情况下,他又能做什么呢?难道要在城门口发表一通激情洋溢的演说、邀请那七万人改投他的麾下么?别开玩笑了,人家会理睬他才怪!虽然王岐飞看着是个没什么本事的“军二代”,但夏侯宣这个“皇二代”又好得到哪里去?那些将士们没有见识过他的真本事,是不可能轻易改换门庭的。
所以夏侯宣只能等了,等那王岐飞吃了个败仗,他就带人前去救援……咳,公主殿下真的是个很厚道的人,这可不是说着玩的。
夏侯宣是由衷希望那七万大军不会折损太多,一来是出于人道情怀,二来,方才他略略一观援军的军容,就看出这支部队比石岭关的那些杂兵们还是要好上不少的,至少都是经过正规训练、并不是放养的,而且人数也挺齐全的——这或许正是得益于王岐飞那自大而傲慢的性子吧,说不定那位仁兄自以为是一代名将、缺的就是建功立业的机会,所以他并不像他弟弟那样尸位素餐,在练兵方面也没有偷懒?如果真是这样,那么夏侯宣便可以大概推测出枢密院为什么要把王岐飞派过来当枪使了,这种自视甚高家伙任谁都会讨厌的,枢密院的老爷们也许早就看不惯这位“军二代”、早就想要整他了,也就是王岐飞个猪头还把他自己当成枢密院的嫡系呢,真是被人卖了还帮着数钱!
这样一想,夏侯宣便也没有那种特别想要把猪队友烤成乳猪、蘸着酱料吃掉的激愤之感了。
也幸而夏侯宣的心态完全恢复了平和,所以在接下来的几日里,即使他接连到了极为出乎意料的斥候军报,仍旧能够稳如泰山——
第一天,斥候传讯:“报告将军,燕贼并不跟王将军正面交战就退走了,王将军带着人马追了上去!”
第三天,斥候传讯:“燕贼已退回北燕境内,王将军及其部……也跟着入了敌境!”
第五天,斥候传讯:“燕贼退入了涿水郡中,王将军带领大军围了涿济城!”
听了这些军报以后,除了夏侯宣以及与他夫唱夫随的齐靖安以外,其他人几乎都是一天比一天浮躁。更为夸张的是,又过了两三日,斥候传回来的军报竟是……王岐飞已带兵攻克了涿济城!
“天啊!那家伙竟然攻克了涿济城!”大家伙儿都惊呆了,其中尤以陈淑瑶最为淡定不能——“这可是开疆拓土之功啊!是我爷爷、郭爷爷、我爹……我们全家人毕生的追求,他们付出了多少血汗都没能达成,怎么竟让那么个玩意儿做到了!”
陈淑瑶抱着头狠狠地晃了晃,然后就猛地扑进了夏侯宣的怀里,喊道:“公主我们该怎么办?真是太不甘心了!”
其他人也都是心情凌乱,所以并没有注意到陈淑瑶的失态,只有齐靖安嘴角一抽,轻咳了一声,随即扬声道:“各位兄弟请稍安勿躁,军报说的比较含糊,但实际的情况肯定不像听起来这般简单……几日前的军报说那郑其英是带着大军退入了涿水郡,但涿水郡周围有大大小小二三十座城镇,军报中并未表明他已进入了涿济城,所以照我推断,王岐飞或许是一入涿水郡就失去了燕贼二十万大军的踪迹,故而才会顺势把涿济城给围了。而且王岐飞本是领军前来宁京支援守城的,应该是没有随军携带攻城器械的,说不定连登城云梯都没有!但此时此刻,他竟然已经攻下了涿济城,这其中怎么可能没有诈?!”
众人顿时定下了神来,开始努力分析情况,而陈淑瑶也重新站好、恢复了严肃的表情——“这么说来,那郑其英是在玩诱敌深入了?他是打算一举全歼王岐飞的七万大军么?”
陆天石皱起了眉头,道:“不一定,也许他是故意把我们的援军引到涿济城里、让王岐飞抱着开疆拓土的美梦沾沾自喜,而他则领着大军改道向南直扑宁京而来?”
齐靖安沉声道:“把这两种情况放在一起看,那郑其英或许正是想让我们陷入进退两难的境地——如若我们赶去支援王岐飞,燕贼就可以趁机夺取宁京了,几乎是不吹灰之力。而不去救援的话,燕贼就会先把我们的七万援军给吞了,然后再来猛攻宁京!”
霎时间,众人的脸色都变得十分凝重,凌远烦躁地挠了挠头,说:“那我们究竟应该怎么办?”
纪彦平脸皱皱地说:“当然还是一如既往地守好宁京城了,那姓王的家伙死了也没什么可惜的,至于那七万大军……虽然可惜,但他们本来就是援军嘛,之所以赶过来不就是为了帮我们守住宁京?总不能让我们放弃宁京去换他们的命吧!那岂不是本末倒置了?”
陆天石沉重地点了一下头,赞同道:“而且宁京若失,我们即使救下那七万大军也没有意义,就相当于是我们同他们一起被断了后路、都被困在北燕境内了。那么最终的结局不是全军覆没、就是浴血突围,损失肯定比七万还要多得多了。”
听大家伙儿讨论到这里,夏侯宣一直没说话,于是众人都安静了下来,等待他的决断。
“看来,大家都比较倾向于按兵不动。”夏侯宣面无表情地说着,移目扫视了一圈,最后把深沉的目光停留在了满脸不爽的凌远身上,问:“阿远,你现在是什么感觉?”
凌远愤愤道:“特别闷!特别烦!感觉我们实在是太被动了!完全被敌人牵着鼻子走!”
夏侯宣忽然嘴角一挑,露出了一个笑意,却是笑得森森然、透出几分狰狞的神色——“我也是这种感觉,所以……我们怎么能不主动?!”
☆、第四十八章 逆转
从表面上看,夏侯宣等人若是选择放弃宁京城、前往北燕境内驰援王岐飞,轻则得不偿失、重则亏掉老本,所以众人都比较倾向于固守宁京。
可是,“郑其英在定计的时候,难道不会从我们的角度来考虑一通吗?”夏侯宣霍然起身,凛然道:“他布下了这个局,看似让我们进退两难,其实却是进而难、退则易,这说明了什么?”
进,则会使宁京失守、后路被截,而且王岐飞那个傻蛋本来就与夏侯宣等人不和,真去救了他、或许他还不领情呢!而固守宁京,虽然北燕大军在吞掉七万援军之后很有可能会再度兵临城下,但那不就跟援军到来之前的情况差不多是一样的么,有什么了不得的?更何况王岐飞等人也只不过是第一拨援军而已,之后应该还会有更多的兵将源源赶来,所以这个“退”的选项,明显要比“进”有益、合理、安全、稳妥得多——那么在这“进”与“退”之间,究竟应该怎么选,还需要迟疑吗?
——当然不需要!
“郑其英故弄玄虚,实是想让我们困守宁京,那么我们便反其道而行之,狠狠地戳他一刀子!”
在众人恍然大悟的时候,夏侯宣斩钉截铁地下了结论,然后就毫不迟疑地领军出城了。他带着齐靖安、凌远、秦连横、许胜和迟久期,共同率领着五万余人以极快的行军速度冲过了祁函关,进入了北燕的地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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进而难、退则易,可夏侯宣偏要迎难而上,杀到北燕的境内,反守为攻!
不过,夏侯宣也留了一手,他让陆天石、纪彦平和陈淑瑶坐镇宁京城,加急操练新征召的十万壮丁,担负起了守城的重任——按夏侯宣的意思,他们必须做好两手准备,既不能丢了大魏的陪都,也要把北燕的城池抢过来!有来有回、报应不爽,必须让燕贼们蚀本,才能让他们体会到大魏不是好惹的!
“启禀将军,郑其英现身了!燕贼二十万大军反围了涿济城,王岐飞部陷入了苦战之中!”
两日后,抵达涿水郡内的夏侯宣到了最新的斥候战报,事情的走向果然不出他所料,王岐飞那七万大军才是郑其英的真正目标,想来郑其英也没料到夏侯宣乍一接到王岐飞攻克涿济城的消息,竟然就毫不拖延地出了兵,而且来势汹汹、速度奇快,所以那家伙还是在按原定计划行事……
至于郑其英的原定计划和真正目的究竟是什么?夏侯宣并非毫无头绪,他素来善察人心,对郑其英的心性也早有估测,所以他才会毫不犹豫地率军进入敌国境内,准备让郑其英吃一个毕生难忘的大教训!
“阿远,依计而行,我们现在就兵分两路。”夏侯宣一边说着话,一边吹起火折子把手中的斥候军报化为了灰烬,然后他注视着凌远那闪烁着兴奋光芒的双眼,嘱咐道:“捞鱼的时候注意点儿,别把大鱼小鱼都一锅烩了。”
“将军放心,我是很靠谱的!”凌远哈哈一笑,用力地拍了拍胸脯,然后就嗷嗷叫着带着他那一万余骑兵疾驰而去了。
目送凌远率队离开之后,夏侯宣转而看向身侧,下令道:“连横,带着你的弟兄们分散开来,阻杀所有往涿济城方向去的斥候和传讯兵,宁可错杀一万、也绝不使一人漏网!”这里既是北燕境内,夏侯宣行事就少了许多顾忌,对敌狠辣才是对自己的仁慈。
“得令!”自从成为了“情报头子”之后,秦连横的性格和气质就在一点点地改变,变得越发深沉了。所以他对夏侯宣的风格转变非但没有半分不适,反而觉得很合他心意。骑在马上朝自家主公稳稳地拱了拱手,秦连横就麻利地领命而去了。
接连送走两人之后,夏侯宣沉吟了片刻,问:“靖安,我们的计划可还有纰漏?”
“殿下放心,再多的纰漏也抵不过‘兵贵神速’四个字。只要我们在预定时间内抵达目的地,即使那姓郑的到消息,也来不及做出任何反应了!”齐靖安十分肯定地回应道。
夏侯宣点了点头,挥手向传令官示意了一下——“传令全军加速!”
就在方才,凌远已经带走了夏侯宣手下几乎所有的骑兵,故而剩下的四万余士卒都是步兵了。传令官挥舞令旗后,整支队伍开始快步行军。白日里,夏侯宣等人骑马随行,待到了晚上就牵马步行,他们日夜兼程地赶路,只花了两昼一夜就来到了目的地,中途零散的休息时间加起来还不到两个时辰……
而这样的辛苦是完全值得的!
“哈哈!敌人全无防备,弟兄们快随我杀进城内!”“杀啊——”
高强度的行军似乎并没给夏侯宣的队伍留下丁点儿疲惫,将士们都像打了鸡血一般地疯狂冲锋,因为在他们的眼里,前方的这座城池就像是一个光溜溜的美人!一个没上锁的金库!一个仅需弯弯腰就能捡到天大功劳的宝地!
——夏侯宣等人是在夕阳斜挂天边的时候抵达城下的,而在晚霞流连未散、天际尚未全黑的时候,他们就已攻破了这座城!
这效率,听起来是不是有点儿太过夸张了?
其实不然,由猛将率领的四万余锐部队,要攻破一座只有两三千厢兵守卫、而且毫无防备的城池,又有何难?简直就跟吃饭喝水一样简单!甚至就连攻城器械都用不着,只要有几十根飞钩就足够了。
咦?这似乎与那王岐飞率军攻破涿济城的情形颇为类似?
确实,从过程上看,这两次攻城之战并无太多不同;但从意义上看,却是天差地别!
王岐飞那个傻蛋,是郑其英故意领着二十万大军让开了路,“放”他进入北燕境内,并把涿济城直接“送”给了他的。
而夏侯宣呢,则是打了个时间差,趁着郑其英对王岐飞施展“瓮中捉鳖大计”之时,率领大军快速抢进了北燕境内,并朝着涿济城西北向两百里外的位置直扑而来,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夺下了位于此地的涿安城!
那么,夺下这涿安城,究竟意义何在?
相比于有山可守险、有水可饮马的涿济城,这座涿安城前后左右都是一马平川,根本不是战略要地,所以也没有大军驻守,原本仅有的两三千厢兵不过是一些用于防汛抗洪、修补堤坝的壮丁而已……嘿,重点就在于堤坝!
将涿安城完全掌控在手之后,夏侯宣便指挥弟兄们连夜对涿安城郊的堤坝开始了破坏大业——因为此时正值秋汛时节,所以这条宽达五六十丈的涿水当真积蓄了不少“能量”——由此可以想见,一旦堤坝被毁,下游的涿济城一带必成泽国!
“轰隆隆!”
翌日,朝阳初升的时候,夏侯宣站在土丘上看着那堤坝轰然垮塌,看着那滚滚大水朝着下游汹涌而去,表情深沉、无悲无喜……
在此之前,夏侯宣不是没有考虑过涿济城内数以万计的无辜百姓,实是那些可怜的人们早在郑其英放任王岐飞攻入涿济城时,就已经被他们的二殿下给当成了弃子:即使王岐飞大约并不是那种乍一攻入城内就会马上开始屠城的凶残刽子手,但当郑其英率领大军反过来把王岐飞堵在涿济城内做鳖的时候,王岐飞是肯定要开始肃清城内的原住民、以腹背受敌的,所以这个时候的涿济城内只怕是早已尸积如山了……
既然郑其英尚且不爱惜北燕的百姓,那么夏侯宣又何必发慈悲?
战争就是草菅人命,而战略就是杀人之术,完全没什么可美化的,也没有人会在这种时候伤春悲秋,他们考虑的只有胜负成败。
堤坝垮塌的同一时刻,涿济城下,郑其英的大军在猛烈进攻,而王岐飞的士卒们则是苦苦支撑……
“完了,完了!燕贼狡诈……吾命休矣!”王岐飞浑身瘫软地倚靠在垛口后方的门楼柱上,目光呆滞、神情惨然,低声喃喃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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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岐飞是苦读过兵书的,所以才会自视甚高。在这即将兵败身亡的关头,他哪里还不知道自己是中了郑其英的计?示敌以弱、诱敌深入,拱手送城、致敌兵骄……兵书上的理论确是辟而实用的,只可惜不是被他用来算计敌人,反而把他给坑了!
在前两天的守城战中,王岐飞的七万大军先折两万、后折三万,到得今天已经不足两万了!
看来城破之时便在今天,王岐飞握紧身侧的佩剑,鼻子一阵阵发酸、腿肚子也一阵阵发软……城破之后,他究竟是自刎殉国呢?还是投降保命?难抉择啊,太难抉择了,慷慨就义谁都会说,真到了生死关头才晓得自己的胆子不是吹牛皮就能吹大的!
一边在心里天人交战,王岐飞一边用恨极的目光盯着城外被拥簇在大军中间的那个金色的小光点:燕贼狡诈,真是太狡诈了!整整二十万的军队,居然也对外宣称是二十万……怎么可以如此狡诈?!
王岐飞原以为燕贼的大军最多不过十来万人,最初宣称三十万大军,后来经历了连番攻城之后就变成了“二十万”——肯定不会比他的七万大军多多少吧,他的七万大军也是对外号称二十万的好不好!
正是因为预估错误,再想着燕贼军中连大帅都身亡了、士气肯定低落,所以王岐飞才会下定决心发动突袭的:他虽然自大且蠢,但也不至于蠢到不想活了,如果让他知道燕贼的二十万大军是实打实的,就算借给他八个胆子、他也不敢一路追敌追到北燕境内啊!
——不仅燕贼狡诈,长公主殿下也忒不厚道,居然不告诉他北燕大军的实际人数,就放任他来送死……
一想到夏侯宣,王岐飞就不由得苦笑,或许是因为自觉死到临头,故而饶是以他的自大、也懂得反省了:他有什么立场去怪人家长公主殿下呢?在宁京城下的时候,即使夏侯宣明明白白地告诉他燕贼共有二十万大军,他恐怕也不会相信,只会当长公主殿下是在吹牛皮吓唬他、想诓他进城呢吧。
随即王岐飞又想到燕贼的军队人数既然是实打实的,那么长公主殿下该有多厉害?先是率领区区数千人长距离驰援、连续两次冲破二三十万燕贼的军阵,而后又带着五万余人就把宁京守得固若金汤、稳稳当当地等来援军……
啧,即使仍有害惨他弟弟的恩怨梗在心口,王岐飞也不自禁地在心底里写了一个大大的“服”字送给夏侯宣。现在他真是悔不当初了,早前真不该跟长公主殿下闹得那么僵的,那样的话,在现如今这种生死关头,他也许还能对援军有所期待?
唉,怎么可能,王岐飞自嘲地摇了摇头,敌人布下这个进退两难的局,长公主殿下会怎么选择,难道还有悬念吗?
“轰!”便在此时,涿济城的城门发出震天巨响——它就要破了!这座城池就要在短短的几天时间内被攻破第二次了!
王岐飞“呛啷”一声拔出了佩剑:也罢也罢,他还是自刎殉国吧,当烈士总比当狗熊好一点点,况且此番他是中了敌人计、折损了七万大军,甚至有可能误了宁京,即使投降敌军做了俘虏、朝廷也不可能赎他的,早死晚死都是死,还不如死个干脆!
“轰隆隆!”
这是城门破碎的声音吗?
王岐飞下意识地探头一看:咦?不对!这、这是……发大水的声音!居然发大水了!真是天不绝我!
“快!让弟兄们都上城楼来!挤不下的就去爬屋顶!赶紧的!”王岐飞急忙下令,嘴巴却是不自觉地咧到了耳后——他现在的心情,那可真叫一个山穷水复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啊,简直都要热泪盈眶了。
再看看狡诈的燕贼……哈,他们原本是来捉鳖的,这下子全变成了落水狗!
王岐飞趴在垛口上放目远眺,去寻找那个金色的身影:身上的盔甲越重,自然也就沉得越快……此时此刻,他是真的在担心那个最为重要的俘虏囫囵地沉没了,绝不是在幸灾乐祸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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