灯下黑
时间:2023-05-26 来源: 作者:二冬
她想不通,老天如何能将人逼入如此两难境地。
黎雪英捏着手中单号,指节都已泛白,他强压下悲悯面孔,静静望住家姐。
忽然间call机响起,黎雪英犹豫片刻,转身于拐角处接通。那头纪耀的声音响起,告诉他诸事安定,一切都照原计划妥当安排,请他务必小心自身安全,警署会增派人手在医院。
“他呢?”黎雪英淡淡问。
纪耀怔了一下才反应出他问的是谁。
“他……还没消息。”
黎雪英攥住call机的手更紧,面上好不容易有些血色,在此刻退尽,更显苍白。好在如今的他已并非多年前遇事便不能扛的乖仔,几多风雨承过,最坏的打算做过,他深吸一口气找回自己声音:“多谢你告诉我,如果他有消息,纪叔……”
“你放心,我一定第一时间告诉你。”纪耀立马恳承。
挂掉电话后他才后知后觉,头重脚轻感席卷全身,令他一瞬间晃神。他飞快蹲下身,撑住地板环抱膝头几秒钟,杂乱无章色迸射的视线才缓缓归位,黎雪英重新站起身。
他听到身后妇产科的门打开,叫下一位流产的女士。
灯下黑 灯下黑_第93章
上一个女人神色委顿,脸色苍白被从紧逼的双门中推出。
想到下一个遭罪的就是家姐,黎雪英紧紧掐住单号的手几乎要把纸张拧破。
他转身,不过通个电话的时间,刚才冗长长廊下的金属椅上还坐着的纤细身影已不见去处。空空如也,只剩下走廊头顶的白炽灯飞快闪烁了一下,配合着护士不耐烦地重复叫喊在走廊中阵阵回荡。
黎雪英一人站在凄凄惨惨的妇产走廊中,好一阵才缓缓弯腰,坐在刚才家姐坐的位置上。椅子还温热,人尚未走远。他并应当起身去追,好让她顺利打掉腹中胎儿,难她后半生伶仃辛苦,断绝荣华富贵。
妇产科手术的门开过又合,合过又开,形形色色的女人来过又走,送进去的是一条鲜活生命,离开时肚子空空再无累赘。谁知那些尚未钻出母胎的婴儿,是否还有轮回转世机会?
是否真正存在所谓的彼岸?
黎雪英攥紧call机,此刻固执地只想等一个电话。他神态专注,泫然欲泣,旁人看去,仿佛这通电话是他头等人生大事。
天色不知不觉黑暗,纪耀却始终再未来过电话,黎雪英神情木然,忽然回魂,起身搓了搓自己的脸,用力拍两下好醒神。
他等不到邢默的消息。再一次。
五年前的他也是如此,每一分钟仿佛都是折磨,朝夕间,此刻他恍如回到许多年前的那个傍晚,细小单薄的少年坐在床上,面前摆着一只call机,惶惶然不知在等谁的电话。是再也不会归家的阿爸,还是再也不会站在阳台下的爱人?
他再次失去他。
尖锐的疼痛此刻才迟迟袭来,瞬间刺穿他浑身上下每个细胞。
有人的双脚却及时出现在黎雪英低垂的头下,一只有力地手摸着他的指尖攀爬上去,如藤蔓,像似某种动物般的依存。到最后,宛如确认一般顺着他的肩,他的耳根扣住他的后脑。
黎雪英随这只手的力度而逐渐抬头,模糊的视线中,他仰起头终于望见邢默的脸。
上帝终于有一次肯听到他的恳求,将他人世间惜存的那份温度归还于他。
四目相对的瞬间,两人都瞬间如梦初醒。那只手忽然用力,将黎雪英狠狠押入怀中,甚至不怕压住伤口:“对你不住,让你久等。”
这一次,一句话的重量已重过任何一次过往的承诺。
一个钟头后,黎雪英最终没能离开医院,他打电话再三叮嘱纪耀保护好他家姐,才放心转身面对床上的邢默。夜里,风和雨又断断续续开始,两人都像被困在寂静的医院,谁也没说话,仿佛一切就这样结束,如此没有实感。
黎雪英打算出门为邢默买粥,邢默却忽然扯住他的手,不放他走。
“我去去就回。”黎雪英低声哄他。
邢默却摇头,指了指身旁的椅:“阿英,你坐下,我有话同你将。”
黎雪英犹豫片刻,终究坐在他身旁,那只手还被邢默握在手中,在他逐一揉搓冰凉指尖的动作中渐渐回暖。
“有件事,我想我是时候话与你知。并非是我刻意隐瞒,而是当时我也不过知道一半真相。剩下的一半真相,也是在今日我才得知。”邢默说着话,却并不抬头与黎雪英对视,他专注地望着手中那只青白消瘦的手,忽然有些难受。头顶的呼吸平静,他知道黎雪英在听,“在我柜子刚拿回来的包中,有一份文件。嘘,你不必过去拿。在你翻开之前,我更想亲口告诉你。”
“还记不记得,很多年前我带你拜访过杨守谦杨伯公?”
黎雪英点头。
“那时你的情绪一度失控,因为猜到冯庆对黎鹊的仇恨八九不离十。那意味着他无论如何都会对黎鹊下手,而你无能为力。”
不论过去多久,重翻开皮肉的旧伤总令人感到不适。邢默感到手中那被自己抚平的五指轻微抽搐,是不自然弯曲一下。
“我接下来的话会让你不好过。”邢默抬起眼,凑上前亲了亲黎雪英的鼻尖,“冯庆二十岁出头便入驻九龙城寨,又或许之后他擅自更改岁数,现在已无从查证。因为,那之后几年冯庆遭遇一场变故,消失过一整年,后来他改头换面回归,从头到脚除去身高,再没有一分一毫像曾经的人。”
“这些你如何得知?”
“我有我的办法,阿英。”邢默忍不住又搓了几下手掌中开始冰凉的手指,继续说道,“在我隐隐确认某件事后,我逐一求证了当初尚且算知道这件事的几人,得知在冯庆发生这番变化前,曾有个拍拖对象。更准确地说,是未婚妻。”
“他当初那场变故令他差点命丧黄泉,而据这一切都是为一个女人。可那个女人也在他消失后,随着一同消失。一年后冯庆重出江湖,那个女人却没回来,她最后一次以旁人所知的身份亮相,便成为了你父亲的妻——”
“你的妈妈。”
第六十二章 真实
黎雪英骤然睁大双眼,好半天没能回神。他细细打探邢默,仿佛想从他身上找出一丝一毫的破绽,去证明谎言,或哪怕丁点的不确定。
可是没有,邢默自始至终不逃避地直视黎雪英双眼,并且更为用力攥住他的手,好不让他抽离。
本身就白雪得不见血色的脸,此刻更为苍白,几乎令人怀疑他下一刻就要倒下。
黎雪英深吸一口气:“你……你是说我妈……”
“黎太太,曾经是世家女。就算不嫁给黎鹊,也绝不当与冯庆这等人有纠缠。但或许,恐怕事情未必是我们想象。如果这份资料上说的都是真话,黎太恐怕当初同他是真心实意。”邢默从枕头下抽出一份档案,交到黎雪英手中。
黎雪英当然认得那份档案袋,他自小就在父亲的手上见过无数次,知那是警务司专属的档案袋,只会用来装警务司自己人的资料。
他本以为邢默不过随手找了份档案袋,但在抽出纸张的瞬间,黎雪英狠狠愣住。
照片上的人,的确丝毫没有冯庆如今的神态,他看上去二十多岁左右,朝气,年轻,甚至有些正气,正笑着看向镜头。而他一身警服,头上戴着警察帽,显出几分少年的刚正不阿。只是那副容貌,实在难以看出与冯庆有丝毫想通,若说一定有什么岁月留下的痕迹与证据,大约是目光中一抹狂骄,不减当年。
但黎雪英知道,多年前的冯志奇,同如今的冯庆,心恐怕再无共同之处。
“他曾经在未进入九龙城寨之前,是警务司成员。看上去年轻,没有读大学。他高中就靠提拔进去,等进入九龙城寨时,他已经在警务司三年有余。”
“什么意思?”黎雪英连声音都有些变调。他接着往下看,终于在看到他的绝密档案时瞳孔骤然放大。
“他同当年的三名警务司卧底,潜入九龙城寨,成为最年轻的卧底之一。意思即是说,在此之前,冯庆并非如我们所了解,是自小就成长在九龙城寨的人。从开始的开始,他曾经是警方的线人。他在九龙城寨搜罗情报,赢得信赖,搜刮**,一呆就是七年指久。”
“七年,我不知这其中多少故事可以被一笔带过,但是最终你母亲选择你父亲时,冯庆已彻底堕落。”
茶粉色的瞳仁盯住邢默漆黑的瞳仁,有些迷茫地空洞。
“冯庆这根埋伏了七年之久的警方黑道卧底,在那一年遭受自己爱人的放弃和背叛时,彻底投入黑暗中去,叛变了。”
冯庆十四岁时双亲丧命,死于黑道人手中。后得远亲家的抚养长大,顺利念完高中。之后冯庆报名警察培训,于一年后成功进入英属警署,远派离岛工作。那时他还不叫冯庆,他本名叫冯志奇。因为一场乌龙,冯志奇在当年遇见提拔自己的上司,一步步开始攀升,开始接触到警务司的上层。当时正巧时机得当,他得到一个进入三合会做卧底的机会,而冯志奇自愿请缨。
关于多年前警务司的卧底,虽不如现在更为系统,审核标准也更为严格,但也算件大事,并非人人都有这个本事。除去需具备刚正不阿的本性,还需有坚定不移的、于任何时候都不动摇的信念,还要有超常的本领,能够直面所有压力与紧急情况的判断力。不难想象,冯志奇年纪轻轻,绝当得起出类拔萃。
灯下黑 灯下黑_第94章
当初的冯庆,也就是冯志奇本身不满二十岁,要拿下这样的任务本就属难事,但当时恰巧有个隐秘的任务,便是跟邢默的契爷辛柏宏有关,最终没有给上方过多时间考虑。
就这样,二十岁的冯庆还是只兽崽,被送进那虎狼之穴。
他唯一挂念的是他女友,于是在第一年任务将满后,私下二人定掉终生,互许一路白头,绝不相负。
后来的事自不需要邢默说,黎雪英抚摸着自己的手指,有些不可置信地出神。
“去吧。”邢默最终开始放开他的手,用眼神示意柜子里的皮包,“把东西拿来,去吧。”
从他这微不足道的叹息中,黎雪英仿佛又听出更多意味。他坐在椅上磨蹭了片刻,终于还是亲手将包取来给他。
邢默从包中摸出那份罗修交给他的文件,拿在手中,有些迟疑地递出,却在黎雪英捏住时并不放手。
漆黑的瞳仁对住他的粉色的眸,认真话道:“这一份,我同样求证过,只是还未向我爸确认。”
李雪英将那份文件扯过来,颤抖着打开纸袋。
这一次从文件袋中抽出的,是他父亲……黎鹊的资料。
照片上的黎鹊,看上去比他们姐弟认知中的“父亲”身份要年轻许多,仔细看,笑容中多一份不羁和放肆,有着股令人说不清道不明的意味,竟让黎雪英心头一颤。
目光挪下去,一目十行看过这份档案的简单描述,他两只手都剧烈地颤动起来。
一只手横空伸出,再次按在他手背上,安抚他渐渐爬上脊背的寒意。
黎雪英抬起眼,瞬也不瞬望住邢默,多希望从他那漆黑眼中,也能读到一个答案。
可惜这个答案邢默给不了他,在二十多年前时,许多故事就已被书写下来。
“你见未见过你阿妈?”
黎雪英摇头,他齿关打颤,只觉周身都冷。
“但我家姐见过。”
“我陪你,如果你想求证。”邢默再次说道。
“不……我无法相信。这太荒谬了。”黎雪英闭上眼苦笑道。
等再次睁开眼,他平静许多,仔仔细细将这份资料上的所有信息再看过一次。接下来他也保持冷静地问过邢默许多细节,譬如这份资料从哪里得来,什么时候得来,他后来又是如何求证,以及如果以后要向更高层的警务司求佐,有无途径,又需要通过什么样的途径?
他事无巨细一一问过,最终身体瘫软了般,整个人倒想邢默。邢默连忙伸手去接,黎雪英却避开他的手,只是埋头趴在他床边的柔软被褥上。他掩住面孔,很难再看出情绪,只有略微急促的呼吸,看得出他并不平静的内心。
黎雪英脑内飞快疏离这一切。
二十年前……许多黎鹊身上的细节在脑海中鲜活,那些属于被封存的,几乎以为无法想起的记忆。黎雪英记得当年自己还小,有时候会问黎鹊,究竟为何别的小孩都有阿妈,他却没有?最终记忆里的,中总是沉默的黎鹊,和一直哄他的家姐。后来长大后再回想,黎鹊的确是不对劲的,一个男人,带着两个仔,工作也忙,却再没有成家立业的念头。那时候黎鹊若是再婚,其实黎莉和黎雪英未必不能接受。可是黎鹊没有这么做,哪怕是这样的念头也不曾让姐弟二人感受过半分。
好几次黎雪英看到,黎鹊拿着他阿妈的照片坐在床头,缓缓地抽一支烟,夕阳打落在他袖口,令他看上去十分落寞。
那时他还不懂父亲为何落寞,他只以为是他太想念阿妈了。
如今回头想,在那些回忆的思绪中,强烈的想念中,或许还夹杂着一股永远无法说出口的……愧疚。
二十年前,离开警务司的冯庆与女朋友话别,独自带着艰难的任务来到九龙城寨。
他或许曾与黎鹊擦身而过,因为仅仅在没多久之后,黎鹊以辛柏宏安排的特殊身份,考入警务司,成为洪门在警务司留下的第一枚线人。
而后,冯庆失去的未婚妻在仅仅与他分手一年后,出现在黎鹊的身边,成为他的发妻。
命运的安排如此可笑,让黑的变成白的,白的变成黑的。就像冯庆与黎鹊的身份,谁人曾想到,在二十多年前,黎鹊才是那个在九龙城寨里长大的孩子,而冯庆曾与警方一起同仇敌忾,绞杀三合会。
“这件事,本身想晚一些再告诉你。我身上有伤,不论你做任何临时的,冲动的决定,我都注定无法尽力阻拦。可我想过许多,又觉得这是你的人生,是关于你阿爸的秘密,我不论有再多自私的理由,都不应当拦住你。”邢默今晚同时揭露了两个秘密,身上还带着差点令他致命的伤,此时此刻,他更像解脱一般靠坐在床边,竟比黎雪英这个当事人看上去更面无血色,“阿英,你有什么安排?”
“我不知道。”黎雪英手掌的纸随他抓捏的力度逐渐变得褶皱,他茫然地又重复了一遍,“我不知道……”
两人之间沉默片刻,黎雪英像被人抽去魂魄,只剩下一只空壳。骤然席卷大脑的,令他不可置信的消息,在脑海深处浅浅地唤醒关于母亲的影子。其实所有的印象,不过是照片上女人淡淡的笑容罢了。他从不曾真正投入过她的怀抱哪怕一次。
“先找到你家姐,好吗?”邢默问道。
“好。”黎雪英失魂落魄地点头。
有邢默捉住他的手,令他冰凉的手指回温,感到一丝清明。
邢默倾身揽了揽他的肩,紧接着要黎雪英除去鞋袜,他竟然也听,乖巧地顺从邢默按压他的力度,蹬掉鞋子脱去外套,趴在他病床边的一角,在邢默的拥抱中,仿佛瞬间昏迷般睡了过去。
黎莉独自站在黎鹊的坟前,长裙摆动,她站了许久。
天色青黑,她在回程的路上照样将车停在那家熟悉的商铺门口,像习惯中一样去买两罐蜂蜜罐头。不同的是,从前她身边是冯庆的人,如今身边的纪耀的人。黎莉忽然有些恍惚。或许是怀孕的缘故,让她格外想念记忆中冯庆的那种温度和呵护,后知后觉反应过来,她恍然大悟。
原来不知不觉从什么时候起,她已将冯庆当做自己的丈夫。
就像昨天晚上,她本身是要去医院将腹中胎儿打掉。到了最后一刻,仿佛逃离洪水猛兽一般从医院离开的,反倒也是她自己。
潜意识中,黎莉并不愿打掉这个孩子。她知道这不单单是人性中油然天生的母爱,也是因为一直她从来不肯直面的原因——她已爱上冯庆。
在不知不觉中。那爱和着血,混着泪,隔着无法跨越的仇恨,痛苦,混杂成一汪无法解释的沼泽,似黄莲配蜜糖。而她选择留下这个孩子,不论未来的路如何,黎莉也想留下他。大人留不下,留下个孩子也是好的。也许在未来无限漫长的日子中,许能成为她唯一的寄托。
买过东西,转过身,她已比从前更多女人风韵。她怀孕尚不显怀,在路中走过,仍旧招惹不少风流目光,或不乏有魅力的男性为她驻足。
然而,黎莉的目光从转过身后便钉在对面,她的车停下的地方,她的细佬正靠在车头上,低头抽烟。
黎莉很少见黎雪英抽烟,因为黎雪英可以隐藏。在家姐面前,他总要保持那份天真无邪,仿佛如此就可掩饰自己在外的那重身份,或为自己的迫不得已而澄清。他从来不敢直面,这些年其实他们都变了。这种变化,不见得就是坏事。
但此刻的黎雪英,似乎格外疲惫,那种疲惫是从身躯深处蔓延出的。这让他无心再掩饰自己的任何情绪,他老练地抽烟,点烟,眉眼间淡然而疲乏,头发向脑后固定了,露出光洁额头与被岁月打磨的脸颊轮廓。黎莉隔着马路望去,再一次感叹黎雪英身上已有成熟男人的那份优雅稳重,而不再仅仅是少年青年的青涩美丽。
直到如今,她还以为细佬是为了昨日打胎的事来发难。黎莉摸不清细佬的心,但她心中决策已订,若黎雪英死心要她打掉腹中胎儿,她也有她的办法。
女人婀娜的步伐迈开,抱着怀中的蜂蜜罐头向汽车走去。
远远的,灯光照亮黎雪英的脸,也照亮他看向她时,那种复杂的,晦涩不明的神色。
女人走到自己细佬面前,便见这个英俊的男人掐了烟,半晌凑近她,对她平静地说着什么。他似乎说了许多话,好看的唇张张合合,半天不容打断。
灯下黑 灯下黑_第95章
等他话音落,女人手中刚买的蜂蜜罐,也从怀中摔落,碎在脚边。粘稠的,甜蜜的味道四散开来。
“家姐……”
“我知道了。”黎莉好半天才找回声音,“我早就有准备了。去做你该做的吧,弟弟。”
第六十三章 落定
邢默再见到黎雪英已是一周后。
这一周里,邢默安分留在警务司完善后续工作。他挂心冯庆进去后情况,还要接受警方的,以及来自父母以及邢绍风的探看。邢绍风的工作虽不同于他,并非只针对于冯庆,但冯庆落网后,加上那一份完整证据链和证词,警方逮捕工作便多起来。这无疑对洪门是一次重击。
玻璃窗外紫金旗同红旗一同飘摇,一场腥风血雨刚罢,天空久违晴朗,如洗如碧。香港已经回归,而警匪协作的这个鼎盛时代正在悄悄离去,或许有人还未看清,但总有一天会恍然发现。到那时,也许还会偶尔想起这个乱哄哄时代中的某些边角料,当做茶余饭后谈资与好奇心。
邢默在这久违晴朗中,有些心烦。他已经近一周未见黎雪英。
晨早,正是日头刚起,邢默坐在床边看书。因为重伤的缘故,他还不被允许下床,每日像被无形牢笼关在方寸间。偏偏心里头还有事,时间一长,越发坐不住。每隔半天邢默就生出要逃的心,好在黎雪英每天一通电话,多少能安抚他的躁动。
这天邢默如往常正看书,没片刻便心烦意乱,多半个字再看不下。将书面往身上扣住,转过头就看到邢绍风推门进来。
有段时间没见邢绍风,他看上去比过去更神。所谓人逢喜事神爽,或许是冯庆的入册让邢绍风身上也减掉一块石头。邢默并无心同他攀谈,看见来人后打声招呼,便继续将实现转到窗外。
邢绍风锁上门,叼了根烟,偷偷将剩下半包烟塞入邢默怀中。
这一次邢默没有拒绝。邢世怀那头是半点油水都捞不到了,身上没钱,更不容他离开病床,医院中更是连抽烟都不许。
邢绍风借来探病的由头,堂而皇之给病人塞烟,顺带还给他一只火机,没片刻这并非亲兄弟的兄弟俩便将头慢慢凑到一起,一同吞云吐雾起来。
“舒坦。”邢默如实发出感想。
“现在快活咯?该我问话。”邢绍风斜眼睇他。
邢默只叼着烟笑,说他就知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
邢绍风调开话头也不啰嗦,单刀直入问邢默,黎雪英这段时间去哪里,是不是把他藏起来。
邢默仄着头想了半天,直到邢绍风催促才回话。可惜他脑子里全然想的不是问题答案,而是一个自认为更严重的问题。邢绍风同黎雪英的暧昧,是他刚回归时送的一份大礼。如今许多事尘埃落定,邢默认为他有义务,有必要同邢绍风摊开讲清楚所属权的问题。
“你要知道……”邢默伸手在窗外点掉烟灰,隔空指了一下邢绍风,皱眉似乎在思考如何开口,“你知道阿英有对象,是吗?”
“什么?”邢绍风被邢默这牛头不对马嘴的回答呛到,片刻脑筋急转个弯,问道,“你是说她最近在约会?怎么会,我没有听到风声。他和谁约啊?”
邢默心中微笑道,我。他当然没有真的话出口,只因他此刻还好端端坐在这里。
邢绍风摆手,他本意也并非要在这个问题上做文章。
“你击杀冯庆时,是独自一人?不要怪我多嘴问一句,你在我心里实在没什么可信度。”
“彼此彼此。”邢默回答道,“冯庆那边还有什么动静?正好,我有样东西需要托你交给上级。”
邢默话说时闲散,看起来也并非多郑重。他手中夹着烟,任由浅灰色的烟带在空中徐徐上升,弥漫他满眼。因此邢绍风也下意识认为,他交给自己的会是一件无关紧要的东西。没有任何心理准备前提下,看着邢默从枕头下摸出那份警务司的秘密文件袋时,邢绍风脸色瞬变。他的职位在邢默往上走,有权限第一时间查看,又因在场并没有更多外人,他几乎是三两步上前夺过边抽出东西扫过。
猜你喜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