孤光与清辉[1v1]
时间:2023-05-26 来源: 作者:桑榆
眼前的母亲的身躯已经被时间压弯了,时间也缠住了她的四肢让她的所有动作都变得迟钝缓慢,年轻时候会说话的眼睛也已经浑浊了,那可以轻易猜测出的寿命终点线位置,但和解已经晚了。母亲越是心疼周摇也就越是让她生气,裴絮面目狰狞的吼道:“她现在交给你了,这话耳熟嘛?十多年前你也是这么和我说的。那时候我也很内疚,你安慰我了嘛?你只是一个劲的叫我弥补。从那时候起你这辈子就只有一个女儿了。”
周摇也站在厨房里,她看见自己母亲在窗外指着自己,嘴唇在动,表情狰狞,她什么也听不见。
外婆目送着裴絮的身影消失在十九道,她拄着拐杖回来了,低着头不知道要用什么表情去面对周摇也,只是默不作声的从冰箱里拿出水果和牛奶,叫她以后别拘束。
周摇也望着她佝偻的身影,攥紧了手里饭兜的牵引绳:“我妈她真的丢下我了,是吗?” -
陈嘉措再见周摇也是在学校里,她在文科班,他在理科班。文理班相隔甚远,但陈嘉措却总能听到周摇也这个人的事情。
比如。
“听说了吗?文科重点班刚来的新同学,上学第一天,所有人掏出笔记本,就她一个人从书包里拿了个平板出来。”
“听说了,据说她还和老师当场吵了起来。”
“她还披头散发,化妆呢。”
“我听文一班的人说,她是首府来的。”
“首府外国语,一年学费六位数。她还纠正miss高的发音,气的miss高罚她念了大半节课的课文。”
“这次双语演讲听说换她去。”
当然也有些不怎么友好的。
“我听她们班的人说她从来不做值日。”
“不做值日怎么了,我前天看见她和插班那几个一起去抽烟了哎,就在学校后门。”
“脾气超差,她们班的人都不跟她一块儿玩。”
“她自己和别人说话阴阳怪气,仿佛首府来的就高人一等似的。”
这一类不友好的回答里,陈嘉措的发小林桥也是发言人之一,林桥不喜欢周摇也。大致原因可能是因为他妹妹,每年一次的全市双语演讲竞赛,这次被周摇也顶替下来的女生就是林桥的妹妹。
林溪服输,但结果被选上的周摇也瞧不上双语竞赛,主动退出了。一来二去又成了林溪,只不过流言蜚语传着传着就变成她捡了周摇也不要的东西。
于是林家兄妹把她当成‘洪水猛兽’,每每听到和周摇也同班的林溪说起周摇也那些目无师长、离经叛道的上课插曲,林桥嫌弃蹙眉,唯有陈嘉措会笑着说:“很有趣的一个女生啊。”
最近只要踩着放学铃声,然后走最少人走的学校后门,走一段西面的上坡路就能遇见周摇也。
她最近总会在那里和一群差班学生抽烟。
穿着制服裙,书包上挂着水晶吊坠,一群人里最漂亮的人就是她。
地上全是烟蒂,她背对着马路中央,正和一个女生在说话,旁边站着一个男生,比他们大一岁但留了级,今年妄图踩着最差大专的分数线混个文凭,不为了面子,就为了在混吃等死游手好闲几年。
对方将手臂搭在她肩头,她没在意的继续抽着烟。
陈嘉措垂着眼眸走过去,再走两步他就要到拐角口了,这也是他第十一次在这条路上从周摇也身旁走过。
但她从来没注意到。
讲话是在叁天后。
从坡上走下去就是西德大街,这是一条沿着滨城的海滩的路,那里有陈嘉措看了十多年的海。
嘉措——大海的意思。
陈嘉措喜欢滨城,因为滨城像镰仓。
而镰仓对于他这个年纪的男生有这一份难以割舍的情怀,那是因为《灌篮高手》。只是陈嘉措第一次和周摇也说话的场景并不像樱木晴子站在命运的路口那么唯美。
夕阳沉了一半的天空, 出海捕鱼的船只都早早的靠港休憩了,偶尔有几只海鸟在海平面盘旋。放学沿海的西德大街已经没有了学生。
带着白天太阳光线暖意的沙滩上丢着一个书包,书包不远处是一双随意扔在旁边,东倒西歪的帆布鞋。她已经赤足踩进浪花里。
潮湿的沙子上被她踩出深深浅浅的脚印,又很快被浪花抚平,一点儿踪迹也没有留下。
海水满满的从远处掀着浪花而来,海风很大,夕阳已经挂不住了,一点点的沉进海水里。
她不是想要自杀,她只想游入海水里去找太阳,只是这件事会让她死。
耳边传来人声,她没回头只是慢慢的朝着前面走,直到手臂被拉住,她看着握在自己手肘上的手,骨节明晰,指节修长。像首外语那个每周一都在台上弹钢琴让全校唱校歌的发胶男,不知道他有没有拿到寄件地址来自英国的offer。
白色的学校衣服,胸口的位置绣着学校的校徽和学生的名字学号。
——陈嘉措。
#思特里克兰德:《月亮与六便士》的主人公。之前,他是伦敦一个小证券经纪人,有一个爱好结交文人的老婆,两个孩子都已经十几岁。他自己没什么值得说的,t normal。突然有一天,他留了封信给老婆,跑到巴黎去画画,毫不留恋。
孤光与清辉[1v1] 舍曲林(4)
他气息不匀,有着喘:“同学,祖国尚未统一,吾辈使命很重啊。”
周摇也挣脱了他的手,抬手指着海平面上最后一丝阳光,可惜阳光没有在她指尖留住,最后彻底看不见了:“我聪明,家境好。首外语唯一一个考英国文学考进前十的中国人,我不可能自杀。”
会错意使得陈嘉措有些尴尬,可按道理应该能收到一句谢谢。
但周摇也不是按道理出牌的人,她没说谢谢,就像是第一次遇见的餐馆里,她砸了店家的餐盘赔了钱也始终没有说一句‘对不起’一样。
自命不凡是她,她要死也不会死在滨城这么一个小城市,死在鱼腥味浓重的海里。
她的人生应该是在霓虹灯里卓然高立。
她真的没有自杀,转身在迈着海水中有些沉的脚步朝着岸上走,伸手捡起沙滩上的书包。
周摇也一路沿着西德大街往十九道走,走上坡有一家便利店,这家店便利店不是二十四小时营业,不出售即食餐,不贩卖咖啡,货架也不是统一的,摆在店里有些乱。
陈嘉措穿好鞋到十九道的便利店门口时候,她坐在店外已经褪色的塑料椅上,帆布鞋被踩着后跟完全成了拖鞋,左手是一瓶矿泉水,右手的掌心是一粒药。
她歪着头肩膀抵着手机,目光落在路边的柏树上,没看见走来的陈嘉措。
便利店里放着七十年代的流行金曲,她背对着满屋的鹅黄的灯光,对着电话那头的人说:“我最近很糟糕。”
糟糕透顶了。
从首府带来的药快要吃完了,这个镇上没有心理医生,她不得不去医院的精神科挂号。
老人家的观点里从来没有听闻过什么抑郁症,拉着周摇也就回了家,没见识让乡下镇子呆了一辈子的外婆将精神科和神经病划上了等号。
邻居把头发烫成小卷的八婆也煽风点火的说:“心情不好,不开心而已。”
自从被扔在滨城,裴絮就断了她的生活费,她没钱自己跑去看医生。
抽烟趁虚而入。
她知道抽烟不好,但她需要尼古丁,需要它通过血脑屏障,只需要七秒钟的时间,她就能获得‘能量’。她需要精神状态处在平静和舒缓。
烟总比药好买,买早饭的钱省下来就能买烟。
——帮爸爸买烟。
每天最多人撒的谎话。
有时候烟也有不够的时候,不过有那么一群人会给她发烟,白抽两支,何乐而不为呢。
首府的好友得知了她开始抽烟,停下了手里那不知道写过多少篇小论文的莎翁经典文学,电容笔戳着脸颊:“性交的时候体内会产生多巴胺,可以使细胞内分泌的“内啡肽”活化;前戏中的身体接触也可以提高体内5-羟色胺的水平。所以文学大家都精神有问题的疯子,但一个个作品里都带有性爱,这是有原因的。”
电话那头的周摇也已经在蹙眉了,这滨城的椅子床单以至于人的骨头里都是鱼腥味,她怎么可能乐意躺在这样的床上和这样的人做爱呢。
电话那头,好友在念莎士比亚的十四行诗第一百二十九首。
她看见已经投影到自己脚边的影子,微微偏头,是那个在海边拉住自己的人。
-
周五那天放学,陈嘉措照常走学校后门那条总能遇见周摇也的路。
这回她不在,只有其他几个人照旧那里聊着粗俗的话,嘴里叼着烟。
陈嘉措看了好几遍,里面没有哪个背影是神似周摇也的。可一走上坡就看见她蹲在下水道旁边,拿着根树枝捅进了窨井盖里面。
小猫的叫声从窨井盖里传出来,拐角处站在一只焦急的狸花猫。
她今天有点感冒,没一会儿就被烟熏得头疼,也就早走了。没走几步就看见一只老猫带着两只小猫过马路,走过窨井盖得时候,两只小猫掉下去了,洞口很小,老猫进不去,而下水道对于一只小猫来说又有些高,出不来。
她尝试搬开窨井盖但抬不起来,手指沾了满手泥灰窨井盖抬起了一厘米都没有瞬间又归原位了。
陈嘉措不确定全世界的猫是不是都叫‘咪咪’或者‘喵喵’,但首府应该是,因为周摇也就是这么唤猫的。
周摇也想到自己养的饭兜总喜欢咬着棍子不放,周摇也设想让两只小猫咬着树枝将她们钓上来:“喵喵……咪咪……”
小猫没有幼儿园文凭,所以周摇也刚想的营救方法失败了。
她准备放弃,但一抬头就看见拐角的老猫。连动物都尚且留恋自己的孩子,可她妈却扔下她一个人走的那么决绝。
杠杆原理里重要的杠杆是根树枝,刚撬一下就断了。当然她的脑子一秒钟之内又设计好了新办法的图纸,一个轮滑一根绳子……再细想她就发现自己想太多了。
回过神,余光里出现了一双球鞋一截裤管。
一双手从她侧上方伸过来,海风吹过他的衣袖,风里染上味道,是一股很少见的味道,像是中药但又有杏仁的甜味,很独特。只见他很轻松的拿起了窨井盖:“有救了。”
周摇也将两只猫从下水道捞起来,有一只小猫的头上已经沾上了下水道枯树叶和杂草。在拐角口的老猫终于鼓起勇气走了过来,周摇也把两只小猫放到地上,目送着两只小猫跌跌撞撞的朝着老猫跑去。
老猫亲昵的给两只猫舔着毛,周摇也看着心一酸,本能的错开目光的时候,撞进她视线的是学校的制服。普通的短袖衬衫。
他比周摇也高了很多,这导致她抬头看他的动作很明显。
往后,周摇也认识了以后的同事林语,说起陈嘉措,她拿着杯咖啡,但脸上有些醉态:“干干净净的少年郎。”
“那是教堂附近的流浪猫。”陈嘉措给她解释,又小声嘀咕:“不过怎么跑这里来了?”
周摇也抬头望去,悬在空中半藏在云后的太阳。远处的港口一辆辆返程的渔船卸着货,大船鸣汽笛的声音传了很远,山头有一座香火不断的寺庙,二十米的观音和半山腰的教堂屋顶高耸的十字架都格外的显眼。
周摇也回过神来,发现他还在,余晖仍旧刺眼,他眯着眼睛学着她的样子眺望这片他从小看过很多次的大海。
发现她看了许久的教堂,陈嘉措做起了导游:“周末会有不少人去做礼拜,不信教的人也可以去玩。”
她只是哦了一声,转身就朝着教堂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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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摇也不擅长猜人年龄,所以面前这个精神抖擞但胡子花白的神父,她估摸不出他的真实岁数。
她去的时候教堂没什么人,神父见她面孔很陌生,猜测不是旅人就是非基督教徒。
诚然,事实如他猜测。
周摇也从不觉得自己是滨城的居民,她只是突然造访这里又被迫留在这里的旅人,她也不是虔诚的基督教徒,她是个看完阿兰《献给无神论者》的读者。
“有什么可以为你答疑解惑的吗,小姐?”
周摇也坐在第叁排的长椅上,望着墙壁上的十字架摇头:“我不信这个。”
神父不恼,只是笑了笑:“但你还是来这里了。”
阿兰说宗教信仰的诞生依托于两大核心点,简单概括就是:第一,人类在本性里的私心杂念和暴力冲动,但在社会群体中又不得不和谐相处。第二,现世中有太多痛苦和烦恼,而人类的灵魂和肉体承载有限,他们便需要将一些苦痛寄托给神明或上帝。
她正好有这两个苦恼。
周摇也没办法和同学相处。
周摇也又承受着前所未有的负面能量。
她发自内心的讨厌这里的一切,她无法和这里的街道山海和平相处,她至始至终不能接受环境的转变。这副习惯了大城市快节奏的肉体,在滨城这种宜养老的地方快要死了。
“我讨厌这座城市,但我又无法离开。”周摇也从口袋里摸出薄荷糖盒子,最近没有药了,她总是带着一些硬糖,难受的时候就用后槽牙咬碎。她倒了两颗在手掌心,客气的抬起手:“要吗?”
神父拒绝了,他坐到了和周摇也相隔一条过道的邻座上:“为什么讨厌?我第一次来滨城就被这里的海景折服了,这座城市很美,这座城市的人也很友好。”
因为美就要喜欢吗?她还看过更美的风景,在美国西部地区的公路上,那是黄昏时分,天光瞬息万变,从石头森林上方泛开的晚霞,火光的红,夜晚原本的深蓝,在短短几分钟内交织在一起。她也喜欢那片美景,但也不见得她就愿意住在犹他州。
周摇也想她和神父的想法还是不同,那便不要再浪费时间了。
万能的主不能给她答疑解惑,她穿过雕花玻璃透进大礼堂的一束束光柱,太阳已经快下山了,她伸手戴上球衫的帽子。出了礼堂门口,周摇也看见一抹眼熟的身影和叁只眼熟的猫。
他手里是小鱼干还有瓶牛奶。
夕阳的余晖洒在他的背脊上,后背盛着阳光,阳光又在他发梢上散开,镀他光芒加身。
“怎么少了一只呀。”陈嘉措没看见周摇也,自顾自的和猫说着话:“是不是被别人抱走了收养了呀?”
看待事物他总是乐观的一面。
周摇也走到他身后,是地上的影子率先暴露她的出现,她神情淡漠的看着地上的猫:“这种猫不见了,被马路上的车碾死的可能性更大吧。”
陈嘉措表情变得不好了,周摇也表情依旧,她开始无情的给他讲事实:“每年都有数以万计的猫猫狗狗死于车轮下。当然,那只丢了的猫真的有可能是被附近的人收养了。”
陈嘉措的表情从前半句话的不愿相信的苦丧小表情豁然因为周摇也后半句话的认同而开朗。
他笑,把最后一包小鱼干也拆了:“是吧,附近的人都很好的,这猫妈妈从小就在教堂流浪了,大家都知道,肯定是看小猫可爱抱走了。”
周摇也看着他面上能轻易就出现的笑容,自己学着扬起嘴角,只觉得脸颊酸。
眸子一暗,她无情的揭疤:“嗯,养胖了再吃掉。狗肉流通市场,每一只待宰的狗都是这个命运。”
看见陈嘉措笑容再词垮掉的模样,她忽地觉得心情舒畅了。仿佛一个穷凶极恶的犯人摧毁了一个警察的正义观一般。
这个世界本来就不是彩色的,颜色与她如无物。天空也不天天都是水洗的蓝色,总有灰色的一天,那天没有风,没有太阳,没有鸟鸣,院子里只有一棵树,树枝上只有最后一片树叶,明明没有风吹,但树叶还是掉了。
夕阳将两个人的影子拉的很长,十九道是他们不再顺路的地方。
她背着书包,夕阳将白色的衬衫染成橙色,她行迈靡靡。
孤光与清辉[1v1] 舍曲林(5)
滨城的早晨褪下了一半的潮湿,还有一半带着海风的味道落在窗柩上,粘在红树的枝干上。早起之后嗓子很痒,她没洗漱,从枕头下摸出烟盒,将窗户打开一条小缝,打火机打了好几下才点着火。睡在床尾的饭兜支愣起脑袋看着周摇也。
房间外正对着一栋小楼房,住在里面的是一家叁口。小孩子比她还小很多,最近她早上起来抽烟总能看见那一家叁口坐在院子借着清晨的凉爽在院子里吃早饭。煎得两面金黄的鸡蛋,剥好蛋壳的咸鸭蛋……
那个小孩很挑食,还喜欢把事物拿来玩,一把勺子在白粥里捣来捣去,洒了一半。但今天意外的很乖,自己吃了大半碗还喝了杯牛奶。母亲和父亲夸他:“真棒。”
周摇也吐了一小口烟圈,弯腰从床头柜里找药瓶。
拧开瓶盖,只有两颗了。
烟蒂在她齿间被越发大的咬合力咬出好几个牙印。抽完手里那根烟,她看见窗台上按灭的叁根烟蒂,眼眸一沉。
每天早上外婆都要念叨人老了就如同报废的机器,总要说上几遍自己半截入土,这话周摇也听着不太舒服。
她吃不惯中式的早餐,只吃了一个水煮蛋和一杯牛奶,她吃蛋白,饭兜吃蛋黄。外婆看不惯她这样,这种行为在老人眼里是浪费:“蛋黄这么好的东西,你给狗吃?”
外婆理解不了她放了一架子的东西全是给狗的。狗吃的冻干,牛奶和小蛋糕,还有些骇人的牛喉管和牛耳等动物器官。
她草草的吃了早饭,回房间吞了一粒药,看着最后一颗药。
周摇也想自己得想办法弄到钱。
她趁着夏天暑气不重的时候牵着饭兜去散步。
这座小破城市没有什么好逛的,没有随处可见的咖啡店,没有过马路需要加快脚步的都市丽人,没有看不见尾巴的车流,有的只是蹒跚走路的老人在任意一个店铺外都能遇见熟人,滨城这是个抬头不见低头见的小盒子,闷死了她,也快要闷死她的灵魂。
她走着走着又走到海边,饭兜喜欢在沙滩上打滚,但为了防止它吓到人,她还是拽着牵引绳不准它太闹腾。狗爪踩在海水退去后湿漉漉的沙子上,爪印变成了一朵朵小花。
她牵着饭兜坐在礁石上,饭兜吐着舌头喘着气,像一个守护神一般坐在周摇也身边。周摇也从口袋的铁盒子里倒了两颗薄荷糖,盯着海面发呆的效果很好,它会让你无视自己的四肢,感觉不到自己的躯干。
她脑子里自动将滨城和海画上等号。
海。
——我迎着朝野站在大海的面前,对自己说:如果时光不能倒流,就让这一切,随风而去吧。
——女人与胆小鬼或许会死在陆地上,而大海则是埋葬勇敢者的坟墓。
从叁毛到约·德莱顿。
见过大海之后,突然没有办法再直视鱼缸。鱼缸里的鱼像是在泡在全是别人汗液尿液的公共泳池游泳的人。
大学毕业后有一次周摇也和林语去一个海边度假,那是个比滨城旅游业发达不知道多少倍的海岛。
周摇也站在跳台上看着距离自己脚下两叁米的海面,她眼睛都不眨一下的跳下去了,在空中的时候她的心升到顶峰,却是难言的放松。落水的那一刹那很痛,海水从口鼻灌入,但溺水的窒息感一点都没有让她恐惧。
她突然沉迷在水里失重的感觉,四周是无边无际的深蓝,工作人员和水的浮力将她拉出水面,她大口的喘息,脑海里想这真是一种享受的作死。
没死,过程享受。
死了,一了百了。
都不亏。
九点多的太阳光折射在海面上,周摇也有些嫌热嫌晒了。
一抬头又看见了半山腰的十字架。
今天是周六,是第四条诫命所指的安息日。
她以前也有个基督教的同学,他每次月考出成绩的时候都会握着个十字架,说主会保佑他的。
从礁石上起身要走的时候,一抬头就看见不远处正在打沙滩排球的陈嘉措。他不怕热的穿了件黑色的上衣,又怕热的穿了条及膝的短裤。光着脚踩在细沙里,手上和小腿上的沾着沙砾,排球落在他手腕内侧,由手掌发力将球击过网。
是个好球,他朝场边的人抬了抬下巴,眼神有些轻佻,有些小骄傲。
第二球他没接到,排球落在球场外,他伸手捞起来,熟练的转着手里的排球,那是打沙滩排球人惯有的小动作,能转掉球上的沙子。
陈嘉措看见她的时候,她已经牵着狗走了。
热脸贴冷屁股的是陈嘉措,林桥却闷闷不乐一上午,中午吃饭他们在林桥在吃外卖,林桥的妈妈是个全职家庭主妇,今天是鲍鱼面,煮了叁人份面后,她忙着联系下午的牌局。
时间敲定好后,还有半个多小时完全不着急,还能等孩子们吃完了她洗了碗之后再出门。给叁个人倒上冰镇的果汁,看着时间点想到了刚吃碗面去图书馆的女儿,随口一问:“你们年级新来了一个同学啊。”
林桥还在为周摇也那傲慢的态度生气,开口语气有些不耐烦:“对啊,你怎么知道啊?”
“我打牌的时候听人说的,是从首府来的吧,好像是爸妈离婚了,她跟着她妈妈来了我们这儿,结果现在妈妈也出国了,留她一个人和外婆住,都是不负责任的人。”大概是当妈的所以都心疼孩子。
林桥哦了一声,全然不在意:“哦。”
滨城靠海,多海鲜。这鱼肉做法再多,吃了这么多年也腻了,陈嘉措吐了鱼刺,嘴里没什么味道,再也没有动一筷子鱼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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