孤光与清辉[1v1]
时间:2023-05-26 来源: 作者:桑榆
陈嘉措拽着她躲在那里。狭小的空间,周摇也后背靠着都有些发霉的白墙,脑袋枕在心跳怦然的胸口。身体贴的严丝合缝。每个人身上都有一股独特的味道,陈嘉措就像是晒过的杏仁,和这潮湿腥臭的城市相性不大。
生命力还有这个年纪鲜活奔忙的肢体。
他说——冯棠来抓她了。
和昨天在十九道撞到不一样的感觉,那感觉在狭小的空间被仿佛按下时间暂停而一帧一帧的放大。陈嘉措眨着眼睛,刻意将专注力挪到墙壁上的霉点,可有头发挠着他脖子,痒的很。
他嘶声。
下一秒一只手捂住了他的嘴巴,她蹙眉,示意他安静。
陈嘉措点头,喉结起伏,但捂着自己的手没松开。眼眸微垂,白皙的手腕上带着细细的银链子,上面的吊坠是花体的英文。
ann,她在首外语的名字。
安。
取自安逸、安稳、安恬。左右都是讽刺。
冯棠带着几个跟班,有几个是先前还和周摇也一起在后门抽过烟的人。
扫了一圈没看到周摇也。
冯棠骂了一句:“妈的,昨天那一脚老子膝盖疼了一天一夜。”
“要我说,她肯定不在这里,她就是不肯打扫卫生才被罚打扫游泳池。”
“冯棠,小白说的有道理,要不我们去后门等着?”
“走吧。”
杂乱的脚步渐渐远去,捂着陈嘉措的手松开了,她抬起眼眸,眼瞳很黑,从墙壁漏窗照进来的阳光落进了眼睛里,像是夏日时节海面上倒影着月亮。开口还是发号施令的语气:“我挤不出去,你先走。”
从器材室拿来的刷子还放在游泳池旁边,陈嘉措弯腰拿起器具。器材室是游泳馆和体育馆中间的小房子,器具是林溪用她名字借来的,挂在门口的登记簿写着她的名字。
陈嘉措拿起笔刚划掉周摇也的名字,只听见器材室里面传来的羞人的声音。
周摇也从游泳馆出来,看见他僵在器材室门口。
她半是打趣:“准备贪污?”
“不是。”陈嘉措否认。
“门锁了?”
陈嘉措拿着刷具走回游泳馆,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
放学的时间已经因为班主任安排的打扫和冯棠变晚了,她没猜谜语的心情。从他手里拿过刷具,径直器材室走过去。陈嘉措慌忙追上去,支支吾吾解释,但解释的又不清楚。
末了,周摇也听见了门里传出来的呻吟声就明白了。
陈嘉措脸都红了,她却一脸淡定,将刷具靠着墙壁立放,难得咧嘴笑了一下。下一秒抬腿就朝着门踢了过去,一瞬间四下寂静。
她使坏:“刷具放在门口了,你们做完爱记得拿进去。”
说罢,揣兜走人。
陈嘉措把书包抱在怀里,跟在周摇也身后朝前门走。周摇也想蠢的人有时候很可悲,他们应该分成两拨人,一拨人守在前门,一拨人守在后门。
滨城这座城市的教育太落后,以至于课表上容不下性教育。周摇也抬头瞥了一眼陈嘉措,看见他都能滴血的耳尖,像是一个长大的大人看小孩子的眼神,看小孩子懵懵懂懂的样子,然后故作老成的说这社会。就像年龄差七八岁玩不到一起去的小孩。
前门果然一个人影都没有,还处在夏季的滨城这个时间点天还是很亮。
周摇也对陈嘉措难得有讲话的欲望。因为他看自己没有其他人的虎视眈眈的‘恶意’也没有林溪那副‘同情’。
她讨厌同情,同情因为是给弱者的。她是首外语的学生,比这群滨城学生聪明优秀强大,来自他们的同情让她难堪。那些表面友好的话,那些故意做出同情她遭遇的话,远比她亲身遭遇给她造成更不好的体验。
周摇也说话一半就两种语气,怼人是的尖酸刻薄,或是现在这副波澜不惊的稀疏平常语气:“杜蕾斯调查了全球各国人平均的初夜年龄,大部分的国家都在十八岁之前,很多都是十六十七碎。让人性欲悸动的年纪偏撞上了管制严格的高中,倒是对你们升起一丝强权下反抗的斗争精神。”
主语是你们。
过了马路,陈嘉措顿了脚步,挪到她另一边,靠近马路的那一侧:“你们那边不管制严格吗?”
周摇也:“首外语的学生分为两拨,一次都没有的和有很多次的。一种是每天奔波在各个教育中心培训中心的补习班和兴趣班,做爱都需要拿着号码牌按照日程表排时间。后面这一种是做吃山都空不了的n代,在讲求自律的首外语和外教系统下放飞自我,毕竟没有砸不开的学校大门,只有不够的前。”
她又补充,说话的样子像极了下凡普渡众生的神仙,那表情像是怜惜的看着一群没被女娲捏脑子的小泥人:“既然你们都没有普及过性教育,我就多说一句,没有做好措施以后不仅要接受街头巷尾的语言魅力还有生物医学的破坏力。”
被左邻右舍戳脊梁骨,被父母带着去堕胎。
陈嘉措偷瞄她:“首府那种大城市,这方面的教育做得似乎很好。”
周摇也点头,看着面前的红绿灯。太阳马上就要入海了,世界也慢慢得就要变成灰白色:“听说做爱可以愉悦心情,锻炼身体,激发潜能,促进新陈代谢。”
过马路的人不少,旁边的老妇人听见了直蹙眉,嘴里念叨了一句滨城的方言,大概的意思就是说女娃娃厚脸皮,仿佛性爱是件上不了台面的事情。
虽然听不懂方言,但看表情也能猜到。
周摇也不在意:“你看落后的地区越是讲究传宗接代就越是对性爱闭口不提。”
陈嘉措不说话,他也不是多单纯不谙世事,青春期有过正常的梦遗,在林桥的电脑里也看过几部小电影。只是小城市对性教育的低普导致他说起这些自然而然带着一丝羞耻感。
绿灯亮了,她没走。
陈嘉措走了一步,又折回来,还没开口问她怎么了,她只是悠悠然开口:“之前在更衣室,你其实有生理反应了对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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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早的第一条信息是以前在首外语发给周摇也的。
——昨天忙着赶essay了,赶完我就睡了。我倒霉的要死,这学期的经济学老师是海莉。
海莉对essay的要求之高,周摇也之前就见识过了。
第二条信息也是好友的。
——对不起啊,我上次月考没考好,我爸妈没给我涨生活费,实在是没有钱借给你。你看看有没有别的办法了。
能有什么办法呢?
自残?
还是做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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孤光与清辉[1v1] 洛贝林(1)
首府医院的急救科大厅是新造的,即便比起原本的规模上扩建了不少,但赶上不凑巧的大事件还是拥挤不堪。
江承航在被一个患者家属揪头发怒骂了一顿之后,终于赶在饭点去了食堂。日常祈求世界在这一刻一定要平安无事。
他端着餐盘坐到了陈嘉措对面:“所以那是你初恋?就是那个你说过的,甩了你的初恋?”
江承航或许是因为枯燥冗长的医学知识学多了,他八卦的心也变得比大学时候大了,休息的日子最喜欢在做饭的时间点站在厨房里听楼上楼下结婚多年的夫妻为琐事吵架。
江承航知道陈嘉措有个初恋。
知道她的存在是因为有一次室友过生日,他和陈嘉措都喝了些酒,因为口渴去超市买水。江承航从超市出来的时候看见陈嘉措正在和一个姑娘讲话,那个姑娘背对着江承航,看不见脸。
陈嘉措和她没说两句,他就过了马路朝江承航走过去,徒留那个女生一个人站在原地。
江承航把手里的矿泉水给他,问他,那个姑娘是谁。
陈嘉措只说是前女友。
江承航:“找你复合?”
陈嘉措点头。
江承航瞧他表情不对,又问:“你不同意?”
“嗯。”陈嘉措拧开矿泉水瓶,喝了一口,望着前路的目光淡然:“我叫她以后别出现在我面前。”
借着酒意,江承航笑着念叨了一句‘我本将心向明月,奈何明月照沟渠’。这句话是他说陈嘉措的,说他对姑娘狠心,可这句话放在周摇也身上才更适合。
面对江承航的话,陈嘉措不语。
那次是周摇也最后一次和他讲话,往后在学校他们几乎再也没有碰过面,后来他继续读书,他也听说了她留校继续读研,再后来法学院搬去了新校区。
再相见就是这次自杀抢救。
那不是周摇也。
陈嘉措记忆里的周摇也是不会自杀的,她骄傲,她自信。那个唯一一起独过的冬天,一次事后,她躺在他怀里,搂着他脖子,指甲轻轻挠过他的耳后,她说她梦想的大学是耶鲁。
因为耶鲁的校训。
——要自信,绝对自信,无条件自信,时刻自信,即使在做错的时候。
她会说“再平庸无用的人都好意思活着,我怎么可能去死”,她自命不凡,她踌躇满志,是那么的让那时候的他憧憬和崇拜。
可,这样的周摇也自杀了。
林语站在床尾在和周摇也进行一场名为‘沉默’的僵持。
最后她还是输了。
“阿摇,你要是继续状态我没有办法放心让你一个人住了。”林语苦口婆心的劝导,全部都是左耳朵进右耳朵出,周摇也的无动于衷最后也只能换来她一声叹气:“他们的话你不需要在意。”
一个星期前,周摇也为一个和未成年少女发生了性关系的少年辩护了。
那场官司最后以少年无罪被判决,只是赔了些钱表示表示。
于是周摇也成为了众矢之的,身为女性却没有保护一个女性。每天都有人来事务所门口拉横幅,砸车窗,往她公寓门口泼油漆。
林语的话像是朝死水里丢下去一块小石头,泛起的涟漪起不了任何的波澜,就像她这个人现在不会给她任何反应一样。
她每天不是坐在床上发呆就是躺在床上小憩。
给她挂水换药的护士一开始还会说两句话,比如‘你的伤口是我们主任缝合的,肯定比你之前的好看’‘你叫周摇也啊,这个名字好特殊’……
但没有一句得到周摇也的回答后,护士也不和她说话了。
末了,她们也知道了。
这是个包庇劣根少年的女律师。
之前医生和林语的交谈之后,周摇也的病历上多了一项。
——抑郁症。
还是个精神有问题的包庇劣根少年的女律师
但她并没有精神失常,甚至平静的一点脾气都没有。
最近护士们发现周摇也很奇怪,她不喜欢在病房挂水,总是要去走廊最里面的长椅上坐着挂水,然后像个傻子一样盯着窗外看一天。
林语硬要拉着她去医院的花园里散步,她外面套着一件大衣,膝盖上盖着一条薄毯子坐在长椅上,手里的热可可已经凉透了。她的灵魂也已经一点点的死掉了。
她终于开口说话了。
“我想要出院。”
林语自然不同意,她最近忙着一个案子,分不出精力去照看周摇也,先前的助理也被她这次自杀吓走了,新的助理没找到之前再也没有比医院更好安置周摇也的地方了。
林语把她送回病房后,在离开医院之前特意去了一趟护士站,拜托她们看好周摇也。看见那几个护士的眼神,她末了摆出了架子:“我们和你们院长认识。”
听见她们嚼舌根,林语气不过又折返回来:“人人完全平等地有权由一个独立而无偏袒的法庭进行公正的和公开的审判,以确定他的权利和义务并判定对他提出的任何刑事指控。世界人权宣言,看过没有?我和周摇也律师都以人格保证给予每一个人享受法律的权益,在法律面前,我们再巧舌如簧也不能颠倒黑白。”
结果当天院长还真的百年难得一见来了急诊室见了周摇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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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承航的祈祷没有用,附近工地的出现了大规模的伤员。
血腥味哀嚎声充斥在兵荒马乱的急诊室,急诊室的护士忙的恨不得脚上装个轮子,直到最后一个患者被送进手术室,江承航终于有时间松口气了,趴在护士台:“蓉蓉给我和你们陈医生倒杯水。”
陈嘉措交代了七床病人需要特别注意观察,护士拿便利贴记下了,几个字还没写完护士长就过来了,看见蓉蓉端着两杯水出来,随口一问:“蓉蓉,那个叫周摇也的病人呢?我路过她病房的时候怎么看见她床位空着。”
蓉蓉把两杯水端给江承航他们,想了想,对护士长说:“应该在最里面的走廊挂水。”
陈嘉措接过水杯还没来得及说谢谢,下意识的问:“她怎么在走廊挂水?”
“她自己要求的,反正很奇怪。我觉得吧,她就不应该呆在我们医院应该去精神病院疗养,昨天挂水,水都没挂完她自己把针被拔了,血流了一手的。她就像个傻子一样站在窗户口发呆,吓人。”说起来周摇也昨天那副看淡一切的表情,如同秋叶的样子,蓉蓉到现在还心有余悸。
水到最后都没喝一口,陈嘉措找到她的时候,就像蓉蓉说的,她看着窗外发呆,这次她自己没拔针,但血已经回流了。
陈嘉措动手给她拔了针,用胶带固定住按血的棉絮。
她一直没有转头,也没发现是他。
直到跟来的护士长看见陈嘉措给她拔了针,她也没有反应,护士长松了口气,院长交代的贵人可得罪不起。想到他们医生也刚从那场工地伤员的抢救中歇息下来,连忙从他手里拿过空掉的盐水袋:“陈医生交给我吧。”
她对陈这个姓氏,起了一丝反应。
扭头看见他的瞬间,她下意识的后退了一步,错开了撞上的视线,低着头说了声‘对不起’。那一刻,死寂了许久的脸上带着新的表情,是错愕是歉意。
她说完那声‘对不起’立刻就跑开了。
像他曾经对她说的那样:“周摇也,以后别出现在我面前。”
-
周摇也看见了他们宿舍聚会,知道他喝了一些酒。她本来不该跟着的,她也知道他谈了一个新的女朋友,叫周瑶瑶。
他很快就发现了跟着的自己。
这回也是,他再也没有以前看她时候眼眸里会藏着的笑意。
她开口又是道歉的话。
陈嘉措一眼不发的看着她,听着她在忏悔,听着她一遍遍说她后悔了,她错了。
那是周摇也最后一点勇气和自尊。
她从小就是一个嘴硬的人,再喜欢一样东西,一旦错过了,宁可贬低那样东西她都不会表现出任何一点后悔的意思。
周摇也说了好多。末了,在沉默之后他缓缓开口:“周摇也,我有女朋友了。你现在的心痛比不过我当初的万分之一。我不会重蹈覆辙,我再也不想见到你,我也不会原谅你。”
他们之间从不像别人一样撕心裂肺的呐喊和质问,一些话平静的说出口比大声的咒骂更直抵内心。
那刻周摇也知道了,他们再也没有以后了。
他有了新的女朋友。以后会有妻子,会有孩子,她或许再也不会出现在他口中。也或许他会提起她,但会用他们之前的故事去哄另一个人。用温柔的语气说:她没有你漂亮没有你温柔没有你善解人意,我最喜欢你。那个人或许就会被他这样逗乐,然后躺在他怀里,像他们曾经那样拥抱彼此。
最后,他准备过马路的时候停了脚步。
声音从周摇也身后传来:“周摇也,以后别出现在我面前。”
孤光与清辉[1v1] 洛贝林(2)【珠珠加更】
江承航今天值夜班,得明天一大早八点才下班,陈嘉措准备下班的时候他满眼羡慕。
蓉蓉赶在陈嘉措下班前找到了他,是周摇也的事情,下午她们查房的时候看见周摇也的床位上没人,以为她躲在哪里发呆了,到了晚饭配餐的时候她的床位还是空了,护士们才觉得有些不对劲,结果外面已经天黑了,人依旧没有回来。
因为从来医院的时候,医生写的是陈嘉措的名字,如今病人不见了,多少还是要告诉他一声。
陈嘉措把电脑关机,有条不紊的整理着桌面:“她住的是开放式病房,走丢了是陪护问题,由家属负责。打电话给她家属,你继续上班吧。”
蓉蓉哦了一声。
江承航从饮水机后抬头,撇了撇嘴:“真狠心呐。”
“走了。”陈嘉措假装没听懂,点了点笔筒里的水笔数量:“我数过笔了,明天少了找你。”
“这种抑郁患者不见了和阿兹海默症的老人走丢了一样恐怖。”江承航叮嘱蓉蓉到时候配合家属调监控,万不得已还要报警。
走之前,这话进了陈嘉措的耳朵。
他当然也知道-
林语在周摇也的小区门口碰见了陈嘉措,他们的故事林语听得不少,和周摇也口中那个‘干干净净的少年郎’打招呼还是第一次。
再次去周摇也公寓时候,门口的红油漆干了。门口的信箱里又塞满了咒骂的信件,林语统统拿走了,陈嘉措瞄了一眼,都是用鲜红的水笔写的‘死’字。
林语给了他公寓的钥匙就离开了,走了没两步又折返回来:“有一次我们去寺庙里烧香,大家的初衷都是去求司法考通过的。结果求愿的牌子上阿摇根本没写司法考,就写了你的名字。我不了解最开始的事情,阿摇也只说是她对不起你,但真的就不能原谅她吗?”
开了门,客厅里周摇也养的曼塔玫瑰枯萎了。
上次自杀的痕迹还没有被打扫干净,所有的物品都在不该在的位置,地毯上的相框,茶几碎玻璃中的椅子和抱枕,倒在沙发上的书架。
他弯腰把相框拿起来,里面的照片是个陌生的女人,眉目之间和裴絮很像,但又不是陈嘉措在小餐馆见过的那个人。
陈嘉措走进卧室,床上没有被子,床单一半在地上一半在床上,周摇也扯着一床被子躲在角落里。她睡着了,指甲缝里全是白色的墙壁漆面粉末,陈嘉措动静很轻,但靠近的那一刻周摇也睁开了眼睛,眼眶微红,嘴唇颤颤的动着。
下一秒,她扯过被子想要蒙住脑袋,但被子的一角不小心被陈嘉措踩到了,她扯不动便将脸埋在臂弯里。
手腕上的纱布已经沁出了红色。
陈嘉措在被砸烂的茶几抽屉里找到了药箱,纱布碘酒和棉签都有。
把被子扯走,她就穿了一条睡裙,两条腿露在冬季干冷的空气中,陈嘉措不得已扯过被子又给她盖上,目光不经意扫过,左腿上是两条疤,作为医生他一眼就看出来了疤痕造成的原因。
刀具割出来的。
他以为他会一直恨着周摇也,但那多年不涨也不消的恨意在这一刻消失无踪。陈嘉措抓着她的手碗,她不依,挣扎着纱布上的血更多了。
“周摇也。”
语气带着愠意,她这才乖乖听话。
拆开带血的纱布,索性缝合的线没有崩,只需要消毒换纱布。
蘸着碘酒的棉签碰上她伤口,陈嘉措才想起来要提醒她可能有些痛,但她没躲,甚至连眉头都没有蹙一下,像她养在客厅的那枯萎的曼塔玫瑰。
收拾掉换上来的医疗废品,周摇也的视线里只有他走出卧室的脚步。等了好一会儿,四下安静,仿佛这公寓里只有她一个。
周摇也走出房间,阳台上以后一个模糊的背影,一个红色的小点在他之间一明一暗,复合式的底层,还有路灯灯光透进来。
他对着路灯吐了一小口烟圈,一转身就看见卧室门口的周摇也。光着脚光着腿站在没开暖气的房间门口。
“不冷?”
她摇头:“我以为你走了。”
陈嘉措把通风的阳台窗户关上:“准备走了。”
说完,陈嘉措想如果周摇也真对他说一句‘再见,路上小心’,他一定要被气死。比患者问他为什么高血糖还能挂葡萄糖一样气死他。
她垂下眼眸:“嗯。”
很短,没再见,没路上小心。
真是又被气到,就像有一次他让一名患者家属帮忙留一下患者腹痛时候的心跳,结果第二天患者义正言辞的告诉他:“六十下,我看着手表数的。”
于是还演示了一边,陈嘉措就眼睁睁的看着他对着手表上的秒针转动的频率数了六十下。
陈嘉措走到门口,一直没有听见她再开口,深吸了一口气:“周摇也,你就没有想说的吗?”
周摇也启唇,还没来得及说,被他打断。
“我不要听你说对不起。”
不要听对不起,可她除了对不起还能说什么?
说她为什么自杀?那是已经结痂的伤疤,他问便是要她自己撕破伤口再说一遍。没有人道的残忍恶循环,就像是初为医生的时候他需要告诉一个家庭支柱的男人,他的病是绝症。
残忍。
十七岁的周摇也形容十七岁的周摇也,自命不凡。
二十七岁的周摇也形容十七岁的周摇也,一句话,不长。
——我没有翅膀了,但我还需要飞上天空。去满足我自命不凡的幻想,结果是我摔得很惨。
暖气慢慢在她四周尘埃落定,沙发上的书架已经被扶起来了,她裹着一条毯子坐在单人座的沙发。话题开始的很杂乱,因为病发期间她的脑子混沌,语速很慢很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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