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明·徐后传
时间:2023-05-26 来源: 作者:暮兰舟
徐增寿这才不紧不慢的起身,叹道:“我没有妻室,不懂这些家务杂事,但是别人家夫妻吵架,没听说动不动就回娘家的啊,还把事情宣扬的到处都是啊!何况这事关系到大妹妹名誉,大嫂说走就走,这也太没把咱们徐家的名誉放在眼里了。”
“大嫂既然嫁进咱们徐家,就是徐家妇了,妻凭夫贵,大哥给她请封了世子夫人,年纪轻轻就是一品诰命呢,金陵有几家的年轻媳妇有这个尊荣?大嫂应该时刻以徐家的利益为重,怎可不顾后果,随意跑回娘家?再说了,咱们这次低头认错,接回大嫂,平息风波,但万一大嫂又为了大妹的婚事闹脾气怎么办?难道次次都迁就她不成?”
徐增寿侃侃而谈,两个妹妹都有些惊讶,徐妙清说道:“二哥,看不出你平日万事不管,十指不沾阳春水,只知玩乐的纨绔模样,这家长里短的琐事,心里居然明白着呢。”
徐增寿也难得被人夸赞,有些腼腆的摸了摸鼻子,“嘿嘿,我是大智若愚,真人不露相。”
徐妙溪也捂嘴笑道:二哥太不经夸了,既然你心里有本帐,就把这话和爹爹大哥说一说。咱们徐家是将门,又是夫家,豁达宽容一些,这一次甭管谁对谁错,男子汉大丈夫,先去认错把大嫂接回来算了。”
徐增寿说道:“说服他们倒不难,爹爹大哥不是那种心胸狭窄之人。可是万一大嫂故技重施怎么办?咱们不能回回都低头啊。”
徐妙清一叹, “咱们家亏就亏在母亲早逝,大嫂进门没有正经婆婆教导着,我们几个小姑子又不是那等难缠的,家中里里外外都是大嫂一人做主,好的歹的都这样了,时间长了,大嫂未有些飘飘然,以为自己说什么都是对的。”
“可是我们徐家的门第并非寻常,除了当家理事,打理内宅,还要懂一些朝政上的学问——大嫂怎么会想到和吕家结下姻亲关系呢?咱们徐家和常家都是凤阳出来通家之好,如今东宫不太平,常家和吕家暗中较劲呢,身为世子夫人,难道非要捅破了这层窗户纸才能看得清?”
“不是看不清,而是装糊涂罢了!”徐妙溪性格直爽,冷哼一声,说道:“陈家也是世代簪缨的望族,即便大嫂不懂,陈家作为娘家难道没有暗中指点么?依我看,陈家是打定了两面骑墙的主意,一面巴结着吕家,一面借着咱们徐家和常家多年的交情,两面押宝,这吃相忒难看了点。”
徐妙溪一语中的,徐增寿拍手叫好,“三妹妹妙语连珠,实乃女中大丈夫。”
徐妙清连连摇头叹道:“大嫂若真听了娘家的指点,就大大不妙了。须知咱们徐家是世袭罔替的国公府,金书铁卷在手,要忠于皇上,其次忠于东宫储君,其他的什么常家、吕家,正常礼节来往就够了,太过亲密或者疏远,都是大忌的。”
徐妙溪连连点头,“对呀对呀,我们徐家已经位极人臣,顶级的豪门了,保住现有的荣耀就足够,还想更进一步?叫上面那位怎么想?”
自家兄弟姐妹说体己话,不避讳什么,向来谨慎的徐妙清也深锁娥眉,直言说道:“可能是大嫂一时糊涂,没看清这层窗户纸下的暗流,这都不要紧,大哥好好和她说说就成了,夫妻一体,一荣俱荣,一损俱损。我就怕大嫂不把咱们徐家的立场当回事,一门心思的利用徐家帮着陈家押宝,将来混什么拥立之功。”
徐妙溪冷冷道:“哼,她打的好算盘,二哥,我看你不用去军营说服大哥去陈家接人了,她既然重视娘家的利益高于婆家,那就让她在陈家待着得了,将来陈家荣华富贵,她跟着鸡犬升天。”
徐妙溪拍了拍徐妙溪的手,“这些只是我们姐妹私底下猜测而已,当不得真。大嫂正经头衔还是魏国公世子夫人呢,她说的话,做的事,外头只当是我们徐家的立场。所以如今最重要的是接大嫂回家,大嫂纵使有什么错处,咱们也能帮着遮掩,别给咱们徐家惹祸。”
徐增寿说道:“两位妹妹说的有理,大嫂虽回娘家了,但外人只当她是徐家妇,说错话得罪人,在背后拾残局的也是咱们徐家,唉,娶媳妇真麻烦,还是单身好啊。”
徐增寿麻溜的骑马去了军营,将厉害关系和大哥说了,徐辉祖虽然心中对陈氏有怨气,但涉及家族利益,想起陈氏口不择言说出“庶长子如何如何”那番话,他不得不压抑住怒气,和二弟一起去了陈家。
姑爷造访,陈家客客气气接待了,好酒好菜的接待,叫了族中有官阶、有功名的青年才俊陪聊陪酒,尽了礼数。但是当徐家兄弟提出接陈氏回家时,陈老丈人摆出了岳父大人的架子,明贬暗褒的说道:
“我毕生只有一女,从小娇宠惯了,没受过什么委屈。如今嫁为人妇了,还是这个不服软、执拗的脾气,惭愧惭愧啊,我想着留她几日,要老妻好好教导她为人妇的道理。”
老丈人都这样说了,徐家兄弟总不能闯进陈家内宅把陈氏抢走。两兄弟回到瞻园,已是夜里掌灯时刻,徐辉祖喝了一顿憋气的酒宴,回房蒙头便睡。
徐辉祖是家中嗣子,平日不苟言笑,妹妹们都有些惧他,徐增寿大大咧咧,喜欢和妹妹们嬉闹,没有一点兄长的架子,因此两兄弟带着醉意回家,徐妙清和徐妙溪都不敢找大哥说话,纷纷去了徐增寿的院子问大嫂为何没跟着回家。
徐增寿醉酒口渴,猛灌了两壶冷茶,才瘫在罗汉床上说道:“别提了,今天去军营,又是去陈家的,我这娇贵的身子骨快要在马背上颠散了啊,从来没这么累过,喝了一顿闷酒,还被气的不行。”
徐增寿捏着嗓子,薅着莫须有的胡须,将陈老丈人的原话学了一遍,说道:“……那陈家老头口口声声说他闺女娇气,没受过委屈。明摆的是指责咱们徐家委屈了她女儿,把她气跑了,这不是颠倒黑白嘛。咱们已经服软去接了,这还不够,难道要大哥负荆请罪不成?”
徐妙溪暴怒,一拍桌面,“想得美!陈家这是蹬鼻子上脸了!大哥舍得下脸面负荆请罪当廉颇,陈老爷子区区一个四品官,何德何能当蔺相如?”
徐妙清给二哥倒了一杯茶,说道:“论俗理,夫妻吵架,岳家摆摆谱没什么,抬头嫁闺女,低头娶媳妇嘛。清官难断家务事,外头议论起来,八成还会说咱们徐家不宽容,不厚道。”
徐妙溪忿忿道:“二姐!你怎么胳膊肘往外拐,替陈家说话呢!”
徐妙清冷笑道:“三妹妹,你莫忘了,陈家是书香门第,家中族人通婚的也多是吕家这种文官家
族,文官靠的是一张嘴皮子,咱们徐家因战功封爵,靠的是手中刀剑。如今世道太平,讲起道理,你说刀剑厉害,还是嘴皮子厉害?咱们一张嘴抵不过人家十张嘴。”
徐妙溪急道:“难道任由陈家信口雌黄不成?”
徐妙清说道:“咱们徐家是什么人家?是金陵豪门,断不能和这些人斤斤计较。一点小事,忍忍就过去了,又伤不到咱们的根基。若事事都认真起来,外头会说咱们器量狭窄,仗势欺人呢。但凡事逃不过一个理字,咱们若把理占足了,陈家吃不了兜着走。”
徐增寿问道:“二妹妹有何妙计?”
徐妙清说道:“一请不成,明日大哥二哥备了厚礼再去陈家请,务必让全金陵的人都知道徐家的诚意。”
徐妙溪问道:“若二请还不成呢?”
徐妙清说道:“其实这事关键在大嫂身上,明日二请,给足她面子,大嫂若明理,以夫家利益为先,哪怕陈老爷子还想摆谱拒绝,她也会跟着大哥回家。可是若连她也不肯点头,那说明大嫂没把咱们徐家放在眼里,存心踩着夫家的脸面,给娘家面上添金呢,这就证实了我的猜测——大嫂根本不把咱们徐家的立场当回事,一门心思的利用徐家帮着陈家押宝,讨好吕家,将来混什么拥立之功。”
徐妙清眼里有一抹厉色,“这样吃里扒外的大嫂要她作甚?”
徐妙溪说道:“二姐说的对,明日二请是试金石。咱们徐家可不能有这种招祸的大嫂做当家主母。”
徐增寿缓缓点头,“话是是没错。可我担心大嫂真的难当徐家妇,被休回陈家,陈家为了报复,必然朝着大妹妹泼脏水。为打老鼠伤了玉瓶,耽误大妹妹的终身。”
话音刚落,徐妙仪推门进来:“你们只管去打老鼠,我是千锤百炼的铜瓶,可不是什么易碎的玉瓶。”
☆、140.得陇望蜀
自打徐妙仪回家起,大嫂就一直和她不对付,她天性桀骜不驯,大嫂偏要用内宅的手段拿捏她,徐妙仪连亲爹都不服,无论陈氏如何暗示明示,她都过耳不过心,维持表面的恭敬即可。
对于徐妙仪而言,这已经是她容忍的极致了,可是陈氏依然我行我素,甚至跑回娘家,将姑嫂矛盾扩大到了家族矛盾。徐妙仪不惧风言风语,要家人莫要顾及她这个“玉瓶”。
徐增寿小事不理,大事不糊涂,次日他还特地告诉了父亲三个妹妹商量的计划,问是否得当。徐达公务繁忙,那里顾得了这些家事?他匆匆赶着要去上朝,说道:
“夫妻两个拌嘴是常事,相骂打架的都有,难道这日子就不过了?你大嫂未太娇气了。也罢也罢,文臣家爱面子,你们兄弟两个带着礼物再去一趟,倘若还不肯回,那就让你大嫂在娘家待一段时间再回吧,马上就是重阳节了,诰命夫人要进宫朝贺,家中也要有当家主母打理祭祀送礼等俗物,她自然就回来了。”
徐增寿问道:“那若重阳节还不肯回来呢?”
陈氏和陈家如此矫情,已经折腾完了世子徐辉祖最后的耐心,他是作为承嗣的嗣子来培养的,文韬武略样样通,说道:“国家大事,在祀与戎。礼既废也,何能久乎家也是如此,我们徐家是国公府,祭祀至关重要,陈氏不识大体,陈家不知礼数,妄为书香门第。”
长子一席文绉绉的话,徐达虽听不大懂,但也颇为认同,长子是个靠谱的,摆摆手说道:“你们都长大了,这事自己看着办,不用事事都问我。”
当初选择和陈家接下儿女亲家,徐达是看中了陈家的门楣,是觉得对方是从北宋就生存至今的书香门第,家族底蕴足够,正好配自己这种暴发户,妻子谢氏早逝,家中缺当家主母,将来方便教养子女后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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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陈氏嫁进来徐家,一无所出暂且不说,还总是针对宝贝女儿妙仪。徐达心里有了耿介:我女儿失踪十年,失而复得,我心疼都来不及呢,你天天挑刺,这难道不是忤逆长辈的意思吗?
其实陈氏和徐妙仪有矛盾,妙仪也有错处,但在父母看来,自家女儿无论犯了什么错,大体都是好孩子,是可以原谅的,当大嫂应该多疼爱小姑子,纵使姑嫂之间有矛盾,徐达也故作不知,不聋不痴,不做阿翁,和稀泥便是。
一大家子人过日子,若凡事都分个是非对错,这是过堂审案,不是过日子啊。
可是陈氏在徐妙仪的婚姻大事上犯了原则性的错误,居然拿着小姑子的婚事给娘家谋利,巴结吕家,打起了东宫的主意。徐达觉得简直不知所谓,对儿媳十分失望。
于是徐增寿和徐辉祖两兄弟带着礼物再访陈家,陈家依然盛情款待,陈老爷子喝得微醺,午间小憩,陈氏亲自给父亲端了一杯醒酒汤。
陈氏如此举动,其实是想提醒父亲,答应自己跟着丈夫回家的意思,她也知自己那句“庶长子”太过诛心了,丈夫连续两天来赔罪,给足了台阶,顺着下便是,以后的日子还得过不是。
陈老爷子喝了半盏汤,并未解酒,反而有些飘飘然了,薅着山羊胡须说道:“女儿啊,别着急,要有耐心,这一次定治得他们徐家彻底服软为止。你回家才有当家主母的威严。”
“哼,别看他们现在是公爵豪门,上一辈祖宗,不,就是魏国公也不过是个泥腿子农民出身呢,洗脚上岸没几天,身上还有土腥味,魏国公诚心求娶,正经三媒六娉,爹爹才不舍得把你嫁过去和这些暴发户为伍。”
陈氏脸一红,嗔怪道:“爹爹,其实徐大郎对我不错,这几年女儿一直无孕,他也没提纳妾之事,家中大事任我掌握,从不相疑。您就别说暴发户这种难听的话了,小心被人听见——皇上也是凤阳农民出身呢。”
陈老爷子眯着眼闭目养神,说道:“文死谏,武死战。何况皇上都说自家凤阳农民,还坦言为了生存当过和尚,还忌讳咱们说吗?暴发户们不知礼数,不讲规矩,一个女儿失踪十年,回去后不好好关在家里教养规矩,当名门淑女,非要天天出来抛头露面瞎跑,说得好听点,是充当男儿养,效仿当年花木兰,说得不好听,就是不守妇道,不知廉耻。”
到底是自家小姑子,陈氏赶紧出言维护,“爹爹,小姑小事糊涂,大事明白,今年元宵节城墙动乱,她一个姑娘家,硬是逆转乾坤,将三个妹妹都带回来了,可见将门虎女,名不虚传。要不吕家嫡脉为何要娶她当儿媳妇呢。小姑子自有她的好处。”
陈老爷子不屑说道:“女儿家会点拳脚功夫不算什么,若真动起手,她能打得过男人?无非是护卫得力,人多势众,她一个傻大胆不知深浅,只知一味冒进罢了。女孩家应当以贞静贤淑为主,恪守妇道,可是她偏不听你的,屡屡顶撞你,还花言巧语挑破你和姑爷的感情。”
陈氏低头说道:“我和大郎吵架,其实和小姑子无关的。”
陈老爷子睁开醉醺醺的双眼,“怎么可能和她无关?你以前在徐家可曾和姑爷吵过?可曾受过小姑子的气?就是徐妙仪回家后,你才和姑爷起了龃龉,频频吵架不说,还生一肚子闷气,诸事不顺,这一切都应徐妙仪而起。”
陈老爷子说的是事实,陈氏叹道:“爹爹,清官难断家务事,其实并不都是小姑的错。您别太武断了,小姑子一个姑娘家,早晚打发出去嫁人,我忍她一时,不用忍她一世。爹爹,不如我和大郎回去吧。”
凭着女人的直觉,陈氏觉得徐家的动向有些不太对劲,她表面镇定,实则有些坐立不安。回家的这几天,亲戚们纷纷来串门,一口一个世子夫人,纵使高了好几辈的长辈也对她彬彬有礼,不敢托大了。
陈氏这才醒悟过来,她有今日的荣华富贵,不因她是陈家女,而是徐家妇。俗话说得好,若要人前显贵,就得背后受罪。陈氏觉得自己那点委屈不算是受罪。相对于享受的富贵,那点怨气说散就散了。
陈老爷子这几日被各种奉承话捧的不像样子,看着一品爵位的女婿朝自己低头,他还不满足,长叹一声,道:“女大不中留,留来留去留成仇哇,我不耽误你的富贵了,你走吧。”
陈氏一听这话,赶紧跪地说道:“爹爹,女儿不是这个意思。徐陈两家是亲家,又不是仇敌,这样僵持太久,对陈家名声也不好的。”
陈老爷子说道:“子不教,父之过。徐家接连两天来的都是姑爷和徐增寿这小子,魏国公都没得吭声,这是何道理?分明没意识到错误,你何必上赶着回婆家。”
陈氏顿时无语了,敢情亲爹是打着要公公魏国公亲自登门道歉啊!
陈氏面有难色,说道:“公公公务繁忙,天没亮就上朝去了,夜晚也大多宿在军营,恐怕——”
“君子齐家、治国、平天下。孔夫子说的道理焉能不知?”陈老爷子打断道:“家宅不宁,高官厚禄不过是过眼云烟而已,殊不知祸起萧墙乎?暴发户就是不懂礼数啊,咱们身为亲家,清流文臣,就应该不惧权贵,直言劝谏,教会徐家为人处世的道理。”
陈老爷子暗想,魏国公再忙,来亲家喝一次酒的时间总该有吧?开国第一功臣亲自上门赔礼道歉,他这个四品官以后走出去谁不高看他一眼?
多有面子!
陈氏嗫喏道:“这个……很难。”
陈老爷子酒劲上来了,大手一挥,“这有何难?马上就是重阳节了,进宫朝贺,家里祭祀皆需你这个宗妇操持。你不回去,难道要家里的姨娘或者小姐们动手?这不合规矩啊,你放心,着急的是徐家,他们定会低头的。”
陈氏暗想有道理,心里虽惴惴不安,但也不好意思执意回徐家。
陈氏没有想到,正是自己一时的软弱和愚孝,将自己推向了火坑。
九月初八,陈家望穿秋水,都没盼来徐家的人影。
陈老爷子也慌了,但实在拉不下面子送女儿去徐家,这样陈家就成了金陵最大的笑话了。反正都走到了这一步,陈老爷子决定继续死撑着——徐家总不会休妻吧!
九月初九,重阳节,京城四品以上的命妇皆进宫朝贺,马皇后扫了一眼齐齐跪拜的命妇,觉得少了一个人,想了想,说道:“魏国公世子夫人怎么没来?”
身边已经下嫁给王宁的怀庆公主笑道:“听说世子夫人在娘家小住呢,进宫朝贺的凤冠霞帔都在瞻园,穿着常服进宫,岂不是殿前失仪了。”
怀庆公主自幼得父皇母后母妃疼爱,口无遮拦,能主动追驸马的公主,很瞧不起陈家的矫情,何况陈家背后还诋毁徐妙仪的声誉。
徐妙仪是王宁的同乡好友呢,王宁是我驸马,陈家敢编排徐妙仪,岂不是没把王宁放在眼里。
在场的诰命夫人是按照品级派的顺序,陈氏之母陈夫人是四品诰命,早就排到坤宁宫大殿后面去了,根本不知道马皇后这里的对话。
而一品诰命夫人大多都是类似徐家这种战功封爵的勋贵之家,和魏国公徐家多多少少都有交情,所以没人站出来为陈家说话。
马皇后久居深宫,那里知道这等鸡毛蒜皮的小事,身边的女官胡善围耳语了几句,马皇后眉头都没皱一下,说道:“赐宴吧。”
马皇后对此不做评价,甚至都不提陈氏了。徐家心中有底,重阳节家祭是徐家四个千金操办的,好像并没有大嫂这个人似的。
重阳节,陈氏对月流泪,彻夜未眠,次日,陈老爷子亲自送陈氏回瞻园,觉得自己足够诚意。
陈老爷子一行人到了瞻园门口,角门紧闭,看门的并没有向以前那样老远就打开门,拆了门槛迎马车进府。
陈老爷子没法子,只得亲自下马车敲门,门房久久没有回应。
陈老爷子只得回到马车里,对女儿说道:“徐家或许还在气头上,我们改日再来。”
陈氏面如枯槁,“不,徐家定是不要我了,盘算着要休妻呢。”
陈老爷子冷哼道:“你是三媒六娉进门的,并无大过错,岂是说休便休?徐家仗势欺人,我们陈家也不是好欺负的。”
陈氏踉跄着走下马车,拍着门哭道:“大郎,是我,我错了,你开开门吧。一夜夫妻百日恩,你不能这样对我。”
哭了一刻钟,依然毫无音讯,陈氏顿时绝望了,把心一横,“我身是徐家人,死是徐家鬼!”
言罢,陈氏朝着门口石狮子冲去,头颅重重的撞在石狮子上头,血溅三尺,眼瞅着不能活了!
☆、141.冰释前嫌
陈氏拍门时,亲爹陈老爷子就站在石狮子旁边。
啪啪啪!
陈氏每一次拍门,陈老爷子觉得像是被扇了一记耳光!脸都被打肿了,颜面无存,简直是奇耻大辱啊!
陈老爷子僵直的站着原地,暗想该如何场呢?徐家拒绝儿媳妇进门,摆明了下一步就是休妻。陈家倒不在乎养女儿一辈子,添双筷子就成,可家族名誉必然受损,须知陈家百年书香,从未有过被休弃的女儿啊!
这可怎么办?急火攻心时,陈老爷子脑子里突然闪过一个念头:自古文死谏,武死战。要是女儿在被休弃之前死了就好了,生是徐家人,死是徐家鬼,这样就能保住徐家这门显贵的姻亲,也能保住陈家的名声。
陈老爷子被自己这个恶毒的念头吓到了,但转念一想,女儿被休回家,唯一的出路就是送到寺庙修行,青灯古佛一辈子,生不如死。
与其这样,还不如用生命换一个贞节牌坊,算是对报答陈家的养育之恩。
或许是父女同心,被拒的陈氏面如死灰,大声叫道:“我身是徐家人,死是徐家鬼!”
陈老爷子就站在石狮子旁边,眼看着女儿朝着石狮子撞过来,血脉相连,他本能的伸手阻止,可就在即将碰到女儿手腕的那一刻,陈老爷子的手往外一缩,手掌轻轻抚过女儿的衣袖,不带走一丝云。
咚!
陈氏的头颅撞在了石狮子上,飞溅的鲜血直入陈老爷子圆睁的眼睛,陈老爷子蹲下捂脸,眼泪和鲜血糅杂在一起,顺着脸颊流到了山羊胡子上。
从那以后,陈老爷子再也没有蓄须的习惯了,只要胡子稍微留长一点,他就闻到一股令他噩梦连连的血腥味,无论熏多么名贵的香料都驱散不了这股味道。
陈氏细若游丝,一直是昏迷状态,三天后停止了呼吸。陈家和徐家关门商议了一整晚,最终达成了协议,对外宣称陈氏得了急病死了,在徐家出殡,丧事从简,但不葬在皇上御赐的鸡鸣山徐家祖坟,而是在城南观音庙附近找了一个风水宝地下葬。
没想到陈家会如此无耻,将女儿变成一座人形贞节牌坊竖在门口,徐家就像吃了苍蝇似的恶心,但苍蝇已经飞下肚子,吐也吐不出来,不吃也得吃。
那日在场的旁观者都下了禁口令,并远远打发到乡下庄子去了。对于陈氏的死,陈家和徐家对外都说是暴病而亡,明眼人大概猜出了发生了什么,私底下有过议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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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过此事满的过别人,瞒不住锦衣卫,毛骧将此事原原本本报给了朱元璋。朱元璋听了觉得头疼,“魏国公识人不清啊,怎么结了这样难缠的亲家?陈家既然瞧不起凤阳出来的农民,那就不勉强他们为朝廷效力了,都歇着吧。这种自身不思进取,靠着女人的血泪往脸上贴金的人家,不堪大用。”
于是陈家的男丁几年间断断续续的被各种理由丢了差事,起复之日遥遥无期,原本相好的吕家见陈家失了君心,翻身无望,赶紧撇清了关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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