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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上章

时间:2023-05-26  来源:  作者:徐公子胜治
炒豆喂牛?那是贵人家和战场上的骏马才有的待遇呀,但是既然公子吩咐了,太落就让童仆照做。换了干净鲜嫩的草料,拌了一把新炒熟的豆子,食槽和陶盆都刷干净,又端来了干净的饮水,让小九公子亲自来喂牛。
接下来的场景,看得几个童仆眼神都发直,心中暗道公子就是公子,真是神了。小九抓了一把炒豆放在青牛的嘴前,青牛伸出舌头从手心中舔豆而食。小九的手又轻轻拍了拍牛头,牛居然就低下头去喝水了。接下来无需小九再亲手喂,牛已经开始正常吃喝了。
看来人有贵人,牛亦有贵牛呀,贵牛只服贵人;或者说人有奇人、牛有奇牛,而奇人得奇牛。这是围观者的感叹,殊不知青牛刚被老爷训斥或者说是点化,已端正了态度。
青牛当然知道老爷之所以会将自己派到这里“修行”,就是因为眼前这个名叫小九的孩子。它怎么看小九都是一个普通的孩子,没有丝毫修为在身,也没有其他隐藏的来历,并非是妖物化形或者是高人以孩童的形容出现。
但是另一方面,青牛也能感觉到这孩子的非同寻常。假如他还是灵智欲开未开的懵懂之时,在山中遇到这个孩子,弄不好莫名其妙就被其领走了,根本不用老爷事先交代。它见到小九便心生亲近,觉得这孩子与众不同,而且小九也确实很出色。
莫说它此刻已被老爷训斥、开始低头做牛了,就算老爷方才没有开口,此刻小九过来,估计它也是愿意吃东西的。心里这么想着,嘴里嚼着豆子,低头喝了口清水,又来了几口嫩草,居然越吃越香了,竟是已久违的当年之趣啊,仿佛又回到了修行之初。
青牛住在别院中,不知不觉间它竟很愿意和小九待在一起。但小九这孩子只有一样不好,每天起床后便径直跑到牛棚中,揪起它的两只耳朵左看右看,每天都看得青牛心里直发毛,不知这孩子究竟是什么爱好?
三天后,别院中的众人再次见识了这头青牛与小九的奇特之处。
那天下午,太落在院子里生了一堆火,将一根铜钎插进火堆里尖端烤红,然后冲着青牛就去了。这头牛既然是从野外领回来的,可不能再让它走失了,得在身上留下自家的印记。
青牛看着太落手持烧红的铜钎过来了,不禁有些发慌,以它的修为当然不至于怕了手持“凶器”的太落,但在这种情况下,它究竟是反抗呢、还是反抗呢?它突然打了个喷嚏,然后就见太落手中的钎子飞出去了,直插进后面的院墙中。
这只不过是御物的小把戏而已,手持钎子的太落以及旁边的两名童仆皆毫发无损,一名童仆跑过去使足了劲也拔不出那根钎子来。这时小九走到院中问道:“太落叔,你们在干什么呢?”





太上章 052、家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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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落看见青牛打了喷嚏,自己手里的钎子就飞走了,立时惊呆了。他听见话音才回过神来,后退一步道:“公子,这可能就是传说中的通灵之牛。”
小九眼神一亮:“牛妖吗?”
太落:“不知道它算不算妖怪,我小时候听长辈说过,草木禽兽之属也会开启灵智,所谓精灵妖怪都是由此而来。我看此牛亦有开启灵智的迹象,难怪它好像能听得懂您说话。”
小九:“你们刚才到底做什么了?”
太落:“我们刚才想给它打上烙印,然后再穿上鼻环……”他将刚才的奇事介绍了一遍。
小九:“哎呀,你们一定是把它给吓着了!”然后又走过去拍着牛背似是安抚道,“大牛啊,别害怕,不给你打烙印、穿鼻环就是了。”
大牛?这算个什么称呼,怎么也得叫一声牛大人、牛老爷、牛大王吧?但青牛又转念一想,大牛就大牛吧,无所谓了。而童仆又问道:“若不打上印记,走丢了怎么办?不穿鼻牵绳,又如何使它干活?”
小九:“太落叔不说它已有灵智,能听得懂人说话吗?那就直接和它说得了!”然后又转身对青牛道,“大牛啊,你不会跑丢的,要你干什么你都能听懂,对不对?如果你真听懂了,就点点头,再叫一声。”
青牛赶紧点了点头,又叫了一声。太落方才只是瞎猜,此刻见果然如此,也不禁目瞪口呆,而那两名童仆也已经看傻了。
小九兴奋得跳了起来道:“你们都看见了吧,这回可是拣到宝了!”
太落长出一口气道:“公子真乃奇人也,这是您的福气。”
青牛也暗自长出了一口气,终于躲过了打烙印、穿鼻孔,同时心中也有些忐忑不安。它刚才打那个喷嚏,实在是惊慌之中有些没忍住,堂堂化境妖王,竟然还怕这种小场面,看来还是心性修为不到家啊。
现在仔细回想,假如太落真要给它打烙印、穿鼻环,它也就只得忍了,也不会用什么幻法神通去糊弄。它此刻担心老爷会训斥,结果等了半天也没什么动静,要么是老爷不跟它计较这件事,要么就是老爷并没有守在这里。
经此一事,青牛更高看了小九一眼,身为妖修,甚至觉得这孩子很贴心。假如真像太落所说,他是一头刚刚开启灵智、在懵懂间欲成妖尚未成妖之牛,若有人坚持强行给它打烙印、穿鼻孔,可能会闹出大乱子。而小九的这种做法,倒是化解了可能的祸患。
小九领回来的大牛是一头奇牛,能听得懂人话,不用打烙印、穿鼻环,平日饮的是干净的水、吃的是鲜嫩的草料,偶尔还会像战马那样吃到更好的东西。但大牛所受的优待也仅止于此了,小九和太落也不可能将它供起来,它还是得干牛该干的活。
大牛简直太能干了,不仅力气大,而且很听话。接下来的日子,它每天都会套上车拉小九去那片山地,太落已集中农户人手开垦田地、建造房屋。恰逢秋收之后的农闲时间,将杂草灌木去除,一边平整田地,一边垒上土灶每日熬土。
用石料修筑墙基,但是修墙所用的土,工序却有些复杂,要用水煮过再烤干。当时的建筑,如果想凑合的话也可以修得很简单、很多工序也可以简化,但小九的意思,却要修得尽量细致认真,为长远考虑。
煮土是为了去除杂质,筛淘去各种碎石块和腐殖,得到干净而均匀的黏土,并杀死土中可能夹杂的草籽、虫卵等物。将这样的土晾一晾,再用滚水煮过的麻丝搅拌混合至胶泥状,填在两块竖起的板之间夯实,这便是以板筑之法砌墙。
屋里的地面,也是用这种土铺的,避免长虫、生苔藓,尽量抹平拍实,有时还会用火在表面烧一遍、使其微微硬化。有条件、更讲究的建筑甚至还会在墙基下混撒硫磺等物,防止蛇虫打洞。
到了来年开春之时,山坡上已修成了两座院落、迁来了两家农户,平整出十余亩水田,已可耕种稻谷。引水的沟渠已经挖好了,不仅可灌溉田地还可供农户饮用。若有需要,将来还可以建造更多的房舍、开辟更多的田地。
房屋和田地倒好办,小九选的地方很好,并不费太大的事,只需多花些人工。但从山坡另一侧绕过来的那条长达三百丈的引水沟渠,幸亏有大牛相助,否则这一个冬天是不太可能完工的。这头牛不仅力大无穷,而且如山羊一般轻巧矫健,套上大犁在开挖沟渠中出力最多。
有了房屋院落可住,水田已经可以耕种,主要问题就都解决了,至于周围的山地倒不着急,菽豆和薯芋之类完全可以在山林间野种天收,地方足够大也可以养些鸡,甚至养猪都行。小九原本是打算把牛留在山中的,但如今见它如此奇异,也就继续将牛养在别院里。
反正那片山地说远也不太远,每天套车过去就是了。小九参与了开辟山中田庄的全过程,太落当然不能让他去干那些仆从做的粗活,可小九还是愿意在场凑热闹。对于他来说,这就是玩,而且是最有意思的游戏,仆从们只得由着公子高兴了。
转眼又是一年过去了。“山庄”迎来了收获,不仅有稻谷出产,还收了不少山货,另外养了一群鸡、喂了几头猪。农户的日子过得好多了,小九的日子当然过得更好了,经常都有鸡蛋吃,逢好日子还有人杀鸡,到了冬天又宰了两头猪。其实这猪长得还不够肥,但是太落等人心里高兴啊。
可是这一年来,小九天天去扒牛耳朵,也没见长出白毫来。青牛心里也急啊,它倒不是为自己着急,心中暗道老爷究竟啥意思,怎么把小九给晾了这么长时间都没见动静?
天子推行教化于天下,一件重要的事情就是推行统一的中华历法。早年轩辕帝定历、使民知岁,年初岁尾恰在开春之前,也是万民同庆的节日,后世称为过年。年结在农闲之时,以此迎接新一轮春季的耕种,家家户户置新衣,大户人家也会赏赐仆从。
仆从所得的赏赐,通常也就是布匹之类,偶尔有些零碎钱财。今年的日子过得不错,太落按照公子的意思,赏赐的便比往年大方。三名童仆是田庄农户的孩子自不必说,侍女小夏却是当地村寨人家的姑娘,平常都会给些例钱。
将自家的姑娘送到大户人家当侍女,在那里得衣食被养大,送去时能得一笔财货,等到了年纪出嫁,主人家或多或少会贴一笔嫁妆,而姑娘的父母还会得一笔聘礼。这是很多贫苦人家的做法,与卖身为奴还有所区别,小夏就是这么被送来的。
小九的日子过得虽然一般,但相对于小夏这种贫苦的村寨人家,已经算是高门大户了。像小夏这样的侍女,如果到了年纪,若姿色不错人也能干,也有可能会成为主人的妾室,当然更大的可能是配于仆户人家的子弟。这都算是内部收纳了,至少贴补的嫁妆不会浪费。
小夏今年已经十五岁了,照说已到了可以嫁人的年纪,可无论是她的父母还是小夏自己都从未开口提过这茬。当年她刚被送来的时候只是一个不起眼的小丫头,可能是别院的生活对她而言也算很不错吧,小九公子也不难侍候,这些年过得相对优越,竟是越长越美貌。
若是配给别院田庄仆户人家子弟,小夏的父母肯定不甘心,小夏自己也是不愿的。最好的结果当然是直接配给别院主人了,那样所得的聘礼最为丰厚,小夏的父母感觉也最为有面子。可这等好事却不太容易,因为别院主人年纪还小呢,今年只有九岁。
可能正是由于这些不好明言的原因,小夏虽然到了可以出嫁的年纪,其父母却绝口不提这茬,姑娘家自己当然更不好说什么了。
过完年后,小夏经常一个人躲在角落里,暗暗叹息甚至悄悄抹眼泪,似是有什么忧愁之事。太落和另外三名童仆平日很忙,没注意到这个情况,只有对一切都很好奇的小九发现了。
那天等别人都出门了,小夏独自坐在屋中,用今年的新布做衣服,做着做着又走神了,叹息一声抹了抹湿润的眼角。这时突然听见小九的声音道:“小夏姐姐,你最近是怎么了,是家里有事还是自己有心事?”
在外面玩耍的小九又突然回来了,小夏赶紧起身道:“没,我没什么事!公子怎么今日没去山中?”
小九一撅嘴:“小夏姐姐,你就别骗我了!你最近这段日子一直愁眉不展,经常独自垂泪叹息,我全都知道。自从年前你回家一趟,回来后就是这样,年前、年后你又回家好几趟,每次回来都会偷偷垂泪发呆。是家里出什么事了吗?”
小夏有些慌乱地说道:“真的没什么,村野鄙夫人家,能有什么大事情?哪值得公子您过问。”
小九:“不是家里的事,那就是你自己的事喽!小夏姐姐,你是不是想嫁人了,觉得留在别院耽误了你?假如是这样,我就去告诉太落叔,让他去找你的父母商量,为你找一个中意的好人家……”
这番话将小夏唬得不轻,她连连摆手道:“不不不,公子,您千万不要这样做,不是这么回事,我根本没有……”
小九一摊双手:“那你说是怎么回事!”
小夏终于说出了事情的经过,还真是家里的事情。其实她很想说,但是这种事情又不好主动找谁说,憋在心里很难受,心底深处是很希望有人能听一听的。




太上章 053、事到临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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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夏家所在的村寨叫杨树沟,她的母亲是从邻村嫁过来的,邻村还有个本家舅舅。小夏的外婆原先当然是和舅舅一起住,可是舅舅家生活不太好、奉养困难,夏母就把老人也接到杨树沟居住。每逢年节时,舅舅也会到杨树沟的小夏家“看望”。
舅舅可不仅是来看老母亲的,更重要的目的只有一个——要钱!
小夏的舅舅游手好闲、不务正业,成日只是赌斗滋事。大禹治水成功后这些年,吕泽部民生日渐繁荣,大家的日子过得都越来越好,但他家却过得越来越破落,连其老母都不愿奉养,所以才会被夏母接到自己家中。
祖上倒是有些田产,但都被舅舅败得差不多了,还剩下几亩薄田,却也不安心耕作。就是这样一个人,也能娶着亲,其妻也是个懒馋之辈,在家里管不了丈夫,在外面却很泼辣,有了一儿一女之后,便经常到母亲与姐姐这里索要财货。
小夏年前回过一趟家,将在田庄所得的年节赏赐送回去一部分。别院的日子比不上富贵豪门,但要比普通村寨人家好太多了,小夏能得例钱,年节还有赏赐。她这次送回家的是布匹和腌肉,恰好碰到舅舅带着舅母以及两个孩子来了,吵着闹着索要财货。
舅舅很蛮横、舅母很泼辣,不给就闹,将做好的一桌饭菜都给打翻了。小夏很委屈很生气也很害怕,泪水在眼眶里打转,只是死死地抱住了外婆的胳膊。外婆则说自己也实在拿不出财货,舅舅却注意到送布匹和腌肉回来的小夏。
于是舅舅语气一转道:“小夏不是在宝明国别院那里享福吗?每年都得赏赐,为何不拿些财货来接济家人呢?”舅母也在一旁帮腔,说只是借而已,等日子好了一定归还。
小夏拿回家的布匹和腌肉被舅舅拿走了,但这点东西是不够的,舅舅想要得更多,这个年也是过得家宅不宁。前几天小夏又回了一趟家,父母找她商量,就拿笔钱借给舅舅算了,让对方不要再闹下去,这段时间小夏就为此愁眉。
人间事千丝万缕、一言难尽,小九听得连连摇头。在有些人看来,小九的身份尴尬,小小年纪远离家乡来到这举目无亲之地,日子过得实在不怎么样。但相比小夏而言,他已经很享受了,至少不再有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情纠缠。
小九没有着急说什么,只是问道:“小夏姐姐,你打算怎么做呢?”
小夏低头道:“不瞒公子说,这些年我也攒了些钱,手头共有三十个铜鼻,这次我打算拿出三分之一,也就是十个铜鼻给我父母,让他们借给舅舅,让舅舅别再闹下去了。”
小九不禁暗叹一声,自己身边最亲近的两个人,太落和小夏都挺能攒钱啊!当地村寨民众,如今很多时候还是以货易货,只有在大型集市上做的买卖才会用到货币,在当地称为“鼻”,这只是一种方言。
最常见的鼻是陶制、伯君大人所代表的官方才有资格炼制,使用统一的模范,若有谁私制陶鼻则是死罪。比陶鼻更贵重的当然是金鼻、银鼻和铜鼻,而金银之物往往只有贵族才拥有,平民手中握有铜鼻已经不简单了。
十枚铜鼻,就可以买一头健牛啊,小夏在别院做了六年侍女,居然攒了三十枚!也就是说,她这些年得的零花例钱和赏赐全部都攒了下来,至于额外赏赐的财货,一部分拿回去孝敬父母,另一部分也换成钱攒了下来。
小夏为什么要攒钱?一方面从小苦日子过惯了,从来不会乱花钱,而且别院管衣食住行,她也用不着花钱。另一方面,她也可能是在为自己攒嫁妆。
像她这样被送到大户人家的侍女,出嫁时主家虽会贴补一笔嫁妆,但往往也是很有限的。按风俗,嫁妆就是嫁人之后女子的体己财货,而聘礼则归女方父母所有的。小夏不知将来会怎样,所以提前在给自己攒钱过日子呢。
见小九半天都没说话,小夏可怜巴巴地抬眼问道:“公子,我不该这么做吗?”
小九反问道:“你自己说呢?”
小夏又低下头道:“可是我也没办法,总不能眼睁睁看着家中不得安生。”
小九:“你拿出了这十枚铜鼻,难道家里就能安生了?”
小夏:“我当然是有条件的,会让父母告诉舅舅,他想拿这笔钱,就得答应不要再闹。”
小九仍然追问道:“你舅舅想从你这里拿钱,而果然拿到了钱,见此计可行,便继续打这个主意,你又该怎样?”
小夏:“我当然也会声明,这就是我攒的全部钱财了,再要也没有了。”
小九却摇了摇头道:“你太想当然了!”
小夏:“我怎么想当然了?”
小九看着小夏,明知道她的遭遇令人同情,却莫名有些生气,也不知是生谁的气,有些激动地说道:“你舅舅的事情,真的是十个铜鼻能解决的吗?其习性若不改,给他铜鼻不仅没用,反而只能助长恶习,使无辜者更受伤。你爱护自己的父母还有外婆,干嘛要伤害他们呢?”
伤害?这话从何说起,小夏觉得自己的行为非常善良,善良得连她自己都被自己感动了,却听见了这样的评价,很委屈地问道:“我明明是在帮他们,宁愿自己受委屈,怎么就是在伤害他们了?”
小九:“你舅舅的事情做的对吗?”
小夏:“当然做的不对,可是……”
小九摆手打断她道:“你明知不对,还要纵容其行?他向你的父母索要财货,你便让他索要成功!通过那种行为,能拿到这么多钱,他是什么人、会怎么想、又会怎么做呢?你父母家中原本是一时不宁,但你只要把这十枚铜鼻拿过去、让他们给你舅舅,来日恐怕就会时时不宁了。”
小夏:“不会吧?事先就要说好,拿了钱就不得再闹,而且我也会让父母告诉舅舅,再要已经没有、就是这么多了。”
小九:“我且问你,像这种话,你父母、你外婆是不是已经对他说过很多次了?他又不是第一次来索要财货了,只是没有一次拿到十枚铜鼻这么多而已。既然多次说过皆无用,这一次难道就有用了吗?”
小夏:“可这次是十枚铜鼻呀!而且真的只有一次,我也不会再拿了,就算为父母尽心。”
小九这次一开口就有些收不住:“十枚铜鼻在你看来不少,但真的很多吗?不过能买头牛而已!往日他每次只得些许财货,你家已不堪其扰,这次能索得十枚铜鼻,他只会变本加厉。
此事不在于钱多钱少,而在于他是什么人,你又不是不知;更在于这是什么事、你这么做应不应当,你更不是不知。
扪心自问,他真应该索要你的钱财吗、你真愿意给他钱财吗?既不应且不愿之事,可你偏偏还要去做,这又是何道理?
为一枚铜鼻闹一分事,为十枚铜鼻便能闹出十分事,你父母以及外婆无辜,你却让你舅舅登门恶索得逞,然后恶索更凶,这不是伤害无辜吗?你将自己亲手攒下的财货给了为恶的舅舅,令其得逞,或自以为是善心,难道真是善举吗?”
他这番话说得很不客气,带有训斥之意,小夏本就委屈,此刻连“善举”都被否定了,小夏也有点生气,但又不敢表露出来,只是反问道:“还没有发生的事,公子怎敢这般肯定?无论怎样,我不能见父母受苦,总要做点什么。……而且此事,就是父母找我商量的,家中能攒下钱财的,如今只有我了。”
公子小小年纪,怎么会好像接下来发生什么事都看见了一般,说不定事情不是他说的那样呢?这就是小夏心中的想法。
小九跺脚道:“不愿见父母受苦,却让他们更受其苦。若知如此,你还要去做?”
小夏将信将疑道:“真会这样吗?那么公子您说,我该如何做呢?”
小九叹了口气道:“我自己虽没有遇到过这种事,但当年我在宝明国时已经记事了!我父君有上百位子女,众后妃与众姻亲彼此相争,什么乱七八糟的事没见过,否则我干嘛自愿跑到这里来?你这点事,太简单了,我早就见多了,用脚后跟都能想到结果。
在忧患未显之时,若能看见其苗头,就应消除其发端。否则只会越来越麻烦,更别提还要反过来助长其势了。这事的道理简单,简单到几乎谁都明白。若索要不得,吵闹无用,自会消停;若恶索得逞,便会愈演愈烈。
要想就此掐断苗头,你不仅不能拿出这十枚陶鼻,而且只要你舅舅不改其习性,也要劝阻你父母再出财货予他。他在你父母那里无法得逞,我虽不敢肯定他还会不会再去闹事,但想安生,这是必须的前提。”
小夏犹犹豫豫地说道:“我清楚公子所说,可是舅舅还要上门去闹,甚至强拿财货又该如何?”
小九:“这就是无奈之事,谁让世上就有这样的人呢!只能尽量不让这种人得逞。不予其财货,惹是强拿,便是劫掠之罪,可报衙署官员处置。”
小夏似是受了点惊吓道:“那怎么可以!都是亲戚家人,怎可送到官府治罪?若真是治罪收监,他那一对儿女又怎么办?”
小九皱眉道:“若是强夺财货之举,就应当如此处置,难道轮到你舅舅头上,便不应当了吗?世间其他罪徒,皆有父母家人,难道便由此不可因罪受罚了吗?至于后来的事,其后再说!世事从无万全之计,难道从一开始就不做了吗?”
小夏很委屈地说道:“空谈道理谁都明白,但这有什么用?您不是我,不能体会我的处境,旁人将道理说得再好,可是事到临头就能眼睁睁地看着吗?公子不必再说了,我再好好想想。”
小九来说该说的话已反反复复说尽,但小夏仍然犹豫难决。小九叹息着背手而去道:“谁说道理无用?知而不行,方致流于空谈,太多无奈,就在于那所谓事到临头……我曾听高人解说自在之强,今日方知难得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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