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过江河
时间:2023-05-26 来源: 作者:溪柴暖
‘这女人看上去应该有四十多了,眉梢眼角竟还有点掩不住的柔美,年轻时一定是个大美人儿。’小婴儿被二婆婆一口口的喂着粥,一遍仔细打量着。“以后可以叫我二婆婆,或者林婆婆,随你
马过江河 第3章 3.深山
一老一小,就在这太白山脚下住了下来。距离他们所住的小木屋向南十里,有一个小县城,叫扶山县,当地人略带的关外口音叫顺了,都叫它抚山县。这本是那些常年出没深山林莽的采药师和猎人的聚集地。后来开始经常有从南边而来的商人,想要直接购第一手便宜的药材和皮草牟利,就形成了一个约定俗成的集市,集市又渐渐地发展成了县城。继任萨满林婆婆也每隔几天就会进县城购买一些生活必需品。
这一天,恰好满一岁的男婴得到了他自己的名字和生日礼物。
“我挑了几本你可能会用得上的书,闲来无事的时候就看看解闷。你现在筋骨还没生长牢靠,还不能下地走路。另外,你也该有个名字了把?”林婆婆一边规整着新买的书籍,一边和他说着话。
小婴儿正翻着一本《华禹山水经》,这书本平放在他的面前。一双小小的手摩挲着面前的罗纹纸,传出轻微沙沙声。
“在这里的话,我以前叫什么已经不重要了。现在叫什么也由不得我啊。”他一边翻书一边随意的搭着话。
“倒也不是这样说的,你母亲本家姓单,不过那日随姐姐去了。虽然是幽北王族,但好像也用不着为这个而随母姓。”说完扭头看着一眼正跪在书前的小婴儿。等了一会没见他回话,又接着忙着手上的活:
“你父亲我倒是知道,但是现在不能全部告诉你。不过我可以说的是,首先,他很爱你的母亲;其次;他家是江南大户沈家,所以你应该姓沈的。”
“要不然跟你姓林算了。”
小婴儿看着林婆婆笑了笑说。林婆婆面色一变:“姓什么都可以就是林不行。那你就姓沈吧。”
“可我还是想回去,在这取了新名,好像就跟这里产生了什么联系,兴许再也回不去了。”
小婴儿还是在笑,只是眼神带这些黯淡。这样的表情在一个小婴儿的脸上出现,不知道是可爱多一些,还是可怜多一些。林婆婆看的居然有些高兴,在床的一头爬了过来,捏住小婴儿的脸蛋说:
“那就这样吧。你不是很想回家吗?那以后就叫沈归好了。”
“神龟虽寿,犹有尽时。王府有宝龟,名存骨未朽。嗟神龟之奇物,体乾坤之自然。”
自从有了名字之后,沈归总是在嘴里念念叨叨这些不知道哪里听来的诗文,林婆婆问他:“你吟咏的这些诗文是哪里听来的?我买给你的书本里应该没有。婆婆虽然读书不多,但这等气韵浩然的诗文,听过总会记得。”沈归撇撇嘴回道:“因为我是文曲下凡仲尼转世啊。”然后又开始念叨着譬如‘乌龟偷西瓜滚的滚爬的爬,忍者神龟下水道’之类没头没脑的话。
抚育沈归这样的婴儿长大,还是要轻松的多。这祖孙俩在太白山脚下居住,渐渐有了一些熟悉的邻居。有一对儿经常进山打猎的猎人,熟悉的人都叫他们齐家二牛。这两人是土生土长的抚山县人,打猎的手艺是十里八乡数一数二的。单只冬天一季的获,就够他们一家人整年的生活开销。
历来所有等着进货的皮草商都会先等齐家兄弟下山,他们不出完了皮子,别的猎人根本别想开张。齐家二兄弟听抚山县里的人说,最近大萨满在太白山脚下定居,连忙赶在自己进山之前拿了柴米油盐和半扇腊山猪,来到了小木屋前。
兄弟二人站在小篱笆院门口,恭敬的跪在地上磕了三个响头,随后便把礼物放到了一边开始打扫小院。屋里正在火炕上看书的沈归看见了,伸手捅了捅正在缝衣服的林婆婆。林婆婆顺着他翘起来的下巴看出窗外,发现是两个猎户打扮的汉子,又低下头继续手里的活计:
“进来吧,屋里没外人。”
齐家兄弟听见林婆婆的话,又钻进了厨房把水桶挑满,把柴米油盐各归其位后,才掀开门帘走了进来,跪倒在林婆婆的火炕前。
“这俩孩子啊,快起来把。马上入冬了地气重,很容易把膝盖打出来痹症,以后每逢冬天都会钻心的疼,还怎么进山啊?”
齐家兄弟又恭敬地扣了三个头:“二老太太您菩萨心肠,俺爹叫齐擒虎,本是上代齐王的族人,俺爹也曾任东幽一路,兵马都总管府账下千夫长。十五年前跟随齐王率兵南征,兵至东海关。只头一场大战便折了十五万大军。俺爹战前突然旧伤复发卧床不起,却被打了一个战场逃兵的罪名。战后便被除了世袭猛安的军户身份,俺爹听完旧伤发了一病不起。同乡们抬着奄奄一息的父亲准备回乡埋葬的途中,路过奉京城外,遇见了您和大萨满。您就轻轻一伸手……”
说到这,齐大牛扬起手在虚空一抹:
“就那么一下子啊,俺爹一下就坐起来了。而后就只用了三天,就跟没事人一样了。打那以后,俺爹凭着当兵时练出来的一手挖陷坑下套子的手艺,再加上还不错的箭术,便带着全家来了太白山讨生活。前年开春,有一天中午吃了两碗饭又打了一趟拳,然后睡下就没再起来,走的稳当安详。
俺爹生前总是念叨,他一个戴罪的老卒多活了这二十年,那可都是二老太太赏的,让俺俩一生一世都记着您的大恩。既然这次您来咱们太白山住下,说啥也得让俺们哥俩好好伺候您,报了这天大的恩情。”说完,满面泪痕的齐家兄弟又开始磕头,头磕地砰砰作响,把地上的灰都扬了起来。
林婆婆瞪了一下在炕角定睛偷听的沈归,沈归马上咧着嘴开始啃被子,嘴里发出咿咿呀呀的声音。林婆婆下炕扶起了齐家兄弟:
“说你们俩什么好呢,你爹他当年只是旧伤加心火,本就不碍事,舒了心养几天也能缓过来的。现在我和我的小孙……”说罢一回头,看见床上的沈归正在抱着被子撕咬。“额,和我的小孙儿一起在这里生活一段时间,以后总会有事需要你们哥俩帮忙。这次你们是要进山打猎的吧?既当了猎人就要守好了猎人的规矩,怀了孕的母兽不要打,没长成的幼兽也不要打,下了套子出山之前要记得了。”
齐家兄弟连连点头:“二老太太说的是,等我们这次出山给您和孙少爷送些野味尝尝。”说完,见林婆婆没有别的吩咐,就行礼告退了。
齐家哥俩前脚刚出了院门,正在假装寻常婴儿的沈归立马丢下手中的被子:“就那么哗的一下?”说着小手张开,学着齐大牛的样子虚空挥舞了一下。“是啊,我不是和你说过,我是个大夫吗?”林婆婆笑眯眯的看着他。
“大夫不诊脉开方吗?用手‘哗’一下就治好了?香炉灰符咒什么的也不来一点么?”“香炉灰和符咒啊,倒是听说有些野道和摇铃行医的游方郎中在用,一些邪教也在用这手段骗人钱财。”“怎,怎么就哗一下了呢??”
沈归打破砂锅问到底的架势看着林婆婆,林婆婆看着他一脸惊讶的表情,起身从院中抓来了一只芦花鸡,又从厨房拿来一把菜刀。“砰”一声,林婆婆一手抓着一个刚剁下来还带着毛的鸡腿,一手拎着那只可怜的瘸鸡。“看好了啊。”说罢用手一摸鸡腿部的伤口。只几息过后,手一松,这只独腿瘸鸡一蹦一蹦的从屋里往院子里跑去,如果不考虑路途中摔的几次,这只鸡简直再健康不过了。
“唔,晚上给你煮鸡腿吃好了。”说完林婆婆拎着带毛滴血的新鲜鸡腿往厨房走去,床上留下了目瞪口呆的小沈归。
“怎么就哗一下呢?这是什么原理呢?不科学啊。”沈归机械的吃着嘴边喂来的鸡腿肉丝,一边狐疑的打量着满脸慈祥正给自己喂饭的林婆婆。“其实你也不用惊讶,我们这种人毕竟只是很少数的。外面大部分的人都像你看到的齐家兄弟一样普通,吃五谷杂粮受生老病死。”
“我们这样的人?”沈归特意加重了‘我们’这两个字。“
当然咯,婆婆虽然能治病,也只是比普通郎中见效快程度好一点而已。有些过重的伤病也是无能为力呀,所以就只把我当成一个技术更好些的大夫就可以了。但你就不同了,生而能言的婴儿你见过几个呀?”“你这哪是技术的问题啊!这是魔术的问题吧?”沈归一脸崩溃。“就你这医术要是开个馆,那岂不是发的要用鱼翅漱口了?”林婆婆一脸认真的说:“鱼翅吃多了火气会很大。”
“其实呢,这世间总体看来还是很公道的。”林婆婆把沈归小小的身子抱在怀里,就像一个普通的农妇哄自己的孙儿那般,轻轻拍打着。
“刚才齐家兄弟说的东海关大败,幽北大军本应是摧枯拉朽席卷而过的。当时的北燕东海关守将许万州是个贪财好色的将军。虽自身有些胆略,可上有所好下必甚焉,四万东海守军也就有不少贪得无厌之辈。当时的幽北三路兵马都总管,先锋大将石盏光,已经秘密策反了很多的东海关守军,就连城门卫都约定了打开城门的时间。没想到……”
说到这,林婆婆略微沉吟了一下,眼神透过窗外看向一片星空:“就在幽北铁骑马上要冲入城关的时候、就在马上要把北燕门户洞开的时候、就在守将许万州被石盏光一箭钉死在城楼之上的一瞬间,岳海山出现了。手中一柄三尺青芒,两剑阵斩齐王三千甲护卫,复又一剑斩下了先锋大将石盏光的头颅。齐王在这种情况下,哪还有不退兵的可能呢?”说到这里,林婆婆叹了一口气,低下了头。
“正是石盏光的那颗头颅成就了岳海山的赫赫威名,北燕文帝周友孝赐名‘三剑镇北燕’,赐川蜀竹海镇开宗立派。青芒剑神自此天下闻名”。
“一员镇国大将三千甲族兵护卫被三剑斩尽,你和岳海山这种人真是逆天啊,这平衡在哪里了啊?。”林婆婆摸着沈归的头:“逆了天,便会有天罚。不然古往今来,如岳海山这类天神下凡般的人物,虽不多见,但也从未断过。这种人天生任督二脉就是通的,吃五谷杂粮而不染凡尘,据我推论至少都有一百四十年左右的凡寿,可生生是没有一个活过六十岁的。”
“把我找来的大萨满都那么老了,怎么就没有过六十岁的了?”
“你大婆婆只有五十八载阳寿啊孩子。”
“什么?都那模样了才五十八岁?拿我当小孩耍着玩呢吧。”
“不然你以为,正值壮年的三尺青芒岳海山,又是怎么死的呢?”
马过江河 第4章 4.雁返
第二天一早,沈归还在睡梦中就被厨房传来的鸡叫吵醒。那叫声嘶哑悠长,打透了门窗响彻云霄,沈归觉得这空旷的山脚下都在回荡着这只鸡最后的挽歌。
“太残忍了吧。”沈归不用看都知道是昨天那只被剁去了右腿的芦花鸡,林婆婆把它治好,但也仅仅过了一夜,就又宰了它。真是又惨又香。
“养来就是为了吃呀。而且它也算是为你的好奇心送了命,怎么反过来怪我?”厨房传来林婆婆悠悠然的语气,合着铁锅热油‘噼啪’的声音,十分的有生活气息。
“可是终归还是心有不忍,已经治好了又何必再杀,早知这样还不如当初给个痛快。”
林婆婆挥着铁铲,一边炒菜一边说着:“如果我不养这只鸡,把它放回太白山林里,吃它的虽不是我们,也还有狼群或者野熊。其实我也没你想的那么残忍阴暗,不是治好了再吃,而是恰好选中了它,一切都只是缘分。”
沈归沉吟了一会说:“好吧,也许是我想的有些多。那你是基于什么理由选中它做为今天的食物呢?”“嗯……我今天去院子里抓鸡,数它跑得最慢。”
因为沈归小小的身子还不能自由的活动,所以祖孙二人每天就在家里斗斗嘴。林婆婆偶尔也会讲给他一些在这片华禹大陆曾经发生的事。大多都是些曾经出现的英雄败类才子佳人,也会有一些开国之主亡国之君。偶尔还会拿起一把三弦唱几段不知道什么地方的曲子,曲调唱词和沈归原来的世界也差不多。沈归照着记忆写下了原来自己喜爱的小曲给林婆婆,戏文里唱的是,只有自己才知道的故事。
今年的雪来的特别的早,抚山县的市面上渐渐地热闹起来。每逢头场雪后,县衙以南的集市上就挤满了来来往往的客商。有附近的山民来摆摊卖晒干的山货;也有从北燕南康等各地而来进行交接的大药材商;还有一些卖奇珍异兽的猎人家眷;最多的还是成三破五、一手托两家的牙行。
在这里巡街的衙役都是临时征来的,原本都是些等过了冬,黑土化了冻就回乡种地的农民。这些一年只披这么一季官衣的‘衙役’手里拎着净街鞭子,耀武扬威的指挥着来往的客商:“行路的人都靠边啊,车把式都把缰绳给我稳住了,别惊了牲口伤到行人,那边小孩离驴屁股远点,踢到下身可不是闹着玩的。”一边呼喝一边把鞭子虚抽的‘噼啪’作响,享受着自己短暂的官人生涯。
今天街尾出现了一老一小,这老太太把孩子放在胸前,用一床小棉被打了一个结拴在前胸,只露出一个小脑袋。被子里的小孩心中暗恨,觉得这造型像一老一小两只袋鼠。“幽北三路中,东幽是产粮的,中山路是行商的,关北奉京是都城,也是前线。而这抚山县就是中山路冬季最大的集市了。”林婆婆边说边带着小沈归朝集市街尾向西转去,又是另一片天地。
这集市平日是官驿所在,所以路旁各类茶馆酒肆客店数不胜数。各路行商赶脚之人大部分都住在这条街上。在这里,你既可以花十几个铜钱,来一大碗羊肉汤和几个包子果腹;也能找到豪华的二层楼大饭庄,后厨更是由来自燕朝鲁东地区的大厨坐镇;住店的话,可以选择五个铜板一夜的大通铺行脚店、也可以选择三两银子一间的客栈高间。平日未开市时,这条街也没有多少人来往。除了抚山县当地衙门的人迎来送往,就是本地士绅旺族吃腻了自家厨子,偶尔出来图个新鲜而已。今日的这条四通街水泄不通,有吃张口饭的说书先生;也有治病带拔牙的摇铃游医;还有些支戏摊的门艺人;也有些支着文王周易幌子的算卦相士。“每年入了冬,这些北方长春会门徒,都会聚到抚山县赶个集,以求挣些银两养活一家老小。”
林婆婆一面走着,一面看似自言自语的对怀里的沈归解释着。
“哎呦二老太太您来了。”街口一个正在说着《春秋五霸》的先生对围成一圈的观众拱手告了个罪,在摊子上续茶的小徒弟见状赶紧顶了师傅的缺继续说书。说书先生倒提着扇子跑到林婆婆身前施礼。“这就是孙少爷吧?看模样就透着一股子机灵劲,错不了,长大了准是个人物。”
“既是先生你说他错不了,那就一准错不了。我今天只是带着他出来凑个热闹。您那可是刚圆上来的粘子,很有几个挂洒火的,走正了这一趟可是要火穴大转啊。(我看你那书棚里刚招来一些观众,还有几个衣着华贵的,弄好了能赚大钱)。”
说书先生狡黠的一笑,指着正在说书显得有些紧张徒弟:“这小果跟我走了三年跑马穴,如今了也只会使腥卖钢口,一点儿不攒尖。得,那我先回,您在梁上慢晃着。(这小孩跟着我四处演出了三年,现在也只会用一些小手段和话术,正经的本事一点都不会。我回去接着说书,您在街上慢慢逛)”说完转身回到书棚里,闭眼听了一会就把小徒弟用眼神支下来,接着提水壶满场飞奔地往书座的茶壶里续水。
“这是个江湖人,刚才我们说的那路话,是长春会的暗语春典,也叫唇典。江湖上三教九流的人都会一些,是他们用于辨别自己人的一种方式。沈归出了太白山脚下就不再说话了,只是点点头,自觉新奇的左右看着。
祖孙二人在街上闲逛着,四周摊子上的江湖人都不住地跟林婆婆问安,林婆婆也和善的一一回应,只是这声音一高,就没再用春典。过了一会,路边一个小贩跑来递了一根麦芽糖给老太太,也没说话就回去继续摆摊。老太太把糖棍往沈归的小手里面一递,然后继续逛着集市。沈归一边瞪着大眼睛四处打量,一边‘吸溜吸溜’的舔着甜腻腻的麦芽糖棍。
正在祖孙二人游荡在四通街的市井繁华中时,打南门方向奔来一匹快马。马蹄铁敲击着路面的急促声音由远而近,奔驰而来呼啸而去,只留下一街狼藉和四处躲避的行人。沈归耳边传来各种咒骂声,抬头看去,林婆婆的脸色变得极为凝重。“马鞍上挂黄旗,怕是出了大事。我们得赶快回去了。”
太白山脚下木屋,刚才在街上飞驰而过的骑兵正跪在门前:“神婆大萨满,您赶快回去主持大局吧,奉京城内起了大乱。公主和先代神婆刚一去,怀王立即起兵号称勤王。他暗中掌握了奉京内外所有的金甲禁军,只剩下三千殿前太白卫在内宫防御,这幽北三路已经危在旦夕了。”
语毕连连扣头,满面的尘土和着眼泪变成了一道道的泥痕。“自古以来萨满都是负责沟通天地万物,抚慰人畜生灵而存在的。历任萨满也从来都不是北燕的钦天司,我是神婆大萨满,又不是他燕京的大供奉关北斗。谁是皇帝,谁又想当皇帝,与萨满何干。你回去告诉怀王,也告诉皇帝。萨满从来都不是,也不可能是任何人的棋子。”
这个来报信的骑兵从傍晚跪到了天明,见林婆婆并没有开门也没有再说话,只得磕头离去。屋里火炕上的大萨满刚睡醒,砸了砸嘴:“今天还想吃鸡吗?或者杀头猪来吃个红烧蹄髈?”另一侧早起多时却贪恋火炕温暖的沈归趴在一边,两只小手翻弄着一本神怪类图谱《山海注》。
“一头再小的猪,咱们就俩人,也吃不完啊。以我现在的身量才能吃多少。剩下的肉放在外面冻过就不好吃了。”林婆婆舔了舔嘴唇:“冻它干嘛啊,你这么小的人儿记性却差得很,我会治啊!顿顿都吃新鲜的。”沈归想起了前日泣血悲怆而死的那只瘸鸡,浑身莫名的打了一个寒颤:“你好歹也是通晓万物生灵的萨满,又是神医,吃肉就算了,心灵能不能别这么扭曲?”
“为了自己欲望同室操戈血流漂杵的人才扭曲,我只吃我养的,不吃养我的。”说完,林婆婆敏捷的一翻身下了炕,厨房里传来霍霍的磨刀声。沈归望向窗外,篱笆园里的一只小猪正在无忧无虑的熟睡。
抚山县大集在立春这一天才归于平静。住在太白山下脚下的祖孙俩日子依旧平淡。在那个骑兵走后的夜晚,沈归问林婆婆:“那个骑兵,会死吗?”
林婆婆笑眯眯的看着他说:“不知道啊,我就只是个大夫,又不会你大萨满婆婆的巫术”
“可你若是一点都不会,大萨满婆婆怎么会选你继任呢?我记得出生的时候还有另一个年轻女子也在啊,选那个会的不比选你这个心理扭曲的大夫要好吗?”
“什么心理扭曲啊,你这个孩子真是不会说话。那个女人叫齐灵烟,是你大婆婆的徒弟。不过她本是南康人士,这次还了我幽北的人情自然就回家了呀。”
沈归想了一会,又开口问:“那你真的不去奉京吗?因为你不会大婆婆的巫术,怕自己没有平息风波的本事吗?”
“其实我幽北三路哪有什么皇室啊,古时候可都是由萨满巫师或者是神婆萨满来选定头领的。这皇室,或者叫头领也行,每过几十载都会换一批,各有各的原因各有各的道理。不过有一点是从没变过。”
“是哪一点呢?”沈归思索着问道。
“死的都是人,活下来的也是人。人与人的事,不该由萨满来管的。也正因为萨满不管,头领才能变成皇帝呀。”
立春的时候,齐家大牛二牛兄弟来了几次。每次都送来一些野味和皮毛。每次林婆婆下后也都会硬塞给他们一些银子。今年齐大牛家的媳妇生了一对儿双胞胎,都是男孩。林婆婆赶去替大牛的妻子接了生,并打消了齐大牛给两个孩子取贱名求安稳的想法,她给两个孩子赐名雁返——是为齐雁齐返。
“这俩孩子以后一定很聪明。”
从上到下的摸完了孩子骨骼经脉的林婆婆这么对大牛说。
“以后就让这仨孩子一起玩吧。”
说完一脸揶揄的看着沈归说:“你是哥哥,以后要照顾两个弟弟,多亲多近。”
沈归看着皱巴巴活像两条沙皮狗一样的孩子心中暗恨:连话都不会说,聪明个屁。
马过江河 第5章 5.惊蛰
时间平静的过去了几年。林婆婆就在这太白山脚下的小木屋里看着沈归一天天的长大,祖孙二人也偶尔会因为某些故事中的问题吵架拌嘴。一贯在言语之中毫无礼貌恭顺可言的沈归,更是经常用很奇怪的论调把林婆婆驳倒。
当然,后来沈归也得到了一些人生经验,他便不在临开饭前一小时以内和林婆婆讨论任何事了。
除了一些家事,林婆婆也会帮助一些上门求医的乡邻。有住在抚山县城的高门大户;也有一些四周村镇里的猎户农妇。无论贫穷富有;也无论患者年龄几何;甚至无论病症缓急,她都每天只看四个人。
每日天还没亮,早已满山乱跑的沈归,带着经常显得脏兮兮的的齐雁齐返,弟兄三人搬着小板凳就坐在小木屋前的篱笆院当中。三个小男孩经常吵得居住在院子里的大公鸡睡眠不足。为什么这么早呢?原来每当天边泛亮,就有人在院外开始排队。
来的最早最勤的通常都是高门大户的派来的下人们,这些能出门帮主子跑腿的下人,吃上这口饭全靠一双识人辨物的眼睛。自打林婆婆在这里住的消息一传出去,小兄弟三人的嘴巴被前来求医问药的人贿赂的日渐刁钻。搞得齐雁齐返在家吃饭也想要四干四鲜四蜜饯开胃,齐家哥俩苦不堪言。
正处于长身体的时候,再加上不缺嘴,哥仨现在跑的都没以前快了。木屋周围有几只常来讨食吃的野狗,和家里的家畜家禽都混成了半熟脸。三个小孩从开始的小狗狗小汪汪,一边抚摸一遍喂食开始。到后来的抽冷子一耳光扇过去然后四散奔逃。现在那几只野狗但凡看见这三个小混蛋,脖子都会有意识地扭曲躲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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