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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过江河

时间:2023-05-26  来源:  作者:溪柴暖
就在这山雨欲来的时候,沈归与十四傅忆一行三人,正坐在河中大街会有楼的后厨中,对着桌案上咕嘟咕嘟滚着汤汁的砂锅较劲。
“可惜还不到日子,不然买上几条开江的岛子(白鱼),还能给你们做上一道‘江水炖江鱼’来尝尝鲜。”
正在灶上颠勺的宋行舟,随口说着。小徒弟许思东也在案上忙活着切配,整间会有楼后厨中,尽是一片热闹的景象。
“可惜你们会有楼这葡萄酿,与这一品锅实在是合不上调子。”
沈归拿起了翡翠杯,仔仔细细的端详着鲜红如血的西域佳酿,叹了口气又放了下来。
“小东啊,我那还有一壶老骼髅,你切一些姜丝给孙少爷温上……把那玩意儿给我放下!温酒得切老姜!憨货!”
许思东把嘴巴撅的老高,放了一盏隔水温酒的套壶在一品锅的旁边,还满脸委屈的瞪了一眼沈归。
沈归把鼻子凑到酒瓶前,用手扇了扇瓶口的酒香,深深一嗅:
“骼髅酒……多拗口啊,我们那都叫它即墨老酒。我说宋师傅啊,你不是在抚山县东泰楼干的好好的,怎么又来了奉京城呢?”
宋行舟用铁铲敲了敲锅边,发出了清脆的响声,立刻有一个跑堂的伙计进来,把还冒着锅气的一盘葱烧海参放在了托盘上,又转身跑向其他厨子的灶台前。
“前一段时间,北燕和漠北草原的人一起袭边,局势一紧张,商人就都不敢来了。抚山县一时间堆满了卖不出去的皮毛与药材,但就是见不着银子。东泰楼的东家见买卖冷清,就开始进一些下脚料。这不仅是坏我宋行舟的名头,还要坏庖祖爷定的规矩!反正荒年又饿不死厨子,我就带着小东来奉京城了。”
酒足饭饱,沈归抹了抹嘴走后门而出,一脚门里一脚门外之时回头说:“回头给你写个谱,我敢保证这华禹大路上,也没有第二个会的人。”
宋行舟正用一勺底油滑锅,听了沈归的话笑了:
“你还是先干你该干的事吧。早些让他们闹完了祭祖大会,也好让人能买到开江鱼吃。”
今日皇宫内的勤政殿上,气氛十分凝重。除了高高坐在龙椅上的宣德帝颜狩之外,下面还站着丞相李登与代萨满巴格,就连平日里神龙见首不见尾的御马监监事陆向寅,也赫然在列。不过在这些大人物中间,只有耄耋之年的巴格,是最特别的一个。因为这是幽北三路自立国以来,头次有萨满进宫参与商讨政事的。
“陆监事,你对刚才户部左侍郎万长宁所奏之事,有什么要说的吗?”宣德帝颜狩端起桌上的茶碗捂在手中,朝陆向寅问道。
“据臣所知,此时民间各行业的头领,都已经齐聚了奉京城内。之所以没有露面,应该是因为先代大萨满李玄鱼,所指定的继任者始终没有出现,再加上对代萨满巴格……”
老态龙钟的巴格此时鞠躬施礼,打断了陆向寅的话:
“禀皇上,陆监事不好说的还是让老夫自己来说吧。大萨满林思忧虽然不见踪迹,但终究还是先代大萨满所指定的人选。眼下的祭祖大典,哪怕没有她的出现,我这个代萨满也不会被人承认。因此,我看眼下也许是废除这些祭祀的好时机。待我重整教中事务之后,再重新制定新的教规。
宣德帝颜狩听完还没表态,一旁的丞相李登已经开口说道:
“巴格代萨满,老夫知道你教中正在动荡,可你也要体谅一下老夫的难处。如今朝廷刚从战备状态中开始恢复,上到城防军饷,下到春耕河道,无论是工部还是户部都在苦等税银救急。可各行各业都等着祭祖大典才会开工,就算他们等得起,我们也等不起呀。”
听见李登这么说,幽北三路的几方大员纷纷开始叙述自己的困难,综合起来中心思想也都是一个:银子。
“够了!眼下已是惊蛰时节,让各行各业都进入春忙乃是第一要务。税是朝廷的命脉,所以定然不容有失。还请李相和巴格代萨满能够诚合作,为君分忧。”说到这里,宣德帝急忙朝大太监李清打了个颜色,李清也心领神会的说:“各位大人们,皇帝陛下乏了,今日就到这吧。”说完,急忙扶着宣德帝的右臂,二人逃也似得回东暖阁而去了。
丞相李登和代萨满巴格并肩走出了勤政殿的大门,两人面上都带着一丝苦笑,李登先开口叹道:“没想到,陛下在咱们一个唱红脸,一个唱白脸的逼迫下,还是强行把皮球踢了回来。这下可好,无论是减税负还是削减内库,陛下可是一样都没选呐。”
巴格听了李登的抱怨,也是微微摇头:
“老夫这个代萨满究竟有几分斤两,那是连老百姓都知道的事,还想瞒过陛下吗?说句大不敬的话,陛下只是需要一个能帮他办事的人。至于这事怎么办,以什么名头办,要谁来办,对于他来说根本不重要。”说到这,又拍了拍李登的肩膀:“李相啊,老夫要比你活的久一点,又伺候了一辈子神灵,在某些事上自然要比你看得更透彻。如今的宣德帝,已经不再是当初那个对你谦卑恭顺的少年天子了。你身在局中,自然容易忽略掉一些重要的事。依老夫看,日后你还需更谨慎一些才是。”
李登听完了巴格的话愣在了原地,眼看着他远去的老迈背影,脑中有回忆涌现而出。
他如今才发觉,当初那个对自己极尽恭顺之能事的小皇帝颜狩,如今已近不惑之年。已经开始暗中抵抗着自己意志,谋求自立了。其实,早在中山郭家倒台之前,自己就已经知道,日后他东幽李家,一定会成为宣德帝的头号心腹巨患。但自己这份觉悟,居然在他恭顺谦卑的麻木之下,渐渐地被淡化忽略了。
想到此处,李登摇了摇头苦笑了一声,而后迈开大步出宫回府去了。
“啪”
回到东暖阁中的颜狩,果然又开始摔东西了。总管李清摒退了左右,开始倾听着宣德帝的发泄咆哮……
“朕已经当了二十年的皇帝了!可还是被他李登捏着喉咙!朕本以为打散一个郭家,会有所变化!可刚走了郭云松,又来了一个巴格!朕如今已三十有六,还能有几个二十年可等!”
李清一边拾着地上的碎瓷片,一边随意的说了一句:
“陛下,奴才没记错的话,他家中好像就只有一个女儿?您着什么急呢?”





马过江河 第56章 2.金风玉露
“傅忆,你和十四去找个牙人,赁一间方便落脚的房子去。中山王府的目标实在太大了。”
于是,傅忆拽上了十四,二人直奔茶馆寻牙人而去。而沈归则独自一人在中山大街上闲逛,看见汇南钱庄的匾额,便进去取了几张大额银票傍身。没想到刚从汇南钱庄走出,便遇见了一个熟人:就是他从马贼手中救出来的俘虏,东幽李家大小姐,幽北丞相之女,李乐安。
“真是人生何处不相逢啊!我是该叫你二公子青鸿?还是该叫你沈归呢?其实你现在叫什么都无所谓,马上我就叫你哭爹喊娘!淫贼拿命来罢!”
今日,李乐安是从管家李福手中接过铺面的钥匙,本打算看房来的。没想到刚走到铺面门前,就看见了那个让自己恨得咬牙切齿的人。其实她也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对这个少年,有那么大的怨念。照理说,就算那日沈归的言语间有些下流轻佻,但八成也是为了瞒过马贼而故意为之的;在救下自己之后,他也并没有做出什么僭逾之举,自己好像也并没有理由去记恨他。
道理自己一直都懂,但每每想到沈归那副浪荡模样,自己还是恨得牙根痒痒。今日在长街之上,见到了这个用假名字欺骗自己的‘淫贼’,自己也没有多想,抽出长剑春雨便飞身向前,直冲他胸前刺去……
自古以来,江湖与官府都有着心照不宣的默契存在:江湖人在城中不动铁器,互相之间的搏杀也只能在城外进行。随之而来的方便,自然就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只要江湖人的武器包裹的严实,进城盘查之时便一律放行。
而此时,在这奉京城中最繁华的河中大街上,李安乐抽出一柄长约四尺的细剑来,简直就是无法无天。周围闲逛的百姓与做生意的商家,全都停下了自己的活计,远远的看去……
“哎,二婶,你听见那姑娘喊什么了嘛?淫贼!不过依我看呐,这小伙子肯定不是淫贼。还为啥?你看那郎才女貌的,就我的经验,这姑娘一准是被他始乱终弃,现在找上门是来拼命的。”
一个卖炒货的老太太正跟周围的人说着。就因为这一场热闹,她的生意才开始红火起来。周围聚拢而来的乡亲们,都会多多少少的扔下几个铜钱,抓上一把葵子花生来,一边磨牙一边看着这场热闹。
人群中挤进一个看街的汉子来,他一身皂吏打扮,手中还盘着一根净街的鞭子。周围正在嚼着舌头看热闹的百姓一见他来,立马叽叽喳喳的围了上去,有一个卖鲜果的老头还扯着他的手说:
“老六你到是管管呀,这都抄家伙式了,再不拦着点,怕是要出人命的。”
这被叫做老六的巡街小吏,伸手抓了一把葵子放在兜里,一边磕着一边从牙缝里含糊不清的说着:
“管?要管你们去管,老子才不招这闲事呢。知道这拿剑的姑娘是谁吗?我说了你们可别出去瞎传去……她就是丞相府大小姐李乐安!当街砍个人还算事?就前一阵子,我亲眼看见她拎着剑,追着咱幽北的二皇子颜青鸿,活活砍了一路。你们呀,咸吃萝卜淡操心,看自己的热闹得了。”
李乐安虽跟着丞相府中的护院武师学过两手,但也就是普通的花拳绣腿而已。反观沈归虽然没有内力,但那一身外家功夫,那也是经过老乞丐伍乘风心调教过的。此时面对着当胸刺来的春雨剑,沈归也只是微伸二指,截剑势行至半途中而微弹剑身,很轻松便破了李乐安呼啸刺来的剑势。
“我说姑娘,你能不能不要这么冲动,先把话说清楚了再动手也不迟啊?。”
这本是李乐安倾尽全力使出的一招仙人指路,此刻却被沈归随手一弹便化为乌有,再加上他那副满不在乎的表情,在李乐安眼中看来,只感觉是他完全没有把自己放在眼里。
“还有什么没说清楚?你用污言秽语来羞辱我在先,用假名骗我在后,谁能咽的下这口气?我记着你救下我们的恩,也记着你羞辱欺骗我的仇。你放心,我李乐安向来是恩怨分明的。我今日先报仇,日后再报恩,你自己做的孽,就好好受着吧!”李乐安说完,再次挺剑欲刺。沈归却跟身进步,身形闪入了剑势以内。此时他的身子已与剑柄平行,在迫使对方没有足够距离出剑的同时,与李乐安之间的距离,已不足半臂。
李乐安看着贴来的沈归显得有些慌乱,身形却倔强的不肯退后半步,在围观百姓的口哨声中羞红了脸。她见手中长剑已经没有了用武之地,便迅速调整重心,右脚用力踢向了沈归的双腿之间。
“这么大力?姑娘你再仔细想想,咱俩到底有多大的仇啊?”
李乐安的腰间一动,沈归便已经猜到了,她之后定是要用出那招最为经典的女子防身术——撩阴腿。于是抢在李乐安之前,一脚便踏在了对方刚刚抬起的小腿之上。沈归这脚踏的很轻,只求卸力而不求伤人。也正因如此,李乐安被破去力道之后,几个踉跄便失去了平衡,一屁股坐在了大街上。
四周围观的百姓先是倒吸了一口凉气,继而哄堂大笑,开始对着他们俩人指指点点,还有许多风言风语如同长出了翅膀一般,飞到沈归与李乐安的耳朵里。沈归倒是一脸的无所谓,面对周围百姓的调笑声,还转着圈的抱拳拱手致谢,偶尔还与几个声音大的聊上几句;反观摔在地上的李乐安,此时已经委屈的撅高了嘴巴,双眼还浮现出了晶莹的泪珠。
“哎哎哎!要打的可是你!我就是自卫,可没还手啊!能不能别来这套呀?这么多乡亲都看着呢,多丢人啊!你先站起来怎么样啊?”
沈归手足无措的蹲在李乐安面前劝着。此时的李乐安已经把一张小圆脸埋在了双膝之间,上身和肩膀一抽一抽的,看样子是被气哭了。沈归见她没搭理自己,只得站起身来,朝着四面抱拳说到:
“打扰各位了,我们二人就是有点小误会,现在已经没事了。抱歉搅了各位的买卖,我先在这里给大家赔礼了啊!各位这就散了吧!”
众人见他们俩已经不再动手,自然也就四散而去了。沈归蹲在李乐安的身前犯难,感觉自己是狗咬螃蟹——无处下嘴。
李乐安是在东幽长大的姑娘,虽是富家小姐出身,但因是家中独女,又自幼丧母,所以一直都被李登保护的极好。她独居大荒城中,从小便喜欢骏马快刀,再加上父亲不在身边,才养成了这烈性的脾气。今日这趟,除了被沈归所挤之外,还为奉京城中百姓风言风语感到羞臊,一时间产生了太多的复杂情绪,这才没忍住而流下泪来。不过流了几滴眼泪之后,情绪便稳定了下来,只是那时节,围观的百姓已是里三层外三层,实在不好意思抬头,只好继续埋头装哭下去。
沈归来回地踱着步子,绞尽脑汁也没想到该怎么去哄这样一个神分裂的姑娘。只能不停地出言试探着:
“能不能不哭了呀?要不然给你点银子?买一套胭脂水粉?请你吃顿好的?”
“那咱吃什么去?”
听到这里,李乐安破涕为笑的抬起头来。




马过江河 第57章 3.胜却无数
李乐安如此积极的回应,却让沈归有些犯难。他只不过是随口一说,没想到这个有些神分裂的姑娘还真应了下来。
“嗯……其实呢,要不然咱改天吧?因为我呢,其实刚从饭馆里出来。大体上来说呢,还不是特别的饿……”说到这,见到本是一脸期许的李乐安,此时眼圈又有些泛红,连忙摆手告饶:“走走走,现在就走,会友楼会友楼。”
二人刚刚走到会友楼门前,门口迎客的小二一眼就看见了当先而行,满脸丧气的沈归,有些奇怪的迎上前去:“沈小爷您落东西啦?您放心,前面这有我,后面还有宋师傅,肯定丢不了。您告诉我是什么东西?我给您寻去。”
沈归没好气的指了指后面的李乐安:“别忙活了你。我丢的是人,你在哪能给我找回来呀?”
虽然此时已过正午时分,可这会友楼与奉京城其他的酒馆饭庄,有很大的区别。每日从午时初刻开张,到戌时上板歇业为止,都是一桌难寻的火爆。在宋行舟接掌后厨大师傅之后,就连通往后厨的中庭花园,也坐满了客人。
沈归进入正厅之中,尽是扑面而来的热闹。来来回回伺候客人的跑堂,与不停穿梭于后厨前厅传菜的学徒们,挤满了厅中每一处空隙。沈归皱了皱眉,自然的把右臂向后伸出……
头一次见这般热闹场景的李乐安,刚看见前面这个‘小贼’伸过来的一只手,只觉得本是热闹喧哗的会友楼正厅,在此刻突然安静了下来。奇怪的是,自己的耳边居然响起‘咚咚’的鼓声来。
李乐安被身边走过的人挤了两下,抬头望向伸出右臂的沈归。但见他连头都没有回,好像还在对着远处一个相熟的人,正用口型招呼着什么。这才使劲咬了咬下唇,极为用力地把左手拍在了他右掌之中。两个人就这样一前一后,仿佛两条游鱼一般,朝着后厨的方向挤去。
“你到底是带我吃饭,还是逛庙会来的?”
二人穿过了拥挤的前厅,来到尽是些文人雅士聚会喝酒的中庭花园之中。李乐安甩开了沈归的手臂,大声的嚷着。
“唔,你不是想吃好吃的吗?这的大厨是我朋友,若单以厨艺而论,整个幽北三路也挑不出一个比他还棒的。不过他人有些古板守旧,厨行可有个老规矩,不许女子进后厨。如今各地虽也有几位声名在外的厨娘,那也都是男归男,女归女,从来没有哪个地方是混灶的。不知他是不是还在意这规矩,但也不好直接带你走后门进去的。”
在李乐安听到‘不许女子进后厨’这句话的时候,手中的春雨都抽出了一半,但听完沈归之后的说辞,又按了回去,但脸上还是阴云密布:
“这规矩定的好没道理!百姓家中下厨的也都是女子。若说到进食,那个厨子不是先由娘亲喂大的?女人进了后厨又能怎么着?还能招来天雷不成?”
沈归笑着解释道:
“女子在家下厨,属家务杂活。而大厨在灶房,伺候的是花银子来吃饭的客人,自然属于买卖。不可混为一谈而论的。”
这中庭花园中的客人,大多都是些文人雅士。来这会友楼,也都是为喝上一口名贵稀罕的西域葡萄酿,顺便与同道中人谈文论道。偶尔还会有几个朝廷官员加入,聚在此处痛饮美酒,与同道中人一起高谈阔论,纵横古今。
而此时沈归与李乐安的几句话,也落在了这些学子文人耳中。沈归虽也算做过一段时间的风云人物,但一个王府子弟当街要饭这事,虽有些新鲜,但在中山王倒台之后,也就被人们慢慢淡忘了。偶尔提起,也不过是个当个席间笑柄,夸他有先见之明而已;
反观李乐安虽然身份显贵,父亲可以说是幽北三路的半个皇帝,但终究还是自小长在李家的老巢——东幽大荒城中。此次进京,虽与颜青鸿当街闹出一台大戏,但也是口口相传,没有几人识得她的真面目。再加上之前与沈归当街打闹,月白罗裙已经满是尘土,脸上又哭像只花脸猫一般,就更没多少人注意了。
但这二人的闲谈争执,却落在了一个有心人耳中。此人,便是出宫散心的幽北太子——颜昼。太子殿下前些日子,刚被国舅爷兼丞相,也就是自己的亲娘舅李登一通臭骂,回了皇宫又被总管李清挡驾,直到今日都没见过父皇一面。心里这股邪火一直就没发泄出去,眉宇间满是阴郁不甘的神色。几个颜家旁系的纨绔子弟见太子整日愁眉不展,便约好了今日陪他,先来这会友楼痛饮几杯,晚上再去北市场的绿柳楼消遣消遣。
此时的李乐安虽有些狼狈,但颜昼这个亲表哥,还是一眼就看出了她的身份。刚想上前打个招呼,却见自己表妹的手,被沈归紧紧的握在掌心之中,不由大为光火,出言反驳道:
“在下以为,方才这位兄台所言极为不妥。古语也曾有‘君子远庖厨’一说,既厨行本就低贱,又何必再故作高傲的定下什么规矩呢?况且女子抛头露面已是有违女德,兄台又何必为那些自甘轻贱的厨娘而摇旗鼓噪呢?”
颜昼此话出口,周围一种学子连连点头,还有几位不学无术的颜氏子弟,虽然听了个半懂,此时也高声叫好。使太子爷本想营造的学术氛围,经过这几个蠢货的歪曲,瞬间变为了茶馆酒肆的插科打诨。
沈归眉毛一挑,诧异地看向了颜昼。无视掉耳边响起的铲敲铁锅之声,甩开了被李乐安拉住的衣袖,朝着颜昼的方向走去,抱拳施礼后朗声说道:
“这位兄台高见,还未请教您贵姓台甫?”
颜昼也拱手还礼:
“关北人士,蒙恩师所赐,表字明德。
沈归点了点头:
“那我就解答一番明德兄的疑惑。公子只怕不甚了解那句’君子远庖厨’之本意。所谓‘君子远庖厨’,并不是说君子之人要远离厨房或是厨师。而是圣贤在劝谏君王需仁义治国而已。原文之中也说的极为明白,‘无伤也,是乃仁术也,见牛未见羊也。君子之于禽兽也,见其生,不忍见其死;闻其声,不忍食其肉。是以君子远庖厨也’。明德兄,是不忍,而不是不为。简单说来,就是该吃还是要吃的,剁的时候你离远点也就是了。”
托名‘明德’的太子颜昼,被沈归这一番话说的有些楞。他虽是太子,又师从三北书院副院正——倪醒倪安在,但平日念书也只是望文生义囫囵吞枣而已。此时被沈归这文白交加的一番驳斥,一时间不知从哪说起才好。
但沈归仍然没有停下嘴巴,只是轻轻的拍了拍再次拽上衣袖的纤纤玉手,想平复她紧张的心情。只是沈归并不知道,无论远处的宋行舟,还是身后的李乐安,二人紧张的原因究竟是什么……
“说到厨娘之事。明德兄可曾想过,这厨娘是在什么契机之下应运而生的呢?在幽北三路,与北燕、南康三足鼎立之前,华禹大陆上烽烟四起,战火纷飞,在大燕解体之前,还有民众约一万万之多;而经过百年战争之后,民众又经过了几十载休养生息之后,目前华禹大陆的总人数,也只不过恢复到五千万左右而已。”




马过江河 第58章 4.相对无言
此时的颜昼,已经从哑口无言中恢复过来,二层开口问道:“这些家国天下之事,与厨娘又有何干系?”
沈归笑了笑,指着周围衣着华贵的学子与文人说:
“各位都是饱读诗书的圣人门徒,家境也颇为殷实,再加上年纪尚青,自然不会理解战争,所带来的深入骨髓之痛楚。一万万民众,经过百年战火洗礼,余下不过三成之数。如今提起,不过只是数字上的多寡而已,但死去的那七千万人,不知是多少女子的丈夫,又不知道是多少婴孩的父亲!明德兄,厨娘一行中人,并非都是不知廉耻为何物,自甘轻贱的女子。他们大多是为生活所迫,丈夫或被强征民夫,或被充军而战死沙场,家中还有父母婴孩嗷嗷待哺,只能凭着一手厨艺而独自奉养双亲幼子,这何来自甘轻贱一说呢?更何况,兄台以为灶台之上的铁锅,寻常人便可轻易的翻飞自如吗?”
说完,沈归拉起李乐安的手,头也不回的走进了后厨院内。而太子颜昼在仔细的消化着沈归的话,身边还有几个衣着华丽的狗腿子不停地问着他:“大哥大哥,那小子都说的啥呀?”
宋行舟此刻已经站在了厨房之外,看着厨院之中的沈归与李乐安二人,深深吸了一口烟:
“你咋又来了?”
“来这当然是吃饭的,难道还来拜年吗?日子都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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