您当前位置:首页  >  综合其他

马过江河

时间:2023-05-26  来源:  作者:溪柴暖
这名唤“牛小子”的半大老头,也是个明强干、威望甚高之人;他仅凭三言两语,便将所有人的警惕心都提到了最高点。
如今聚集在牛心沟的山民们,除了第一次参与围攻秦军的几十名后生之外,大半都是妇女、孩子和老人。如今有了这名威望甚高的主心骨分配工作,所有人都各行其事,抱孩子的抱孩子、背老人的背老人;还有那几十名青壮后生,迅速找齐了工具,当仁不让地跟着“牛小子”、率先向沟外冲去…
牛心沟,乃是姚家店以北的第一个村落。之所以会被称之为“沟”,就是因为此地三面环山,门前还有一条山溪流淌而过。每逢春暖花开时节,此地气候清凉宜人、更有花草漫山遍野,香气弥久不散,实乃一座人间仙境、世外桃源。
可一阵不该出现的北风,将姚家店即将熄灭的火焰重新唤醒,并借饱含油脂的白皮松为媒介,迅速在五行山南麓波及开来;而这一座浑然天成的深山幽谷,也就成了一处逃不出去的死胡同……
当山民们扛着锄头与铁铲,冲到牛心沟谷口之时,来势汹汹的大火,已然扑到了面门之上,直瞬间灼的人须发皆焦,根本透不过气来……
众人迅速向后退去,直退到谷口流淌的小溪对岸,这才勉强回了一口气;而紧随其后的妇女与老人们,也被眼前这野火连天的架势,惊得是目瞪口呆……
“都站这看着了,全给我顺着溪水向东走,再磨蹭下去,大火就把谷口给封死了!弟兄们,把衣裳都脱了,在溪水里扎个猛子,跟着我去前方开路!别管大树了,根本来不及!先把小树都砍了,快快快……”
牛小子一边疯狂嘶吼,一边指着自东向西流淌的溪水,给女眷和老人们引路;几十名后生也迅速扒光了身子,跳进溪水了沾湿了身子,便扛着家伙冲向了火场边缘……
与此同时,在姚家店以南十几里的官道旁边,陈子陵正骑在一匹老马的背上,准备高声宣布全军进发。然而,一阵焦糊味扑鼻而来,他回头望去,也被山中蹿起的火红惊的是目瞪口呆。
思索了一会之后,陈子陵高声怒喝道:
“方才负责垫后之人,出列!”
三名纵火的征北军老卒,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便一起大大咧咧的走出了队列之中。他们来到陈子陵的马前,双手抱拳,鞠躬施礼道:
“禀陈帅,负责为运粮队垫后之人,正是我等。”
“那么这场山火,也是你们三个放的?”
“回陈帅的话,我等只是在临走之前,烧一座空粮仓而已;既未布置引火带,身上也带着硫磺、硝石等引火之物……”
“看你们的军服样式,都是征北军的老人了……都是咱三秦爷们吗?”
“我等俱是。”
“那你们在秦岭之中,烧过房子吗?”
陈子陵轻描淡写一句话,将这三人问的是哑口无言。凡是故乡靠山之人,必然知道山火的恐怖之处。一场山火来袭,无论是山货、野兽、还是木材、草药,全部都会化为一片焦炭。其危害之深远,足以绵延数载、乃至数十载光阴。
正所谓说话听声,锣鼓听音;以陈子陵如今的言下之意,恐怕是要对这三人兴师问罪了!
望着面如寒霜、双目如电的陈子陵,一名年长的汉子,梗着脖子回道:
“陈帅,您已经解除了军中禁令,纵然之我等引发一场山火,也没有触犯怯战投敌的死罪。况且这里是北燕的中州,又不是秦岭;死的是中州路的悍匪刁民、又不是我三秦大地的父老乡亲……”
这一番话,也正巧打到了陈子陵的喉咙上。不过此时他杀心已起,根本不想轻饶了这三个畜生。他看似正在沉吟不语,脑中却在迅速思索对方话语之中的漏洞;然而当他的目光,随意扫过眼前的秦军将士之后,却突然发现,每一名士兵的眼神之中,都透漏出些许的不耐烦、或是不以为然的神色……
此时陈子陵心中明白,在将士们的心目当中,这三人不是杀戮平民的匪兵乱军、反而是帮他们出了一口恶气的英雄!此时若是强杀三人,必会有伤军心、折损士气……
想明白了这一点之后,陈子陵也瞬间泄去了满腔愤慨,本应脱口而出的“斩”字,也终究在一声长叹之中,变成了委曲求全的“出发”……
数万秦军,浩浩荡荡地离开了作案现场;而蔡宁与他挑细选出的二百山兵,此时恰好抵达五行山附近。他耳听得远处传来一阵隆隆的脚步声,便立刻止住了队伍,隐蔽在了官道旁的山林之中。
然而,还未等秦军从自己眼前经过,蔡宁身边的那个半大孩子,却突然指着远处的天边,发出一声惊叹:
“军爷,那是我家!”
蔡宁顺着他的手一瞧,只见不远处的天边,已然染上了一层红晕,显然是山火肆虐的征兆。他双手攥紧拳头、死死盯着唯一骑在马上的陈子陵,将对方的容貌牢牢记在心中。随后,他悄无声息的招了招手,便带领众人绕山林而行,直插五行山脉……
可惜的是,等他们绕到了姚家店以南的官道之上,五行山脉已然化作了一片火海;而山火一旦烧起了势头,便已非人力可为。
蔡宁死死拽住拼了命想冲进火海之中的少年,挥手将其打晕,交给了身后一名身强力壮的兵丁看管;随即,他望着眼前这片火海,沉默了半晌之后,也仅仅低沉的说了一声:
“回吧。”





马过江河 第922章 226.仇人见面
恐怕那三名放火之人,事先也未曾想到。这一场恶作剧式的大火,竟连续不断的烧了三天三夜,将整个五行山脉南麓的村寨,尽数化为一片灰烬;世代居于此地的十数万百姓、无论男女老幼,也都被闷在了这片炼狱之中,化作一具具干枯的焦尸……
已然年过半百的“牛小子”、以及数十名乡勇队,在自己被烈火吞噬之前,已然尽了全部的努力;然而在遇难者当中,仍然包括了聚集在牛心沟中的三百七十四位村民;除跟在蔡宁身边那名少年之外,无一人得以逃出生天。
当近十万人的秦军虎狼,在怀庆府城西集结之时;蔡宁也早就回到了怀庆府中。此时的他,已然将陈子陵所部,在姚家店所犯下的滔天罪行,一五一十地昭告全军将士。
蔡宁本是中州路的总督,在这里当了二十年的兵,已然算得上是半个中州人了;而他此行所率两万新兵,也大多都是中州路本地募集的青壮。这些同乡的子弟兵,望着帅台之上那个泣不成声的少年,心中早已将那群禽兽不如的秦军,恨到了骨子里。
正在群情激愤之时,有城门卫登台禀报,说陈子陵所部,正在城外十数里外集结整军;这群早已怒火中烧的中州子弟兵,立刻梗着脖子高声叫嚷,争先恐后地向蔡宁请战。
他们打算趁着敌军立足未稳、打他们一个措手不及,重挫敌军锐气,顺带也为五行山脉的那笔血海深仇,先回一些利息;更有不少勇武派的校尉副将,甚至拍着胸脯、要当场立下军令状,誓要提陈子陵的六阳魁首,来告慰惨死在火场之中的乡亲们!
从蔡宁过往的战绩来看,他用兵的风格,向来以稳字当先,这也与他中正平和的性格恰好相符。然而此时此刻的蔡宁,胸中燃起的那股滔天怒火,也同样按捺不住了……
“将士们,弟兄们,暂且安静下来,蔡某有话要说!”
蔡宁右手拔出腰间御赐的飞将剑,高高举在手中,将台下众人的请战之声,暂时压制下去。
“凡在军中出任伍长以上军职的弟兄,出列!”
一阵齐刷刷的脚步声响过后,八百多名体型健硕、目光坚毅的军官,昂首挺胸站在了帅台以前。
“既然诸位袍泽弟兄,皆有出城击敌之意,那蔡某便与诸位共谋一战畅快!想我等既担任将校官长之职,此时此刻,也理应为诸兵之表率,身先士卒!朱雀营的长弓手,登西城而守;若我等凯旋归来之时、有敌军尾随,乱箭将其射翻;玄武营的刀盾兵,换执长盾,死死顶在西门,防止有敌军尾随我等入城……”
安排完了城中防务之后,陈子陵将左臂所揽的将军盔,反手戴在头上,剑指怀庆府西门,朗声喝道:
“弟兄们,随谋杀出城去,将秦军鼠辈一举击溃!”
“杀!”
嘎啦啦一声城门响动,近千名中州先锋军官队,在怀庆府军民人等的注视之下,缓步踏上了战场。
中州路人口极其稠密、适龄壮丁乡勇更是无计其数,取之不竭。然眼下华禹大陆狼烟四起、北燕朝廷也在战争的风波中摇摇欲坠,正是大肆征兵的绝佳时刻!然而中州督抚蔡宁,在此深耕多年,无论是个人能力还是民间声望,都远非其他手握重兵的封疆大吏可比。
然而,就是在如此有利的条件下,他也只是聊胜于无的征召了两万新丁而已。他这般反常的举动,就连天佑帝周元庆、与他的父亲蔡熹,都有些摸不着头脑,也不知该说他过于谨慎,还是玩忽职守了。
可实际上来说,蔡宁手中这两万新丁,并不是一次性征召而来。
正所谓春江水暖鸭先知;自打漠北草原为了争夺汗王金帐的归属,陷入了内乱开始,深知兵家之事的蔡总督,便已然开始着手募集新兵。而直到战争逐渐升级、而信安侯周长风,也毫无意外的扯起反旗之时,他已然反复筛选过了第七轮!
所以蔡宁手中的这两万新丁,虽然手上都没见过血腥;但只要日后积累一些实战经验,他们立刻就会摇身一变,成为万夫难挡的虎狼之师。
不过话又说回来了,坐镇中原腹地的蔡宁,提炼出这一支锐之中的锐,也并不是为了对付秦军所准备的。
因为这两万兵的旗号,名为“夺江”。
正所谓强将手下无弱兵,尽管夺江营的此行的人数不多,甚至还不到一千人之数;而且除了几名蔡宁的绝对心腹之外,就连那些伍长什长,也都是手上没见过血的新丁;但他们却早已经在严苛艰苦的训练之中,不知不觉打熬出了一副“铜皮铁骨”;而他们心中的杀意,也被五行山遗孤的血泪控诉,烧的炙热滚烫。
久未亲自上阵的蔡宁,早已起了那柄象征性的“飞将剑”;此时的他,手擎一杆铁盘龙大枪,缓缓走在队伍的最前沿;而其余的数百名夺江军官,则各持趁手兵刃,分梯次的跟在蔡宁的身后,组成了冲锋之时最常见的锋矢阵。。
当蔡宁的视野尽头,出现了秦军的身影之时;他骤然加大了步幅,并逐渐将步伐的速度缓缓提高;而他身后那如同山岳一般沉稳的夺江营冲锋队,也将自己的步调,调整到主将蔡宁合而为一的程度。
如此一来,原本略嫌纷乱驳杂的脚步声,竟逐渐变得整齐划一……
此时已近黄昏时分,十万秦军才刚刚抵达怀庆府西门以外。承姚家店乡亲们的“洪福”,他们如今还有一顿的口粮,陈子陵是打算在明晨天亮之后,将最后这点粮食分发下去,全军吃饱喝足,再打上一场破釜沉舟的攻城战。
其实,如果陈子陵知道怀庆府中,有中州大将军蔡宁率领的两万兵丁驻守,是绝对不会如此草率莽撞,更不敢堂而皇之的在城外露宿。
此时的陈子陵,正与那两名黏人的妇道人家,在大军后方清点剩余粮草;耳听得阵前传来一阵嘈杂叫嚷之声,他也只是皱了皱眉头,并没有在意。
陈子陵不是个冷血无情的刽子手,自小生于秦岭山脉的他,也很清楚姚家店的那场大火,会带来怎样的结局。眼下他心中的那道槛,还没有过去,不仅极其憎恨厌恶那三名心狠手辣、纵火烧山的老兵油子;就连那些麻木不仁的普通士卒,也被他一并恨在心头。
这人一但犯起了别扭,很多事也会自然而然的被忽略掉……
征北军活下来的老兵们,一直都位于阵线的最前方。这是他们用鲜血与战功换回来的荣耀;所以纵然二路援军的人数众多,但毕竟寸功为立、也不敢与其争锋。
自从队伍停下之后,这些老兵油子们,便半躺半卧地瘫在了地上。他们纷纷脱去了已经被脚汗蒸黏的臭鞋,抓起了地上的细沙土,反复揉搓着脚心,缓解一路急行军积累下来的疲劳;还有一些平日话少的闷葫芦,也选好了干爽避风的地方,如今已经微微打起了鼾声……
咚咚、咚咚、咚咚……
耳听得东边传来一阵沉闷的声响,既像是有人在砸夯土地、也像是古朴厚重的战鼓、又像是巨人前进的脚步之声。而那些正围坐在一起,交流着劫掠经验的老兵油子,此时也纷纷闭口不言,回头望去……
只见一名身材高大、体态健壮,头顶金色虎头盔的大将军,倒擎着这一杆大枪,如同上古传说之中走出来的战神一般英武不凡!由于眼下天色已沉,所以看不清这位大将军的面目五官;只能看出他正迈着不紧不慢的步子,正向自己这边行进……
三名“纵火犯”的其中一人,纳闷的砸了砸嘴:
“啧啧啧,你们瞧瞧,咱陈帅这是鸟枪换炮了!”
“嗨,你那是什么眼神啊!以这位老哥的身量来看,至少也比咱陈大帅,多长了半截腿!”
“哈哈哈,我看你小子还在记恨,昨天陈帅要砍你的脑袋吧!不过你这么一说,好像还真是有点区别……这人比咱陈帅瘦了一圈……”
“不对啊弟兄们!这人可是从东边来的!这要不是陈帅的话……贼你妈,他后面还跟着人呢,敌袭!有敌袭!”
仅率不足千人的小队,便冲出怀庆府的蔡宁,并非不知兵贵神速的道理。只不过,他之所以会故意压制进军速度、尽量延长与敌人交锋的时间,就是为了极限压缩将士们心中的好战之心。
经过他这一番小心布置、满心想要亲口品尝杀戮欲望的夺江营军官们,此时心头已经被嗜血欲望的填满。他们的眼睛,被杀意憋得通红;握紧武器的手背,也绷浮出青蓝色的血管;然而脚下的步子,却不得不跟着蔡宁的小步伐,慢悠悠的向前蠕动!
这实在是太难受了!
其实,这就如同秦军将士对于食物的渴求,必须得到满足一般;人类的欲望,压制的越狠,反弹的也就越厉害。
如今双目血红、胸膛鼓胀的夺江营军官们,渴求一场血战的欲望,就犹如秋日雨后暴涨的河水一般!只待堤岸崩溃之时,滔天的水势必将倒灌入城,摧古拉朽……
而身为军中主将,夺江之魂的蔡大将军,便是负责冲垮河堤的那道巨浪!




马过江河 第923章 227.盛名之下无虚士
眼见秦军阵前一片大乱,心知时机已到的蔡宁,双膝微屈、双眼紧闭,脚步也陷入了短暂的停滞。趁着突然空下来的战场节奏,蔡宁在一呼一吸之间,吐出了胸中最后一口浊气。随即,他猛然睁开布满血丝的双眼、胸膛满胀,由小腹丹田提气,张口发出一声暴喝:
“杀!!!”
这一声嘶吼,真可谓石破天惊,瞬间将夺江营将士们早已蓄满的杀意,全部释放开来!
紧接着,蔡宁双腿交替如飞、将向前突进的速度、骤然拉至顶点;令人有些奇怪的是,他那高大矫健的身形,却几乎蜷缩成了一条细线。
世间的真理,大半都是彼此相通的。将欲取之,必先予之,做人如是,发力亦如是。身体高度蜷缩的蔡宁,眨眼间跃至那三名纵火犯的身前!此时此刻,他由口鼻之中、同时呼出了一团气息!那声音低沉厚重,仿佛是虚空中传出的一声长叹……
弹指一挥间,蔡宁骤然上步踏地、手腕旋转、两条猿臂轻轻抖动,仿佛一朵忽然绽放的花朵,瞬间在征北军老卒的面前铺展开来;而在他手中那一杆盘龙大枪,也在黄昏中吐露出摄人心魄的寒芒、随着逐渐舒展的身体,闪电般横扫而去!
砰!
一声巨响,夹杂着骨骼碎裂的声音,在战场猝然乍响开来!只见那三名匆匆站起身来的赤膊老兵,被呼啸而来的金属枪杆砸中腹部,并被未消的余劲高高挑飞,狠狠撞在了坚硬无比的山岩之上。
这三名在姚家店纵火的元凶正犯、喷出了漫天血雨。从血液中凌乱的腑脏碎片来看,陈子陵与周长风,应该可以省下三笔价格不菲的汤药了!
“杀!”
蔡宁的这一记当头炮,真可谓功架十足、纷呈!这种平铺直叙、硬桥硬马的纯粹力道,也最能激发男儿骨子里那股一往无前的豪迈之情!
眼见自家主将唱了一出“满堂红”,其余夺江营的将士们,也齐齐发出一道怒吼,疯狂的涌入敌阵,瞬间将秦军匆匆结成的阵型,冲出了一道巨大的豁口!
蔡宁一枪挑飞三人之后,并未有片刻停歇;他手腕一抖,枪的同时、再次向前迈出一大步!待前脚踏稳地面的同时,握住枪尾的后手一转一送、借着前冲的力道、又将三名正在满地摸刀的征北军老卒,扎成了一串豆沙馅的“糖葫芦”!
蔡宁深知一点,既深入敌阵当中,身形片刻都不能停歇;所以他放弃了退枪的打算,双手松开枪杆,并抬起右脚、狠狠踹在当先一人的胸膛正中!随即,他腰身借力向上一挑,凌空翻了个跟头,双脚准确地踩在了枪杆尾部!
蔡宁凭借自己的体重,再加上下坠之力,一举将串在枪杆之上的三名敌军,自腹部以下豁为两片!
蔡宁身为箭头人物,他冲的速度越快,后面的将士们也就跟的越紧;片刻之后,他们便将秦军的阵型当中剖开两半,并迅速向阵尾杀去。
对于如今的蔡宁来说,正值一员战将春秋鼎盛的黄金时期。这个年纪的行伍之人,身体状态与战场经验,正在水乳交融、互相成就的默契点上;若终日隐于帅案之后,岂非蹉跎了大好年华?
其实蔡宁本人,也不愿意成为一名稳坐中军,挥斥方遒的儒帅。只不过他出身名门,父亲手握重权,蹿升的速度实在太快了一些。所以直到他担任中州督府之后,便再也没有踏足过那箭雨纷飞、刀枪如林的战场。
蔡宁心里清楚,为将者可以阵前厮杀、身先士卒;但身为一军统帅,他就只能坐镇中军,运筹帷幄,不可意气用事,轻身涉陷。而少年老成的蔡宁,能够接受自身角色的转变;但是能够接受、却并不代表真心喜欢。
其实生在一个这样的家庭当中,谈及个人的喜好,是一件极其奢侈的事情。普通人所忧愁的一日三餐、车马田亩,自蔡宁降生开始,便已经习惯了它们的存在。这些东西对于蔡宁来说,简直如同空气与泥土一般平常,完全无法吸引他的目光。
所以他的幼年时期,大多都只是些无所谓的顺从、或是按部就班的进学。再加上蔡宁本身资质不凡,所以他从未感受过得偿所愿的欣喜、或是求而不得的执念。
这种日子,就如同白水一般寡淡,更会带来那种一眼就能望到底的绝望。
直到有一天,无法继续压抑自己的蔡宁,终于做出了人生当中的第一个选择。他悖逆父亲、冒名入伍;凭借着一手湛的射术,成为了中州督抚军中的一名长弓手。
直到他手握长弓,与数十名贴身侍卫扮作的同袍弟兄,一起被校尉长派上战场之时;尽管长弓队的位置偏后,但也是他平生第一次感受到,肾上腺素迅速飙升带来的巨大快感!
那种浑身充满了力气、却又手脚发软的撕裂感;那种嗜血的欲望迅速飙升、又在杀戮中得到充分满足的畅快,令年幼的蔡宁目眩神迷、心驰神往。
尽管在初次上阵的时候,他仅射杀了一名身受重伤的南康残兵,自己也未有丝毫损伤;但从那天开始,一贯沉稳的蔡宁,也终于找到了能真正触动自己的事业!
由于家学渊源,自身的能力也极其过硬;所以几场血战下来,通过主动请缨的方式,蔡宁便从一名普普通通的长弓手,变成了先锋军的一名刀盾兵伍长。不久之后,又因他每有战事必奋勇争先、战绩辉煌,功劳卓著,军中职位也自然扶摇直上,最终脱颖而出,被当时的中州督抚,将“蔡大胆”的名号,报到了京城王放那里,为其请功。
王放知道了这事之后,也就等于把整件事情摆在了台面上,而蔡熹也只好回自己暗中派出的几十名护卫,避被王党中人借题发挥。如此一来,已然暴露身份的蔡宁,更不惜动用相府大公子的势力,以贿赂外加胁迫的方式,唆使顶头上司将他派上战场!
坦白的说,蔡宁的军伍生涯之所以会如此顺遂,的确有深蒙父荫的成分;但王放与周元庆对他的喜爱与推崇,却都是他一刀一枪拼出来的战功、累积而成。如此一员文武双全、忠勇无双的将帅之才,即便没有一个丞相老子,也足矣配得上他如今享受的推崇、饱受的赞誉。
蔡熹蔡显阳的风评,一直都是毁誉参半;可任何人只要提及蔡宁的名号,谁都要挑出一个大拇指来。毕竟凡是富贵到了这般田地的公子哥,即便是学文不成,也绝不会上阵杀敌!
经年累月,旁人便将蔡宁视为一个品德高尚的真君子、撑起北燕半边天的当世名将;可谁也没有想到,促使忠厚沉稳的蔡宁,走到今天这个地步的主要原因,竟是他血液流淌着极度嗜血的欲望作祟!
今日久别重逢的一番杀戮,终于唤醒了他辛苦压抑多年的好战之心。无论是秦军将士痛苦的哀嚎、还是四处飞溅的血液与残肢,甚至包括空气中愈发浓厚的腥甜气味,都令他心底生出一种“蛟龙投海、虎入深山”的大自在。
宛如重获新生的蔡宁,将手中一杆大枪抡动如飞,将已然大乱的秦军,搅的是天翻地覆!杀着杀着,他的盔甲也落下了一层密密麻麻的刀痕;一张中正平和的面孔,也敷满了敌人体内喷溅而出的鲜血,看起来有些狰狞可怖;然而,神色一贯是古井无波的蔡宁,嘴角竟染上了一抹和煦的微笑!
这是一种发自于肺腑当中的病态快乐!
眨眼间,蔡宁用枪尾撞碎了面前一名秦军的胸骨之后,望着其余那些被吓破了胆子、不敢再上前抢攻的秦军将士,自己扶枪在侧、四平八稳地站在了原地。
1...372373374375376...439
猜你喜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