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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过江河

时间:2023-05-26  来源:  作者:溪柴暖
贾老六回到自己村里之后,由于环境熟悉、又是主场作战,腰杆也硬挺了不少。他越骂越觉得生气、眼看着就要起脚踹人,匆忙间便被王征灵拦了下来:
“老爷子您这脾气也太急了!怎么动不动就要伸手打人呢?”
“狗肉上不了席面、母鸡打不了鸣,给你露脸的机会你也兜不住,没出息的东西……今天要不是国舅爷在这,老子我……算了,赶紧带人准备吃食去!腌菜山货全拿出来,面条也给我使劲的擀,浇头也熬最肥的……”
“贾老哥……咱的日子就不过了呀?”
“该说话的时候你不说,我看你这老娘们真是……”
贾老六说着又要上脚、却再次被王征灵拦了回来;这次王征灵没说话,只是玩味的对着他使劲摇头;爷俩互相瞅了半天,同时乐出来声来……
“哎,这人丢大了,国舅爷您别见怪啊……你别在这杵着了,赶紧去找几个腿脚快的,去告诉藏在山坳子里的那些混小子,他们捅出来的大篓子,国舅爷担了!另外再让老孙头,多挑几十个手脚勤快、会伺候牲口的后生;去把山外那几千匹马伺候好了。一定要上心啊,那可都是一等一的好马;万一要是有个闪失,我准那老小子撕碎了喂鹰!”
这妇人可能是被吓懵了,怯生生的点了点头,随后便拽着驴娃子的小手,一溜烟的跑回了村子。而贾老六摇了摇头、一指村子深处,对王征灵说道:
“国舅爷您看啊,您的弟兄们实在有点多,我们土沟村肯定是装不下了。我看不如这样,你们自己分一分队,我叫人把他们带到北面的魏家沟、东边的王家窑口、还有西边的江坡子;这三个村子离咱们这不远,也准备好了吃食,您看这样成不?”
王征灵打量了土沟村的规模,也知道无法同时容纳八千名将士的休整,便当即应允下来。
贾老六又嚎了几嗓子,喊来了几个怯生生的半大孩子,便带着自行分好人数的三支队伍,分别向三条山间小路进发……
随着太阳逐渐西沉、外出玩耍的家禽与黄狗、也各自奔回了村子。在数十名村民的忙碌之下,院中也支好了二十多口大黑锅;切菜的切菜、和面的和面,呈现出了一派浓郁的生活气息。王征灵看着那些正在用力揉面的妇道人家,闻着腌菜罐子与陈醋坛子开封的味道,仿佛又回到了那个没有发生战争的和平时期……
老家的油泼辣子,怎么想都要比这酸溜溜的醋味带劲儿啊!
坐在溪水边的王征灵,享受着难得的闲暇时光,身后却传来了一阵粗重的脚步声:
“我说找了半天不见人,原来国舅爷在这洗脚呢!来,刚出锅的“拨鱼”,浇头已经铺上去了,赶紧拌匀了吃吧!”
王征灵回过身子,接过了贾老六递来的大海碗。
这是一碗冒热气的长梭形杂面条,上面盖着一层香气扑鼻的浇头。香菇丁、黄花菜、木耳等山珍肉眼可辨,碗边还有一小堆腌菜,雪菜、萝卜皮与嫩姜丝切得整整齐齐,整碗面看起来五颜六色,煞是好看。光是闻一闻,便足矣令人食指大动,还真不比他日思夜想的那一碗“家乡面”、有半分逊色!!
贾老六自己也端着一碗拨鱼,坐在了王征灵的边上。他一边“吧唧吧唧”的吃着面,一边随口问王征灵:
“国舅爷啊,有个事我没闹明白,咱秦军为啥要反皇上啊?”
王征灵闻言,咽下了口中的食物,以最普通的言语,回答着贾老六的疑惑:
“周元庆根本当不好皇上,苛捐杂税没完没了,手下的赃官也死命的欺负老百姓,我们看不过去、还不该反他吗?”
“该反,早就该反!哎?那咱秦军要是赢了,皇上谁来当啊?”
“那肯定是我们秦王殿下呗!”
“哦,那我弄明白了,原来这场仗,就是当侄子的,去打他亲叔叔啊……这一家子的破事,可真够乱的啊!”
王征灵闻言也是一愣,本想开口反驳,但从本质上来看,对方话虽然糙,但事就是这么一档子事!如果上升到“家国天下事”的高度,他又不知这老头能不能听明白。尴尬了半天之后,也只能无奈的摇了摇头,继续专心吃面。
“哎国舅爷,照您这么一说,要是侄子把他叔给打了,最后当了皇帝,是不是我们就不用交税了?”
“噗!想啥好事呢老爷子!也别说你们了,就连我这个国舅,那也得照样交税啊!要是没有税款的话,皇上拿啥修河铸城、拿啥供养军队呢?”
“啊……原来还得交税啊……交税也行,那还有没有当官的了?”
“那也得有啊,陛下总不能亲自来你们土沟村税吧?再说了,咱华禹大陆这么大的地方、这么多的村县州府,皇上一个人他也忙不过来啊!您说对不对啊?”
贾老六听到这里,用筷子敲了敲空碗站起身来,颇有些灰心丧气的说道:
“要真是这样的话,这仗打的可“没求意思”!”
说完之后,贾老六就颤颤巍巍的走了;而王征灵却愣在原地,看着手里的小半碗面条,脑中飞速旋转起来。
他原本以为,自己助“姐夫皇帝”统一华禹之后,百姓们便可以安居乐业、永享太平;可如今经贾老六这么一说,好像这场惊天动地的大战,还真就打的“没求意思”!
古往今来,贪官多如过江之鲫、清官罕如凤毛菱角;即便北燕王朝变为北秦,但为朝廷出力的门阀士族,却还是那同一批人。人家当北燕的官,是刮净地皮三尺的赃官;当了北秦的官,凭什么就能改头换面,改过自新了呢?
所以对于百姓来说,北燕换不换皇上,有什么意义的呢?还不是遭受着一样的横征暴敛、还不是交着一样的苛捐杂税吗?
现在华禹大陆的世间显学,便是鲁东路的儒府学派;而被认定为新学的“儒林学派”,则一直都在儒府学派的围追堵截之下、苟延残喘。若不是东幽有一个李齐元、北燕有一个王牧北的话,恐怕这个儒林学派,也早已步了诸学的后尘……
可如今齐元公“已逝”、牧北公以老,儒林学派也无后继新锐……
而儒府学派虽然惨遭灭门之祸,但凭其雄厚的底蕴,死上一批圣人本家,也并不会伤其根本,仍然可以牢牢地把持士族阶级的话语权!





马过江河 第990章 294.迟
至于“除旧纳新”四个字,说起来倒是容易的很,做起来又谈何容易。朝廷想要吐故纳新,就必须先扳倒树大根深、门徒遍布华禹的上古学阀——儒府学派;而想要扳倒儒府学派,则必然先面临着百官上书请辞、朝廷无人可用的尴尬局面……
无论什么理由,擅杀聚众罢朝的儒派文官,就必然会青史留名,尽失天下仕子之心。自古以来,读书人牢牢握在手中的话语权,就是用来与暴力、皇权相抗衡的绝佳武器。
想到这个难解的死局之后,王征灵的脑海之中,也同时冒出了另外一个想法。这个突然冒出来的念头,也激起了他浑身上下的鸡皮疙瘩:
莫非天佑帝周元庆,放任蔡王两党相争多年、竟并非是出于贪图享乐、也并非是昏庸无道所致?
而且换一个角度来看,真正在战火中饱受折磨之人,永远都是品性高洁的勇士、为了生存而战的壮丁;以及在溃军乱兵、瘟疫饥荒的折磨之中,家破人亡、流离失所的平民百姓……
可这些人,永远都不会是乱世纷争的起因,更不会成为熄灭战火的理由!
至于那些皇亲国戚、乡绅门阀、士族富贾之流,由于常年把持着巨额资源、可谓人脉广阔,树大根深;投亲靠友也好、待价而沽也罢,都不会遭受到太大的波及。
所以即便秦军尽起三秦之兵、夺走周元庆的天下;可对于这些“毒瘤”来说,也不过就是换一个宿主继续吸血而已;百姓的生活不会有任何变化、混乱的世道也不会就此终结……
皆时周长风登基坐殿,必然也会走到周元庆的老路之上;所以这一场改天换日的正义之战,也只不过是一场徒劳无功的肆意杀戮罢了。
其实王征灵的这种猜测,多少也有失偏颇。因为是北秦鼎故革新也好、北燕复失地也罢;无论此战最终胜负几何,战火掠过之处,则必然会留下一团“焦黑的痕迹”,哪可能会是“徒劳无功”呢?……
高尚的英雄,在战场上光荣战死;卑鄙的小人,则躲在阴影处攥取暴利;待战火熄灭、天下归于一统之后;那些从阴影中钻出来的鼠辈、便会换上一身崭新的皮毛、光天化日的游走于长街之上;而那些愿意为了理想与抱负舍弃性命、最终为了别人而战死沙场的英雄,骨骼与血肉也早就肥沃了大地、滋养一方百姓……
荡气回肠属于死去的英雄、华禹大陆属于活着的小人。
想到这里,王征灵的眼泪滚滚而下;他不知自己为何而哭、也不明白自己随周长风举兵起事,究竟是对是错。土沟村的黑夜,笼罩在一层薄雾之中;脚边那缓缓流动的溪水,就仿佛娘亲温柔的手掌,安然地抚慰着王征灵的迷惘……
不知过了多久,王征灵已经默默的哭了一个满面泪光,身子也变得越来越轻;紧接着,他手中捧着的那只大海碗、也从手中滚落在溪边的碎石滩上,撞碎了一地的月光……
随着瓷碗碎裂的声音响起,王征灵头颅一歪,身子也往下滑去,整个人就靠着那块大石头睡死了过去;而远处的草丛之中,一个赤膊上身的年轻汉子,拍了拍自己身边的老弟兄说道:
“相家的,这海冷撇苏了嘿!怎么样?招呼着?(兄弟,这当兵的哭了嘿!怎么样,咱现在动手?)”
“马后,念短,招子放亮着点,留神是海冷子早醒了攒,在那腥闷钓羊牯,反叫咱弟兄受了腥!(再等一会,也别说话了,仔细观察观察。小心这当兵的早就识破了咱们的骗局,只是在那装睡,反而把咱们给耍了!)”
“嚯!相家子全海啊!(兄弟,你心眼够多的啊!)”
二人又等了半晌,只见王征灵身上的余劲也散了去,整个身体都从石头上滑了下来、胸口一起一伏非常均匀、口鼻齐齐张开,已经打起了震天响的鼾声!躲在林子里的两位江湖人一对眼神、其中那个年长一些的老江湖伸出手来、指了指鼾声如雷的王征灵说道:
“把合住了!(看紧了人)”
交代一声过后,此人转头便走;不一会的功夫,贾老六便披着那件脏兮兮的单衣,一边打着哈欠甩着鼻涕、一边走到了小溪边上:
“阿嚏!这山里的鬼天气,还真娘的有点凉啊!猴崽子出来吧,里腥念把子落的汗(这是假尼姑下的迷药),翅子肯定倒迷了(这当官的肯定已经被麻翻了)!”
一句话说完,树林里那个小伙子便蹿了出来。这孩子的江湖经验尚浅,但身手却着实不错;轻飘飘的借力之后、在林子边上起落翻飞、仿佛一只灵巧的猴子、荡在了贾老六的面前。
而贾老六则眉头一皱,伸手拍了这孩子的脑瓜顶一下:
“你们这些“干老杂的(练杂技的)”,是不是腿都有毛病啊?好好的路不会好好走,家里跟猩猩沾亲啊?”
“贾老祖,你们小绺的金杠子(腿),好像也没啥用吧……”
“早晚把你小子的嘴撕烂,赶紧干活!土沟村少说也有一千多口子人呢,抓紧时间!这路活可没有光天化日下手的,一旦见了三光,小心这群冤死鬼起尸!”
贾老六说完之后,这后生面露难色,看了一眼躺在地上打呼噜的王征灵,吞吞吐吐的说道:
“老祖,按说这楚墨令是沈小爷下的,“凶穴”是您掌的(杀局是你组的),我一个小字辈的后生,就该听您的吆喝。可是我从小就入了“离相行”,师父教过我弯腰耗腿、可从来都没教过怎么“窥瓢”(杀人)啊!”
正所谓没有规矩,不成方圆,再下贱的行当,也如是一样;外人可以看不起自己,可自己却必须上戒;否则的话,那就连江湖同道都看不起你!
这孩子从小都是指着折磨自己、给百姓们看稀罕来挣吃食;离相行的桌子上,也摆不了一碗刀头饭!
往粗里说,江湖道可分五术、八门、十二相、三十六艺、一百单八飘,三百六十行;只不过在百花齐放的江湖行业之中,却唯独没有杀人专业户——刽子手一门。因为这种职业,吃的都是朝廷官饷;虽然他们也在下九流之中,却不在江湖道之内。
包括贾老六和张殿臣在内,这些江湖人都是因为沈归的一道楚墨令,才赶来河东城,帮助北燕人抵御秦军的攻伐。可他们一不懂如何上阵厮杀、二也没有高强的武艺护身;虽然这些人也没几个是善男信女,但真让他们亲手剁活人的脑袋,也着实有些强人所难。
把人骗到全家投井,与真的灭人满门,还是有着很大区别的……
贾老六本想开口呵斥这个胆小的后生,可转念一想,人家孩子说的也确实没错,自己根本没有立场开口……
于是,他转头对那位老成持重的屠户说道:
“老乔,那些“倒迷(被药麻翻的人)”就交给你了。凡是不愿意沾血的老合,就让他们打打下手吧。哦对了,这位国舅爷我就先带走了,还有几句话要问他。”
说完之后,贼祖宗贾老六弯腰抄手,扛起打着呼噜的王征灵,直奔“六婶”那间屋子走去。
这间不算太大的草房之中,已经挤满了五花八门的江湖人;而绿林劫匪出身的鲁东响马张殿臣,此时也正坐在厨房的小板凳上、认认真真的磨着他那柄质地普通的鬼头大刀。
贾老六进屋之后、便将王征灵随意扔在地上,抄起桌上的茶杯一口抽干,这才开口对自己的干孙子“侏儒吕”问道:
“另外三个村子的情况怎么样了?”
“您就放心吧,一个都跑不了!要说还是您老人家高明呢,在腌菜坛子里下药,那味再大也能盖严实了……”
听侏儒吕的言下之意、是在批评麻药的异味过重;一名道姑模样的中年女子一甩手中拂尘、气急败坏的呵斥道:
“地里蹦!老娘非把你那张“樱桃小口”给活活撕烂不行!是老娘的“迷子(迷药)”不行吗?那是贾老祖点名要了性子最烈的方,劲道那么大、味能小的了吗?行,你不是喜欢说便宜话吗?我劝你这小东西啊,日后吃饭喝水最好多留神,小心一觉醒来、阎王爷就在你身边躺着呢!”
“你放一万个心,我和阎王爷平时不总来往,睡醒了也肯定见不着他老人家!不过咱俩可是十几年的交情了,我这睡醒之后……”
贾老六听着俩人荤素不忌的斗口,眉毛一皱,泄愤似的踹了地上的王征灵一脚:
“行了行了,天天叽叽喳喳的,说正经事呢!”
贾老六一发火,所有人都变得严肃起来;屋中唯有张殿臣那柄鬼头大刀,还在“唰啦唰啦”的跟那块磨刀石较劲……
“大家伙都是从河东城跟我跑出来的,现在是个什么局势,恐怕每个人心里也都清楚。人家两边的官军打仗,咱们这些江湖人,也真起不到什么作用。仗着我徒侄齐雁和沈归的关系不错,今天我就做这一回主、把大家都散了去……”
“别啊贾老祖,我正玩到兴头上呢!坑死这八千黑骑,才哪到哪啊?要我说的话,咱们这些人就此转道直奔三秦,诈开他一座长安城,也叫那老儿周长风,见识见识咱江湖道的风采!”




马过江河 第991章 295.正邪两立
其实从本意来说,贾老六也不想就此散伙;毕竟楚墨令自己也接了,齐雁和秦秋的人情、也卖到自己这了;无论从道理、人情、还是江湖规矩来说,沈归托付的这档子事,自己都必须办得有头有尾、漂漂亮亮!
可问题是这些三教九流的江湖人,也实在是不堪大用;把他们放在正面战场之上,那真是见人就躲、遇刀就逃,不但连一次冲锋都抵挡不住,还会点燃己方将士溃败的势头。
而把他们放在城墙之上呢,但凡有什么风吹草动、要么就立刻变成滚地葫芦,把身边的弓弩手撞倒在地;要么就直接撒丫子跑了,放出三条狗去,都追不上他们的速度!
就这样一群战场废物,还不够给北燕守军添乱的呢!
所以贾老六并不是怯战而逃、弃河东城于不顾;而是他实在不好意思继续给周长安添乱了!
而方才“侏儒吕”提出的潜入计划,听起来倒也并非一无是处。虽然这些江湖上的老合,放在战场上的确是成事不足、败事有余;但他们若是化整为零、隐入市井民间、偷偷搞起串联破坏的把戏,那真是一个顶十个!
世上从来都没有绝对的废物,关键要看用在何处!
然而,还未等贾老六琢磨出一个具体实施办法;那名擅配迷药的假尼姑,听到侏儒吕的“壮志雄心”、也一甩浮尘、噗嗤一声乐了出来:
“这话说的带劲儿!是得周长风那老不死的东西,见识见识这位“四尺吕爷”的厉害!毕竟人家三秦男儿的身板,个顶个都是那么彪悍魁梧!像吕爷这种比耗子长点有限的体型,他们就算趴在地上打着灯笼、也瞧不见一个活的呀……”
“我呸!你这臭娘们……”
“我说你们俩还有完没完了?”
贾老六一拍桌子,又踢了王征灵一脚泄愤,成功震住了这一对冤家。
经刚才这假尼姑“六婶”的一番戏言,贾老六突然想到了一个无法解决的问题,也就开口彻底否决了侏儒吕提出的计划:
“我说老吕啊,下次你想清楚了再说话!关北斗和黑狗已经投了秦军,长安城现在准有谛听的马眼子(探子)坐镇;咱爷们进去倒是容易,可谁有把握还能活着出来呢?为了帮北燕人抗敌、把自己这条小命搭在里面,那可就不值了!得了得了,拾掉这八千颗脑袋,也算是对得起祖师爷了。诸位就此散去,各回各家、各找各妈!”
“那您老人家呢?也要回南康了吗?”
“我?我和王征灵这个“小舅子”,还有件私事没了呢!”
贾老六留着王征灵,的确是有事要问。只不过这档子事干系甚重,实在不便当着大家伙的面提起。
次日正午,炙热的阳光投射在王征灵的眼皮之上,也将他的意识从混沌之中抽离出来。他只觉得喉咙干涩、头痛欲裂;一时之间,也想不起昨夜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醒了?来,喝口水吧。”
一道熟悉的声音从耳边传来,王征灵立刻就分辨出了贾老爷子的声线。他伸出舌头舔了舔干涩的嘴唇,轻咳了一声开口答道:
“咳咳……看来我近日是劳累过甚、昨晚上也不知怎么、竟然糊里糊涂地睡死过去了!呵呵,看来是麻烦贾老爷子和诸位乡亲们、把我抬了回来了……”
“不麻烦,我这有个事想问问你……”
“嗯,您说。”
“伍乘风在哪?”
“谁?”
“墨门神丐,伍乘风!”
这三个字对于王征灵来说,有些熟悉,但一时之间又想不起详情。他本想坐起身来先喝口水,再好好琢磨琢磨;可没想到身子才刚刚一动,便只觉得手脚皆被什么物件给束缚住那般,完全用不上力气…
由于王征灵“服药”过多,这一觉睡醒之后自然是极其难受;所以这手脚“麻痹”、吃不住劲道的问题,自然也没被他当成是一回事:
“老爷子,手脚被压麻了,劳您扶我起来……”
贾老六闻言掀开薄被,将王征灵摆成了坐姿,背靠墙壁之上。
坐正之后、血液正常流通起来,王征灵也觉得舒服多了;原本因为眼皮肿胀、而变得狭窄的视线,如今也更加清晰了一些。他只见贾老六披着一件单衣,正坐在床边的椅子上,自己视线相对;而低头再看、只见自己的双手双脚,正被两道黑黄色的“绳套”,以交叉的方式牢牢捆在一起……
“贾老爷子,这是……”
“这是二十五年的老牛脊筋,以菜油反复浸润之后、在烈日下暴晒三年而成,坚韧无比……”
“……我是问您为什么要捆住我的手脚!咱们不是已经说好了吗,我不会追究劫粮之事,还会再给乡亲们谋一条生路……”
就在王征灵絮絮叨叨开口质问的时候,不耐烦的贾老六站起了身子、扬手抽了他一巴掌,随即旋身推开房门……
一股腥臭甜腻的气味夺门而入,只见不大的院落之中,已是满地污血横流;门边的台阶上正坐着一个浑身浴血的中年汉子,在他的脚边还放着一柄鬼头大刀。此人本是背朝房门而坐,一听身后传来门响,便下意识地回头观瞧……
“歇够了吗?歇够了继续干活……”
贾老六朝他摆了摆手,对方也咽下了一口唾沫,又朝着王征灵看不见的方向招了招手……
随即,一个被绳子五花大绑的白衣男子,被人推倒在地;而张殿臣则长出了一口气,扶着膝盖摇摇晃晃的站起身子,一手揪着对方被打散的发髻、一手拖着鬼头大刀、将那个白衣男子拖向狗窝边上的木桩子附近……
这截木桩子,原本是劈柴的垫底,如今已经早已饱饮鲜血、表面也变得湿滑而粘腻。张殿臣将那个动弹不得的男子拽离地面、又将他上半身担在木桩子之上。随后,他抬起左脚、死死踩住对方的后背、腰杆一挑、鬼头大刀高高“悠”起、直奔男子脖颈落下……
然而时至此时,老响马张殿臣,已经生生砍了一整夜的人脑袋,早已经是腿脚发软、眼前发花,没有了半分劲道;所以这一刀虽然扬起很高,却并没有任何附加的力道。
王征灵眼见那柄卷刃的大刀呼啸而下,落在了那名男子的脖颈之上、却仅仅带出了一篷鲜血、以及一阵歇斯底里的怪叫之声…
早已脱力的张殿臣,见状叹了口气;他抬腿跨步、将屁股坐在了对方的后背之上,肩背肌肉高高隆起、两臂也缓慢地左右横移开来;那肩背上附着的一层血痂、早已被夏日朝阳烤干,正随着张殿臣的动作,扑簌簌地掉落着红色粉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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