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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过江河

时间:2023-05-26  来源:  作者:溪柴暖
如今沈宅中有以何文道为首的萨满教、还有以齐返为首的南北行牙人;有绿柳楼的鸨儿娘谢三姑,还有北泉茶社的说书人乌江客;有那匹“盗骊”主人——牲口贩子于梁安,还有以船为家的渔把头萧富。最神奇的是,竟然连回春医馆的掌柜李府大小姐李乐安,也笑眯眯地站在腰佩迷离软剑的北泉茶社“东家”——单清泉身边。
除了这些熟面孔之外,甚至还来了几个满身酸臭的叫花子,不住地叫嚷着要替他们这位“沈少帮主”,也出上一膀子力气。
“各位各位……我这次叫大家来,皆因为最近咱幽北三路不太平,这奉京城里也是暗潮涌动。眼下我有些不得已的事要离京,少则十天多则一月。站在这里的大多都是掌管奉京城里各行各业的豪杰,我沈某年纪轻经验浅,本轮不到我说话,但俗话说……”
“哈……我说你能不能直接点?有啥话你就说呗,垫这么多用不着的干嘛?难不成你是让颜狩那小子给抱大的?”
靠在树干上打盹的刘半仙打了个哈欠,极为不满的说。沈归被他这样打断,本有些尴尬,但见在场众人也都是一副‘本该如此’的模样,自己心中也就释然了:
是啊,这些都是街面上混饭吃的人,说这些漂亮的场面话,也确实也没什么必要。
“好吧,那沈某就有话直说了。现在咱们幽北被两面夹攻,若是战端一开,漠北的铁骑与北燕的甲士不日就可合围与奉京城下。真到了那时节,整个幽北三路的百姓可就全都没有活路可走了。他宣德皇帝的颜家江山破不破,沈某倒是管不着,但这奉京城却绝不能破,这幽北三路也绝不能破!沈某也知道,各位手下都有无数的兄弟家小,指望着各位吃一口饱饭;沈某也知道无论主雇是哪国人,使得也一样都是银子铜钱。不过现在,我们还至少都是凭自己能耐吃饭,腰杆子硬气!腰杆子硬气了,才会让我们这些贩夫走卒下三滥们,可以不向任何人低头。既然咱们都是江湖人,想要过的都是那些逍遥江湖的日子!
“可幽北三路若是有朝一日彻底覆灭,那么你们就只能凭着别人的心情赏饭吃。到时候我们又叫什么呢?我告诉你们,叫奴隶!连牲口也不如的奴隶!你家里的金银米面会被别人抢走、厨房里的水缸铁锅会被人砸烂、你的妻女家小也会被人肆意凌辱;你不再有名字、不再有工作、甚至不会再有家人朋友,还会被打上一道追随终生的烙印,那个烙印代表着两个字——奴隶。你愿意过这样的日子吗?你想成为别人的奴隶吗?”
在场的众人都沉默不语,只是在神色间多出了几许愤怒的神情,而口鼻中呼吸的频率也渐渐加快,胸口起伏也更加明显。显然,大家被眼前这第二次的“亡国之危”,再加上沈归几句富有煽动性的话语,给鼓动出了真火来。
沈归站在石桌上沉默了足有半柱香时间,他用自己凝重又带着热烈的目光缓缓地凝视了在场的每一个人,这才换上了极为温柔的语气,轻声说道:
“马上沈某就要启程前去东海关,亲自祭奠一番二十年前在那场大战中,阵亡的所有幽北将士那不朽的英魂!二十年前的岳海山,如今早已经化为了冢中枯骨;而今天站在东海关前的守将,则是平北侯郭孝郭安顺!平北侯!各位听听,这是多好的一个封号啊!这个封号就说明了那位北燕的天佑帝,根本就没打算与我幽北三路谈出一个什么结果来!所以据我推断,此战已是避无可避了……”
说到这里,沈归弯腰伸手,从何文道的手中接过了一顶新头冠来!这头冠有两颗硕大的虎牙自眉下垂,看上去极为英武不凡。这个萨满头冠的风格,看上去倒更像是一顶将军盔。
沈归接过这顶虎牙头冠,郑重其事地带到了自己的脑袋上,而身后一袭黑衣的傅忆、十四与六位冬至之人,也骤然间站了一个笔直。
沈归抚摸了额前垂下的两颗虎牙,朗声说到:
“我沈归,是萨满教的现任大护法,即将前去东海关前,安抚二十年前阵亡的幽北将士英魂。而那祭奠之物,便是那位平北侯——郭孝郭安顺的项上头颅。”
说罢,沈归在在场众人的一片惊叹声中拂袖而去,气势已达巅峰。他觉得只凭着方才那几句话,在自己走的这些天内,奉京城里也出不了什么大乱子。只要这些人能暂时维持住城里的秩序,那么重伤在身的颜青鸿也就安全了。没有了浑水,那些在暗中伺机待发之人,自然也就没有了摸鱼的机会。
而在“沈党大会顺利召开”的两天之后,东海关帅位之上的平北侯爷郭孝郭安顺就得到了这个消息:
“议一议吧?郭老虎那个被扁为庶民的外孙,纠集了一众江湖上的牛鬼蛇神,发下宏愿说要拿本侯的头颅,去祭奠二十年前那些幽北将士的亡灵。”
说完,他随手把一纸密信往大堂上一扔,却无人弯腰去捡。旁边一位文士模样的人闪出队中,向前迈了两步,正巧踩在了那张信纸上。
“平北侯爷,学生以为,在此剑拔弩张的紧要关头,在这威严肃穆的帅殿之内,我等众人不该把时间浪在一个狂傲小儿那区区几句闲言碎语之上。且不说他既无才名流传于世,亦无赫赫军功加于己身;眼下这个小儿竟连一个正式官职都没有,莫非他以为仅凭着一些三教九流牛鬼蛇神,便能视我北燕的十五万北伐大军为无物?恕学生驽钝,他这番话,连成为天方夜谭的资格都没有!”
说完这位文士还扭了扭脚下的信件,极为不屑的回到了文官队中。
平北侯郭孝听了文士的这番话,也是摇头笑了笑。在他看来,此话若是沈归的外祖郭云松所说,倒还算有几分可能性。虽然自己未曾与他面对面的见上一阵,但盛名之下无有虚士,那位太白飞虎说出什么大话来,自己也都是可以接受的。
但正如自己麾下那位主簿所说,这姓沈的小子文不成武不就,在自家幽北也是名不见经传的破落户二世祖而已。而那番大到天上去的话,也的确是像酒后吹嘘的醉话,也许自己这次真的是过于小心了。
“也罢,既然这姓……姓沈的小子不足为虑,那么便说说锦城的那位颜黑熊好了。我们这东海关虽易守难攻,堪称天下第一雄关,但地势狭窄如葫口,无论哪方先有动作,必然会招致对方那遮天蔽日的箭雨阻击。老夫阅遍过所有东海关战报,也未曾想出一个能够避巨大损失的妙战法来。诸位同僚,可有什么好法子教于本侯啊?”
郭孝这个问题,历来便是令幽北与北燕两家的名将集体头疼的一大难题。这东海关是一道浑然天成的关隘,关口四周群山环绕,但两侧却都是无险可守的一马平川。若是从图上看,那就仿佛一枚巧的沙漏;而东海关,便是中间的那道狭窄通路。
也可以这么说,幽北与北燕这两个国家,哪方占据了东海关,哪方就获得了开启战端的主动权。而多年来两国那些大战的开端,也都无一例外的都发生在这里。
这时,有另一位尖腮细眼的中年主簿迈步出列,单这一个动作,就让殿上有些昏沉晦暗的气氛焕然一新。
“回禀侯爷,下官以为,之前的那些败绩皆因为时任主帅失职所导致。兵法有云,故上兵伐谋,其次伐兵、其下攻城。这历任东海关主帅皆是武夫出身,只知奋勇厮杀,却不通兵法之玄妙所在……”
“原闻先生高见!”
平北侯郭孝听他这一番话直接坐直了上半身,端正态度准备聆听教诲。心中还在暗暗自责,后悔自己不该以貌取人。
“下官以为,多年来阻挡我北燕大军不得寸进之人,便是那位飞熊军的主帅颜重武。不过这颜重武虽然骁勇,但终究也是一介粗鄙武夫而已。因此我献上的这道计策,名唤离间!”
“哦?本侯愿闻其详!”
“这幽北再好,毕竟也是蛮荒之地。我们不妨派遣一位秘史,携侯爷亲笔手书送去锦城,邀颜重武阵前率军投诚,与我北燕大军兵合一处,支取贼酋老巢奉京!”
说完,这尖腮细眼的随军主簿高高扬起了下颌,得意洋洋的环视四周起来。
郭孝一听这道离间计,诧异的打起了这位主簿:
“先生的意思是……向飞熊军的大统领颜重武,行贿赂之事?”
“然也!”
老侯爷郭孝点了点头,向殿外伸出一只手指:
“滚出去,去马厩把本侯爷的战马刷个干净!”





马过江河 第164章 110.飞熊之主
老侯爷郭孝当然会发火。他本以为这个满嘴兵法韬略的中年文士,是个凤雏先生般的奇人异士,竟还生出了自我检讨一番的心思来。没想到这尖嘴猴腮的文士,把调子起的那么高,实际上却只是个夸夸其谈之辈,白白浪了自己一番感情。
倒不是说他那道“离间计”有多么离谱,这也本就是战前挑起对方内乱、至少也会挑起敌方将帅不合的传统计策,在历史上成功的例子也不算罕见。堪称是投入小效大、先期准备工作又不复杂的绝佳手段。
不过这反间计虽好,也得认准对象。若是寻常将军也就罢了,但这次地方的中心人物,可是飞熊军的大统领颜重武!那不就等于是给财神爷行贿吗?倒不是说颜重武本人有多么富有,而是他这个身份的人能开出的条件,已经远远超出了己方的能力。
首先,颜重武本就是这一代的颜氏子弟中最为出挑的一个。如今年纪三旬开外,体壮肤黑,武艺湛,对于军中大小事务,也有着天生一般的敏锐。所以他现在受到的这份恩宠,大半都是凭真本事拼回来的。
当然,颜重武的武艺,与沈归的武艺有着根本上的不同。简单说来,便是颜重武讲究的是大开大合的军阵功夫。主攻马上步下长短军械,与强弓硬弩的准确度,在节省气力与持续作战能力上要求甚高。在招式上则讲究一个简单迅速,往往二马错身之际,胜负生死便已见分晓。毕竟在混乱的战场上,与同一个人交手能过上三招的几率都非常小,什么见招拆招、武功修为,也都无从谈起。
而沈归这些江湖武艺,讲究的是招式间的流畅与隐蔽性;或像是白衡白文衍那样的一招破万千;或是像“黑月老”时期的岳海山那般,以伤换命的斗狠式亡命徒打法。若是用江湖武艺去战场上搏杀,不落得个力竭而亡、也会落得个万箭攒身。
简单说来,便是军中功夫注重战场实际效果,而江湖武艺,注重个人内外修为,二者绝不可混为一谈。
而这位幽北第一青年名将颜重武,皮肤虽然有些黑,但品性纯良又骁勇善战,连宣德帝颜狩都不止一次地感慨:若重武这孩子是我颜狩的亲生之子,那该有多好啊。
他如今军权在握,而且在四十岁后,加封一个王爵头衔也早是板上钉钉的事了。这样的当世豪杰,会为了区区一些黄白之物,便担上一个叛徒的罪名吗?也可以这样认为,就算是太子颜昼可能出卖幽北三路,他颜重武都绝对不会!
就这样一个昏招,那尖嘴猴腮的随军主簿还做出一派众人皆醉我独醒的态度,才真真让人贻笑大方。
与此同时,锦城之内的颜重武,正在往粮仓中运着一包包的麻袋。他那黝黑结实的身子,身体上高高隆起一座座小山包来,那身漂亮的肌肉上,还闪耀着密密麻麻的汗珠。在这初春时节,在他那干活前缠好的头巾上,都在升腾着如烟般的水气。
“小侯爷,您说咱们这位李相还是挺够意思的啊!最近这粮价打着滚的往上翻,我原本以为咱们还得饿上一阵呢,结果这粮草竟然如数拨发下来了。看来京城里那些老爷们,也不全是贪得无厌的酒囊饭袋啊!”
颜重武身后的一个赤裸着上身,穿着军裤的矮壮汉子,肩膀也扛着一个麻袋,跟在颜重武身后念叨着。而在他身后,还有几个扛着麻袋的汉子,听到这话也纷纷随声附和。走在前面的颜重武一歪脖子,把那些诱人发痒的汗珠蹭到了肩膀扛着的麻袋上,语气倒是有些低沉:
“你们想的也太美了。往日无论是粮草军械,还是咱们弟兄的饷银,那拖上个半年才发也算快的了!为何要拖着呢?还不是那位商贾丞相拿去赚了一个时令差价吗?而且你们以为这次罕见的准时拨粮,是件什么好事啊?”
“人家给晚了银子您要骂人,准时了您又说不是好事……我说小侯爷啊,您这也太难伺候了!”
颜重武把麻包往粮仓里一卸,随手抹了一把身上的汗水转身走向运粮车,嘴里仍然还在解释道:
“就咱们那位李相爷,骨头都是银子铜子做的,可算是天下第一会算账的人了。这次他这么痛快的拨粮给饷,连春荒的粮食差价都不赚了,我能想到的只有一个原因——那就是要打仗了。而且这一仗定然是极为危险的,只怕我幽北三路也有了一招覆灭的可能。李登虽然是个商人,但是他却比谁都明白,没有强大军队保护的富商,哪怕再富可敌国,那也如同一个捧着金元宝,走在大街上闲逛的小孩。俗话说的好啊,这春江水暖鸭先知,这场战争虽尚未开始,但最先醒悟的却是他这个大商人啊!”
身后几个一起帮忙搬运粮草的近卫都听了一个糊里糊涂,但也仍然点头称是。跟随自家将军多年,早让他们养成了为颜重武马首是瞻的习惯。在众人搬运完了粮草之后,颜重武边擦汗边对周围的士兵喊道:
“大家先去洗个干净,今天晚上炖猪肉烙大饼管够,都给我敞开了吃啊!”
周围的士卒听完将令纷纷欢呼起来,却有几个老兵忧心忡忡的走到了颜重武身边,低声询问:
“侯爷,是不是马上要跟北燕开战了?”
颜重武听到他们这问题顿时一愣,而后便笑骂这些老兵油子:
“谁说的啊?哦,我明白了!你们啊,这兵都让你们给当滑了!今天不是什么好日子,也不是逢年过节,更没有什么喜事要庆祝。不过今日飞熊军的粮饷,已经如数如时拨发下来,咱们这辈子都没经过这种阔气日子。谁家过年也得吃顿饺子啊,小侯爷我做主,今儿就给弟兄们见见荤腥!不过咱们可有言在先,这炖肉烙饼逛够,能吃多少都行,但有两条规矩咱们也得提前说明白:这一不许糟蹋粮食;第二不许饮酒!”
说完了他挠了挠被汗浸湿的裤子,转头对几个护卫说:
“赶紧洗洗去,咱这身上都馊了。都洗漱完之后,让偏将以上的军官一起来我帅帐,咱们聊聊接下来几日的防卫部署。”
几个人应令后一哄而散,吹着口哨洗澡去了。
而与此同时,锦城西门走来了一位翩翩公子。这两位守城的兵丁一见他的衣着打扮,顿时有些纳闷:眼下局势极为紧张,锦城中的有钱的富户都已经举家搬迁了。目前留在锦城之中的百姓不是老弱病残,便是过一日算一日的穷人懒汉,自己这个城门吏,已经很多天没见到有外乡人入城了。
如今眼前这位小爷衣着华贵,腰间斜跨一柄白色连鞘长剑,身后牵着一匹一根杂毛都没有的矮壮战马,虽然鞍韂都虚挂在马背上,但也让人一眼就能看出,这是匹不可多得的宝马良驹。
别的还不说,单就这匹战马,已经不是能用金银来衡量的稀世珍宝了。
这样的富家公子,为何会在这么紧张的局势下,来到锦城这座即将被战火裹挟的边境小城之中呢?二位兵丁带着不解的目光,验过了他那道傅忆亲手伪造的路引文书之后,便摆了摆手,放行了。
沈归牵着马匹,步履缓慢地走入了这座冷清空荡的锦城之中。这座边境小城,本就是一座规模中等的货物中转城市,因此街道两边无论是民宅还是马棚,都被改成一间间的铺库,向外出租。如今在这等动荡的局势之下,自然已经是人去楼空了。
无论是酒楼还是客店、无论是茶馆还是坊肆,此时都是紧闭着门窗没有一丝人气;甚至还有不少的铺面根本就没关门,看着模样就明白,这间铺面的老板对于幽北即将面临的战事,可是半点信心都没有。
街道上到处都是凌乱与冷清,沈归身后这匹盗骊的马蹄铁,敲击在石板路上竟然都能听见回声。沈归觉得自己仿佛置身于一座鬼城,心中不开始打鼓。
沈归仔细回想一下锦城的城防图,绕到了北城平民居住区里面,想要找出一个本地居民来打听一番情况;可没想到除了瘦小枯干的老人与孩子之外,整座锦城中竟然没看见一个成年男子。
在这座锦城之中弥漫的气氛,根本不像大战以前那般忙碌紧张,反而更像是战败之后的萧索场景。沈归看着那些隐在远处打量自己,满脸尽是防备之色的锦城百姓,叹了口气没有上前,只是自顾自地走向锦城府衙方向。
沈归牵着马匹不紧不慢地来到了府衙大门前,本该在门口当值的皂吏,此时也踪迹皆无,府衙门前四敞大开,院内的杂乱一览无遗。正在沈归以为府衙也是人去衙空,准备离开之时,由打后堂传出了一个女人凄厉的惨叫:
“老爷不要啊!”
沈归也顾不上拴好盗骊,直接跑入了府衙后堂之中。只见一位身穿知府官服的大人披发赤脚,手执一柄没开过封的压书宝剑,正指着一位窈窕妇人:
“顾某身为锦城一方父母,上不能报君王之厚恩,下不能护得一城百姓,又有何面目去见我顾家列祖列宗?贤妻你先行上路,为夫转瞬即至。”
说完,这位锦城知府顾大人,便稳住了臂膀紧咬牙关,大喝一声:
“圣上!锦城知府顾晦顾子瑜,与内堂掌印夫人黄氏,为圣上与幽北百姓尽忠啦!”
说着他便挺剑前去,而那位方才还高声呼救的知府夫人黄氏,此时却一言不发,只是紧闭双眼歪着脑袋,看这副模样显然是已经认命了。
“慢……着!”




马过江河 第165章 111.顾黄家事
沈归哭笑不得的看完了这场“生离死别”,但见这位知府大人开始动真格的,这才拔出腰间长剑春雨,轻轻一嗑对方剑身,便救下了那位闭目等死的掌印夫人。
“尔是何人?为何阻本官夫妇二人为陛下尽忠?”
这位顾大人横眉立目,紧紧盯着剑还鞘的沈归。沈归听他这话也是一愣,歪了歪脑袋看着身子瘫软如泥,正在不住抽泣的夫人黄氏:
“人家方才说不要啊!你没听见吗?你要尽忠便自去尽忠,与你家夫人又有何干系?”
“这是混账话!看你这模样,即使不是书香门第之子,也定然读过圣贤之言。女子有三从四德,她既然出嫁为妻,便自当万事从夫。如今顾某抱定必死之志,又怎能被一女子辱及我顾氏门楣?”
沈归听他到他这一番“腐朽的封建思想”,不由得大为诧异。他转着圈地仔细打量了满是嗔怒之色的顾大人,又回头看了看无语哽咽的黄氏夫人,这才开口问道:
“敢问贤夫妇二人,结发几载?”
“三十有二!”
“可有子嗣?”
“为公事所累,至今无一子女所出。”
听到这里沈归点了点头:这样看来这位顾大人到不是什么坏人,毕竟按照这华禹大陆风俗,上到贵族门阀,下到平民百姓,这香火传承都被视作头等重要的大事。如今整座锦城县衙除了这对夫妇之外,再别无他人,也就证明这位顾大人并没有因为子嗣香火的传承之事,而再次纳妾填房。无论如何,他对于这位黄氏夫人,也定然是有真感情在的。
“既然顾大人您与夫人情比金坚,又为何一定要她为成全您的名节而殉葬呢?何况现在北燕人也还没打过来呢!是不是有些早了?”
沈归说出这句话,一直低头抽泣的黄氏夫人突然发了疯一般的嘶喊起来:
“情比金坚?屁的情比金坚!去年他还了北燕商人两千两银子的贿赂,我本以为他如此破例,是为了修葺顾氏祖坟祠堂;可万没想到这个老色胚转身就从南康广陵纳了一房瘦马做妾!而且那浪蹄子在广陵身价也才四百两,可倒了咱幽北竟然要卖到一千八百两银子!高风亮节了一辈子,老了老了才变成一个赃官,还纳了一个比他小三十多岁的小姑娘做妾,简直不要脸!呸!老色鬼!呸!破鞋!”
沈归看着披头散发如疯如魔的黄氏夫人,再转头看了看恼羞成怒的顾大人,心中明白过来:这样看来,黄氏夫人说的那些烂事,起码有八成都是真的!
此时羞愧难当的顾大人挺剑在手,指着撒泼的黄氏夫人说:
“好贱妇!男子三妻四妾本是平常之事,多年来你为人妻子虽无一所出,但本官也从未动过休妻的念头。如今不过是纳一房妾侍,想要延续我幽北顾氏香火,你却与我足足闹了两年!我还告诉你黄氏,即便之后北燕大军不来,老爷我也定然要取你性命!”
沈归这次连剑都未拔,直接连着剑鞘敲击在顾大人的手腕上。“哐啷”一声宝剑坠地,顾大人捂着自己手腕,横眉凝视着再次出手相阻的沈归。
沈归不理他那可以杀人的目光,只是摸着下巴看着黄氏。而黄氏夫人一见这位少侠身手不凡,又肯出手相救自己性命,顿时觉得心中有了主心骨:
“公子您方才这一路上,有见到整间县衙中还有旁人吗?没有吧?奴家告诉你,这锦城县衙上到三班捕头、师爷仵作,下到仆妇下人、花匠厨头,都已经被这位“廉洁奉公”的顾知府遣散了,可单单我这个掌印夫人却要陪他殉葬,您说哪有这样的道理呀?”
“……不对啊,刚才您不还说有一房广陵瘦马的小妾吗?能不能请出来让我见见,这一千八百两银子身价的姑娘,都是个什么品相的?”
“哈哈哈哈哈……少侠您说到此事就更加可笑了!在北燕漠北使臣入奉京城的当天,那小浪蹄子就卷了所有银子跑了!一千八百两的身价,再加上朝廷播下来的八千两修葺城防的官银,这位高风亮节的顾大老爷,一次可就弄丢了近万两的公银啊!荣华富贵都给了那个小浪蹄子,现在要一死成全顾氏名节,却想到我这个糟糠之妻了!少侠您说说,这老王八蛋还是个人吗?本夫人还告诉你,想让本夫人成全你顾式满门忠烈的名声也行,你先去把那个贱人找回来,亲手宰了她!老娘是正房夫人,要探一探阴间路,也得她这个作小的先去。等那个小蹄子一死,不用你动手,姑奶奶我自己找根绳子吊死。老娘也让你这个没心肝的赃官看看,姑奶奶到底是甚等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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