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想衣裳花想容
时间:2023-05-26 来源: 作者:常文钟
有人接嘴道:“就是,无论最后花落谁家,咱们也分不到半口汤喝,还瞎凑个什么热闹呢,走走走,我请几位南曲吃酒……”
三五位东家推推搡搡着走远了,臧大姐儿从后面走过来,两肘横在身前雕花绘的横木上,问身边那个背靠围栏的人道:“你可清楚你的大总事在做什么?”
容苏明轻轻“唔”了声,继续低头剥着橘子吃,含混不清回答道:“好像是要和朝歌什么人打输赢,嗐,管她做什么呢,我又拦不住。”
臧家大姐儿像是听到了一个笑话,微一哂笑,不可置否道:“她是你丰豫商号的大总事,她的言行举止总也是代表丰豫代表你,而且她这回算是把石公府和我爹的面子都拂了,你好好想想该怎么拾之后的摊子罢。”
“嗯……”容苏明心不在焉地应了一声,忽而把手里未吃完的橘子往这边示意,漫不经心问道:“这橘子打哪儿进的?还挺好吃。”
“你这狗东西,你就跟我打马虎眼儿罢,”臧家大姐儿无奈地摆了摆手,道:“都是商会老乔准备的,你问他去。”
容苏明叉了手,竟然真的拿着那才吃一半的大橘子找商会老乔去了,臧家大姐儿顿时有种哭笑不得的无奈感,觉得即便这么多年过去了,有些人的德行她还是半分没变……
市和集在晋国有很明显的不同之处,市有固定场所与固定营业打烊时间,而且市里经营的商家都是可寻迹可查实的,而集虽较市更加自由,但集上的人多是做些自发的、临时的生意。
比如某户人家今儿要卖一只猪崽子,那么他就可以直接来集上卖,只要有人愿意买,他的生意就算做成了,此过程不用任何手续。
但买家若是将猪崽子买回去后发现上当受骗了,他再回集上怕是就找不到卖家了,最多也就是在集管处查到集上有多少买猪崽子的,这是集之弊端。
既阳县地处交通要道,既阳集会早就超过了寻常集会的规模与交易金额,公府有心将既阳县集改造成既阳县市,朝廷拨款有限,公府只能以合理的价格把改造工程外包给有实力的商号。
石公府知道苍州范氏背后有朝歌高门,但丰豫也不是没实力寻常歆阳小商,这两家针锋相对起来,只要没闹出认命、只要交锋是良性的,石公府对两家的竞争其实乐见其成。
毕竟无论结果如何,最大的受益人还是他们歆阳公府。
当手下来报大成容东家来请见的时候,石公府下意识就想拒绝,话到嘴边又想起什么来,摆手的动作毫不磕绊地变成请的手势,“快请容东家进来吃茶。”
容党是特意来探石公府的口风的,一进门就叉手寒暄道:“拜晚年了拜晚年了,大人新岁安泰?”
“安泰安泰,”石公府起身相迎:“什么风把容贤弟你这位稀客给吹来了?快快上座,”说着,公府大人扭头朝门外叫道:“门下,给贵客奉香茶了。”
候在门外的小差役领了命去隔壁茶水房沏香茶,容党东拉西扯渐渐与石公府话道正题——
既阳县的生意,公府到底属意哪边呢?
石公府毕竟是官场上混迹多年的老滑头了,就算再敬畏容家大爷容昱的身份,但对于容昱的爹容党,他石公府也是清楚地知晓什么话能说,说得几分清楚几分含糊。
分寸与度如何拿捏,满歆阳谁能比得过这位歆阳最高行政长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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歆阳商界近来最大的热闹无非就是丰豫和苍州范氏的角力了,有人担心这样的竞争会给歆阳商业的正常运行、以及歆阳商与外地商做生意的规范性带来不良影响,有人翘首以盼等着顺风顺水的丰豫遇到劲敌,甚至是在这次竞争中受到巨大冲击一蹶不振,甚至是井台边只关心东家长西家短的隔壁大妈,都在嘲笑哪家儿子作为丰豫伙计可能要因商号的大动作而挣大钱或者丢工作了。
可见此事在歆阳城的影响之大。
可是容苏明却完全跟个没事儿人一样,整天该干嘛干嘛,还琢磨着下次旬假时候一家三口去千金街新开张的那家川菜馆吃饭。
花春想正低着头噼里啪啦打算盘,没功夫搭理坐在自己身后的容苏明,便在这家伙第十三次问她好不好的时候,随口应付道:“好好好,你说什么就是什么!”
然后身后那家伙就像个抱树熊般手脚并用地从身后抱住了她:“你说的,不准反悔啊。”
花春想拍她环自己脖子的手,有些哭笑不得道:“我说什么了?哎不是,是你说什么了?你方才说的甚,不是去吃川菜馆吗?”
容苏明下巴搁在花春想肩上,有些不乐意地哼哼唧唧道:“我就说你没在听我说什么,呐,在你眼里钱比人重要。”
花春想扬扬眉,故意诧异道:“钱怎么会有如意重要呢?!钱是万万没有如意唔……”
“重要”二字尚未出口,花春想被人捏住嘴巴两侧,嘟起嘴说不成话来,笑呵呵含混不清道:“我说的是实话呀。”
容苏明知她是故意呛她,环在她脖颈间的胳膊稍微用力就把人揽得向后倒进自己怀里,假装捏着她喉咙威胁问道:“小财迷,钱重要还是我重要?”
身后人的温热吐息就打在自己耳廓上,引得花春想耳朵发痒心底发麻,扭动着身子想要躲开,嘴硬道:“你怎么能跟方孔兄比呢,不能比不能比的哈哈哈哈……”
容苏明竟然在她腰间挠她痒痒,不知道怎的就跟这个问题杠上了:“我怎么就不能比了,我哪里比不过它,我能给你暖被窝,它能么?”
花春想扭来扭去躲痒痒,简直就快要出溜到小榻几下面了,笑得上气不接下气也不认输:“有钱哈哈哈……能使鬼推磨哈哈哈,你听说过没哈,暖被窝算哈哈,暖被窝算什么,清晨起来暖凉衣服恐都不缺人哈哈……有钱啥办不到?哈——你莫挠了好痒哈哈哈……”
“那行罢,”容苏明的狗脾气动了,她松开怀里不断挣扎的人,转身下榻穿鞋子,头也不回道:“你就好好陪着你的钱罢,我不打扰你了。”
“你去哪儿?”花春想揩去眼角笑出来的泪湿,一把抓住了容苏明后衣裾,“何时回来?”
容苏明穿好棉鞋扭过头来垂眸看身后人,她也不知道自己脸上究竟是种什么样的表情,但花春想的确在看见她的神色后渐渐松开了抓着她衣裾的手。
容苏明眨眨眼,知道自己或许是因为身心放松而卸下了惯有的平易近人的温和面具——她天生嘴角微微下垂,放松时面无表情的样子的确疏离又冷漠,她这样的表情曾吓哭过路人怀里的小孩子,方绮梦为此还笑话了她好久。
“不想说就不说呗,你要去忙就去罢。”花春想转身坐回去继续算账,似乎有些悻悻的,但总之她又恢复了那个与容大东家互不干涉的样子。
容苏明垂在身侧的手虚虚地握了握,又重新在矮榻边坐了下来,她单手撑在膝头,背对着花春想,斟酌了几下用词,开口道:“我不是那个意思,也,也没有不让你问的意思,你莫误会,”
说着,她侧过身来拉拉花春想袖子,讨好似地眨着眼睛道:“我刚就是想回起卧居看看如意睡醒没,没有别的意思,你……你别生气?”
人一生都会有很多张不同的面具,在面对亲人时、面对朋友时、面对路人时乃至是面对敌人时,扮演的身份发生变化时脸上的面具总也要跟着变化方可,花春想懂这个道理,她只不过是乍见容昭这个表情,感觉有些意外罢了。
她点头道:“好好的我生个甚气啊,这点账就快算完了,想来如意确实到睡醒的时候了,你去看看罢,省得她醒来不见人又要哭闹。”
容苏明活动活动下巴,低着头闷闷地离开了。
关门声落下后,方才还嘻嘻哈哈有说有笑的书房瞬间被寂静吞没,似乎外面刮风的声音都变得很大。
花春想扒拉算盘和握着笔的手同时停下动作,像是一切被固定住了似的,她也静默着一动不动,只剩下呼吸时身体小幅度地起伏。
不知过了多久,她用力眨了眨有些干涩的眼睛,放下手中笔向后倒在了被容苏明腾得干干净净的宽大的矮榻上。
她觉得这样很没劲,她其实有些害怕容苏明。
或许是因为容苏明比自己大好几岁,又或许是因为打从一开始她就对两人的这段关系不抱有任何期望,她对容苏明所有的关心和在乎,都是直接跃过那个她再不愿触碰的阶段而直接从“亲人”二字的定义上出发的,甚至她都不太记得成亲之初自己是如何打算度过今后的日子的。
如今回想起来,她觉得自己有些对不起容苏明。
她第一次在这段关系里回头去看,却发现回头都不知道该看向哪里。
心里突然生出某种要见到容苏明的冲动,这冲动就像决堤前高坝上裂开的小小缝隙般,先是有水从里面渗透出来,然后随着缝隙被拓宽而成小股喷涌,最后缝隙眨眼被冲开,情绪决堤般喷薄而出。
脑子里只剩下一个想法不断重复着——我要见到容苏明。
真奇怪,自己刚才不是才见过那厮么?花春想蹬上鞋子一路奔跑,耳边尽是冷风呼啸的声音,心里却烫得不得了。
容苏明是今儿午食从外面回来的,她们一家三口一起用的午食,饭后两人又一起哄了如意睡午觉,那家伙有时爱偷懒,本来也要跟孩子一块躺下去眯会儿的,被她拉到书房指导她算账簿。
不知出于哪种原因,那家伙始终秉承着“我不看你账簿上半个字符”的原则,蹬掉鞋子躺在她身后的暖榻上凭借她的口述而指点她该如何如何核对三方账簿。
她得了法门,后面的越算越上手,那家伙却开始给她捣乱。
一会儿说哪里新开了家温泉馆,要带她和孩子去坐热汤,一会儿又说温离楼大人跟小寒烟大吵一架,叶姐姐帮小不帮大,气得温大人住在缉安司里三天没回家。
见她不搭理,容苏明那家伙就开始动手动脚的,她不耐烦了,就嗯嗯哦哦地敷衍了两声,结果那家伙倒变本加厉起来。
她把她拉进怀里,她挠她痒痒,她幼稚地要她说钱没有容苏明重要,本来还是好好的,有说有笑的,那家伙是怎么突然冷下脸的呢?
那家伙其实本就是个冷脸的人罢。
一个人坐着发呆的时候,半眯起眼睛沉思的时候,甚至是一声不吭心思纷乱的时候,花春想见过很多次容苏明面无表情的样子,但这回却是首次见到她对自己这样面无表情。
那黑琉璃般的眼睛是清冷疏离的,那略少血色的嘴角是微微下垂的,那乌黑且浓密的长睫静静垂下,使眼角似有若无地聚集起一抹眸光,带着睥睨与不屑。叫人只看一眼就心会生怯惧。
她无法忽视容苏明的这种表情给她带来的不舒服的异样感,对,就是不舒服的感觉,她非常不喜欢这种感觉,甚至是反感这种感觉。
但容苏明有什么错?
容苏明本身没错啊。
那自己对她的态度为何忽然就发生了那么大的转变,以至于让那向来高高在上的家伙小心翼翼地试探着,害怕她会生气呢……
起卧居里,如意刚刚睡醒,正揉着眼睛被阿大抱在怀里,紧闭的屋门突然被撞开,一道人影裹着寒风冲进来。
原本守在如意身边的穗儿赶紧过去关门,花春想冲过来扑进容苏明怀里,也扑进了如意小小且温暖柔软的怀抱里。
把容苏明吓了一跳,忙腾出条胳膊来揽住没披寒衣就跑过来的人,用下巴碰了碰她寒凉的发顶,关切问道:“怎么了这是?”
如意错愕地两手抱着她阿娘的头头,小小的脸上写满疑问,最后求助般看向容苏明,甚至还一歪头用额角撞了下她阿大的脸,好像在问:“你的宝贝媳妇这是怎么了?”
容苏明回女儿以挑眉——我怎么知道你老娘这是怎的了?
“对不起,容昭,对不起……”花春想的声音既沉且闷地从如意的怀里穿出来,似乎是在压抑着情绪,但却无法掩藏话语里的哽咽:
“我不该这样子的,从一开始就不该是这样的,对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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估计快完结了,下一本也不知道要开哪个了ennn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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容苏明被这突如其来的道歉整得有点头懵,顿了顿才抬手捏住花春想那因埋首而露出来的后颈,道:“知错能改善莫大焉哈,你闺女刚还要找你呢,来来来抱着抱着。”
满脸懵的如意被强行塞进阿娘怀里,一时有些反应不过来,干脆抱住她阿娘的脸吧唧亲了一口——娘亲你说,我可爱不?
“……我有正事要给你阿大说,如意乖乖和穗儿去玩一会儿哈,”花春想将孩子给穗儿抱着,用手背擦去脸上被如意留下的口水,交代穗儿道:“你带她到暖厅里吃点东西再玩会儿,我待会儿就过去寻你们。”
穗儿唱喏,刚睡醒没多久的如意就这么被裹巴裹巴抱走了,临出门时还顶着头上那一撮高高翘起的小奶毛呆愣愣地看着阿大和阿娘。
目送女儿被抱走后,屋里只剩相对而立的两个人。
容苏明反手抓抓自己后颈,疑惑地问花春想道:“莫非是你的账簿哪里出了问题?”
花春想低头搅手指,来之前那喷薄的情绪在见到容苏明的瞬间如潮退去,只留下一片柔软与润泽,心尖滚烫。
她嗫嚅着说不出话来,容苏明看着姑娘的反应而渐起担忧,抬手扳正她肩膀迫使她抬头看自己,问道:“我从书房过来不过才片刻功夫,你究竟怎的了,又是道歉又是沉默的,春想,你说话。”
“我……”一开口就满腔酸涩翻腾,不知从何而起的情绪啊,这么快便占领了她仅存的几分理智与清醒,就这么轻而易举红了眼眶:
“我就是想跟你说声对不起呀,好多好多事,但具体我不知该如何开口,反正就是想跟你说声对不起,我后悔了,却不知现在可还来得及后悔否,我我,我呜……”
二十岁出头的人说着说着就呜呜呜哭了起来。
姑娘年纪轻轻就成为一家之主母,她怕拿不出对下头人令行禁止的威势,也怕撑不起主母这个名头,于是言行举止间时时都注意着得体与否规距与否,就像一个内向的孩子突然去了平时不常联系的亲戚家里借住,连呼吸都透着拘谨和谨慎。
她也曾和容苏明拌过嘴,但无论情绪再如何起伏,她始终都谨记着不能真惹了容苏明,可这回不知道怎么回事,她突然觉得有些委屈,就想要给面前的人哭诉,想要得到这人给的安慰,想要听这人温声细语地哄自己。
只对她花春想一个人的温柔。
“哎呦……”容苏明被突然扑进怀里的人撞得趔趄了一下身形,习惯性抬手捏对方露出来的后颈,道:“你撞疼我了呢花春想。”
容苏明的衣物和花春想的衣物都是用同种皂粉浆洗的,除了衣物上似有若无的皂粉清香外,容苏明身上还有特制的奶糖香味,甜甜的,叫人闻见就想和她亲近。
“我曾问你为何爱吃奶糖,”花春想脸埋在容苏明锁骨正中间,瓮声瓮气道:
“你敷衍说就是爱吃糖罢了,我又悄摸去问绮梦姐,她也是说你偶尔会嘴馋才随身带着糖,但我觉得不是这么简单的事,因为我发现你每次吃糖的时候情况都似乎有点不对,但你就是不愿意告诉我真相。”
容苏明更加疑惑几分,这姑娘突然打的什么招数?她斟酌道:“以前忙生意时候总不按时吃饭,时间久了就会有这样那样的小毛病,如今不过是偶尔眼前发黑、偶尔头晕乏力罢了,大夫说不是大毛病,难受时吃颗糖就好。”
“那你早早如实告诉我又如何?”
容苏明沉吟道:“都是些不足挂齿的小事,觉得没必要让你担心。”
“可若是我觉得有这个必要呢?”花春想用额头蹭蹭那柔软的衣料,忍着哽咽道:
“还有,你每次生气后就会一声不吭地独自出门,而且谁也不带,甚至没人知道你去了哪里,然后隔天你就会醉酒而归,你知不知道这样特别不好,会让人担心?”
“嗯……”容苏明眨眨眼,视线落在屋子里的某处虚空之地,俄而她忽然轻声笑起来,疑道:“你方才说你是来给我道歉的,那为何不见只言片语致歉,反而是我被你数落?”
花春想恨恨地把涕泪蹭到容苏明的衣服上:“这叫欲扬先抑你懂不懂?我怕只要我一低头道歉,以后就会被你拿捏得死死的,你须得先明白其实你自己也是有很多毛病的,这样我才有翻身的机会呀。”
容苏明心说你就可劲儿把涕泪往我身上蹭罢,反正衣服不是我洗,道:“可以,这心思可谓周全,呐,我目下已经知道自己毛病诸多了,你接下来要如何?”
“道歉,”花春想忸怩须臾,蚊子哼哼般道:“过往不究,咱们日子照过,错的地方我改,你若接受我的这个提议,那我,我就……”
我能给什么福利呢?
容苏明笑问:“你就如何?”
“……我就请你吃丰乐楼!”
“不要,”容苏明摇头,笑得一派小人得志:“丰乐楼涌金楼艮山楼,歆阳城里叫得上名的酒楼饭庄我早就吃遍了,不贪那口。”
花春想沉吟,宛若新柳的秀眉忽而微微一扬,提议道:“那就请你去玩呀,二月末,锦明池外十栗台,我请你去打马球。”
容苏明摇头,脸上笑容更甚:“我马球打得半吊子,除非你是存心想要看我的笑话。”
“这个不行那个也不行,那你说,想如何?”花春想抽抽鼻子抬头看,不知第几次觉得容苏明这张脸竟然越看越顺眼。
容苏明扬了扬眉,花春想心里咯噔一下,且听这家伙慢条斯理道:“那边给如意腾的屋子早就已经拾好了,奶妈和二样三人都在,夜里定能照顾好如意的。”
这是花春想近来能避则避的话题,闻言她瘪了瘪嘴,低声嗫嚅道:“如意还没断奶呢。”
而且听别人说,孩子断奶是个颇为难捱的过程,无论是对于孩子来说还是对于孩子娘来说。
容苏明一双狐狸般的眼睛眯了又眯,终于长长叹口气,把人又往怀里揽,低头亲吻姑娘光洁细腻的前额,低声喃喃念道:“花春想。”
“嗯?”花春想应道:“做甚。”
“我好困,陪我睡会儿?”
“昨儿夜里睡的挺早的,怎的这会儿就开始犯困了?”
容苏明懒洋洋的,顺着额头蜻蜓点水般往下继续亲,含糊道:“年纪大了,中午不睡下午顶不住,你就当赔偿我的午觉了,我教你核对三方账簿,你陪我眯会儿……”
这人,正说着话呢就已经推推搡搡把人带到了卧榻上。
“眯一会儿好不好,就一会儿。”连哄带骗的。
“如意还在唔……”人被裹进锦被里,只露颗毛茸茸的脑袋出来,还在不甘心地挣扎着:“我衣裳都还没来得及脱呢!”
“你管那小妮子做甚,自有人会照看着她,”容苏明已然三两下脱了自己身上的外袍麻溜钻进被子里,且管花春想脱没脱外袍,她伸手就把温温软软的人抱了个满怀,喃喃自语道:“花春想,幸好你愿意回头看一看,我其实一直都在的……”
花春想忍不住抿嘴笑,暂时挣开容苏明的手臂,自己窸窸窣窣在被子里脱掉了外面套的单衣,“眯一会儿啊,就一会儿啊。”
核算账簿也的确很是让人犯困,脑袋沾着枕头眼皮就开始打架。
“嗯,”容苏明闭着眼,重新把人捞回来抱着,“就一会儿。”
容昭的嘴,骗人的鬼。
这顿觉补的,一不留神就补到了天黑。而花春想醒来时,身边也早已没了容苏明踪影。
青荷牵着如意进来,小丫头倒腾着小短腿歪歪扭扭走过来,趴到卧榻边沿翘脚往上爬,“嗯嗯嗯……”
“好好好,上来,上来玩会儿。”花春想把小丫头提起来,两下扒拉掉绣飞鸟的小棉鞋就把丫头弄上卧榻。
“呀呀呀……”小丫头四下乱爬着,不时还把小脸埋进被子里和阿娘玩“嗒嗒嗒”我躲你找的游戏,高兴极了。
花春想应了女儿一声,顺嘴问青荷道:“你阿主呢?”
青荷道:“大半个时辰前丰豫铺子里有伙计来找,阿主匆匆忙忙出门的,出门前说她暮食不回来,让主母不用等她用饭了。”
这家伙,花春想在心里暗自嘀咕了声,点头道:“那拾拾咱们就开饭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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易墨早已从温离楼那里转移到了方绮梦给她寻找的最安全的暂居地——五花儿街丰豫总铺,而且方大总事如今算是如愿了,几乎天天儿与易墨待在一起,就差形影不离了。
事情商议完的时候,时间已过了暮食,一屋子大大小小管事掌柜还有事情急着去做,没在总铺留饭,先后与大东家以及二位大总告辞,三三两两结伴离开。
刘三军家里还有人在等,结束后也匆忙回去了。
容苏明正在拾书案上被她自己翻得乱七八糟的文卷,方绮梦瘫在旁边的椅子里长长地伸了个懒腰,打着哈欠泪眼婆娑道:“想吃啥?我们家墨姐姐亲自下厨哦。”
“唉咦,你可真是够恶心的真的是,”容苏明实实在在地打了个哆嗦,感觉鸡皮疙瘩都要掉地上了,不客气地报饭道:“青菜馒头玉米糊,让你家易厨就这么做罢,不过她来得及么,咱这儿饿得都前胸贴后背了。”
方绮梦没样没相地瘫着,垂着眼皮看容苏明,手肘搭在扶手上,食指在虚空中画了个圈圈:“我还不了解你这狗东西么,这么多年来每每议事结束后就都只吃这老三样,最多就是秋冬换玉米糊,春夏换小米粥,哎,这回的配菜吃炒西洋葱怎么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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