奸佞
时间:2023-05-26 来源: 作者:阿濑
与应桓打了招呼,孙粲正要随便寻个位置坐下,那裴郡主便像结盟似的,让她过去,做自己边上。应仲这时候也很上道,知道自己上回喝多了犯浑惹着了孙粲,故而退开,往远处走了些。
那私生子悄悄抬眼想要看看孙粲的模样,却撞进一双似笑非笑地情眼里,桃瓣似的。
他只觉得自己胸口砰砰砰地跳,却听见孙粲道:“阿嫂,那是新来的下人么?怎的这样没规矩,直勾勾地盯着我,怪吓人的!”
大房夫妇这时候就很有爱了,两人护犊子似的挡在孙粲前面,恶狠狠道:“看什么啊你,心里打什么鬼主意啊,再看一眼挖了你的眼!”裴郡主也冷声啐道:“没规矩的东西,这是你能看得人么?什么身份也不知道,还敢瞪我?大郎,再给他几拳!”
周氏反应过来,又是哭天抹地的,跪着爬到应桓跟前,哭求着应桓出面,“阿兄,求求你,我怎样都无事的,可丘奴到底是你的郎君啊,兄弟相残,这难道是——”周氏的模样还不错的,哭得也很教人心疼,孙粲知道应桓要心软了,只等着他呵斥打人的应仲住手,没想到却听见周氏地尖叫,孙粲骤地睁开眼睛,裴郡主和应仲都不动了,一群人都看向应桓那,以及被他踹飞到角落的周氏。
还吐着血。
“你这泼贱人,真以为我是叁岁稚子一般好糊弄吗?我倒是奇怪呢,好好的怎么又来帝京了,原是在这等着我!这竖子比我二郎的年纪还大些,你——你做梦!”应桓暴怒起身,厉声吩咐,“大郎!此子不留,取我剑来!吾今日必杀二人!”
应仲巴不得如此,这拿剑的速度就很快了,只见应桓抽出长剑,朝那私生子挥去,却听见有人喝道:“慢!剑下留人——”
思娘。
孙粲与裴郡主相视一眼,想的什么不言而喻。
“丞相,我,我这兄长自幼生于乡野,阿母困于无奈无法见面,而乡野之人皆是粗鄙,但凡见着我阿兄必要骂上几句……我,我不知道,明明同样都是您的郎君,凭什么他就矮人一等,受人耻骂?难道这是他自愿的吗?出生是不能挑选的,就如有的人生来便是天潢贵胄,士族贵女!而我们呢,我们不过寒门出身,寒门——寒门就代表着我们的孩子,孙子,子子孙孙世世代代都比那士族矮上好几等。即便有科举之制又如何呢?所进者多为士族,寒门子弟极少入仕……难道我们就想出生于寒门吗?我们不想成为士族子弟吗?我们难道想矮人一等吗?我阿兄又做错了什么呢?他难道不想有个疼自己的阿耶吗?父母恩爱,兄友弟恭,他不想吗?恕我直言,说错者并非我兄,而是——而是丞相您!”
周氏瞳孔急剧缩小,“思娘!阿兄,阿兄这孩子被我惯坏了,说话不注意,您别,别和她一般见识……”
屋子里静极了,只听见应桓粗重的呼吸声。
“可笑。”
孙粲冷笑着打破寂静。
“你口口声声说得什么出生不可挑选,无辜之人何苦受罚?”她尾音扬起,抬步走到那跪着的思娘跟前,捏着她的下巴冷冷道:“你算个什么东西,什么也不懂倒在我们这卖弄?何为无辜?未婚而孕视为私生子,未经人意视为偷!”冰冷的手指在思娘的下巴摁出一道红痕,难得孙粲力气这样大,无论思娘怎么挣扎都无用。
“你的阿娘自己品行不端,偷生其子。如今又未经允许,带着你的阿兄相府抢我二郎的位置?怎的,为了你所谓的无辜,所谓公平,我二郎就该成为丞相的第叁子吗?排行靠后,那么嫡庶的位置呢?他该为嫡子还是庶子啊?”
裴郡主没想到她胆子这么大,丝毫不顾及应桓便直接出声,想着到底还是一条船上的,便给应仲使眼色。
应仲啐了声,“呸,我告诉你,这家里我应仲就应冀一个胞弟,二郎便是我弟应冀!相府不会有排行第叁的嫡出郎君,阿耶,此女心机颇深,不如一道杀之!”
不可以!!
思娘怨毒地瞪着应仲,却被他狠狠踢了一脚在心窝子,疼得冒汗。
应桓抬手,示意应仲停下,慢声问:“仲儿,你说此事该如何?”
应仲皱眉,他有些明白应桓的意思了,寒着脸道:“要么都杀!要么认此子为养子,住到最北边的那间屋子,但这妇人必须离开帝京,永不回来!此女嘛……留下也不是不可。”
闹了这么久,应桓要真想杀早动手了,果然按着应仲所说,欲认为养子,至于周氏他是不想再管了。
回去的路上,裴郡主和孙粲慢慢走在一条小道上,大房和二房难得这样和谐,裴郡主想着也该意思意思,“我那厨子做了蜜豆浇酥酪,一会让人给你送些。如今那周氏要走了,想来你也要回孙家住了?”
其实回娘家住是不好的,也会被说闲话,“不了,以后便住相府吧。”
“二郎也不知道何时回来,这外出打仗,最不清楚归家时候了。你俩新婚才多久,可想他?”裴郡主逗她。
“想呀,为何不想。但他没回来,再想也没用啊。”孙粲盯着前面不远处的杨柳,婀娜可人,不由眯着眼睛道:“所以我只盼着那战事能快些,再快些停了,他也快些快些地回来!”
——如果我说我有法子叫你离开应冀,你可愿意?
——好端端的,为何要离开他?莫名其妙的教人摸不着头脑。
——阿姊不怕后悔?
——怕啊,为何不怕呢?可是如今我还喜欢,若是现在离开他了,我怕我会后悔。再者他都这样丑了,又是个痴的,我若是都不要他了,还有谁要他呢?也罢,就这样将就将就吧。我答应他了,要在家等着他回来的。
算了,就这么着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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奸佞 苦夏
夏。
冰
冰鉴里堆着的冰透着各个孔散着凉气儿!墙上还挂着蟒皮,桌上又放着时令鲜果,果皮上还沾着晶亮的水珠,很新鲜。
李嬷嬷一进来便瞧见孙粲懒洋洋地倚在软榻上,青丝半绾,松松插着根什么簪子,隔着有些距离,倒是看不清楚。手上捏着柄象骨玉团扇,一下没一下地扇着,也没使多大力气,她腕子垮垮套着个玛瑙串子,掩在奶白的薄纱下,每每那扇子轻轻扬起时,宽宽的袖摆便向上了几分,露出一段雪白,以及那红的淌血的串子。
还未行礼呢,就听见那孙粲阖着眼出声道:“天这样热,嬷嬷怎得不去休息睡会?”
李嬷嬷闻言笑着福了福身子,将冰鉴往远处挪了挪,“夫人又说玩笑话了,若是都去休息了,谁还顾得上主子们呢?”
“嬷嬷和她们不一样,去休息会也是好的。”孙粲闭着眼,手上的动作没停,却教李嬷嬷仿佛吃了碗冰镇的莲子汤般舒爽。
她是孙家的家生子,在孙粲刚出生时就在身边照顾了。在她心里,孙粲的分量是比任何人都重的。
“夫人昨夜又梦魇了吧?奴给您揉揉头。”
“嬷嬷,好奇怪的,夜夜都做着梦,可梦见的什么一件也想不起。”头部的按摩缓解了一些胀痛,可心里还是想着,“那安神香再多取出来些,也不知是不是错觉,不大管用了。”
“夫人宽心,奴过几日再给您去配副新的香料。”李嬷嬷爱怜地望着那羸弱的娘子,因为汤药的调理,面色较从前多少添了些血色,“您很快就能舒舒服服地睡了。”
“二郎走前再叁要我别用,可是不用——我好久没睡上一次安稳觉了,那梦虽不记得,可是我却怕得很,每每醒来,胸口砰砰砰地跳,也隐隐发疼。总觉得有人好像要告诉我什么……我又好像忘记了什么很重要的事情。”孙粲罕见地有些无措,转身抓着李嬷嬷的手问她:“嬷嬷,我该怎么办?上官漳都没有办法。”
李嬷嬷安慰她,“无妨的,夫人!奴明日一早便去护国寺,那的香火灵验。”
“他还没回来。若是再不回来,就该要四年了。我都快记不清他的模样了,他也记不得我了吧,信也不回一封。”孙粲有些恼,可说出来却不由红了脸。
“前不久才传来大捷的消息,国公此次立了好大军功,那日娘娘不是说了吗,陛下大悦,欲大赏!”李嬷嬷知道她,慢慢揉着她的头部轻声道:“虽说此次一别叁年有余,可国公心里自然是有您的。但凡有什么好玩的,有趣的,不是都派那汉子送来给您吗?您该信他才是的,奴听说国公在那受了不少苦,好几次都——伤得很重!有次惊动了陛下,派了太医过去,便是丞相不也准备过去吗?好在国公醒了,那来了消息,这次罢了。想来不是不回,只是实在无空 ”
孙粲闷闷地应了,要李嬷嬷退下,她想一人待会。
不是不委屈的,她嫁给了应冀,好容易对他有了些感情,应冀便去了那鬼地方,一去便是个不知数!这叁年间,孙祁同谢娴成了婚,崔娘子回到崔家,重新出现在大家眼前,但崔四子的婚事却迟迟没有动静。
那周氏被送到极远极偏僻的地方,私生子也成了应桓的养子,名为周武。
武为恶!这是裴郡主私下恶意的猜测,毕竟应桓连个姓氏都不愿给。
叁年的时间虽不长,但孙粲多少还是不放心,那军营里鱼龙混杂,底下的士兵多是民间穷苦人家出身,应冀和他们一起会变成什么样?她听说军营里没有女人,有的时候抓了俘虏便会成为军妓。
那么应冀呢?他在那会有别的女人吗?
孙粲不知道,隔着数万重山,数千道水,说不准应冀就是搂着曼妙佳人,一面敷衍地回着她的信。
孙粲与应冀相识最多几月,叁年的时间里……他还记得自己吗?说实话,在她的记忆里,应冀的模样也渐渐变得有些模糊,有时候若非刻意想起,她近乎忘记了这个人。
相府的生活其实很枯燥,应桓那不需要请安请礼,没有什么大场合,一般是见不着的。孙粲只得不停地去各家女眷举办的宴席,只有同那些要好的女伴们待在一起,她才觉得自己好像是有人记得的,没有被人所忘记。
夏日炎炎,可这天气却是变化无常,没一会,豆大的雨点便砸了下来,暑气也消了好多,孙粲起身走到窗边,外头已是瓢泼大雨,也刮了风,她忍不住伸手,又湿漉漉地伸回来。
脑海里突然浮现一个场景。
也是雨天,在一间陌生的房间里,好多人围着,靠得最近的那个婆子的嘴一张一合地说着。
她说什么?孙粲竭力地去想,手指死死地攥着暗色的窗沿——轰隆隆!
使劲啊,夫人,孩子已经看见头了——夫人!
她好像又闻到沉闷的,带着血腥味的,还有浓浓的药味,在那个屋子里。
是梦里。
可那位夫人又是谁?和她有什么关系,孙粲觉得头更疼了,拼命地去回忆,指甲死死地扣着那窗沿。
轰隆!
打雷了。
梦里的女人是个临盆的妇人,濡湿的发黏在脸上,一盆接着一盆的血水被端了出去,涂着鲜红的指甲掐着单薄的被。
她看清了,看得明明白白,那妇人是她。
是孙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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婢女收了伞,谢娴轻轻扫去袖子上沾着的雨珠,见李嬷嬷从里屋出来,问:“如何?”
“才吃了药,迷迷糊糊地睡了。您要不再坐会!”
谢娴摇头,“我进去看眼,病了好久,怎的一点都没好转。”自然是不放心,吩咐几个婢子在外头候着,她一人进去瞧瞧。
那里屋还散着药味,苦得令谢娴不由皱了皱鼻子。
孙氏姊弟是出了名的病美人,无论是孙粲还是孙祁,几乎都是与药为伍。
角落里还有本书,谢娴捡起来,抖了抖灰,正要放好,却见孙粲猛地坐起,大口大口地喘着气。
“六娘!”谢娴哪里还顾得上往日世家女的礼仪,扔了手上的书便跑到孙粲的榻边,对上那双惊恐未定的眼,柔声安抚:“是梦魇了吧,出了好多汗,来,我给你擦擦。”
“阿娴……”孙粲的声音带着哭腔,还未从梦境中脱离,“我好怕,我只要一闭上眼睛,就会看见好多人,好多人围着我!还有——还有好多血,我流了好多血……’”
“那是梦,六娘!梦里的事情如何当得了真呢?不怕啊,我陪着你呢!”
不,不对!孙粲觉得头疼得要炸开了,她已经好几晚上没睡了,但凡眯上一会,就会梦见许多事情。
“一会叫人收拾收拾,回孙家住吧?左右你都搬出来养病了。”
“上官漳那说了要静养,故而才搬了出来。我到底嫁了人,成天住在孙家不像话!”孙粲浑身一点力气也没有,散着头发靠在谢娴给她垫好的软垫上。
“怎么好好的就病了?我都被你吓坏了,和子靖一道去相府瞧你,好几个太医和上官漳商量着病方。我那会摸摸你的额头,烫得很!好六娘,你安安心心地养病,有什么不开心地不要闷在心里,等你好了,咱们一道去北山的那个庄子玩!多叫上几个女伴,正巧我生辰快到了,答应我,一定要在那之前好起来!”谢娴让人倒了杯蜜水给孙粲,只觉得孙粲又瘦了好多,先前养好的精气神都没了。
孙粲轻轻地应了,没一会又阖了眼,谢娴不敢再打扰,轻手轻脚地退了出去。
这一病就是数月,她的性子也越发的易怒,似沉闷的天,笼罩在国公府的便是阴云。但凡犯事的下人,无一存活,孙粲像变了个人一般,阴沉不定。
“孩子到底是怎么没的?孙粲,事到如今,你还要瞒我?”
又是梦,又是乱七八糟的梦!她眼睁睁地看着梦里的自己被人拽着,那力气很大,也拽的她很疼。
“你既然害死我儿一命,那——”泛着寒光的剑向她砍来,一次又一次地扎进她的身体,她看着自己的血从一个又一个的窟窿里喷出。
她还对着自己笑。
“六娘,醒醒,六娘!”
睁开沉重的眼,眼睛被屋内的光线刺得有些疼,外头还下着雨,打着雷。
“梦见什么?”有人问她。
孙粲恍神,顺着声音看向身边,入眼的是一袭灰蓝色的圆领绸衫,她不由抬眼,那声音的主人笑了,“怎么,阿粲不认识我了?”
她有些懵,怔怔地看着那腰上的玉佩,她太熟悉了,这玉佩的式样。
“应冀……”她望着那张熟悉又陌生的脸,细声念着,“我以为你——你还是不回来的。”乌发白衣,即便生着病,也令她多了些柔弱,惹得那人俯身抱住她,“你受委屈!其实战事几月前就结束了,只是出了些事。我也是提早回来,宫里那位秘密派人传我回京,只怕是要出什么事了。
我才回来就听说你病了,一人住在国公府里。上官漳怎么说的?李嬷嬷说你许久未得安眠,怎么会这样……”应冀在外就时常惦记着孙粲,一听她病了,赶忙回家。
算算叁年多没见了,应冀自然是稀罕她不得了,沐浴过才来的,也上了榻,“方才梦见什么了,怎么都哭了?”可把应冀心疼坏了,亲亲泛红的眼眶,心中有无数的话想和她说。
他在塞北的时候,最最欢喜的就是接到孙粲的家书,好歹认识些字,一遍遍看着孙粲在信里说了什么,那信纸上还会有孙粲画的小画,也有放过红豆。
夜深人静之时,他常常躺在塞北的草地上,望着灿烂的星空,嘴里叼着酸苦的草,他想回去,回到家里,他好想孙粲,想得胸口酸涨涨的。
他受好几次伤,大大小小的都有。都说男儿有泪不轻弹,可有次,他中了毒箭,卧床休息时,便梦见了孙粲,那时他竟红了眼眶,只想回去,回去。
“我好想你,我以为还要再等上几年。”孙粲尖尖的下巴抵在他的肩头,环抱着应冀,“我病了,变得都不好看了,偏偏还被你瞧见了。”
“怎么会呢,你若是不好看,那这天下真是没有能看的。”应冀抚着她的背,想到了什么,不由抱紧了几分,“明日我再让上官漳来一趟,若是那方子无用——”
“我不想再吃药了,好苦。”
“……好,若可以,我们就不吃了。”
外头雨势愈来愈大,惊雷炸起,孙粲下意识抖了抖,应冀捂着她的耳朵说没事,好一会,孙粲才又睡去,中途惊醒好几回,应冀看着越发觉得不对,抚平她紧锁的眉头,整个人哪里还有方才的笑意温柔。
奸佞 苦夏
半睡半醒间听见外头沙啦沙啦的雨声,意识逐渐清醒,她盯着帐子上的明珠看了好久,久到应冀都忍不住出声。
“怎么了,是不喜欢这个么?”
他知道孙粲有喜新厌旧的毛病。
她没说话,看了好一会又阖了眼,声音轻轻的,“我又做梦了,可每每醒来总不记得到底梦见了什么。但我知道梦里的是全是不好的,有时那些片段总不经意地冒出来。有人骂我,也有人说恨我,要拿刀砍我……”
“你想这些东西做甚,梦里的东西哪里是能当真的呢?那是假的,许是你那些杂书看多了,将自己也带进去了。”布着厚厚茧子的手指拂去她眉间的蹙起的愁意,应冀的手掌支着脸,手肘抵着榻,眼里装着的只有妻子,“那会我就说了,你有什么心事只管和我说,不必闷烂在心里。郁结于心,久积成疾……”手指顺着眉梢沿下,指尖滑着长长的睫毛弄得孙粲有些痒,于是她睁了眼。
“可是我总觉得好像要告诉我什么,或是我做过什么。孩子……”她的呢喃让应冀瞬间绷直了身子,“什么孩子?你又糊涂了!”
叁年未见,应冀已褪去了青涩,在战场上死人是常有的,死在他手上的更不是少数。即便他刻意隐藏,然而此时,眉眼间的阴戾终于是让孙粲感觉到了。
“你如今也要凶我了?”她有些愣住了,心里的不安逐渐扩大,忽然想起叁年的变数可以很大,大到应冀完全可以厌倦她,再生别的心思,“阿冀,你是不是也觉得我病疯了?”
“谁说你疯了?”应冀这下是真的火了,阴着脸道:“你只管告诉我,谁——怎么啦,恩?”他耐着性子低头看向怀里的妻子,夏日炎热,他本是怕吓着孙粲才穿了薄薄的寝衣,哪知如今透过那单薄的料子,胸前湿漉漉的。应冀登时暗道不好,掰着孙粲的肩,将脸转向自己。
“何事而泣?”
她不说话,就是流着泪。
应冀也没办法,不管什么时候,孙粲一哭,他就是没办法。
突然想起那会应仲醉酒那回。那时候她也是这么流着眼泪看自己。
“谁惹你不痛快了说出来,你不说,我如何给你解气?是崔家,或是卢家?亦或是靖嘉那贱人——大房那几个?”
外头的雨下很大,噼里啪啦的,还打着雷!现在还是后半夜,相比白日还是有些凉的。
孙粲好一会才说了那些人,又红着眼眶道:“自我病后,府里仗杀的下人少则也有数十人,多也是犯了些小事。有时梦里梦外分不清,独独坐着竟也能看着一枝花好久,我不能控制我的情绪,笑着笑着也能莫名哭出来,这样你也不觉得我疯了吗?”
“你做什么都不要紧,只要你开心就好。你没有疯,也不会疯,你好得很!”应冀抹去她眼角的水渍,沉声道:“你是我的妻子,不管怎样我都不会不要你,更不会嫌弃你!从前不会,如今更不会。我爱你,不单单爱你容貌,天下貌美的女子甚多,难道我都要一个个爱去吗?你脾性不好没关系,其实我也脾性不好,难道这样你就不要我了?”见孙粲摇头,他才笑了,“所以我同你一样的,你只有相信我,才会和我说这样,才会把你各个样子展现与我看对不对?于我而言,你是什么样的都不重要,会诗会画的也不重要,我爱的是你这个人,我要的也只是你心里有我,这样你能做到吗?”
孙粲小幅度地点了头,抽着鼻子,脸慢慢贴着他的颈窝,情绪才有些平稳,“我不想和你发脾气的,你才回来,我们也才见面。我不想这样的,你别怪我。”
“我晓得,我没有怪你,勿忧。”他叹气,扯了薄被披在孙粲身上,“方才我不是要凶你,只是想告诉你,那些事情都没发生对不对?如今你我并无孩子啊,那是假的,六娘。再睡会吧?”耳畔传来孙粲闷闷地不要声,应冀轻笑,“那我们说会话。”
叁年有余,有许多话要说,却不知从何说起。
“在相府可有受欺负?”
“不曾,只是如今多了一私生子,丞相认了做养子。”
应冀不以为意地恩了声,“不用理会,若是不安分的,应仲头一个弄死他!他……”应冀忽然想起探子在信上说那私生子初见孙粲时就好不规矩地看了好久,平日里碰见了也都怔怔地看着她的背影。
“你以为那人如何?”
孙粲思索道:“周氏虽有请人教养,但到底是不入流的。大房如今只想尽快处死那厮,连带着——哦,周氏有一女名思娘!我不大喜欢她。”
“不喜欢就不喜欢,小门小户的,哪里配和你搭上边。”应冀忍不住在她脸上亲了亲,指腹来回揉着她的唇,“六娘,你长大了。”
成婚那会,孙粲的年纪不大,刚办了及笄礼不久,故而眉眼精致,到底还是有些稚气。如今不一样了,在应冀不知道,没看见的地方,她已独自绽放,艳而不俗,媚而不妖。
“我有时在想,若不是阿耶那会手快,只怕你也不可能嫁给我。”他抱着妻子,满腔柔情如水,“我若不娶你,我会如何呢?我还会有我的妻子,可最多的不过是相敬如宾。我会敬她,也许会爱她,但我绝不会爱她一人。你呢?你会嫁一个士族出身的郎君,他待人有礼,如沐春风。我知晓他会爱你的!人与人之间的初次,不过都是见色起意!他也会待你很好,会与你一起作画,写诗,赏梅……做着我不擅长你却喜欢的事情。那样,我们永远不会有干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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