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月
时间:2023-05-22 来源: 作者:关山渡
自感无用的孟然只是蹲在瓦罐的另一次,一脸钦佩及感激地看着黑纱下模糊的脸庞。
那人被看的有些无语,不耐烦道:“你又要做什么”
孟然嗫喏道:“我想感谢前辈,也想跟前辈学习一些技能,只是不知道前辈是否肯教我。”
那人冷冷一笑,“你都是要死的人了,何必学这些细枝末节、不值一提的技能”
“先生曾经说过,活到老学到老,人生几十年,总有自己不懂的地方,总要向他人学习的,不可固步自封,为人要谦虚好学”
“我没兴趣听你那个什么鬼先生讲的道理,你还是闭嘴吧!”
孟然的神情瞬间黯然,低垂着眼睑,一副凄苦无依的模样。
那人自嘲地笑了笑,随即安慰道:“好吧,是我不对,我教你就是了。”
“恩”
“那你的那位先生呢我很好奇到底是什么样子的人才会教你这些无趣又呆板的鬼道理的。”
“既然是鬼道理,自然是鬼教的了”
“抱歉。”
“没事,他已经死了好多年了,虽然我并没有收到他的丧讯,但我就是知道他已经死了。”
对于孟然最后一句的絮叨,那人并没有回应,仿佛已经闭眼入眠般沉静。
对此,孟然只是悻悻地咧了下嘴,也就不再言语,只是专注地看着瓦罐里的水。
青烟阵阵,火焰喷涌,一股子热浪向四周侵袭,瓦罐里的清水渐渐翻起了气泡,带动着草药在其中翻滚。很快就有‘咕嘟咕嘟’的声音在庙宇中回荡,清澈的水已经变成黑乎乎的汤汁了。
没有继续添加木柴的火堆渐渐开始熄灭,炙热的感觉慢慢消散,只留余温。瓦罐里面的药汁儿渐渐停止翻滚,散发着浓浓的苦味儿。
待温度降得差不多的时候,那人对着孟然说了一句,“去把药给他灌下去。”
孟然看着破瓦罐有些束手无策,不知如何是好。
那人继续说了一句,“快点儿吧,我赶时间呢。”
孟然自不多言,捧起尚有些滚烫的瓦罐走向了耿护院。
面对无法吞咽的病人,孟然只好强行捏开他的嘴巴,将药汁慢慢倒了下去。待药灌完以后,病人的嘴边、脖颈上洒满了暗黄色的液体,散发着阵阵苦涩气息。
孟然深深地看了耿护院一眼,长长地吸了一口气,随后缓缓地走到黑衫人的面前,“前辈,请动手吧。”说罢,他的眼睛已经闭上了,静静地等待刀光落在自己的身上。
等了许久,迟迟不见刀光挥洒的孟然不由张开眼睛,看着身前安坐的身影,轻声问道:“前辈”
“怎么你着急去死”
“那倒不是,只是做人要遵守承诺,自然是”
那人摆了摆手,一副不想多说的样子,“那你就记住,你欠我一条命,日后还给我就是了。”
孟然的心跳加速了几下,随即恢复正常,问道:“前辈叫什么名字”
那人淡然一笑,“我不想知道你的名字,你也用不着知道我的名字。”
“那我日后如何报恩”
“若有缘,千里自相逢,若无缘,对面不相识。又何必知晓对方的名字呢”
“我叫孟然,江南东道杭州府临安县人士,日后前辈若是有需要,我自当赴汤蹈火。”孟然不管不顾,只是一口气说了自己的姓名及户籍。
那人拿了一根棍子拨了拨已经全熄的火堆,淡淡道:“谁要知道你的名字了。我是我,你是你,以后不会再见的。”
孟然犹豫了一下,终是开口问道:“前辈到底是什么人”
“有些事情你还是不问的好,若是知晓了,不过是徒添烦恼罢了,甚至会性命不保。”
孟然沉默了半晌,很是认真道:“不管前辈有什么事情,我自然不会退缩的。”
那人笑了笑,“你可以不在乎自己的性命,难道也不在乎你家人的性命吗”
孟然不说话了,因为他不知道自己该说什么好。他固然想遵守诺言,想要报答眼前的这人,但他并不愿因此搭上其他人的安危及性命。
破庙里清醒的两人都不再说话,好似变成了哑巴,只有微风穿堂而过,徒惹黑纱摇曳、青丝飘荡。
太阳慢慢升起,林间的鸟儿振翅高唱,外间的暖意渐渐涌入破庙,除了微不可辨的温度变化,就再也没有其他的不同了,天地间似乎就剩下这两个相对无言的人了。
孟然站在原地,站也不是,坐也不是,极为不安,他忍不住挪了一步。
那人似乎是感觉到孟然的情绪,也就缓缓地站了起身,乜了孟然一眼后,开口说道:“走了。”
话音落,他就转身,向着门外走去。
“什么去哪儿”
“怎么外面是你家去哪都要你管”那人刚跨过庙门,淡淡地回了一句。
“不是,我只是只是”
“只是什么”
“我还不知道前辈的姓名”
那人转过身子,深深地看了孟然一眼,“陆沉。”随后便转身离去,再无踪迹。
孟然只隐约看到了一双又大又黑的眼睛,很是深邃,却又带着几分凄迷。他想要挽留,却无从开口。说是陌生人,却同居一间,对话许久;说是熟人,却又萍水相逢,未曾谋面。
孟然在夏日里对着庙里的山神发呆,他不知道自己该做什么,又或者该想什么,只好盯着那个泥塑看来看去。
正自出神的时候,忽然一旁有大口喘息的声音传来,他急忙转身,看到微微睁眼的耿护院,正在挣扎了着想要起身。
“耿叔,你醒了”孟然很是激动地大声喊道。
耿护院很是虚弱地回道:“少爷,我醒了我们这是在哪儿啊”
孟然挠了挠头,“我也不知道,应该是座山神庙。”
“哦”耿护院又喘了几下,缓缓说道:“我们在城外吗”
“恩,山林之间,不知道具体是哪儿。”孟然有些挫败地看着耿护院。
耿护院安慰道:“无妨,你先扶我起来,我们两个一起找找路吧。”
“恩。”嗯了一声的孟然忽然想到还有另外一个人,“耿叔,宋伯宋伯他死了,他还躺在那里,我当时没有力气背他过来,我”
“少爷,你不要太过自责,也无需伤心,生死有命,这都是个人的福分,只能说老宋福薄”
一主一仆虽是想要安慰对方,却又不知如何遣词造句,只是在不甚明亮的破庙里执手相望泪眼,无语凝噎。
‘咕咕’的响声传来,两人都有些不好意思,似是忘却刚才的悲伤氛围。
“耿叔,我去找点吃的吧”
“你哪里懂得这些,还是等我再恢复些气力再一起出门吧。”
“恩。”
孟然沉默了一会儿,又问了一个已经有着明显答案的问题,“耿叔,宋伯的尸体怎么办”
“唉还能怎么办,就地埋了吧。”
“”
又小又破的山神庙里,一个男孩儿似乎在这一刻长大了一些,成熟了一些。
第六章-荒唐的噩梦
夏蝉高声嘶鸣,叫的人有些烦躁,破庙里的孟然有些无聊地走来走去,想要借此舒缓内心的躁动。
正自卧倒休息的耿护院开口问道:“少爷,我身上的伤口是你处理的吗”
“啊”孟然有些发懵,走到耿护院的身前,又问了一句,“耿叔,你刚才说什么”
“我身上的伤口是你处理的吗”耿护院抬手指了指身上的包扎。
“不是我”孟然有些羞愧,“我”
看着孟然支支吾吾的,耿护院有些好奇地问道:“那除了少爷还有人在这里待过吗”
“恩,有一个。穿了一身黑衣服,应该是他做的。”
“那他人呢”
“走了。”
“走了”
孟然嗯了一声,随即解释道:“他叫陆沉。”
“陆沉好奇怪的名字啊。”
孟然默默想着,是啊,陆沉,陆地无水而沉,是为隐居,却与那人不符;看他那情形,亦不是隐逸之士或者被埋没之人;他也不是愚昧迂执、不合时宜之人。那么只有一种可能,陆沉的名字要么是胡诌的,要么就是国土沦陷于敌手
想到这里,孟然一身冷汗,他不由自主地握紧了双拳,面色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严肃。
“少爷”耿护院见孟然久久不曾说话,只是一副很紧张的样子,不由低声喊叫。
“啊”
“少爷怎么了”
“没事”
“那你扶我起来吧,我们一起去找点吃食吧。”
孟然点点头,不再多话,只是轻轻地扶起耿护院,两人在庙里收拾了一番,带上仅有的蓑衣后,也就一起出了破庙。
二人出去以后,发现太阳已经高挂头顶了,树林里的露水早已在阳光的照射下消失殆尽,独留一股热浪徘徊在林木之间。
“少爷,哪里有水”
“这边,跟我来就是。”
两人出了庙门以后,去了孟然打水的水潭,清洗一番,也就往昨日马车倾覆的地方走去,那里有着干粮,也有老宋的尸体。
古木林立,虽然阳光高照,但树林里还是有些昏暗,两人高一脚低一脚地蹒跚前行。
走了许久,拐了数次方向,两人才终于走对了路。
若不是耿护院这个经验老道的下人在,恐怕孟然会在这片树林里迷路,也有可能活生生地饿死在里面。
两人远远就看到拉车的那匹马,躺在地上一动也不动,想来是已经死了,它的身周一片狼藉,有许多碎木板以及零零碎碎的布匹,还有跌落一地的各式东西,有包袱、长刀以及几本书籍。
二人加紧步伐,来到了马车旁边。
此时的老宋一脸黑青,皮肤煞白,想来是被昨夜的雨水泡了一夜。他的四周有着无数的蚊虫飞舞,孟然从未见过如此情景,当场险些吐了出来。
耿护院将他拉到一旁,并不出言安抚,只是拍了拍他的肩膀。
在孟然呆傻的时间里,耿护院将散落一地的东西收拢了一番,并不理那些已然无用的物件儿,只是将干粮以及长刀拿着,随后走到孟然的身边。
待孟然情绪恢复稳定以后,两人就在树底下啃着被水泡过的干粮。
孟然有些咽不下去,只是拿在手里,迟迟不肯下嘴。
耿护院笑了笑,劝道:“少爷,还是吃点吧,现在我们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还是先填饱肚子吧,不然就只能饿着了。”
孟然点点头,强忍着那股难受的感觉,小口小口地吃了起来。
等两人吃个六七分饱的时候,也就纷纷起身,准备挖个坑将老宋埋了。
没有趁手的工具,所以开挖的过程有些缓慢,经历了半个多时辰的辛苦挖掘,一个两尺见宽、长度七尺有余、深度尺半的土坑初现雏形。
两人用马车的布帘以及包袱的布料将老宋的尸体勉强包了一个囫囵后,轻轻地抬进土坑。
随后开始推土覆盖。
许久之后,树荫里、草地上有着一个不甚高大的土丘。
土丘前面,立着一个简易的墓碑,不过是一截木板斜插在那里,上面光秃秃的,也没有题词。
孟然以及耿护院神情肃穆地站在那里。
两人各自喃喃自语,说着自己想要对老宋说的话。
“老宋啊,今日被逼无奈,只好先把你安顿在这里,你就好好休息吧。若是我还能回来,我一定带你回家,不会让你做孤魂野鬼的,你就等等我吧”
“宋伯,对不起,是我没能保护好你,请你原谅,我已经为你报了仇,请你安息吧,我一定会好好抚慰你的家人,不会让他们受苦的”
两人絮叨了一番,也就带着那些有用的东西离开了。
走过十数丈的距离,二人已经上了驿道,此时的路上,没有车马,也无人影。
这时已经是黄昏时分,这一下午的时间都在为老宋入殓的事情忙活。
夕阳西下,金色的阳光洒在大地上,孟然用询问的眼神看向耿护院,随后两人对视一番,颇有默契地转入树林,朝着昨夜歇息的山神庙走了过去。
在天际最后一缕余晖消散之前,两人已经可以看到前方不远处的残破古庙了。
薄暮中,那座古庙孤零零地矗立在树林之中,不知道是哪年哪月修建的庙宇,不过想来也是有些年头了,屋顶上长着几颗随风飘遥的野草,此时已经有些枯黄,屋檐上的瓦片已经掉得三三两两,露出下面的木头,在风雨的侵蚀下已然有些腐烂,上面长了几朵干瘪的蘑菇。
这地方虽然是座山神庙,但在外面看来总是有着几分阴森恐怖,黑洞洞的大门里面,有种说不出的压抑感觉。
两人对视一眼,一前一后进了庙门。
昏暗中,听着彼此的呼吸声,透过那扇破窗,还可以看到外面起伏的林木以及远处山峦的轮廓。
“少爷,我先生火,你随便找个地方坐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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