疯侯
时间:2023-05-26 来源: 作者:高小祖
疯侯 兴师问罪
当初给徐锦融定药方的张神医已经到府,询问了足足一个上午,与其他几个御医商议许久,最后陷入了沉思。
徐锦融没有打扰他的沉思,在府中徒步一下午,晚间听到外头动静有异,起身过去,迎进一身风凉露重的贺昭:“怎么这么晚?”
“查到什么了?”
“北狄有动作么?”
“嗯——”
焦灼与安抚轮番来去,表面看来,一切尚且风平浪静。
“侯爷,”张神医似乎总算得出结论来,花白的眉毛深皱,“前些日子,可是吃了什么扰乱药性之物?”
“我正常吃喝,”徐锦融说道,没想起来什么异样,“不是府里的就是营里的,都是干净东西。”
“如今虽不明显,”张神医手边,放着几支沾过血和药液的银针,针尖之血,俱是从徐锦融手腕所取,“但尚有一些残留,想来约莫几日之前,还曾大剂量服用过,或许是……羊蹄?”
高管家揪着手立在旁边:“咱们府上后厨不怎么弄羊蹄羹……”
“不,是一味药草,”张神医摇摇头,“味苦。”
“我常喝甜汤,没觉得……”她回忆着,忽然眼光一,“十日前祭天大典,那个宫女自早上开始,就一直伺候我的膳食。当日茶水苦涩,我只道茶浓,未觉有他,”
此间忽然凝重,张神医知那朝堂之事,难有复杂险恶之处,不是他所能断论的,只得就事论事,“定神药方并无不妥之处,但若有其他药物相扰,便只会扰乱气性。再严重者,可能要气血崩溃,乃致失心疯。”
“穆平侯!”
尚来不及对此作出反应,院外呼声传来,徐锦融起身步出,正见付公公身后跟着两位宫中内侍,立在院中,看她的神情全是凝重。
“皇上有令,宣穆平侯进宫议事。”
……
“列王叔说的什么?”
呼延勒立在案前,不能相信自己的耳朵。
家仆模样的中年男子看着手中布条,再确认了一遍:“列亲王说,请勒王子……敛一些。琅山那边戒备森严,咱们火炮炸膛的事你一直改不好,徐锦融又在造别的厉害玩意儿,她要真疯了,就白力气了。”
青年站在那里,面色青一阵白一阵,仿佛受到了莫大的侮辱,“……已经差不多了,赵立源府上凑到一些信报,顺着去勘查一番,就能改好的,快了,真快了!”
“吉泰,你去跟列王叔说,我可以的!她在做什么,我马上也能做出一样的来!”
几步上前,呼延勒目光急切,只差没有抓起吉泰的手来央求。
吉泰叹了口气。
勒王子自小也是个于器械的,小小年纪就能将投石机改得能数倍连发,准头估的也确。当初攻南边堰头城,就是他改过的投石机砸穿了城头临时架起的堡垒,要知道那堰头城守徐鉴,可就是死在那座堡垒之下。
然而火炮一事上,南边徐锦融一战成名,小额素王那时比勒王子年纪还小,亲眼见到老北狄王几乎碎裂的尸身,吓得半死,让列亲王扶上王位之后,也一心只想着求和。勒王子母亲本是大昱女子,老北狄王又那般暴毙,地位自此一落千丈,在这等证明比较之事上,也越发执拗起来。
吉泰是看着他长大的,虽觉他那是小儿心性,不见大局,可多少也有点不忍,“列亲王已经以懦弱无能、不愿兴兵雪此大辱为名,杀了小额素王,诸部落王亲,也正率军往南集结。向昱朝索要徐锦融来赔罪的文书,恐怕都送到那皇帝手中了。”
平京城皇宫,御书房中人数不多,但出乎预料的安静。
“穆平侯,”
王御史试图打破这凝重的气氛,“心神若已失调,那末……”
皇帝抬眼看他一下,他拿不定那是什么意味,但多少有些说不下去。
“赵大人,”
沉默的时间太长,元坤帝蹙着眉,不论如何,他须得知道自己的底在哪儿,“如今咱们军火枪炮的部署,若是单由枢密院率兵部工部去布置,可会有无法推进之处?”
“……托穆平侯这些年的福,”
赵大人胡子微抖,垂着眼,沉着声,“东南西北各处重镇,铸器冶炼、造输通达之事,已臻完备。但论及新器改创,或铸术进、工效提升,还要能者领头方能有成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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疯侯 请命
议论之声渐涨,然而御座上人态度不甚明了,众人也只谈军火装备在短长期内如何周转,至于北狄亲王呼延列亲笔所封的声讨文书,无人正面提及。
“皇上,”
付公公叩门进来,直走到御座旁,低语几句,元坤帝沉吟片刻:“穆平侯安顿下了?”
得了肯定,他点点头:“都进来吧。”
“请昭世子携人证物证入内。”
……听得原先只道死去的宫女平时勤恳懂事、乖顺听话的一众宫人,此时纷纷回忆起了种种略显突兀的蹊跷,甚至在她原本搜寻多遍都一无所获的榻下,突然冒出一个夹层,装着半包羊蹄药粉,元坤帝睨向端然立在一旁,神色不苟的贺昭,再挪开眼,看向当年奉启安帝吩咐寻来的张神医,
“如此说来,穆平侯当日失仪,便是这宫女投毒所致?”
“证据俱在。”贺昭淡然点头,言简意赅。
元坤帝再看向一众御医:“穆平侯心脉气血,状况如何?”
“穆平侯如今已经平稳许多,上次是服用剂量过大方致心脉紊乱,所幸发现得及时,现下按着调好的方子持续用药,便能修补过来了。”
经此陈述比对,旁听几位各自沉默,空气里似有什么东西吊了起来,不上不下。
大理寺卿神色有异:“这些跟之前听录的不同?原先所言,并未说到此女行踪诡……”
“宫人事务琐碎,又总盯着自己眼前那摊子事,忘性也大,”贺昭面上没有表情,但话听在耳中,莫名觉得像是哂笑,“多想几天,便能慢慢想起来了。”
“那夹层这么重要的物证,翻了许多回,如今才翻到么?”
“但凡有心隐瞒痕迹,自然不能让人一翻就到,这是常理之中。”
元坤帝句句听在耳中,眸色渐深。
此事是压不住的。不论这证据真假确凿如何,外间会怎么说?
北狄遣使团前来大昱平京朝贺新皇,不想大宴席间错拿一幅求婚画像,惹得穆平侯恼羞成怒,拔刀相向,接着来使一夜之间全死于熊熊大火,现场火药余痕像是穆平侯的风格,而穆平侯与北狄的过节,人尽皆知。北狄亲王呼延列因现任北狄王呼延额素懦弱吞声,杀之自立,并集结各部落大军,向大昱索要穆平侯徐锦融,以问罪雪耻。
……这未太过顺畅,以至于似是而非了。
御书房里气氛虽凝重,但尚且暖和安定,距离一派升平气象的祭天大典也才过了不足半月。任谁都难以想象,才熄了不足十年的边界战火竟在重新集聚,卷土重来。
场中众人神色各异,但无一例外,都在观望着元坤帝的态度。
手指在桌上敲击,皇帝的神色还是如今日议事之初那般,看不分明:“不想朕这后院之中,已有人设计到这般地步。”
赵大人站了起来,仿佛暗自松了一口气:“这事出突然,一气呵成之势,呼延列当初立了额素王时,就在叫嚣南下夷平我大昱边关城池,如今势头直指穆平侯,其心可诛!”
议论再起,逐渐拔高,嗡嗡一片。
商讨争论起伏不止,元坤帝看向付公公:“去宣穆平侯来吧。”
不多时,书房门自外推开,午后白日光晕泻入,衬出门前一道人影劲装箭袖,轮廓分明。穆平侯停在门口一尺之处,看向里间众人,兀自站着一动不动,把她身后的付公公紧张得双肩绷得极紧。
“诸位,”
靴子终于再抬起落地,不急不缓,从容稳当,往上一张面孔带点不解的笑,仿佛觉得不论什么事情,都不必要这般凝重:“我来晚了,失礼。”
步子走近御座,元坤帝手中信笺夹在两指之间,向前伸出:“穆平侯且看一下吧。”
接过打开,徐锦融立在那里看信,面无表情。
她站得稍微偏一点,并不是完全正面御座,在这悬而未决、让人不畅快的冷凝气氛里,身体似乎下意识地向左前方偏斜。
眼睛从那边赵大人身后的贺昭身上移回来,却忽然见着那拿着信件的指节,骤然捏得发白。
元坤帝面上越绷越紧,只觉众目睽睽,眼眶渐大。这信件似乎马上就要被揉团撕碎,元坤帝一时间不禁问了自己好几遍:等商议好了再知会过去有什么不好,为什么非要此时叫她过来?
然而信件绷了又展,皱了又平,徐锦融还是立在原地,双肩平展,并没有做出其他让他难堪的动作。
“问罪,雪耻?”念着这几句,她抬起头,看不出来真笑假笑:“皇上同大家商议这许久,现下可是有定论了?”
“祭天当日,那宫女向你投毒,人证物证俱在,”
元坤帝终于喉头放松一点,看来神医给徐锦融吃的药还算管用,“呼延列尚且杀了额素王,自立拥军,想来,也不过是缺一个由头罢了。”
“但即便如此,”
兵部李大人面色忡忡,“北地边关脱了战事还没过几年,休养生息时候尚浅。此事个中虽说蹊跷,但使团一夕尽死,也是事实。北狄这般声讨之势,呼延列恐怕又是有备而来,如今边关军士抵挡起来,是否有十足把握?”
“……军火从南边重镇往堰头运送,最快的约莫五日即可送达,加上堰头原有的城防布设,若呼延列所率兵力与当初相当,最少足以抵挡一月……”
“……堰头连带附近几处边城,兵力可聚到五千人马,翰州、崇州、靖州再调兵支援,月内可达两万人……”
“……靖州琅山火炮如今是最锐的一拨,配备连心弹,可连番爆炸,威力十足,正可运到堰头一试……”
“……今秋是为丰年,秋已过,粮仓储存充实,可让粮草先行……”
众人七嘴八舌纷纷道来,徐锦融正同常年负责军备边事的几位同僚一块清点梳理,又听元坤帝说话:“贺昭,王叔现在身体不比从前,今日未至,可还是抱恙在身?”
她停住,看贺昭点头抱拳,高大身躯径直上前一步:“是。此番御敌尚无主将,靖州去堰头距离较近,臣自请带兵上阵杀敌,还望皇上恩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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疯侯 皇宫
如此甚好:“我同贺昭尽早启程,携军备人马北上,”
徐锦融一边说着,却见皇上眼神怪异地看过来:“你?谁说你能上阵了?”
“……?”
她不由顿住,看向贺昭,从他脸上也看到明显的不赞同,就听皇上又道:“北狄矛头指的够清楚了,穆平侯莫不是还要亲自走到他们家门口去?”
“可……皇上,两军对阵,那里还顾得上那许多,”徐锦融开始急了,咬字极重,这如何能行,“堰头是我的家,我得回去。”
“穆平侯对堰头城关也了如指掌,军防布置、炮火阵型,可与主将先行对过。”
“不,皇上,我要去……”
“穆平侯悠着点,先把脾性养回来吧,”元坤帝轻嗤一声,“还是说你不在场,朕的军队就打不过外敌了?”
贺昭看来的眼神里,明确写着稍安勿躁。皇上话已说到这里了,徐锦融再是不愿,也不至于心中完全没数。
“如此议定,贺昭领军,整装两日即出发,”
事已至此,再议下去不过是反复纠扯,元坤帝按下书信,从案后站起,面上神情不容再疑,“北狄正在召集大军,刻不容缓。诸爱卿各自做好部署,随时待命。”
离开御案,元坤帝回头一眼,似在思忖什么,又停下来:“战胜军之前,穆平侯且留居东莱宫,由太医院盯着用药修养,”
看徐锦融双目睁大,他笑笑:“也是为护穆平侯周全。宫中不比外边,总不至于跟望西亭似的,连个不在场的人证也不好寻得。朕的肱股良臣,总不能轻易被外敌设计了去。”
***
“皇上,”
“母后,”
元坤帝不想太后一直候着见他,知道她又要来问虹儿和亲之事,不由有些头疼。
今日的决定并非易事。原先只见过皇祖父、父皇应付战事,如今自己登基不足半年,却在这不足两日内即下令迎战。
但他心知这一决定实为必要。边界安宁固然应当,但如今一夕之间急转直下,呼延列咄咄逼人,他即是继位新皇,更不能一味退让。
前来求亲的呼延漠是北狄额素王一边的人,而亲额素王的人,现在恐怕已一个不剩了:“额素王已死,与北狄的战事已定,贺昭不日领军北上。虹儿就留在平京城里,朕改日为她择一良婿,母后不必过多忧心。”
“要开战了,哀家知道,”太后神色凝重,往日战事时的阴影笼上心头,“我边界子民何其辛苦,这不过十年,反反复复,何时才是个头。”
“……北狄狼子野心,已昭然若揭。”
太后幽幽颔首。
后宫与朝堂,并不那么泾渭分明。她知道皇儿此举用意,但也并非全无自己的想法。
“只是多少疾苦死伤,都是民间百姓在一一承担。如今就为不送出穆平侯而兴兵再战,”
“母后,”
元坤帝皱起眉打断她,“穆平侯干系的不止这些。北狄多年来一直有炼场,当初自西北去犯他国,掳掠了多少铁器,但如今也没见有什么气候。他们骑兵本就骁勇,若是再得了个徐锦融这样的脑子,那时就于我大大不利了。”
“穆平侯的脑子?”太后笑了笑,“祭天宴席那时多少双眼睛,哀家便不提了。今日经过东莱宫,哀家想着要么进去一看,但才到门口,就听她在唱歌,惊得哀家现在都缓不过来。”
元坤帝一怔:“唱歌?”
“是,她在唱,‘轰……轰……轰……’忽高忽低,诡异难言,总之不是正常模样。你父皇当年提携太过,虽说一个女流势单力薄,尚起不到震主之嫌,可这些年来,她怎么对皇儿你的?就算并无不臣之举,也不是个顺臣之相。再加上这疯病——”
“她现下好好的,没疯,”元坤帝按着眉心,徐锦融是个棘手的没错,但把她送到敌方手里?他还不至于那么蠢。
“这么些年来,你父皇在边防之事上下了多少功夫,就算她穆平侯是个能耐的,少了她难道就什么也干不成了?望西亭一事即发生在平京,加上那些前前后后,不管咱们查到什么,北狄大可不认,就怎么都像是他们占理,”
太后上前一步,步步紧逼,“送她出去,也让万民知我朝体恤百姓疾苦,交出罪臣以保边民。那时北狄再不愿息兵,方才真正是昭然若揭,道理尽在我朝这边,兴兵御敌,便不算不义之师了。”
“行了,母后,”元坤帝放下手,拍击在扶手上,声音不大,但太后震住了,“当初是穆平侯的缘故,父皇方得回朝。父皇临终前夕,也吩咐我,照顾好一干兄弟姐妹,”
太后不再作声,元坤帝并不看她,肩臂绷得极紧,似在压制着怒气,“此事已经议定。方才所言,母后不要再提。”
几句不疼不痒的寒暄问安过后,太后起身离开皇帝寝宫,宫室内安静如初。
“皇上,”
没一会儿,付公公进来,小心翼翼地询问:“萨仁娜美人还是郁郁寡欢,食欲不振。今晚皇上可还去她那里看望?”
元坤帝往后靠在龙椅背上,闭目深吸了口气:“不用。朕今日就在明华宫安寝。”
付公公应了一声,元坤帝睁开眼,再吩咐道:“刚刚这话,往后便不必再问了。”
再应一声,付公公神情语气都没有表现出任何不同,转身告退。
疯侯 临行
皇宫中比往时萧肃许多,路过的宫女内侍,都低头少言,袖子里手指不安攥紧。
宫中在搜查严整,说是前些日子混进了奸细。一时间上到妃嫔,下到普通宫人,个个住处身上都搜查个遍。
东莱宫里并无宫人在内,仅有呼吸声稍稍急促。地毯上摆设矮几,上方宣纸铺陈,笔墨勾勒出高台堡垒,炮台阵型之状,一片点线涂画,乱中有序。
“都记好了么?”
“记好了,”
“城头锁着的连环链,为保两头能同时点火发出,横扫铁骑前锋,要在城墙中段塔楼,以烟花为号……”
“嗯,记好了……”
两只手臂从堆迭的宽袖中露出,拥住铜冠下的齐整黑发,亲吻缓慢轻浅,时而辗转加深,交迭缠绵了不知许久。
“……我不想待在宫里,”她皱眉牢骚,但也无可多说,稍微回身,抱着贺昭自侧后圈来的手臂,郁气难除。
贺昭叹口气。今日早前御书房里的议论她并未听到,否则更要觉得恼怒了。
“你这回若上阵,确实过于危险。皇上也是担心有人再借机造案,直奔你来。若你人在宫中,便不至于什么都能牵连到你,人身也安全,是未雨绸缪之举。”
“我行的端做得正,凭什么没有明证,也能牵连到我。”
“所以你接下来,更要万般小心,”贺昭扶着她肩膀,定定视来,“朝中众人皆知没有明证,只是这干系两国邦交之词,不需要明证,北狄只要一口咬定要你担责,就足够让你成为众矢之的。”
来使毕竟惨死于大昱天子脚下,战事因此而近在眉睫,个中缘故、是谁作案已经不重要了,按理总得给到北狄一个交代。
“锦融,朝堂之事,常常如此,有时候一步不慎,后果就难以挽回,”
他知道有人以穆平侯已头脑错乱为名,试图顺应北狄的要求,自己临时在做的,只能是挑出北狄在其中的居心,让朝内有所警醒疑虑,最要紧的,是让皇上明确态度,以众臣越发观望揣测,暧昧不明。
如今箭在弦上,对方不会隐而不发。朝中但要保徐锦融,那末边关战事,便只能胜,不能败。
“如今人事比当初不同,现在皇上方登基不久,正是树立威望之时。你往日与他不算和睦,这些年来做的又足够军备受用许久,即便缺了你,或许忙乱一时,但终究能顺得过去,”
这话说出口,徐锦融眸光一怔,很快又熄了下去,贺昭心里不由一紧,
“……今日皇上已做此决定,咱们朝内态度,便算暂时定下了。是以往后直到这战事势头平息,你更需谨慎,不要给到任何人可供攻讦的机会。尤其我接下来不在,你说过行事之前先想叁遍,此时正该如此了。”
“嗯,”她点头,不是不知道,“我会小心。”
“还有你府里的心莲,”
徐锦融登时一愣:“心莲?怎么了?”
张神医说她这气血之象,恐怕被那药性干扰有一段时候了,高叔在细致搜查,看是不是有人混进府里做了什么手脚。可心莲?想起前些日子,自己平时喝的羹汤确实大多由她送来,这是什么时候开始的?她也记不清了。难道她……
贺昭沉吟一下,眉宇间疑虑不散:“尚未查到什么。她屋子里干干净净,没有可疑之物。但你原先羹汤俱是她给送的,前些日子她还常翻一些医书,问了说是老家母亲一直病重,便会寻空看上一些。”
“嗯,她说到过,”徐锦融回想道,“她母亲身体不好,家中有个幼弟在照顾。”
“这些都已遣人去查了,现下暂且不表,避打草惊蛇。高叔那边已留心盯着她的动向,若真有蹊跷,便顺藤摸瓜。”
默默点了点头,徐锦融不自觉挺直了后背,一瞬间有些失神。
这些年来,自己或许真的跟高叔说的那样,被别人顺着习惯了,只去顾自己喜欢和擅长的东西,其余一概抛到一旁懒得过问。
可是世事复杂。她走到如今,经历了许多艰险辛苦,本该比所有人都更清楚这一点。
“所以你也留心防着她些,宫里也在严查,太医院随时待命。你先把心神养好,再待我班师回朝。”
“嗯。”
贺昭在身后拥着她的腰,下巴顶在颈窝里,呼气喷在衣襟上热乎乎的。腰腹上两只手臂圈得严实,好像怕她冷。
“你得好好的回来,”她说道,声音沉闷,但笃定,“要是有什么不好,皇上就是不同意,我也快马加鞭奔到前线。”
“一定好好的回来,”贺昭低声轻笑,然后忽然发问,口吻仿佛在邀功:“那我回来了呢?你怎么样?”
徐锦融回头看着他双眼,笑意盈然:“那我要高兴坏了,以后天天都陪你。”
“……等我回来吧,”贺昭还是笑,又见她神情有所变化,目光里出现请托之意,“你到了堰头,可以去我家老宅一看,如果有空当,还请帮我查一查我娘。”
“好。”他点头。
在后面拥她坐着,一起再就方才画的图纸比对端详,贺昭问道:“有没有不舒服?”这几日当是她月事期间。
徐锦融摇了下头:“还好。”但宫里毕竟不是自己府上,贺昭想来多少还是敛一点。
东莱宫议事过后,昭世子离开,次日即要启程北上。
不多时,元坤帝前来东莱宫,正见穆平侯坐于矮几前,笔墨将面前几张画满条线台阵的宣纸,全部涂成黑色。
“穆平侯这是作甚?”皇帝皱起眉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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