疯侯
时间:2023-05-26 来源: 作者:高小祖
她马速忽然放慢。
随即又加快,一步步,朝那个立在道中的小少年走去。
……该来的还是来了。
“侯爷,”
少年也就赵叁小姐的年岁,该是个来凑这庆阳楼热闹的小孩童,还是如之前那个一样,在背着教给他的话,“你想见见娘亲吗?”
元坤帝已步上城楼。
太后立在皇帝身旁。城楼上有雅乐奏起,城楼下的宫墙之外俨然已摆成了市集,跟庙会似的,热热闹闹,人头攒动。
“穆平侯到了没有?”
听着皇帝又在问了,太后不由眉头皱起。
“穆平侯若是事忙,不来便不来了。哀家也没那么大架子,非得按着她头来当面贺寿。”
元坤帝回头,笑笑:“朕还是觉得,今日喜庆,与民同乐,穆平侯还是在场为宜。况且她前几日已经报过,新的火器今日呈来,也当是给我天家贺礼。”
话音落下,他看向侧边,见宛王那处,贺昭也坐在一起,便又回视线。
喧闹的街道旁有一家酒馆,少年到这儿就自去拿手里铜钱买小吃了,徐锦融往酒馆一看,那里已开了一扇门。
直走进去,空荡荡的很安静,只有外间人声喧闹传来,接着门阖上了。
她回身,那个赵大人府上的画师张清正关上门,转身过来,苍白阴鸷的脸上,笑得有种扭曲的意味。
“姐姐,”
徐锦融脑中汹涌,正要上前就停住了,脸孔上前所未有的苍白。
“那些画,是你画的,”
他陷害自己,他杀了心莲,杀了崔彦祁夫妇,她想着,一边避开了他的称呼原本的含义:“我娘在哪。”
“你娘,”青年摇头一笑,“姐姐何必这么见外。你娘不就是我娘么。”
“怎么,”
他看徐锦融面色铁青,笑里也带着戏谑,“我那大姐夫,没有同姐姐说这事么?”
“他好生厉害。在堰头打仗那时,就查得了诚嬷嬷的尸首。这回还能知道是我。我可是追杀了这么多人,要把这些事给埋下去呢。怪不得姐姐喜欢他呀。”
这什么乱七八糟的:“……你在说什么。”
“姐姐看来是真不知道啊……”青年笑得阴恻恻的,却也并不见意外,“这可是秘密。你脾气这么坏,我也怕你要藏不住呢。”
青年走来,停在她面前,似乎不用做任何的铺垫,徐锦融就会明白这是什么意思,“我从小到大,除了父王,娘,和诚嬷嬷,没有人知道这个秘密的。就连吉泰,跟了我这么多年,都不知道的。”
父王……
“你也会给弟弟我,保守这个秘密的吧?”
“毕竟,这也是姐姐的秘密呀。”
疯侯 城楼
“……你叫什么名字。”
徐锦融听到这里,已然心中有数,但仍无法阻止耳中的那一阵轰鸣。
对北狄王室,她并不是一无所知。当初死在战场交锋中的老北狄王,她也曾经听闻,他有一个与大昱平民女子所生的幼子,但仅此而已,毕竟北狄本来也有王储和各部宗室强王,这么个幼子从来无人在意,包括北狄,包括大昱。
然而怎会,怎会……
“我叫呼延勒,”青年笑了,一字一字出口,分外清晰,“姐姐。”
“哦——姐姐不要冲动,”青年后退开去,抬起双手,“你不想见娘亲了吗?”
“她死了,”徐锦融厉声出口,“她死了!”
青年的脸上笑谑消失,双目里忽然迸发出控制不住的怒意:“没有!她没有死!”
徐锦融惊住,青年似也被自己吓到,回过身,抚了把脸,再转回来,令人不快的笑容再度恢复:“娘亲没死。他们什么都不知道。否则我那画,怎么画得出来?”
“娘亲总是一副愁容,谁也不爱搭理,成日顾影自怜的。又爱唱大昱的民谣,唱着唱着,便要落泪。”
“阿姐莫哭,阿姐莫泣。娘把糖饼,捎来与你,”
青年唱了起来,徐锦融听在耳中,轰鸣声一阵高过一阵,许许多多的声音在脑中翻转、扭曲、放大。
……高叔知道,所以才那么惊惶,一直咬紧了烧死的说辞,对其他避而不谈。是不是连父亲也知道?记得当初他那么着急,那时日夜不休,也要把北狄打退。
谁会知道这么多年来,娘居然一直在,她居然一直蒙在鼓里,甚至还有这个杀了她身边这么多人的人,忽然出现在这里叫自己姐姐。
“你忽然来说这些,”她说道,声音飘忽的不像是自己的,“是何居心?”
“居心?”
青年停下来,咯咯又笑了,听着分外刺耳。
“真让人伤心啊,姐姐,我来相认,你却不想要我这个弟弟。要知道几年前在街头,你还同我搭讪,想要送我回家。我那时可是惊讶坏了,我的姐姐原来是这样的人,若是娘亲知道了会怎么——”
他向旁边避开,但是闪得不够快,徐锦融拳风正触及他左脸,接着再一记直中他太阳穴,他顿时感到一阵闷痛眩晕。
“她在哪儿!说!”
徐锦融怒喝,青年踉跄后退,拉开门奔了出去。
屋子里有些暗,这外间阳光热烈,喧闹火热,十分刺目。
徐锦融跟了出去,快步走进人群。
摊贩已经布了不少,戏耍的,叫卖的,大人,孩童,往来熙攘。她追着青年的背影,拨开拦在前方的人群,冲进了小巷。
不能让他跑了,不能让他跑了,她想道,大步紧跟不舍,身后城楼忽然而起的一阵轰乱,完全没能进入她的耳中。
城楼上,元坤帝正立起,与太后及宗室近臣一块看向城下,受着城中百姓朝贺,忽然哪里嘣的一下,在这一片热闹里也算不得那么明显,但皇帝闷哼一声突然向后倒下,周围人等全愣住了。
“皇上,”太后回神一看,顿时面无人色,尖叫起来:“救驾!”
元坤帝倒坐在地,左边胸口上方龙袍洞穿,鲜血迅速扩散了一大片。
尖叫混乱四起。
城楼下一匹高头大马似乎受惊一样高高立起,已经混乱惊吓的一圈百姓纷纷退让。上面一人带着披风兜帽,调了马头就狂奔去了,后知后觉的几个禁卫军直追而上:“站住!”
城楼上皇帝已晕厥过去,众人乱成一团将他直架上帝辇,奔往最近的宫室。
兵部李大人也在近旁,面白如纸:“那东西,我怎觉得……”
光天化日,朗朗乾坤,宫室里忙乱不止。宗室近臣在外等候,无一不万分惊疑。
贺昭立在室外,看了一圈,还是没有看到徐锦融的身影。兵部李大人被传召进去,赵大人正在停职,也听得要遣人去传,他太阳穴突突直跳,胸腔口也极不安稳,不祥的预感直攥紧了喉咙口。
“太后娘娘,”
众臣迎上,眼看双目俱红、愤怒之势极盛的太后被宫人搀扶着从里走出。
“皇上身中木质弹丸,恐是由新式枪械击出,深入骨缝,太医正在施救,”
太后声色颤抖,但仍不减威严迫人,“皇上醒来之前,哀家暂且代为理事。王廷尉!付友安!”
“在!”
“传令下去,全城禁军即刻出动,封锁城门,大理寺立案备查,立刻,去拿穆平侯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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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是被自己手速吓到的一天!
疯侯 生变
“滚出来!”
方向愈发偏僻,七七八八的岔路过多,他逃得倒是熟门熟路,徐锦融双目发红,怒气更涨叁分,差点要从腰间取下火枪,而不知从哪里开始,就已见不着人影。
几步停在一个叁岔路口,她立住揉按着太阳穴,以连着眼睛一起突突跳动,要看不清道路。
她怒极反笑。他有备而来。这样下去,定是找不到人的。
即便已然呼吸困难,但她转身往回走。
街道上人流都往相反方向跑,那是庆阳楼的方向。同时却有官兵侍卫吆喝着人群让道,从庆阳楼处往外奔出。这流向有些奇怪,但徐锦融逆着行人,对此视而不见。
“侯爷!”
眼前是一道城门,两侧几个兵士神色诧异地迎将过来,与此同时一阵马蹄声乱,自身后向两侧左右分开,再汇于前方,马上侍卫拉住缰绳,长刀齐齐立起,铁骑森严拦在跟前。
禁军侍卫长在队伍中间,迟疑了一下,方问道:“侯爷,您的马呢?”
“不见了,”他们的声音都变得很小,但是嗡嗡声很大。徐锦融的眼睛看出来可能有什么事,可是全截在那阵嗡声之外,进不去脑子里,“怎么了?”
连自己的声音都这么遥远渺小。她于是再说了一遍,才确认已经说出来了。周围有路人停步,聚在一起,远远看着这里,惊疑诧异。
“……”侍卫长面色疑惑不定,“众目所见,侯爷在城下持械击中皇上,我等奉命拿侯爷到大理寺待审,还请侯爷莫再抵抗。”
徐锦融愣了愣,忽而有了几分清醒:“什么?”
另一处街巷口,失了主人的马匹兀自立在角落打着响鼻。马匹高大俊美,油光水滑的枣红皮毛一看便是受到极好的照料,很是突出。
拐角处一个清瘦男子快步离去,一边摘下兜帽、脱下披风,成一团,经过一处家宅后院,便塞进了门口的箩筐下,宽大的衣襟里略有些鼓起,看着有点奇怪。但也不过一个普通路人男子,出了巷子走进人群,甚至跟城中禁军兵士对面走过,都没有人过多留意。
男子也走进了偏僻的岔路里,拐着拐着,进了一处院门。
呼延勒应声回身,目光里一下迸射出急切的期待来:“如何?!”
男子点点头,并不多言,呼延勒随即双眼湛亮,仿佛全身的光都凝聚在这一刻里,顿时放声大笑,笑得近乎癫狂。
“勒王子,您……”男子却没有那么奇怪,只是皱起眉,“鼻子流血了。”
“哦……无妨,无妨,被她打的,”呼延勒一把抹了抹鼻下,脸上还有另一处新鲜的血瘀,看着手指,仍旧笑的开心,“放心,她要流的血,比我只会多,不会少。”
“可是勒王子,”
男子面上迟疑之色迟迟不退。这个勒王子,据说小时候就是一个很难对付的孩子,老北狄王死后,地位较之从前可谓云泥之别,于是更加变得阴鸷古怪。他晓得他这刻骨的恨意从何而来,可是,
“吉泰大人恐怕不同意这样。穆平侯中这一着,纵使要成人人喊杀的丧家之犬,可弑君之罪,也无生还之理。我们既带不回人去,又怎么解决枪炮的事。”
呼延勒转回身,一声冷哼:“如今大昱无君,徐锦融过街老鼠,人头落地,你倒是叫他们说说,哪副枪炮能做得成这样?”
见男子一时无言以对,他冷笑着走上前,叫他把衣襟里那支近一臂长的枪械递来,接在手里,翻转抚摸,仔细掂量,甚是爱惜。
“……还不是我蛰伏这许久,造出来的这一副。”
那边皇宫内院之中,太后面色红白交加,盯着侧前方,冷笑出声。
“昭世子要给穆平侯求情?”
“太后娘娘明察。事态未明,如此论断,恐怕为时尚早,”贺昭已上前一步,压抑着声音,尽量使自己听起来正常平稳,“穆平侯——”
“昭世子是被穆平侯下了什么蛊!这时候了,还看不明白?!”
太后厉声喝断,声音因怒极而格外沙哑,仿佛积压了许久的什么突然迸发出来,说得肩膀直抖,旁边宫人急忙去扶,
“城下禁军所见,穆平侯在众目睽睽之下突然行凶便策马奔逃,人证物证俱在,若是这还叫事态未明,世子莫不是非要见到皇上死在她白刃之下,方才不叫为时过早?!”
“娘娘、娘娘!”
几个宫女太监惊叫起来,连连扶的扶,揉的揉,好一会方把太后弄醒。
宛王已喝住贺昭,拦在一旁不准近前。而太后好容易再立起来,颤抖的手指仍旧直冲他那边指去。
“把昭世子……暂且……拘禁,穆平侯……伏法之前,不得放行!”
疯侯 弑君
……
弑君?
徐锦融看向四周,铁骑包围,路人远观,惊异指点的声音仿佛隔了一层帘幕。
侍卫长翻身下马,动作沉缓而小心。黄勿迟老将军说过,穆平侯是他得意门生。他未跟她直接交过手,但如今这一众高头大马围绕,她还是立住不动,面上也没有表情,既不像承认,也不像否认,以他的了解,这很异常。
今日一切,都很异常。
“请侯爷——”
他双目一悚,瞬时扬起刀来。
徐锦融没有带武器。但出乎意料,他刀背砍下之时,她身影已点上马背闪过身侧,从旁人处夺了一把长刀,眨眼一瞬,速度快得令人毛骨悚然。
长刀紧追而来,斜侧里刀刃掉了方向迎面劈上,喀喇一声刺耳的响。
侍卫长心头沉重。那边城头上守卫已拉弓待发,太后懿旨却并未提及活捉还是什么,事出突然,无人明令,他只能活捉为上。
而穆平侯显然无心恋战。头上刀锋一错,反着日照的光,一瞬间有点刺眼。这是头回交手,虽知她素来练强韧,但这力道仍旧大得超出侍卫长的预期,仿佛不止那叁节指尖,就连她身躯肩臂也都是钢所制,且一直冷面冷眼,不声不响,令人后颈发寒。
相撞的刀刃挣脱开来,再一点足,穆平侯人已落上马背,旁边几骑这时回神过来,急忙直追上去,眼看已经要追出城门,侍卫长忽见穆平侯从披风下取了什么东西,扬将起来,顿时心叫不好,大喝出声。
“趴下低头!”
然而连续两声轰然炸响,突兀得人几乎要自马背上直跳起来,马匹立时嘶鸣扭头,扬起前蹄,在城楼门洞下左右退避,本也不算宽敞的通道里,彼此冲撞,乱成一团。
通道那一侧,尘土砂石飞扬直下,喊叫的人声混杂着砖石落地的动静,砂尘的那一边几乎看不清楚。门洞顶上,裂开的砖石碎块还在断续往下掉落,穆平侯的声音从飞尘那一侧传来。
“你回去告诉他们,若真是我弑君,为何会只用木丸,而不是这个!”
什么东西从那侧扔了过来,侍卫长正拨开拥挤堵在前方的同伴,猝不及防,怔愣着接到手中,顿时被烫的几乎龇牙。
他定睛下来,看着这支见所未见的东西,约半臂长,钢所制的圆筒状细长管道一头连接着铸膛,把柄却是木质,可以单手握住,前段枪身还在发热,恐怕是因为塞过火药所致。
抬起头,再看那边已无人影,一时只觉心头震悚,惊疑不定。
***
人心惶惶。
贺昭来回踱步,这处宫室却四处围了禁军侍卫,出不得房门一步。等到天黑,好容易等来了宛王。
“父王!”
疾步上前,宛王面色沉重,一径摇头:“你且冷静下来。锦融没有被抓,她逃脱了。”
贺昭卡在这里,一时竟说不上来,这是好是坏。
“皇上伤势很重。太医花了这几个时辰,才把骨缝里的木丸取出来,现在也晕厥着,少说得再查看好几日,才能知晓是否无碍。”
纵使是用了麻沸散,但那弹丸毕竟洞穿身躯,嵌入骨缝,若是再往下几寸,那便直穿心脏,连救治的必要也没了。皇上这一出,当真是直去了半条命,昏迷不醒,早没了人形。
“太后怒气正盛,锦融这逃的,”
宛王摇头摇的厉害,却又深深无奈,如今皇上生死难卜,她这一逃脱,几乎可谓是坐实了罪状,可若是真被抓了,以太后今日的势头,也难说会被如何处置,
“穆平侯府也给封禁了。如今缉捕画像已发到全城,内外关卡全部封锁,甚至京郊往外,也在沿途发布,重金悬赏,”
他看向贺昭,“生死不论。”
“……锦融不会做这样事的,”贺昭蠕动着嘴唇,面色愈发苍白,“父王,你要保住她。今日之事另有其人,我若能——”
“我已尽力去说,但你千万不要胡来,”宛王皱眉打断他,“不要再去激怒太后了。现下只能等皇上醒过来,或许她还能清醒一点。”
皇上醒过来,或许吧……但万一,他要醒不过来了呢?
人走,室内冷火跃动。贺昭仍旧难以停下,听着屋外的动静,焦灼踱步来回,在窗前立着不过一刻,又贴着墙直坐下地,盯着一动不动的房门,手撑着膝盖,无意识地不住攥紧了再松开。
胸腔里一直绞紧,再绞紧。他甚至连想都无法去想。
自己还是太慢了。
为何没有再快一点?
她会去哪里?
……她还好吗?
首✛po18s𝐅。cᴏm(w𝕆𝕆18ip)
疯侯 转变
夏日的平京,莫名有萧索之气。
当今皇上中了穆平侯的武器,生死未卜。街头巷尾,皇榜上张贴的告示画像,放眼看去,几乎都是同一张脸。平京内外一夜之间增设了众多关卡,官差盘查的厉害,每每路上拦人检查,甚至忽然追赶拉扯,令人惴惴不安。
平京穆平侯府一带,道上往来的行人都少了许多,以惹来不必要的麻烦。据说里头已被翻了个底朝天,如今朱红大门铜环紧闭,毫无声息,似乎也蒙了一层阴阴灰色。唯有门前重重侍卫看守,一只麻雀都不会落下来。
而禁宫之中,明黄色龙床前,终于得来一点动静。
“皇上!”
元坤帝闭着双目,虚弱至极,由旁人忙不迭照料好一阵,总算有了勉强出声的气力。
太医查报,皇帝如今已无性命之虞,付公公正照顾着食水,焦灼的太后已疾步进了殿门。
……
内殿里复又安静下来。几位大臣和禁军将领在旁静坐,明黄锦被上,那支枪械放在一侧,元坤帝面孔依旧苍白无色,正蹙眉闭目,由付公公在给揉按着太阳穴。
门外忽有大响动,里间几人讶异了没多久,已有人径直闯入殿门。
“皇上!”
元坤帝睁开眼,见到贺昭几步走到床前,衣袖上还带着道豁口,后方侍卫稀拉追进来,仓皇解释:“皇上……太后娘娘,世子硬闯出来,我们拦也拦不住——”
“世子,”太后在旁厉声出口,面色极为难看,“你未也太让本宫失望了。”
而贺昭似乎并未听进耳中,绷着双臂,径直颔首行礼:“皇上,臣有要事相告。兹事体大,至关重要,只得出此下策,恳请皇上听过之后,再做定夺。”
原本就不轻松的气氛更为紧张。然而元坤帝甚至不好叹气,否则牵动伤口,便是撕撕扯扯的疼痛。
但或许也是昏睡了叁日叁夜的缘故,听着接二连叁的禀报,这神仍比想象的要好。元坤帝看着贺昭,后者布满血丝的眼里,是少见的急切和恳求。
纵使有所分歧。但元坤帝知道,他们还是有一个共同点。
“你们先下去吧。”
旁人尽数告退,太后面上怒意未消,但也只得端平了双肩,阴沉走出殿门。
“皇上,意图弑君的不是锦融,”
事到如今,即使还有某些难以打消的顾虑,也已经不吐不得,
“而是北狄王子,呼延勒。”
元坤帝微微一愣,随即听贺昭道出这个北狄王子,道出他扮成赵大人府上画师,甚至可能从北狄亲大昱的使团来访之际甚至更早,便开始谋划这一桩桩的怪事。
“……此人心性阴沉,轨迹小心,从未在公开场合露面。若非锦融府上侍女死后,崔参议提及赵大人府上画师有异,我原先也未将这二者联系起来。”
“朕听过这个呼延勒,”
元坤帝说着,抬起右手,扶着自己左半边肩膀。这伤口拉扯,着实有些吃不消,“听闻他是老北狄王掳去的大昱女子所生。想不到却非要站到呼延列那一边,对我大昱如此敌对。”
“……老北狄王当初毕竟战死,又是死在锦融之手,”贺昭说着,还是面不改色,“想来他一直记恨在心,才要置锦融于死地,更要加害皇上,意图陷大昱于内乱。若真得逞了,北狄往后要做何动作,恐怕不堪设想。”
“嗯。”
但这等恶计,光天化日直击他大昱国君,未嚣张太过。
然而思忖之际,元坤帝发觉自己并未十分恼怒。这甚至让他自己都有些吃惊。
“皇上,”贺昭见皇帝不再多言,只是坐住不动,不知还在想着什么,自己已然按捺不住,“锦融还在外奔逃,太后娘娘……”太后根本就不听他说,只不停加派看守,“……下了懿旨,悬赏捉拿,生死不论。贺昭恳请皇上,务必撤回缉捕,”
又想到这里,他一瞬间又难以呼吸。她一个人,家不能回,处处追捕,白天只能躲藏,现在又是一个晚上,但能去哪里休息?有东西吃了么?难不难受?是不是饿着?冷不冷?
连崔彦祁都察觉出来那个画师的不对。而自己为什么没有早点发现?若是能早杀了呼延勒,若是早杀了他,锦融又怎会被陷害至此。
几日下来,这些几乎要把他折磨疯了。他声音颤抖:“况且呼延勒,要是他先抓到她,皇上,那会不堪设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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