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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处是归途

时间:2023-05-26  来源:  作者:斜阳映酒





何处是归途 五十一
次日便是《歌剧魅影》的首演。
虽然1991年的美国版本更广为人知,但作为欧洲团队,还是沿用了更早的1986年英国版进行改编,经典曲目全部保留,演唱班底也都是顶级的卡司。这场全国巡回的演出,海德堡只在森帕剧院排了六场,据说早在半年前开放售票时,座位就几乎被抢购一空,只余角落里一些被立柱挡住舞台的零星座次。
谢情随口说了一句想看,程拙砚就替她弄到了首演场的包厢,只不过他说自己另有事情要忙,安排了adriana陪着谢情去看。
adriana一如既往美艳无匹,一袭浅金的晚礼服搭配雪白的皮草披肩,越发衬得她一头红发似火,整个人看起来比舞台上的maria还要光照人。她一进包厢就拥着谢情的肩膀,激动地耳语:“抱歉我来晚啦。亲爱的,认识你真是太幸运了!我本来买了前排的票,下午一听说有包厢,立刻转手卖了,赚了一大笔!”她边说边掏出一个致小巧的复古观剧镜递给谢情,“给,虽然不用也能看得清楚,不过这个才是今天我们造型最重要的配饰。”
谢情笑一笑,接过那观剧镜,抬起手来举在脸上朝舞台看,披肩从手臂上滑落,露出手腕上青紫的勒痕。
舞台上正演到众人说起当年剧院魅影杀人的故事,昏暗的灯光下谢情手上的瘀痕便更显得狰狞。
adriana瞥见,心里一惊,眼角余光瞟了一眼身后的保镖,状似亲密地挨着谢情坐得近了些,贴着耳朵悄悄问她:“你手腕上的伤是怎么回事?”
谢情听了,嘴角扯出一个难看的笑容,沉默了片刻才反问:“你猜呢?”
“…samuel?”
“嗯...看剧吧,不也是靠他咱们才能在这么好位置看这么好的剧么。我现在什么都不愿意想,你也别问了。”
她陷在猩红的丝绒座椅里,放下了那观剧镜,双手搭在腿上,整个人散发出一种绝望的平静,像无波的海洋在深处隐藏着无从窥视的汹涌。
adriana叹了一口气,握了握她冰冷的手,递给她一杯热茶。
舞台上的鬼魅在地底的迷宫里,贴着克里斯汀唱道:
“sing once again with me, 再一次与我唱和
our strange duet, 我们这诡异的二重奏
my power over you, 我的力量远远凌驾于你
grows stronger yet 与日俱增
…”
谢情瑟缩了一下,手腕一抖,手上的茶水洒在丝绸的裙摆上,洇开一片水渍。茶水的热度惊醒了她,她放下茶杯,盯着裙子上晕开的水渍,心底突然生出一股向死而生的勇气来。
她想起小时候,严厉的父母秉承小孩子不打不骂不成材的信念,开口每句话都是批评。有无数的夜晚,她咬着牙躲在被子里恨恨地哭,眼泪洇在被子和枕头上,一湿一大片。可是第二天早上,她总是又能站起来,再一次告诉自己,谢情,你是个好孩子,不要认输,不要害怕。
不要认输。
不要害怕。
她总有认怂的时候,也总有站起来的时候。
打架的第一要务,是打得过就打,打不过就跑。
她就不信程拙砚当真手眼通天,能困着她一辈子。
*
程拙砚虽然说了有事,临散场的时候还是赶了过来。adriana一见他进来,立刻识相地起身走了。他解了西装扣子在谢情身旁坐下,展臂搂过她,又按着她脑袋,让她紧挨在怀里。他依旧穿了烟灰色的叁件套西装,别着金色的怀表,长长的表链垂在腰侧,身上有酒气,也有谢情熟悉的古龙水的香气。昨夜那个妖异的野兽消失无踪,又变回了彬彬有礼的绅士。
谢情像是彻底想开了,无所谓地靠着他,仍举着那个小观剧镜看着舞台。
台上的劳尔站在克里斯汀的墓碑前,望着鬼魅放在那里的黑色玫瑰花发呆。
“至少她与爱人度过了幸福的一生。”程拙砚低哑的嗓音在耳边响起。
“王子与公主从此过上了幸福的生活…你是这样想的?我却觉得鬼魅这样内心扭曲的偏执狂不会放过她,说不定一直在暗处骚扰她。你看,连她死了还要去打扰她。”谢情嘴角浮上一摸讥讽,“对了,跟你说也是白说,反正你这样的人也没法共情对不对?”
程拙砚听出了她的嘲讽,却不以为意地说:“我与我的爱人好端端地坐在这里,当然没办法与鬼魅那样的人共情。”他说着举起谢情的手在唇边吻了一下,又借着微光看了看她的手腕,“嗯,看起来好多了。抱歉,下次我一定温柔一点。你要知道,我本来就是个温柔的情人,只是你也闹得太厉害了,我肩膀现在还疼呢。”他说着又拉着她的手覆上自己的肩膀,“你说你是不是故意的?弄得我一身伤,就不敢出去见别的女人。”
谢情无波无澜地仍望着舞台,剧终了,演员们一一出来谢幕。她望着站在流光溢的水晶灯下的maria,突然伸手掐住程拙砚的脖子,也贴着他的耳朵说道:“是,我爱你爱得要死,生怕你被别的女人抢走了,先划下地盘来,把你牢牢捏在手心里,看谁还敢跟我抢男人。你看,她不就被我赶跑了吗?”
“没错,爱我爱得要死,牢牢地把我握在掌心里。小情,别忘了你今天说的话。”程拙砚仿佛听不出她在说反话,按着掐在颈间的手,在剧场里璀璨的灯火重新亮起的那一瞬深深地吻她。




何处是归途 五十二[щооl8.νiρ]
幸亏天气还是很冷,谢情特地穿了一件袖子格外长的羊毛衫去上班,又特地把手表戴在袖子外面,挡住手腕上的伤痕,因而并没有人发现过。
其实在德国,就没有人会多管闲事,尤其是性癖这种私人的事情,更不会有人管,除非她自己去求助。可是以程拙砚在海德堡的势力,她相信就算去验伤,去报警,恐怕最好的结果也就是不了了之,不如自己沉下心来慢慢想办法。
她很庆幸她还可以出来工作,没有与社会脱节。
程拙砚仍然每天送她上班,甚至为了宣誓主权似的,不再远远避开,非要把车停在大楼正门口,开了车门看她下车。上班人多的时候,他还会故意喊一声ciao,再在众人的目光里扬长而去。谢情深感头痛,恨死了他这种行为,抗议了好几次,偏偏他根本不理会。
“每天送你来上班的,是你的男朋友吧?长得很帅啊。”magen午饭时悄悄问谢情。
其实办公室里大家也都不会打听别人的隐私,只要不影响工作,家境如何交什么男朋友,都是私人的事情。但是谢情在工作上兢兢业业,待人处事也平和有礼,平时穿着看起来也很素淡低调,实在也不像是会有这种高级豪车接送的有钱人。megan很好奇,仗着两人关系近,忍不住开口打听。
谢情想到最近程拙砚的所作所为,觉得头痛,答道:“算是…男朋友吧。家里挺有钱的,性格又张扬,唉,我其实挺不好意思的。”
“这有什么不好意思的,交了有钱的男朋友,又不是什么坏事。”megan咬了一口叁明治,又说:“交了有钱的男朋友,忘乎所以,滑进了欲望的深渊无法自拔,才是坏事。下午跟我去一趟海德堡大学附属医院,带你看看反面案例。”
海德堡大学附属医院,与ngk有长期合作的关系。公立医院急诊室里的心理医生其实永远不够,所以碰到自杀送来的病人,如果忙不过来,会联系ngk临时派人来做一些紧急干预。
megan带着谢情一起探望的这一位,被急诊室护士们戏称为“常旅客”,因为每过一段时间就会进来一次。
这个病人叫susan,是公交车司机叫了救护车送她进了医院的,因为她带着9岁的女儿一起坐公交车,突然拿出毒品打算过量吸毒自杀,女儿及时跑去向司机求助,司机吓得报了警又叫了救护车。
谢情她们到的时候,susan还在沉睡,9岁的女儿与一位儿童保护机构的社工一起坐在她床边。那社工明显认识megan,冲她点了点头,交代了那小女孩几句,就带着她们去了急诊室的员工休息处。
“我联系了孩子的父亲,他说他现在在柏林,没有办法赶过来。我又联系了孩子的舅舅,他愿意接孩子去照顾,一会儿应该能来。susan的神状态很不稳定,刚才还试图袭击护士,所以给她打了镇静剂。”社工对megan说完,又对谢情说:“你是今年来实习的学生对吧?你运气不错,碰到了这个案例,可以学到不少东西。她有躁郁症,自杀未遂多次,虐待儿童,吸毒,随便哪一样都够你研究的。你一会儿去护士站拿她的病历慢慢看吧,厚厚一本,还只是去年和今年的,够你看一下午的。我只负责她的两个孩子,一个4岁的儿子,一个9岁的女儿。儿子已经确诊了是自闭症,现在是舅舅在抚养,女儿多次表示要留在母亲身边,所以暂时还没有剥夺监护权,但是她再这样下去,被判给别人抚养也是迟早的事情,唉…”
“她估计还要过一会儿才能醒,你先去看看病历吧。如果护士站找不到,就去她病床看一下,可能护士正在记录体征数据。”megan说。
谢情便去护士站找病历,果然没有,又去了病床,一个老护士正在填数据,见她来了笑一笑,叫她等一下。那9岁的女孩看了看谢情,问她:“你是医生?还是社工?你要来带我走吗?”
谢情也报以微笑:“我不是社工,也不是医生,我还是学生呢。你也是学生吗?”
“是,我四年级了。你是大人了,你不是学生。”
“你是小孩,所以是小学四年级;我是大人,所以是大学四年级。我在学怎样才能帮助你的妈妈,让她多高兴一些,多喜欢这个世界一些。我听说是你救了你妈妈,真是了不起。你一定很爱你的妈妈对不对?”
“是的!我很爱她,我会努力变成很了不起的人,一直照顾她,让她高兴。你能不能跟医生和社工说,让我陪着她,不要把我带走?”
“是要让谁把你带走呢?”谢情没法答应她,只得反过来问她的打算。
“我不知道,也许是跟我舅舅走,也许是跟我爸爸走。可是我不喜欢我的爸爸,大家都说他很有钱,可是他不爱我的妈妈,把她赶出来了,还打她。他给妈妈很多钱,妈妈一点都不高兴,天天喝酒,吸毒,也打我们。”小女孩像是突然意识到什么,捂了一下嘴巴,“妈妈不打我们的,我很爱我妈妈,我能照顾她。”
两人说着话,那护士把病历交给谢情,起身走了。谢情接过病历,放在腿上没有看,冲她笑一笑,说道:“我相信你的话,你很爱你的妈妈,今天也勇敢的救了她,对不对?就像我说的,我也只是一个学生,许多事情我都没有办法决定。但是我愿意跟我的老师一起想办法帮助你妈妈,这样可以吗?”
她话音刚落,孩子就冲她背后高喊了一句:“samuel舅舅!”
谢情听了这个名字,心里猛地一沉,动作极缓慢地转头去看来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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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处是归途 五十三
来的这个samuel并不是程拙砚,而是个身材魁梧的德国大汉,金发碧眼,满脸的大胡子,脖子上戴着大金链子,手上还戴了一个大骷髅戒指,穿了一身皮衣,手上拿着一个摩托头盔,一看就是个机车党。
只要不是程拙砚就行,谢情松了一口气,跟他打了个招呼,自我介绍是实习的心理科学生,在学习自杀干预。
samuel舅舅听完爽朗一笑,说道:“很高兴认识你。你的工作很重要,一定要好好学呀。也请你一定要好好帮助我的妹妹。”
社工和megan听说他来了,也过来找他了解情况。病床边人不宜太多,谢情便主动提出去护士站看病历。
这病历果然厚厚一本,除了有心理医生的记录,还有急救人员,急诊科医生,康复科医生,理疗师和医院社工的记录。
看起来susan16岁就在父母的同意下结了婚,对方比她大许多,电脑系统里登记的旧地址看起来是富人区。她17岁就生了大女儿,之后似乎有家暴记录,不久就离了婚,然后她就开始频繁出入医院。几年前单身生育了一个儿子,父亲不详,生完这个孩子不久她被诊断出有严重的产后抑郁,因为没有很好的接受干预和治疗,发展成了躁郁症,不止一次试图自杀,也试图杀死自己的孩子。正因为这样的行为,她被剥夺了对儿子的监护权。
这就是megan说的‘交了有钱的男朋友,忘乎所以,滑进了欲望的深渊无法自拔’的故事吗?
这厚厚的一本病历,谢情看了一下午,megan来找她,说susan只醒来了一小会儿,没有办法多谈,不过她同意出院之后去ngk接受进一步治疗。
“怎么样,看完病历有什么想法?”megan问。
“只有这一两年的记录,看不出完整的故事。我只能推测出是年龄很小,心理上还没有成熟就结了婚,然后被抛弃了,开始自暴自弃,一路走到今天?”
megan点点头,说:“差不过是这样。她很年轻就嫁了人,自己心智都还不成熟,以为公主跟王子结了婚,从此过上了幸福的生活,可惜童话是绝对不会告诉你王子和公主的幸福生活具体是什么样的,也不会告诉你王子会吸毒,会家暴,会把公主赶出家门另娶别的公主。她这么多年,生活里只有物质享受和丈夫,早忘记了自己,一朝失去了一切,就很难再站起来。”
谢情叹了一口气,说:“俗套的故事之所以俗套,是因为总是在发生。没有人告诉她,物质生活之外,有一个属于自己的神世界有多重要。她的父母只怕也有责任吧,法定结婚年龄是18,像她这样16岁结婚要父母签字的。”
“她没有跟我说过,不过你说得很有可能。这里只有我们两个人,我瞎猜一句,很可能是父母见女儿攀上了有钱人,高高兴兴的把女儿送进地狱里去。否则怎么会一直不见人,最后小孩的抚养权落在舅舅身上?哦,对了,这个舅舅还是个名人呢,你听过机车党吧?他是反虐童机车团的小头目。你别看他这个样子挺吓人的,其实心地很善良,对孩子很好。所以把孩子交给他其实是很好的选择。”
反虐童机车团谢情也知道,这群彪形大汉虽然一个个外表看起来吓人,但是这个组织并不是以暴制暴的。当接到儿童救助组织或者民间的求助时,他们会先上门拜访,了解事情的前因后果,然后送孩子一件印了孩子名字的皮衣,当作入会的信物,再给孩子安排一个专门的车手,孩子能随时打电话求救。有时候车手会护送在学校被欺负的孩子上学,有时候会陪伴孩子上庭作证,给他们送上玩具,送上拥抱,送上安全和温暖。
“我在新闻上看过,他们很酷。susan这个案子是我们跟吗?”
“她的问题很多,要一样样的来,我们只能跟进自杀这一块,其他的比如躁郁症,儿童保护,还有她的两个孩子其实也需要心理干预,会有很多不同的机构跟进处理。你实习快要结束了,要是感兴趣,我替你安排一下,或许能帮你找到以后就业的方向,当然你如果愿意留下来,我猜管理层也乐见其成。”megan说着掏出手机来看了一眼,不知道是谁的信息,看得她眼睛闪过快乐的光芒,语调轻快的说:“你考虑一下,回头告诉我。今天提前一点儿下班吧。跟我的车回去吗?”
谢情还想留下继续研究susan的病历,megan也没有坚持,拍一拍她的肩膀,说了一句:“周末愉快,跟男朋友好好玩。”就走了。
自从上一次去了赌场,程拙砚已经消停了好一阵子,没有再带她去那些声色犬马的场合,只去了几次普通的商业鸡尾酒会,或是慈善筹款活动。谢情德语很好,做人谦和有礼又落落大方,与程拙砚配合得还算不错。当然他仍然有许多应酬,偶尔也带着一身酒气和脂粉气深夜回家,不过总会清理干净了才上床。谢情也不愿多想,只专心做自己的事情,积累些也许微不足道的力量。
生活渐渐回到正规,日趋平静。
这天晚上程拙砚没去应酬,亲自开车来医院接她,她便说起下午见到了机车党samuel的事,拿两个samuel做比,觉得很好笑。程拙砚听完嗤笑一声:“小情,这种乱七八糟的人,也就你敢拿出来跟我比。”
车窗外的光线照在他袖口的蓝宝石袖扣上,折射出奢华的光芒,谢情扯一扯嘴角,不再说话,车内便一时沉寂。
车仍然是那辆宾利,车内仍然是若有似无的钢琴曲,她坐在程拙砚身侧,整个人陷在柔软的真皮座椅里,神思恍惚,像是突然回到初见他的那一夜。程拙砚像是与她想到了一处,说道:“像不像我第一次见你,非要送你回家那一回?”
谢情偏着头望向窗外,低低地“嗯”了一声。
“那时候你也是这样,我问你什么,你都只嗯一声,怕我的很。你可想到我们会是今天这样?”他心情很好,像回忆起什么甜蜜的往事。
可惜谢情并不觉得,眼睛仍是望着窗外说道:“那时候你比现在油嘴滑舌多了,像我小时候看的黑白译制片里的人一样,听得我浑身起鸡皮疙瘩。我当然怕得很,真没想到我的直觉那么准,你是真的脑子有病。”
“我有病,你就是我的药。”他的语调极尽温柔。
谢情却不领情,冷笑一声说:“不,你这病吃药没用的,得开颅,要做大脑部位定向破坏手术才行。”
“小情,你又这样了。”他抬手松了松领带,“你这样我可又想捆你了。”




何处是归途 五十四
谢情摸了摸手腕,不再跟他顶嘴。
她一言不发盯着车窗外的马路,霓虹灯闪烁映照着夜空,路边的餐厅酒吧游人如织,年轻男女互相挽着,小孩子的气球飘上了半空,春天的莱茵河畔一片繁盛热烈。
车内的钢琴从生机勃勃的巴赫g小调变成了舒缓平和的海顿,车也渐渐离开了热闹的市区,却仍是沿着莱茵河开。
谢情认出这不是回家的路,问他:“咱们这是要去哪儿?”
“带你去个你没去过的地方。放心吧,总不会把你杀了扔进河里抛尸的。”程拙砚笑道。
“你这种人最好别开这种玩笑,我会当真的。”谢情故意瑟缩地抱紧双臂,又问他:“这次又要见什么人?”
“不见什么人,只有你和我。最近太忙了,特地安排个时间陪一陪你。”
车减了速度,拐进一处树林,一扇黑色铁艺大门缓缓打开,路的尽头是河岸,有几栋不高的维多利亚式建筑,以及一个私家码头。
这码头占地很大,船却很少,有一艘已经亮起了灯,隐隐能看见驾驶室里有人。
程拙砚停好车,又去替谢情开了车门,让她挽着手臂,领她往那船走去。虽然早已入了春,晚上的河边却仍有料峭寒风,谢情被晚风一吹,打了个喷嚏。程拙砚拍一拍她的手背,让她等着,自己回身去车上取了一件羊绒披肩替她披上。
他这样温柔体贴,谢情却不知怎的,又有了初见那夜的不祥预感。她忍不住偏头看他,正撞进他凝视自己的墨绿眸子,水光粼粼似有千般情意,叫人心驰荡漾,不禁心里一软,报以微笑。
程拙砚拿那大披肩围住她肩膀,揽着她走上那船去。谢情走上踏板,看见船身上漆着s.w.s,便问他:“这缩写是你的全名?”
“嗯,”程拙砚稳稳地扶着她上了船,船便缓缓起航,他搂着她站在船头,说:“samuel.willhelm.schulz,中间名是十八岁才加的,算是承认了我是这家的儿子。”
船头劈开河水,顺风而行,沿着船身激起扇面似的波浪,像是缓缓地拉开了故事的序幕。
“我小的时候并不知道我的父亲是谁,一直以为我的母亲是个单亲妈妈,你也知道,在德国,单亲妈妈很多,大家都不以为意。我们一直住在海德堡,她从不出去工作,生活却一直过得不错,甚至可以用优渥来形容。我们住很好的房子,有女佣和管家。我从小就一直在顶级私校读书,学校里的一切活动,像是去伦敦参加欧洲科学竞赛,去巴黎参加慈善活动,或是去瑞士滑雪,我都会参加,毫无负担。我也曾经很好奇,为什么一个中国的单亲妈妈,能做得到这一切。要知道这种学校,有钱是最低的要求,还必须最少有叁个名人的推荐信才能进去,然而我甚至没怎么见她出去社交过。”
程拙砚摸了摸谢情冰冷的手,扶着她的手带她进了船舱。暖黄的灯光下,餐桌上准备好了简单的晚餐。
他替谢情拉开椅子让她坐下,又开了冰箱,拿出一瓶酒,替两人倒上,才自己落了座,接着说:“我从很小的时候,就知道她很恨我,因为她常常莫名其妙的看我一眼,就开始打我。但是作为母亲也很爱我,每次把我打得半死之后,又搂着我哀哀地哭。有一次她打我打得太厉害,用力掐我的脖子,留下了瘀痕久久难消,最终被老师报给了校董。我以为儿童保护机构会介入,可是没有。只不过她被带去见了医生,说诊断出有躁郁症。你知道吧,抑郁症只会自伤,躁郁症却会伤人。所以从那个时候起,林管家和他太太就搬了进来住,说是照顾我,应该也是监视我母亲。”
谢情不由自主想起白天才见完的susan和那厚厚的病历,不禁心生万千感慨,轻轻叹了口气。
“那你的反社会人格也是那时候发现的?”她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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