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倾余生

时间:2023-05-26  来源:  作者:总有刁民想害朕太太
列战英无端端地心一慌,忘了自己只要再几个起落就能追到他,反停下了脚步,扯开嗓门大声喊:“云亭”
街上不多的路人纷纷诧异地看过来,沈云亭也顿住脚步,转过身来。
他背着光,列战英根本看不清他的面容,心里更是没着没落的,重又迈步奔了过去。
沈云亭也迎着他走了几步,两人在相隔丈许的地方同时停住。
“大哥……还有事?”
列战英这时看清了他脸上的诧异,后知后觉地尴尬起来,摸了摸脸颊道:“啊,那个,陛下和苏先生正月十五要去赏灯,让我叫上你,大家一起热闹热闹。”
沈云亭微感诧异他还道是什么十万火急的事。列战英额角的汗水被落日余晖照得分明,连同他脸上的窘迫一起。
沈云亭忽然微笑起来:“好,我知道了。我后日掌灯时分在上墟市西口恭候可好?”
列战英呆呆看着他的笑脸:“好、好。”
“那我先回去了。”沈云亭转身欲行,列战英下意识地拔腿跟上,“我送你。”
“不必劳烦了,”沈云亭伸长脖子看了看他身后,问道,“你的马还在茶楼?”
“哎?”列战英四下看看,脸色顿时十分,干笑道,“好像、是啊,那我就不送了,后天见。”
说完撒腿就跑,比来时还快了几分。
沈云亭看着他的背影止不住的微笑。
此时此刻他真的觉得,或者并不是他的奢望和错觉,列大哥……对他或者也有那么一点……?
或者自己真的可以回答他方才那个“是谁”的问题。不过……不是现在,再等些时日,等自己做得更好一些,更配得上他一些。
缓步走回义学的路上,沈云亭下了决心,非但要更加用心的教导义学里的孩子们,自己每晚也要头悬梁锥刺股的用起功来,将来说不定能参加科考,博一个功名在身。
正月十五。
天气不大好,铅灰色的天空飘着细细的雪粒,但这丝毫影响不了萧景琰和梅长苏心情。
几人一大早出宫,此时已经登上了孤山。
列战英没打采地跟在后面,看看前面素有夫妻恩爱美名的蒙大统领伉俪,更前面并肩而行低声说笑的陛下和凤王,脑中忽然划过一个念头要是云亭在这就好了。
他随即悚然而惊自己到底怎么回事了?为了这两天,从那日和云亭谈过之后,一想到他就哪儿哪儿都不对劲呢?
莫非我对他……莫非我对他也……?
列将军用力甩头,深吸几口山间清冷的空气,力图让自己脑子更好使一点。
其实他于儿女私情上虽然毫无经验,略显迟钝,但也没傻到这么不可救药沈云亭衷情之人是谁?位高权重,于他有恩的男子,只要他不再钻“一定是苏先生”的牛角尖,稍稍转念一想,再结合沈云亭素日的言行态度,答案便呼之欲出了。
云亭喜欢的人……是我?
这个答案比之“沈云亭爱上了苏先生”更加令他坐卧不宁。
29.
一行人不多时便到了峰顶小亭,停下略作休息。小亭西侧百余米便是当年聂锋的“坟茔”所在,一眼望去,坟前放着酒浆鲜果,碑前火盆中香灰还没被山风吹尽,剩贴底的薄薄一层,看来不久之前才有人拜祭过。
梅长苏低声对身旁的萧景琰道:“我去瞧瞧。”
数年前那场大战过后没多久,聂锋夫妇回京述职。与众人欢聚月余便挂印留书,离京远引,不知到哪隐居去了。
梅长苏虽然万般不舍,但知他二人去意早绝,并没派人追索寻找。
这处坟茔的墓碑在聂锋夫妇团聚后便换了,只可惜无人知晓谢玉带回来欺骗夏冬的那半幅残躯是谁,甚至无法确认那是一位赤焰将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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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是谢玉麾下战死之人新立的碑上无法铭刻姓名,便干脆什么都不刻,留个空碑供人祭奠。
夏冬拜祭了这不知名姓的将士十多年,后来总暗中觉得或者是这位的在天之灵庇佑,聂锋才得以死里逃生与她重聚,所以年年仍是带着夫君回来拜祭洒扫。梅长苏他们若早来一两日,说不定就遇上了。
梅长苏缓步走到坟前,俯身用袖子拂去那碑上的尘土,亭中众人只有列战英不知其中端详,凑到萧景琰身旁问:“那是苏先生的朋友吗?”
萧景琰低低叹息:“算是……故人吧。”
苏先生来自江湖,身上谜团无数,列战英从来不是好奇之人,何况他此时满腹心事,更没心思去管苏先生的故人往事。
站在萧景琰旁边踌躇了好一会儿,扭头看看,蒙挚正陪着夫人坐在小亭另一侧休息,夫妻两喁喁细语;飞流从方才上山就不见了踪影,不知到哪玩耍去了。
于是他深呼吸几次,握紧拳头,鼓足勇气,又像他家陛下靠近了几分,用做贼似的音量说道:“陛下,臣、臣想问您个问题……”
萧景琰侧头看他一眼:“问吧。”
“您当年、您当年是怎么发现您对苏先生是……是那种感情的?”
“……”萧景琰万料不到他会突然胆大包天地问出这么一个问题,片刻错愕之后脸就黑了先不说这小子公然打听国君的私情是要做什么,就这个问题……叫他怎么回答?
难道要说“我和他因缘际会行了一次周公之礼,行礼过程中根据当时的心情和反应发现的?”
正待发作,踹这作死的臭小子一脚再说,可一转念想到列战英这些天的反常,再看看他此刻这一脸忐忑迷茫又求知若渴的傻样罢了,怕是有心上人了。
当下按捺住脾气,和颜悦色地问:“你问这个做什么?”
“就……那个……”列战英张了张嘴,又难以为继地闭上,眼珠子四下乱转了好一阵,才赶在萧景琰耐性耗尽之前坑坑巴巴地道,“我最近发现,我有个好朋友……似乎是、倾心于我,可我、我又……”
萧景琰不解:“似乎倾心于你?什么叫似乎?”
列战英脸腾地红了,心虚地看了萧景琰一眼,羞愧道:“我偷听了他和旁人说话……”
“好出息啊,还学会偷听了?”萧景琰又想踹他,可看他这副大姑娘上轿般的忸捏,怕把他好容易积攒的勇气给踹散了,只得再次按捺,“接着说!你听到他跟旁人说中意你,那怎么还是‘似乎’?”
列战英的脸更红了,头低得仿佛想在地上找个缝钻进去。
“他、他、他没明说。但我觉得他形容的……就是我,还有他平时、对我好像也不太一样?特别的……特别的……”
萧景琰额头青筋直冒,不等他“特别”出个所以然,便打断他道:“所以你觉得他倾心于你,可你不知道你中不中意他?”
“是啊……”列战英仍没好意思抬头,揉了揉鼻子小声认了。
萧景琰其实心中已有推断,但仍要求证一二,假意道:“那又何必来问朕,问戚猛他们不拘谁成了亲的不行么?”
列战英不假思索的摇头:“不成,他们都是和女子成的亲。”
萧景琰心道“果然”,似笑非笑地对列战英一挑眉:“哦,所以那人是个男子。沈云亭吗?”
列战英刚被不着痕迹地套了话,还没来得及难为情,就被皇上的“圣明”给惊呆了,愣愣问:“陛下您怎么知道……?”
萧景琰摇头不答,望着梅长苏的背影,语气十分平缓:“我与你苏先生相识两年有余,阴差阳错之下才弄清楚自己的心意。你和沈云亭情况大不相同,不过有些事情总是相通的。比如看到他心中便觉欢喜,看不到便时时挂念。有时虽然明知他用不着,还是忍不住要为他操心。有时即使不赞同他的决定,却又不舍得违拗他的意思。你扪心自问,对沈云亭是否如此?想清楚了答案,大概也就明白你自己的心意了。”
其实列战英找萧景琰要主意,可以说是一半是走投无路,另一半是病急乱投医。这两天沈云亭的事搅得他片刻不得安宁,脑中就那几个问题车轱辘似的来回转
沈云亭真的倾心于他?
沈云亭为何倾心于他?
他自己对沈云亭又确是只有兄弟之情吗?
倘若是,该怎么不伤和气的拒绝?
倘若不是……那、那便如何是好?
这些问题蜘蛛网似的缠在一起,他都答不上来,而且越想越乱,觉得以自己的才智怕是无望了,想要找旁人求助,将素日亲近到足以坦承心事的人在脑中过了一遍,绝望的发现除了萧景琰,其他人恐怕都帮不了他。
人家相恋成亲的都是女子,不存在和“兄弟之情朋友之义”混淆的可能。
列将军被煎熬不过,鼓起勇气来请今上指点,但心底其实也没报多大希望毕竟他们陛下这辈子就一个苏先生,想必经验也有限得很,否则当年也不至于来找他要主意同时做好了挨顿训斥的准备,却没料直接被灌了一耳朵恳切的肺腑之言,顿时消化不良地僵在原地,一边有点感激涕零的冲动,一边已经开始下意识的反思萧景琰让他扪心自问的问题。
“多、多谢陛下,”他反思了一阵,觉得条条都中,但仍有疑问,“可是……可是朋友兄弟之间,不也是、喜欢聚在一起,相互关心相互支持的吗?”
萧景琰长兄如父的慈和面目立刻被这蠢问题撬得摇摇欲坠,不耐烦地“啧”道:“什么朋友兄弟?你对每个朋友兄弟都这样?你也想和戚猛形影不离,也对他时时挂念不成?”
“……”所谓的醍醐灌顶当头棒喝,大抵便是如此。戚猛那张虬髯曲张的黑脸在脑中一晃,列战英打了个寒颤,一瞬间就明白了沈云亭在自己心里,确是与众不同的啊!
自己能为其他朋友两肋插刀,却不会婆婆妈妈地总想将对方牢牢护着;分别之后也会时不时思念挂怀,但绝不是这种抓心挠肝的思念法;朋友有难,自己可以散尽家财不计一切的相帮,却不会在看到路边卖糖糕的小摊时想着给他买一个逗他开心。
萧景琰瞥着呆滞了片刻后露出恍然大悟神情的列战英,正想问他是不是有结论了,忽见梅长苏已转身向小亭走来,于是加快语速道:“总之你自己慎重考虑,要是喜欢人家就早些对他说,别等人家对你死了心再后悔。要是不喜欢人家也早些说清楚,别白耽误人功夫。”
说完扔下列战英快步迎了上去,拉过自家凤王一只手合在掌心中搓了搓,说道:“山顶风太大,咱们下去吧?”
列战英梦游似的跟着下了山,吃午饭,又去游横塘。可是酒菜吃进嘴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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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尝出味道,风景掠过眼前也没看出美丑来,大家走他就跟着走,大家停他就跟着停,专心致志地冥思苦想。
从孤山下山的路上他小心翼翼地承认了自己大概也是对沈云亭有意的。
可是看着梅长苏与萧景琰的背影,他又不禁疑惑陛下与苏先生的感情是共患难出来的,经历了许多波折考验,这才能历久弥坚。自己和沈云亭相识才不到一年半,一直平平淡淡,难道就这么上下嘴皮子一碰就要许终身吗?
会不会太仓促太儿戏了?他凭什么确定自己对沈云亭,会像陛下对苏先生一样至死不渝?又怎么能知道沈云亭对自己,不是因为他涉世未深太过单纯,将感激当成了爱慕?
关于沈云亭和情情爱爱的问题,简直就像东海的海浪一样,一波又一波无穷无尽地涌上来,他刚搞清楚了一个,又衍生出了一堆,不禁于迷茫中生出深深的无力感。
不能怪他过分谨慎,竟到了瞻前顾后的地步,只因他生长在萧景琰身边,一向事事以他为榜样。萧景琰与梅长苏当年相恋相许的过程他作为旁观者又实在记忆深刻当时是觉得情字伤人,心中已隐隐存了畏惧;可又理所当然地认为,但凡倾心相恋,便该当是这样生死不负的。他认定了一旦与人相恋,那就是一生一世的事。他绝不会朝秦暮楚,也绝不会生二心再娶姬妾,所以这一辈子只做一次的决定,怎能不格外慎重,格外思虑重重?
萧景琰和梅长苏在横塘泛了一回舟,尽兴上岸。梅长苏已听萧景琰简略说了列将军的苦恼,知道沈云亭大有希望,不禁十分高兴。有心要再助他一臂之力,这时便借口天色尚早,“不如去义学找了云亭,一同用晚膳”。然后欣慰地看着列将军像被“云亭”二字碰了什么开关似的猛一抬头,又面红耳赤地低下去。
好生有趣。
义学明日便要开学复课,许多准备功夫要做。沈云亭一早便起来上下帮手,堪堪忙了一日。这时看看天色,虽然离与列战英约定的时间还有一段,但回到自己房中又坐不住,干脆换了衣服出门,打算早早去候着。
走到角门遇上了送酒来正要离开的芸娘,两人俱是脚步一顿,都有些尴尬。但芸娘很快就笑着招呼道:“沈公子,这是要出去?”
沈云亭便也笑着拱手:“跟朋友相约去看灯会。”
芸娘忽然脸现促狭之色,悄声笑道:“是你上次说的那个于你有恩的朋友吗?”
沈云亭一愣,白净的脸顿时红到了耳朵,吃吃道:“什、什么?不是、只是……”
芸娘本是随口跟他开个玩笑,见他这等反应反而明白了,掩着口笑个不住,说道:“好好好,你说不是便不是,不用脸红成这样。”
沈云亭被她笑得愈发窘迫,施了个礼就要落荒而逃:“那个……我先行一步,就此别过。”
芸娘好容易敛了笑容,抿唇道:“不逗你了,我也约了姐妹看灯,咱们正好同路。”
沈云亭其实对这位爽朗的姑娘是颇钦佩的,何况人家坦荡大方,自己也不能太过矫情,于是无奈地笑笑:“同路也好,但你别再取笑了。”
两人并肩出了门,芸娘吩咐陪她送酒来伙计自己先回去,跟沈云亭一起往灯会方向走。
这时街上已经十分热闹,人流熙攘,多数都和沈云亭他们是同一个方向。
因此一路说笑的两人,都完全没察觉身后不远处跟了个人。
“妈的小白脸,”那人手中攥着一个酒瓶,仰脖喝了一口后脸红筋涨地啐了一口,看着沈云亭与芸娘的背影喃喃咒骂,“贱货!怪道人说漂亮女人都水性杨花,果然没错!这小白脸有哪里比老子好了?”
这人名叫邓六,在芸娘酒坊对过开肉铺的。他三十出头,是个鳏夫,倾慕芸娘已久,也曾央媒人上门提过两次亲,但都被拒绝了。他在没有酒壮胆的时候,基本可以算是世人眼中的老实人,被拒绝了也不敢如何,平日出来进去地碰上芸娘,也只敢陪着笑脸不尴不尬地招呼一声。芸娘也当他是老实人,拒绝了他几次见他仍是客气有礼,又想大家街坊邻居,不必弄得太僵,所以一向对他也算和颜悦色。
所以他其实从未死心,始终觉得芸娘是对自己有意思的。不过是现在年轻貌美还有些傲气,但她一个寡妇,再过两年嫁不出去,自然就会嫁给自己一个卖肉一个卖酒,可不是天作之合?
后来义学开张,他接了供应猪肉的生意,和芸娘又多了一重交集。他愈发觉得有希望,时常借故生端地与芸娘同一天去送货。
年前最后一次送货,芸娘先走了一步,他到时正看到芸娘将一块绣花绢帕递给一个义学中的孩子,又塞给他几块糕饼和几个铜钱,听到一句“一定交给沈先生”。
邓六只觉遭了晴天霹雳,恨得牙痒,整个年节下便躲在家中狂饮烂醉,对芸娘和义学中那小白脸的怨恨一日比一日重。
谁知无巧不成书,他今日下午宿醉醒来,居然记得要去送肉。送肉出来便看到芸娘和沈云亭并肩离去,他这时已经又喝得半醉,素日来的怨愤一股脑的涌上头,他想也不想,扔下推肉来的板车,拔起插在上头的一把剔骨尖刀便跟了上去。
越快到上墟市,路上的行人越多,接踵摩肩,十分拥挤。芸娘忽然被迎面过来的人撞了一下,一个趔趄险些摔倒,沈云亭连忙伸手扶住,待她站稳后便即刻缩手,芸娘理了理发鬓,刚说了声“多谢”,就听一声大吼:“狗男女!老子宰了你们!”
两人下意识地转身去看,就见一人举着明晃晃的尖刀搡开挡路的人向他们扑来。沈云亭大惊之下不及细想,一把将芸娘推开,自己再要躲却哪来得及,在芸娘的尖叫声中眼睁睁地看着那人扑到跟前,将尖刀“噗”地扎进了他的胸膛。
30.
梅长苏一行走着走着,忽然听到前面人群喧嚷,夹着一个女子的尖叫声“杀人啦!救命啊!救命!”
几人脚步同时一顿,蒙挚将妻子轻轻推到身前,自己错后一步,飞流也不知从哪个地方冒了出来,和蒙挚一前一后,不动声色的将其余人护在中间。
萧景琰对列战英轻轻一扬下巴:“去看看。”后者躬身领命,分开人群挤了过去。
前头街道正当间,一个女子半跪在地抱着一个男子正在边哭边喊,更远一些的地方有个人影在踉跄狂奔,受了惊吓的行人一时还没围拢,所以列战英很容易就一眼看清了那男子的面容。
“云亭!!”
后头几人听见这一嗓子,再顾不得谨慎小心,一齐奔了过来,正看到列战英一把将那受伤的人从那女子怀中抢过来,抖着声音又唤了声“云亭?”
几人也看清了受伤的人正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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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云亭,胸口赫然插着一柄尖刀,伤口旁湮开了海碗大的一滩血迹,不禁相顾失色。
沈云亭倒没昏过去,只是生平第一次被人捅刀,大受惊吓,再加上伤口疼痛,一低头瞧见一大片血色,整个人都懵了。腿软得站不住,不由自主地往下出溜,同样被吓得魂飞魄散的芸娘扶不住他,反被他拖得坐下了。
他又惊慌又茫然地想:“我这是要死了吗?”忽然被人挪动,触痛伤口,不禁“呃”地一声痛呼,紧接着就看到列战英的脸。一时分不清是真是幻,还以为是临死前出现幻觉,于是十分伤感地呆呆凝视他,心想:再过一会儿就再看不到他了……不知他在灯会等不到我,会不会担心?知道我死了之后,又会不会伤心?”
列战英看到那插在左胸的尖刀,再看他神情呆滞双眼无神的模样,只觉浑身血液逆流,手脚一阵阵发冷。他在战场上无数次见过袍泽受伤,他自己也受过无数次的伤,却从来没有这么惊惶害怕过。
“云亭?云亭没事的,没事,不怕……”他嘴上这么念叨着,也不知是在叫谁不怕,但却连拔出凶器查看下伤口的勇气都没有。
这时其余几人都已抢到近前,蒙挚先运指如飞,点了沈云亭胸口几处大穴止血。梅长苏低头查看沈云亭的伤,沉吟片刻,瞥了与沈云亭四目相对显已物我两忘的列战英一眼,退开一步长叹一声。
列战英立刻向他看来:“先生,他、他没事吧?”
“先救人要紧,”梅长苏蹙眉不答,满面凝重地唤过飞流,在他手中塞了些银两,说道,“去找最近的药铺医馆,务必请个大夫过来。客气些。”
飞流点点头,足尖一顿,倏地从正围拢过来的人群头顶上掠过,在阵阵惊呼声中请大夫去了。
列战英一颗心直沉下去,战战兢兢又喊了声“先生?”
梅长苏避开他的目光,面露不忍之色,低声道:“伤在心口,怕是……总之你、你问问他还有什么没完成的要紧事吧。”
列战英脸色变得惨白,眼圈却开始泛红。梅长苏在他心目中一向不所不知无所不能,他既如此说了,那沈云亭恐怕是真的……
他呆呆转回视线去看怀里的沈云亭,心疼得仿佛马上就要裂开,神智昏乱中压根没注意到蒙挚诧异地看向梅长苏,刚说了个“不”字就被后者杀鸡抹脖似的一个眼神给止了回去,无奈地摇头不语了。
萧景琰站在梅长苏侧后一步,没留意梅长苏和蒙挚的眼神交流。梅长苏既查看了伤口,说情形不乐观,他自然也不疑有他,只看着列战英心下怃然他几乎是立刻就肯定了,这傻小子对沈云亭其实早已情根深种,可惜他尚不自知,几个时辰前还在苦恼纠结什么“兄弟情义”。
沈云亭这时自然已经发觉眼前一切不是幻觉,列战英是真的赶来了,自己真的靠在他怀里。而凤王殿下说……自己是真的要死了。
他不禁有些难过,自己才刚刚过了一年好日子,还没看到葛磐他们长大成人,离开义学一展抱负。年前叫他们温的书写的字,也不知他们听话照做没有?但迎着列战英凝视的目光,又有些欣慰临死前能见他最后一面,能死在他怀里,也足以瞑目了。
“列大哥,”沈云亭一开口,胸口伤处便有些痛,于是声音也比平时轻了许多,“别难过……”
列战英用力咬牙:“嗯,不难过。你撑着点,大夫马上就来了。”
沈云亭微微摇头:“生死有命,我、总算堂堂正正地活过了,也就够了……”
列战英粗声道:“胡说!什么就够了!你才多大,还有多少事没做?你还没成亲,你还没……”他哽了一下,已经快要压不住声线,“你还没告诉大哥你的心上人是谁,怎么能就此、就此……”
沈云亭苍白的脸上泛起红云,一只手按在列战英手臂上,用力攥住了他的袖子,将“余生”的勇气都聚集起来说出两个字:
“是你”。
可刚说完他就后悔了。他想自己马上就要死了,何必还说出来扰乱列战英心神呢?列战英对他有意,知道了不过徒增伤心;列战英若是对他没那个意思,也不过让他为难甚至内疚。
于是又急急解释:“我没别的意思!我没想你对我、对我……真的,你不用往心里去,就当我、我临死前说胡话……”
列战英的眼泪终于掉了下来:“傻子、你这个傻子……我怎么能不往心里去?我对你……我对你、也是一样的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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