倾余生
时间:2023-05-26 来源: 作者:总有刁民想害朕太太
等了许久,梅长苏才总算是出来了。萧景琰疾步迎上,见他神色郁郁,见了自己也只是草草一拱手便自顾自地朝前走,态度大不同以往,忍不住问道:“母妃和你说了什么?”
梅长苏停步,睨了他一眼冷冷道:“静妃娘娘和我说了什么,殿下不是应该最清楚吗?”
“你在生气?”萧景琰总算看清他脸上怒色,不禁讶然,“到底怎么了?”
梅长苏脸上忽现尴尬,别开眼看着道旁的木栅,冷然道:“殿下将你我……你我之间的事告诉了娘娘,也该提前知会我一声。方才在娘娘面前有所失仪,还请殿下回头替我谢罪吧。”
说完袖子一拂,径自朝自己营帐的方向走去。萧景琰定在原地怔了片刻才幡然醒悟,领会了梅长苏话中含义他是怪自己将两人之间的……“私情”告诉了母亲。而自己本来答应过黎纲不会将那件事说出去。
萧景琰赶紧提步追上,与他并肩而行,说道:“母亲一向十分关心你,听说你从悬镜司出来就病了,追问了我好几次。我怕她担心才说了也是我考虑不周,并非有意食言。你别生气。”
他向来是个又拧又硬的脾气,从前误会了梅长苏而向他致歉也不过淡淡一句说过就算。此时这番话简直称得上长篇大论,梅长苏倒真不好意思继续摆脸色了。
何况他生气本就只是障眼法,目的就是不让萧景琰追问他和静妃究竟说了什么。于是准备就势下坡,将此事揭过,萧景琰已接着低声说道:“我脾气不好,向来没什么朋友。小殊死后更是……这么多年有什么话也只能在母妃跟前说说,大概是习惯了,没觉得跟她说有什么不妥……”
梅长苏心头一痛,打断他道:“罢了。我不过随口提一句,殿下不必往心里去。娘娘心慈,看我身体不好,刚才很是难过了一番。殿下快回去劝慰几句吧。”
萧景琰事母至孝,一听之下就有点着忙,匆匆和梅长苏告辞奔回母亲帐中。
一进账就见母亲双眼红肿,像是大哭过一场的样子,不禁大惊。
”母妃,您这是……?”
静妃招手将他叫到跟前坐下,还未说话,又要流泪的样子用手帕掩住了眼角。萧景琰急道:“母妃何故伤心?长苏他……?”
静妃深吸了口气,轻声道:“苏先生身患宿疾,这你知道吧?”
萧景琰心中升起一股不祥的预感,点头道:“知道。可他总不肯告诉我究竟是什么病。”
静妃长叹一声:“是不知因何所致的寒疾。他不说,大概是不想你替他担心,更不想你把他当成柔弱无用之人。”
“很严重?”萧景琰低声问。
“很严重,”静妃颔首,“若是调养不济,恐怕……活不过四十。”
萧景琰脑中一片空白。
他知道梅长苏身子弱,知道他经常旧疾复发,一昏睡就是好几天。但怎么可能这么严重?
怎么会严重到……只剩下几年的命?
莫不是母妃哪里弄错了?
静妃已接着说下去:“他迟迟不肯回应你的心意,恐怕也是顾虑着……将来他若有个什么三长两短,你岂不伤心?景琰,你要想清楚他若年寿难永,有朝一日可能留你一人在这世间,你还想和他一起吗?或者不如……回头是岸吧……”
最后几个字已轻得像一声叹息,可萧景琰还是听清楚了。
“儿子从来不懂回头,您知道的。”他怔了一会儿,低低回答。静妃无言地伸手摸了摸他头顶,萧景琰忽然一把抓住她手,迫切地道:“您刚才说若是调养不济……那只要好好调养他就会没事了是吗?您懂医术,他府上还住这个人称神医的大夫,将来……将来我若能登上那个位子,我一定可以……”
静妃将另一只手轻轻按在他嘴上,悄声道:“慎言。”顿了顿又道:“我自然会尽心竭力。可是生死有命……”她看着儿子脸上一瞬间涌上的担忧甚至隐隐的恐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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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起刚才梅长苏对她说的那些话,心痛难忍地扭头避开了他的视线。
如她之前猜测到的一样,梅长苏就是林殊。
死里逃生,面目全非的林殊。
他像是整个人被打碎过再重新拼接起来,从外表看跟从前的他已经找不出半点相似之处。只是皮囊下的魂魄大概过于顽固,哪怕是挫骨削皮的苦难也没能将其完全改变,还留下许多属于“林殊”的特质,所以自己那一向固执地憎恶着“阴诡谋士”的儿子,还是不由自主地被他吸引了。
可就像那孩子说的,这份情愫注定不会有好结果,雪冤翻案之路何等艰险,哪里容得他们任性?
她或者真的该听他的话,替他再劝劝景琰,必要时拿出母亲的身份来约束他,得他越陷越深,将来愈发痛苦。
但……到底怎样的结果才算好结果呢?
她入宫几十年,到如今才封了贵妃,六宫专宠,儿子长大成人,还是炙手可热的七珠亲王,似乎苦尽甘来,这应该是世人眼中再好不过的结果了吧?可这从来就不是她想要的结果啊。这样被人硬塞到手中,以她几十年青春和自由为代价的结果,算是好结果吗?
回头细想,乐瑶姐姐、言阙、莅阳长公主,还有许多当年说服了自己不可任性,委曲求全想要一个好结果的,谁又真的得到了?
倒不如……哪怕没有结果,哪怕最后千夫所指头破血流,也先任由这份情愫开出花来。
“母妃?”萧景琰见母亲半晌不言语,眼中泪光莹然地盯着自己富丽的裙摆,不知在想些什么,忍不住出声唤她。
静妃闭了闭眼,再睁开已是一片清明“苏先生……他什么都替你考虑到了,却丝毫没顾及他自己。他本来求我劝你,可母亲总是觉得,天大地大,你衷情的人正好也属意你,这是何等幸运?我又怎么忍心拆开你们?”她反手握住儿子的手,轻轻摩挲着叹道,“不过他也是个傲骨铮铮的男儿,要和你在一起,迟疑顾虑是难的,你要管住你那横冲直撞的牛脾气,拿出些耐心来。以后若是他的意见与你有不合之处,要逼你做些有违你本心的事情……你也须记起今日自己说的话,不要跟他动怒,知道吗?”
萧景琰心中犹自被“活不过四十”的噩耗沉沉压住,听到“你衷情的人正好也属意你”这句,却像在一片苦涩中渗出一丝若有若无的甜意,又想哭,又想笑,整个人都恍恍惚惚的,因此也没注意到母亲最后一句话隐晦得古怪。
第十一章
梅长苏有点担心。
静姨见到他后情绪十分激动,还大哭了一场,虽然终于答应他不向景琰泄露他的身份,可却怎么都不肯答应替他劝说景琰。
要是她告诉景琰自己要她劝他,那头牛多半又要生气,一怒之下跑来兴师问罪就糟了这猎宫营地不比苏宅,处处都是耳目,若是让人听了去,后果不堪设想。
然而直到晚饭时间萧景琰都没露面。倒是列战英气喘吁吁地跑着送来一盘烤肉
“我们殿下亲自烤的。说请先生尝尝。”
“劳动将军了,请替我谢过殿下。”
梅长苏立刻松了一口气。还想着给他送吃的,那多半是没生气,看来静姨没对他说什么。
盘中的烤肉还是热的,四溢的香气仿佛宣召令,下午不知疯到哪里去了的飞流和佛牙几乎是立刻就出现了。
列战英放下烤肉,推开佛牙凑到桌前的毛茸茸大脑袋,又对梅长苏道:“殿下说,离京前晏大夫嘱咐了先生要清淡饮食。所以这肉尝个味道便罢了。哎……你给我一边去!”后面这句却是对着佛牙说的,那灰狼舌头伸得老长,趁他说话又不依不饶地朝前拱。列战英无法,只得双臂抱住它的脖子将它拖开几尺,这才接着对梅长苏道:“佛牙口齿长了,脾胃也不如从前,在府中殿下都不让它吃这些,它都快馋疯了。”
梅长苏微笑道:“烤肉重油重盐,原不适合给动物吃。列将军放心,我不会娇惯它的。”
“那就不打扰先生了。”列战英拍拍佛牙的脑袋嘱咐它听话,行礼告辞走了。飞流已洗净了手来将烤肉端到梅长苏面前,梅长苏拈起一块扔给佛牙,又拈一块自己吃了,对飞流道:“剩下的都是你的。不可以给佛牙吃哦。”
飞流眉开眼笑,抱着盘子就地盘膝坐下,抄起一块肉塞进嘴里,边嚼边大声夸赞:“好吃!”
“是啊,好吃。”梅长苏笑着轻轻叹了口气。这烤肉还是从前的味道,看来萧景琰十多年来倒没把他这门手艺抛下。不过这些年他烤肉时,身边多半没什么人再叽叽喳喳地吵闹不休,一会儿替他加撮盐一会儿又捅一捅柴火,借帮忙之名行添乱之实了吧?
佛牙吃完了分给它的肉,老老实实地犬坐于梅长苏膝前等着第二块。谁知老半天过去了,盘子里的肉飞速下降,梅长苏和飞流却都没有半点要再喂它的意思,终于急了,决定抛弃温良恭俭让的伪装,露出身为狼的本性扑上去就抢。
飞流岂能让他得逞,一只手端起盘子跳起来灵活地闪开,另一只手还在朝嘴里塞肉。一人一狼在营帐中你追我赶地闹起来,梅长苏也不阻止,靠在桌旁看着他们微笑。心中忽然升起一个念头:待到功成身退那天,开口跟景琰将佛牙讨要过来,不知他会不会给?横竖今后他只会越来越忙,压根没时间陪它,倒不如自己带它回廊州,天高地阔,佛牙高兴,飞流也一定高兴。
自己助他登基称帝,别的赏赐都不要,只要这一样,他总不好意思拒绝吧?
他漫不经心地想着,也不知是有心还是无意,忽略了萧景琰会不会让他“身退”这个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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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下来的三天萧景琰都没来探访,只是每日叫人送些吃用之物,派列战英来看看他可缺什么短什么。
梅长苏忍不住又开始疑心他其实是在生气,旁敲侧击地套列战英的话,得到的回答是“陛下上午打猎要殿下陪着,下午歇晌起来又宣他去下棋说话,殿下忙得连巡视营防都要见缝插针的呢。”
列小将军说这话时一脸心疼,显然不是借口搪塞。梅长苏只好自我安慰他被皇帝绊住了正好,省得总来找自己麻烦!
然而萧选对春猎的兴趣并没持续太久,几天过后就不肯再大清早起来折腾了。
这天早晨天才蒙蒙亮,梅长苏刚刚起身,帐外的从人已经通传说靖王殿下来访。
梅长苏的心好像被放在秋千上,悠地一下荡到喉咙眼还不得不恭请他进来。
幸好靖王只字未提那天和静妃见面的事,只说有处风景,想带他去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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并且言简意赅地提醒道:“那里有点冷,你多穿一件。”
梅长苏从他语气中听出了不容拒绝的意味,当下识时务者为俊杰地没有推搪。其实心中也颇好奇他要带自己去看什么,于是加了衣服,换了件更厚的大氅,叮嘱飞流几句,上马跟着走了。
萧景琰领着他东绕西绕到了后山,道路荒僻,马匹已经无法通行。于是两人将马拴在路旁,改为步行。
其实走到这里,梅长苏已经猜出萧景琰要带他去哪了。那是他们从前一起满山乱跑时发现的一处地方,只有他们两个知道没想到十多年后萧景琰会带“第三个人”前来,心中一时有些不是滋味。
萧景琰带着他越爬越高,几乎已经到了九安山的山顶。穿过一条夹在两座山峰之间仅容一人通过的小路,前面豁然开朗,是一片两三丈见方的空地。
这空地是像从九安山峭壁上凸出去的一个高台,一面靠山,另外三面是无遮无拦的断崖。脚底乱石嶙峋,除了山壁下有些低矮的草木,其他植物大抵是受不了这经年累月狂风吹拂的环境,连棵像样的树都没有,单论这个地方,其实连风景清幽都算不上。
然而梅长苏十多年来四处游历,登过东岳,上过黄山,峨眉的金顶,华山的东峰,他看过无数次瑰丽壮美的日出,但在他心中统统都比不过在这个小小高台之上看到的。
此时清晨的雾气还没散去,脚下的乱石在汩汩流淌的乳白色雾气里若隐若现,雾气弥漫到断崖边,却不肯与周围的云海融为一体,泾渭分明地从崖边向下流淌,仿佛一条浮动着的瀑布。
东边天际有一线刺目的亮光,渐渐在从白转红,片刻之后,这整片云海会变成深浅不一的橙红金黄,而脚底的白雾则会泛出明丽的粉,好似仙境一般。
没想到此生还有机会再见这景色一次,梅长苏裹紧身上大氅,看着前面萧景琰被山顶狂风吹得猎猎舞动的披风,翘了翘嘴角。
萧景琰回过头来,脸上有一丝懊恼:“冷吗?”
其实这是句废话风那么大,并且带着春日清晨的料峭寒意,连他都觉得冷,更别提梅长苏了。
可他是真的想让他看看这里日出的奇景,他永远记得他和林殊当年误打误撞,从那条狭窄的小径中挤出来,刚好看到一轮红日跃出云海的那番景象。
赤焰案发后他这也是第一次故地重游,只有当时的美景历历在目,狂风和寒冷却很模糊了。他只记得是冷的,但不记得竟冷到这个地步或者也因为当时他身边是冬天都只着单衣从不知寒冷为何物的林殊,此刻身边却是阳春三月还在拥衾围炉的梅长苏,稍微设身处地一下就难觉得寒意加倍了。
梅长苏摇摇头,低声道:“日出了。”
风声太大,他的声音刚出口就被吹散,但他也没打算再说一次,迈步向东侧的崖边走去。
萧景琰手臂动了动,下意识地想要扶他,但只抬起一个微小的弧度就被他自己又生生压下去了:“小心脚下。”这三天他没来见梅长苏,就是在反复告诫自己见到他后不要问东问西,不要将他当做柔弱的病人过度照顾。
梅长苏没注意他的小动作,越过他一步步缓慢而小心地走到了崖边,立在那里专心致志地欣赏起日出来。
这大概是他此生最后一次在这看日出了,所以他想看得仔细些。
萧景琰站在他身后不远处,狂风从两人身遭掠过,一头扑上后面的峭壁撞得粉身碎骨。可隔不了片刻又会卷土重来,梅长苏梳得整整齐齐的发髻都被吹散了些许,几缕垂下来的额发被风扬起落下,让他一向温雅的脸显出几分疏狂落拓来。
那红彤彤火球一样的太阳已经有大半浮出了云海,好像有燎原的火从东方天际烧起,点燃了整个天地。梅长苏大约是看得入神,裹住的大氅不知何时也松开了。大风将那厚重的大氅抬起,在他身后伸展铺开,像一只巨大的纸鸢。他却丝毫没有在意,抬手略开一缕头发,又向前垮了一步。
紧接着他就觉得胳膊一紧,被人用力抓住了。
梅长苏愕然扭头:“殿下?”
萧景琰好像也很意外,不太明白自己为何如此举动似的,愣了片刻讪讪松手,干巴巴地说:“前面是悬崖。”
刚才那一瞬间他突然无端端觉得梅长苏再踏前一步就要随着这狂风飘摇而去了,惊慌之下身体行动快过了脑子,回过神来已经莫名奇妙地抓住了人的手臂。可是这种理由哪里说得出口,只好尴尬地咳嗽一声,顾左右而言他道:“快看。”
看过日出的人大约都有这种感受日出前的等待无比的漫长,盯得双眼发酸,天边那线光亮好似也没什么变化。可一旦太阳露出一点点边缘,整个过程就会变得飞快,从它初现端倪到整个囫囵的挂在天上,仿佛只需要眨几次眼睛的时间。
此刻就是这样,他们只不过说了一句话,太阳已经跃然而出,金红色的光芒不再像先前包裹在云霞中那般温柔和煦,而是炽烈得不可直视了。
两人看着层层被照亮被染红的云海,又一同陷入了沉默。
萧景琰其实有许多话想对梅长苏说,特意带他到这来,除了看日出,还因为这里绝不会有耳目跟随,说话方便。
他想对梅长苏说,自己已经知道他的病情,如果他是因为这个而不肯接受自己那大可不必。别说他的病未必治不好待自己登基做了皇帝,尽可广招天下名医,哪怕不能根治,延寿一记两记总是可以的。退一万步说就算真的治不好,那他们也还有好几年的时间为了怕将来分开,所以干脆现在分开,这是哪门子的道理?
他还想说虽然两个男子不能成亲昭告天下,但自己这辈子也绝不会纳妃,将来做了皇帝也不立后。虽然一定会有很多人跳起来反对,可他坚持不肯,谁还能将他绑去娶妻不成?
然而事到临头他却觉得这些在腹中酝酿了几天的话苍白无力得连大风都经不起一阵,像是十多岁尚未顶门立户的少年花前月下时对着自己心上人信誓旦旦立下各种宏图大志或者真挚,但是十分幼稚。
他已经不是少年了。过了而立之年的男人,应该少说多做,做到了,心意自然就传达到了,何必嗦嗦的挂在嘴上。
“我从前和小殊……林少帅一起在山上乱跑时,偶然发现了这里。”他终于开口,说的却是不关痛痒的往事,“后来每次春猎秋猎我们都会来看日出,一直到……”
一直到林殊死在北境,他也没那个荣幸再随圣驾来九安山。
他咽回了后半句,故作轻松地笑笑:“这次故地重游,我就想着一定要带你来看看。如何,还入得先生法眼么?”
梅长苏配合的报以一笑:“果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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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绝美的景致……”他话未说完,忽然急急地举起衣袖掩住口鼻,打了个大大的喷嚏。
“……抱歉。”他放下袖子还想若无其事,可萧景琰已看清了他方才脸上的血色不过是霞光映照下的假象,而那双薄唇已经冻青了。
“冷成这样,你怎么不说话!?”萧景琰气急,一把抓过他手,感觉简直像是握住了一块冰。
梅长苏无辜地眨眨眼:“景色太美,看得忘记了。”
“你……”萧景琰深吸一口气,拉着他掉头就走,“马上回去喝姜茶!你要是在这吹得病了,我怎么和晏大夫交代?!”
“殿下……”梅长苏被他拽得一个踉跄,连忙迈步跟上,无奈道,“你带我来之前,难道不知道这里风大?”
萧景琰的步子顿了顿:“……我也忘了。”
“噗……”梅长苏笑出了声。
两人踏过峥嵘的乱石,穿过那条逼仄的小径,匆匆走到背风的山道上,梅长苏这才惊觉萧景琰竟然还牵着他的手。
就像那天在密道中一样。不同的是他的手今天非常温暖,暖得他根本舍不得放开。
“说起风大,”萧景琰好像压根没留意他还抓着别人的手,闲聊似的道,“小殊那时还说要扎个大大的纸鸢,绑在身上从那跳下去,看能不能飞起来。”
梅长苏侧头想了想,自己似乎好像是说过这样的傻话,但那是十三还是十四岁的事情了?
“林少帅,听起来是个有趣的人。”
“是啊,他鬼点子最多,”萧景琰侧头看了他一眼,“我有时想,他若还在,你俩定然很合得来。说不定会串通起来捉弄我。”
“殿下说笑了,林少帅怎么会跟我这样的人合得来?”梅长苏心中砰砰乱跳起来。
“你这样的人?”萧景琰停步挑眉,面色大是不善。
梅长苏只得改口道:“……我是说,我怎敢捉弄殿下?”
“哼,”听了这话萧景琰似乎决定不与他计较,攥着他的手继续朝两人拴马的地方走,“你们都是聪明得不得了的人,串通一气有什么奇怪?”
梅长苏一颗心七上八下,干脆缄口不言,任由他牵着自己前行。只觉得源源不断的热度从手上传过来,整个人都好像没那么冷了。
第十二章
两人回到营地,萧景琰急命人去煎姜茶来。记起母亲说过冷热骤然交替更容易生病,于是先让人在梅长苏营帐中安置火盆,却要他在门口喝完姜茶,待身上稍稍暖和了再进去。
这时天已大亮,营地里许多人来来往往,见到最近圣眷正隆的靖王殿下和那位神秘的客卿在帐外说话,难明里暗里投来各式各样的目光。
梅长苏有点窘迫,刚才两人在后山僻静的小路上手牵手虽然绝不可能有第三个人知晓,可他就是无端心虚,总觉得自己脸上一定有什么破绽,会被人一照面就看个分明。
何况佛牙这些天都是一大早就和飞流玩在一起,要是这时突然出现对着他又扑又舔乱摇尾巴,萧景琰难疑心。
想借口身体不适躲进帐去,又怕萧景琰信以为真,小题大做起来更加招人耳目。一时僵在原地,悄悄地进退维谷了一番。
还没等他犹豫出个结果,龙帐中伺候的一名太监一溜小跑着过来,对萧景琰行礼道:“靖王殿下,您在这儿呐!皇上找了您好一阵了,快去吧。”
萧景琰无奈,只得又叮嘱了一句梅长苏好好休息,跟着太监匆匆走了。
梅长苏大大松了一口气,也不等姜茶了,掉头钻进自己帐中,一上午没再出来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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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景琰陪着他那累不得又闲不住的父皇在林中逛了一上午,心中只记挂着梅长苏不知受寒没有,偏偏最近梁帝看他顺眼得很,中午还叫他留下和静妃三人一同用午膳。直到他要歇晌,萧景琰才得空辞了出来。
来到梅长苏帐前,伺候的人说苏先生正在守着庭生写字,言侯的公子也在里头。萧景琰想了想就没进去,询问了几句得知他喝了姜茶,一上午都有好好休息,并没有着凉生病的迹象,于是放心回了自己帐中。
他连日劳累,难得有了这片刻闲暇。原是坐着准备看几页兵书的,可春日下午的阳光和煦温暖,带着花草清香的微风从帐外徐徐吹拂进来,不远处传来驳杂但不吵闹的人声……他眼皮不知不觉越来越沉,伏在桌上迷迷糊糊地睡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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