伺蛇
时间:2023-05-26 来源: 作者:豆儿太岁
卢蝎虎瘪着嘴,没敢说。
龙哥乜笑:“又试我呐?那你猜本座听没听见知不知道?”
卢蝎虎更不敢猜。
“说!”
不说!
“没事儿,说出来!”
打死说不出来!
“本座今晚上不折腾你,乖,疼着你呢!”
卢蝎虎忍不住心说:“再折腾一晚就死了,没蛋给你吃,饿着。”
龙哥眼角猛烈抽搐。
卢蝎虎双手交叉揪紧了肩上的披衣,缩着脖子往后退了一步,情急大喊:“疼”
屁股不疼,脑门儿疼。
龙哥没弹他爆栗也没扇巴掌,学虎子,化出蛇首张开能随意脱臼的大颚,一口把卢蝎虎整个脑袋咬在了嘴里。腥膻的信子顺便自鼻孔探入咽喉深处撩拨了一通,把卢蝎虎搔得又痒又疼,身起燥热,不由自主抖了抖。
龙哥乐了,松开蛇牙恢复人形,衣袖滑落露出纤白的小臂,凉凉地贴着卢蝎虎潮红的面颊,将他整张脸捧在臂弯中,诱惑地笑言:“乖丑丑,知道自己来要了,妙呀!”
于是天还大亮,卢蝎虎又起不来床了。
他神志半昏被卷在巨大的蛇尾里,浑噩地起了点小心思,牙漏风唇未锁,低声碎喃:“妖怪不嫌人丑的,真怪!”
“因为蛇的眼睛都不大好啊!”携魅的嘶鸣呵在耳畔,一言一笑,“所以我们不爱看,就喜欢闻。”
卢蝎虎涣散的眸光里浮起贪奢的醉意,追问:“我闻起来像什么?”
长信曳过鼻梁,舌尖的分叉翘起,沾了沾他湿润的眼睑,话音愈加哑得不似人声,缓慢地倾诉:“你呀,是世上最好吃的香饵!恨不能连皮带骨,全吞进肚去。”
“龙哥会吃了我吗?”
“不是在吃么?你可真好吃!好吃极了!”
“唔,嗯哼”
帐中风月无边,靡靡绯绯,帐外,可怜虎子饿着肚子被捆成个粽子样吊在梁下,泪眼汪汪瞪住边上才成人一臂宽的距离外躺在竹篮里的二蛋,看见咬不着,馋得口水垂作长丝,源源不断地在地上淌了一滩。
第12章十二、舍生忘死乎
入冬以后,龙哥就变得懒洋洋了。
非止不莅临人间体察凡俗的喜乐疾苦,甚至连床都不愿下,一日十二个时辰,他倒有十个时辰裹在被中。吃饭在床上,练功在床上,陪虎子还在床上。虎子亦不需得谁来与他游戏,就见着一大一小俩蛇妖各自盘成一个规整的圆,小圆填进大圆里,一道呼呼大睡。
卢蝎虎明白,人身修得再致,父子俩终究还是妖,是蛇,血凉,天暖了就活泛,天一冷,便爱群聚冬眠。好在半山里降霜未冻,溪水边还不见冰碴子,尚未冷到兽迹断绝景色肃杀,因此正午日头盛的时候龙哥还是会起来到外头坐一会儿的。就坐在院当间的树根台子上。那本是山林里刨来的一段老树桩,径长过一臂,用龙哥的话说,这般粗的老树该是已经成妖了。到底躲不过凡人斧锯,也不知魄是否找到合适的依托,不然少了原身支撑,恐怕要灰飞烟灭。卢蝎虎当时便泪如泉涌,跪在地上给树桩子磕了几个头,随后一意要把老桩连根起出来,说搬回家移植院里,让龙哥帮忙念念经,兴许能再把魄敛。
如此慷他人之慨的行径自然是换来龙哥一顿爆栗,顺带夜里拾屁股,但气归气骂也骂,可龙哥气气哼哼骂骂咧咧地,照旧将树桩子带回了小院。就拣田后屋前空地正中无遮无蔽的一块晒场,松过夯实的泥地,硬生生把树桩子栽下了。
于是日当桌台夜烫酒,晴时摆茶雨爬龟,这老树桩安安分分长在地里,十天半月瞧不出死活,一月俩月无甚变化,却实在是个不错的家具摆设。最贴心是台面大,龙哥只不化出巨蛇的原身,半条蛇尾巴盘在上头且绰绰有余,腰细腿孱的杨柳肢,整个人蜷坐起来,大冷天里也显露出别样的风情,不啻为艳景。
只他卧佛似的躺下,小虎子必然要黏过来。就趴在那弯迤起伏的曲线最高处,折过腰窝自成一抹浑圆的美胯上,人身蛇尾与那般婀娜紧密贴合,似在拱笑的美目上添画一道月牙眉,相得益彰。
在田里忙活着割的卢蝎虎,往往起身一回眸,便见如此安适迷人的画面,堪称赏心悦目,山居恬淡,夫复何求?
他是料不到有危险的。
十年了,除了父亲和最后与他报来丧讯的村民,他不曾见过第三人,早以为世间将他抛弃,他亦自得做一缕遗落在红尘一隅的孤魂。
他不恨人,不怕人,忘了防人。
山中拾柴遇三五旅者,好心领至自家借泊一宿,入院门见娇儿,卢蝎虎习以为常,来人却惊为天人,继生色心歹念,森森狞笑亮出了藏好的凶器。
他们是流寇,他们是暴徒,他们是一路走一路嗜血的恶匪,无法无天,见佛杀佛。
他们要夺美色害人命,享今朝的快活!
砍刀落下溅起珠红,龙哥暴怒,霎时阴云布劫雷,打落的霹雳光里乍现玄角龙鳞的大蛇,顶天立地,代诸神降罚!
那是卢蝎虎视界黯淡前瞥见的最后一抹景象。
魂凄凄,幽夜中飘荡。
意惶惶,虚实间谵妄。
置身在这无边的空无,卢蝎虎突然忘了自己是谁,不记从何处来,要往哪里去。他好似枯叶残蕊般身不由己地飘零,停泊于一处栈桥上。踏上了木板方见其下水流,静定无波,黑荧如镜。那水面上倒映出一方哀艳的面容,偏头看去,其人正坐在身侧,赤足垂悬,亦从容地望着自己。竟不觉得突兀,仿佛他本该在这里,一直在这里。
直觉是熟识之人,可卢蝎虎想不起来了。便想询一声,却只感到喉紧声哑,一个音都发不出来。他困惑极了,面前容修态的丽人则对他心念悉知了一般,微凉的指尖抚上了面颊,喟叹着:“痴人啊,为何不肯断了念头?倾尽玲珑七窍换一面,找见了,便是为了死在我跟前么?我何尝求过你的命?不需还,什么都不需还,我从未恨过!”
卢蝎虎痴痴地落下泪来。
对面的人也陪敬一滴。
泪痕直直划过素白的面容,骇然画下一笔腥殷。
坠珠落在卢蝎虎不知何时托举的掌心,依旧是清明透彻的莹洁。
丽人包住卢蝎虎的手,诱他饮下了泪,继而吻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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轻轻柔柔地,若飞絮巧捷地拂过唇瓣,含着羞赧的挚诚。
倏然有无穷无尽的画面撞进脑海,不同的时节各异的装扮迥然的年纪,许多的面孔却都是同一个人。卢蝎虎知道他们是同一人,是自己。
总是一而再地寻找,匆匆结束的生命,或者孤独终老,轮回着灵魂深处镌刻的提示,期盼一次善始善终的偿还。
“我走了,你好好地做你的凡人,莫想我。非你负我,是命中无缘,我们,两清了!”
骤然炸响在耳畔的别言,决绝亦浅浅,是云淡风轻的从此相忘,宿命里再会无期。
“不”
嘶喊的姿势仍无法将内心的挣抵宣之于口,卢蝎虎吼不出来,挽留不住,痛不欲生。
轻絮的吻又落了回来,一点一点紧了重了渡气以换,呼吸声里依依叮咛:“那就跟牢我,回去了,别走丢了!”
前尘往事遽然抽离,猛张开眼,钟石穹顶萤火磷辉,远离红尘,还是人间。
这条命,这个人,活着回来了。
眼前是那雌雄莫辨的丽人,是切切实实的龙哥。他身伏低着,笑容里含着剔不去的没奈何,叫他一贯媚然的眉眼都显得苦了。熟悉的指凉落在卢蝎虎左颊的红瘢上,莫名哀戚。
死里逃生,卢蝎虎很是高兴,张口欲言,竟如同梦境中一般挤不出声来,眼底不禁透露出茫然,手下意识按上喉部。
“那一刀砍得不巧,声带断了,以后你便真是个小哑巴了!”龙哥指尖滑至他脖颈上那道已缝得蜈蚣脚一般密密麻麻的刀疤,嬉言安慰,“总算命保住了,不亏啥!”
卢蝎虎一如既往憨憨笑,附和着点头,心里头说:“反正龙哥听得见,都知道。”
龙哥亦笑,只是更苦:“是啊,你总不肯说,我却总能知道的!但我说的话,你为何总是不听呢?这样是不是很不公平?”
卢蝎虎不解:“何事我不曾听你的了?”
龙哥忽覆唇吻他,恰如梦中的飞羽轻柔,呵气说:“很多事,太多太多!”
卢蝎虎才醒,脑子里未彻底清明,梦境的内容亦渐渐不能记得,此刻再被龙哥挑弄的啄吻亲得无措,脸上起潮红,脑海中愈加糊糟糟的,相反心底里又觉得可舒服可踏实了。一直以来,龙哥是很少这般缱绻难离地与他说话的,总是呵斥加捉弄,叫人辨不清他几时真情几时假意。却倏然将所有的身段都放下了,来攀牵来依恋,来嗔嗔怨怨纠纠缠缠,说自己的怕与痴。
然而卢蝎虎确不知他怕什么?因何痴?
只得任凭他讨取索要,失守了唇齿把握的门关,在巧舌的挠拨裹卷下乱了呼吸。
他意识浑噩地想龙哥的蛇信变短也热了,好像是人
倏地察觉:“龙哥,你的角呢?”两手拨开垂下的额发拼命寻摸,可原本自额前钻出的黑色小尖角切切实不见了。
龙哥按下他手来放在自己唇上一根根手指吻过去,答非所问:“龚忻!”
卢蝎虎不明白。
“我叫龚忻,不是龙哥。”龚忻持续献上炽吻,含糊的话语里告诉他,“以后别叫我龙哥了。我是龚忻,只许你唤我龚忻。”
卢蝎虎被动回应,由得对方双手在自己身上逡巡,将蔽体的薄薄一层寝衣全都剥下了,剩一具光光溜溜干干净净的躯体呈在他眼前,每一寸都粘他的眼勾他的魂。
蛇不问长相,气味相投,这样的话从来便只当是个趣儿,纵然卢蝎虎认了自己是盘“好吃”的肴,但绝对好吃不好看。
“那又怎样呢?”龚忻将自己的衣衫也褪尽了,袒露着男性柔也悍的身体与他肌肤厮磨,“光好吃还不够吗?或者我剜了这双眼,陪你缺一窍,你哑我盲,可是般配了?”
卢蝎虎急摇头:“你的眼多好看,像有星星落在里面。”
龚忻无声笑:“呀,哪里哑了?分明伶牙俐齿得很。”
言罢狠狠嘬了一口小子瘦削的锁骨,烙下一枚红印,唇往上乞,手向下游。
“笨丑丑,睡了好久,叫本座等得难捱,赔我的快活!”
卢蝎虎猛然又意识到:“尾巴?不用?”
龚忻甩着两条雪白的人腿盘住了卢蝎虎的腰,稳稳坐在他胯间,舔湿了红润的唇,笑出了熟悉的尖牙。
“本座说了,要快活。做人的快活!”
言罢忽撩起了铺满石床的曳地长发,眨眼化作玲珑女体,手捋着卢蝎虎昂扬的枪具,徐徐套坐了下去。
卢蝎虎呼吸闭住,从头到脚都燥起来。
第13章十三、阴阳和合功
是如此难以形容的酣然!
陌生的体验下,身体却给出了自然而然的应和。完全无需临时的教授,两人仿佛天生一套的模板,纯粹地契合在一起。
卢蝎虎压根儿扶不住龚忻那柔韧无骨的腰肢。比竹要曲意婉转但不阿谀,将自己当做美馔合盘托上。又非仅止于奉献给予,他同时要索取,承欢又求欢,实在美得不似凡物。
一忽上,一忽下,入天卧云枕妃霞,一手撷朵日晖当额,一手撩把絮绵作甘霖,叠叠声息,口无言,心语聆,便都作吟吟矜矜,只许他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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满以为甜蜜温存休一段落,想不到身前的妖娆男子稍歇复来。
一趟趟抛高落低,一回回欲壑难平,卢蝎虎每次觉得自己舒服得将要失去意识了,却又被无穷无度的龚忻闹醒。醒也仅片刻,随后继续在□□欢靡中醉生梦死。偶尔他错觉自己其实应是死的,死后的场景并不可怖,却寂寞得要哭了,心底空荡荡想念一个人,想来想去竟想不起那人是谁。
然而活过来的卢蝎虎无比坚定,此生此世,值得他惦念的人就在眼前在身边。他们在一起,彼此交融,合一,唯一。
最后的宣泄,龚忻居然仍未显出疲态,他整个人绵绵依依伏在已神志浑噩的卢蝎虎胸口,手搭在他鼓胀的腹上,突地笑出了泪。
合目将息的人自然点滴未有察觉,兀自撒娇起赖,口齿不清地呓语:“不行了,好多,蛋、蛋,放不下……”
龚忻在他枕边侧躺下来,将他妥帖地箍进怀里,依然笑,依旧哭,说:“傻丑丑,冬天啦,蛇要睡觉,不产卵了,不会再有蛋蛋的。”
他指腹在睡熟之人颈上的疤痕处来回摩挲,意义不明地叹息:“如此便够了吧!以后他们再也无法找到你将你带走,你就能活下去,一直活下去!”
空间内响指轻叩,笼在铜炉中的炭灰复燃,洞窟里霎时暖了不少。
第14章十四、人是人他妈
翌日醒转,卢蝎虎非但不似先前总腰酸屁股疼浑身骨头要散架,甚至喉间骇人的创口都抹平了般徒余一道粉色的印记,毫无痛感,整个人只觉神清气爽,真好像脱胎换骨迸发了新生。
纵然往日里驽钝迂拙,这时候他却不点自通,想着前夜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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休无度的欢爱,哪里是龚忻欲壑难平不顾他重伤初愈?全是为了保他救他,当他是活生生的命,是可以不惜豁出自己也要继续同生共栖的舍不得。
初遇忍道别离,是因为自弃不敢言,及后又拒同归,亦是念人妖有别不欲拖累牵绊,此番鬼门关前悬崖勒马,倏然玲珑开窍,一感光阴匆匆旦夕福祸着实短暂,一思情意从心但求相悦相惜相守,人比妖何善?妖比人何怖?是人是妖又何需分得太清楚?
或者,从来也没有在乎过。
骤逢飞来横祸,龚忻事后不提,却据虎子暗地里比划着告诉,卢蝎虎方知晓自己实际昏迷了足有七日。龚忻将他带回自己的洞府,七天里不许任何人进寝殿,唯余一蛇一人内中独处。那七天龚忻如何度过的,旁人不知;他做过些什么,旁人更难晓。而对卢蝎虎,却依稀记得意识恍惚时耳畔落下过的低喃:“自己跑了多好!明知我非人,明知他们伤不了我的,做什么挡在我跟前?当真刀剑临身我也不觉痛的,唯有你死了,好疼啊!哪里都疼,疼得要死了!”
龚忻以为卢蝎虎没有听见。
卢蝎虎不想叫他知道自己听得清清楚楚。
他想,兜兜转转犹豫踟蹰,大约只是需要一个理由,好让自己决然地斩断“人”这个身份,彻彻底底走入龚忻所在的另一方光怪陆离却是他怡然自得的世界,无所顾忌地陪他作妖,成妖。
比如救命之恩无以为报,比如死去活来心怀戚戚,比如,我爱你!
彼此都没有口说心诉过这样的话,但卢蝎虎就是明白龚忻的决定和举动是因何而起,他也知道自己无需说的。不会说,不能说,此后,不必说。
心有灵犀,是龚忻教过他的词汇,他的理解便如龚忻对他,是天缺我一窍,敛我的一切欲诉还休埋于心田,唯有你听得到。
“唉”龚忻长吁一声,笑里奈何,终究松了口气,“本座还想,你个傻丑丑若还闹着回小屋去,便索性纵把火烧了那破院子。扔你幕天席地野地里冻着,活该,叫你不顺着我!”
卢蝎虎低头笑望紧张兮兮扒在自己怀里的虎子,又瞥眼穴洞一隅稳稳卧在软窠里的白胖二蛋,心甘情愿向这世的奇缘举手投降,作个千依百顺的丑奴,只对眼前人效忠。
定情定心,日子平顺安稳地度过,初初卢蝎虎总还挂怀龚忻额头消失的角。龚忻自己倒满不在乎,轻巧道:“引雷劫时候用力过猛,折了呗!”
卢蝎虎不肯信:“折了怎不见断面创口?”
龚忻眼一瞪,头一甩,叉腰跺脚龇出两排尖牙:“嘿,本座使个障眼法还得你准了?角断了不丢人啊?脑门儿上顶个窟窿不丑啊?本座堂堂山主底下镇着那许多小卒子,吃这么大亏,我不要面子啊?”
卢蝎虎想了想,顿觉自家龙哥说的好有道理无法反驳,事情就该是这样的。不爱美的龙哥才是冒牌的大蛇。
“能再长回来么?”
“废话!”
“那得多久才能长回来?”
“没准儿!”
“你修了八百年才有角的。”
“呸呸呸,什么八百年?本座活了八百年,前四百年走偏了,这四百年才开始发愤图强的。哼!”顿一顿,补充,“那也不用再练四百年。我是角断了,不是没了!”
细想想,断了、没了,似乎也没差。
于是卢蝎虎依旧耷拉着眉眼,很是内疚,
龚忻颇感棘手,一个劲儿挠头,猛想起:“嗳,你的意思,叫我站在那儿看着你被人砍死,然后再叫他们把我先奸后杀了?”
卢蝎虎把头摇得跟拨浪鼓似的。
“所以本座发怒有什么错?”
没错啊!
“生气时候还有理智吗?”
很难有!
“用力过猛是不是情有可原?”
肯定是!
“本座的角断了,本座自己不心疼你没事儿老提这茬儿,嘲笑我是不是?揭我短是不是?存心叫我难堪是不是?”
苍天在上,借十个熊心豹子胆也不敢促狭山主大人啊!
“本座也是头一回长角头一回断,哪儿知道它几时能长全了?四百年肯定不用,但十天半月也是决计不够的。你以为这是头发指甲呀?”
卢蝎虎怔了怔,瘪起嘴,心里头委屈:“头发,我没有,长不出来……”
龚忻也愣了下,眼珠子迅速转了转,一指虎子:“你儿子连胎毛都没有呢!蛇要毛干嘛?你稀罕,把我的给你。”
说着,抬手拽住鬓边发绺不吹灰之力把整头的乌发给了下来,顶着颗光可鉴人的脑袋瓜,直将还带着头皮的曳地长发慷慨递到了卢蝎虎眼前。
这礼物送得着实悚人,慢说卢蝎虎不敢伸手接,就是虎子都看直了眼,呆了好一会儿才指住蛇爹的光头咯咯笑,嘴里只会蹦一个字:“蛋、蛋、蛋”
卢蝎虎噗嗤笑了出来,继而捧腹,旋即抱着虎子笑滚在榻上。
他嗓子里总发不出声了,但阵阵的开怀清晰地撞在龚忻耳鼓上,明快爽朗。
经此一番,各自说开,卢蝎虎接受了龚忻的说辞再不做他想,坦然地享受大蛇的呵护。
另边厢,龚忻从来标榜自己乃此山中的妖魁,只当日在他自辟的产室来去皆匆忙,不得细究。小屋盘桓数月,亦因俗世与妖界有划清,偶见送餐食的花妖草,俱皆人身尚未修全,怕生得很,每每放下食盒就跑得没了影。是以,对龚忻自恃的地位,卢蝎虎始终未有直观的感受。
而苏醒后经历了几日,见识过这有别于巨罅的偌大府邸宛如在山体间斗转星移生将一整套的江南园林嵌了进来,小桥流水亭台楼阁,池中可戏鲤,廊前揽四季,一时霜雪一时荷,半日可春秋卢蝎虎看清了龚忻的法力所及,亦看清了景色切换间忙碌穿梭的身影。那里头有蛇虫百脚,有飞鸟走兽,有山中的花间的灵,万象生机。他们全都向龚忻臣服,对他顶礼膜拜。并非是基于五常之礼,仅仅基于弱肉强食下对力量的屈从,是绝对的威慑镇压,战战兢兢,求生,求庇佑。
卢蝎虎能感受到小妖们身上散发出的畏惧。不仅对龚忻,更辐射至对他,还有虎子。他们甚至连尚在孵化中的二蛋都不敢靠得太近,仿佛那里头孕育着不可冒犯的鬼神,态度总是恭谦谨慎。
不过撇开二蛋的身世不谈,纯粹就它的生长速度,在卢蝎虎看来的确堪称不同凡响。因为搬来洞府将将一月,它就从一把茶壶大小迅速膨胀得水缸一般,足抵三个虎子了。
对此龚忻不无得意地解释:“本座这里岂是寻常石窟窿?慢说我修炼这几百年,此山立在世上何止千年万年?养下几多生灵,出过几多非凡,本座都只是区区一任罢了。这里聚拢的天地气纯净无垢又福泽绵厚,养一天赛过山外头养一年,不然你以为虎子怎么长出半个人身来的?”
卢蝎虎看看虎子又瞅瞅二蛋,登时心底里钻出一个念头:“虎子养三年就这么点儿个儿,看样子二蛋这长势在蛇里该算天赋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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禀头上出角的,比龙哥还厉害。”
龚忻张开蛇嘴含住他脑袋,口齿不清地警告他:“一,本座的角是自己修炼的,不是托福长的;二,蛋大了不起啊?虚胖懂不懂?人且有个羊水多呢,他清液厚,跟天赋异禀挨不上,挨不上!哼!”
于是卢蝎虎明白了自家蛇夫非止脾气大,并且十分之小心眼儿,连亲儿子都眼红。
“废话!本座原是要吃了他的,都赖你。”
龚忻理直气壮地指责卢蝎虎“糟蹋”了自己的食物。可怜卢蝎虎顶着天上飞来的一口锅,心里头居然还真的生起少许歉然。时值腊月近年关,他琢磨着,等开春天暖和了,再替龚忻生无胚的蛋,给他好生补养。
然而没琢磨过元月十五,他猝不及防地,吧唧,晕过去了。
就晕在龚忻眼前,蹲下起身的一瞬间,洞外停雪初阳,父子三人携伴游戏,玩兴正浓。
然而再然而,醒来后的卢蝎虎忐忑自己莫非得了啥疾病大限将至,孰料龚忻摆起张阴晴不定的脸孔,幽幽告诉他:“那个,好像,有了。”
卢蝎虎没问有了啥,心领神会手按上了肚子,居然显得高兴。
龚忻嘴角抽搐,笑得尴尬:“那个,好像,是人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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