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枕清秋
时间:2023-05-26 来源: 作者:悠扬萱草
“还有六个长随护卫,都是从前在宫里陪我和佑棠练过武艺的。”牧白续道:“另有一半护卫与你们一道回京。”
纤荨斟酌着道:“父亲的信,是与西陲战事有关?”
牧白点头:“太子已领兵往铳州,我虽不知父皇因何急招我回京,但想来总是不离此事的。”
“既如此,让哥哥和许大人章大人与你一同快马回京吧。”
牧白有些诧异的望着她,又听她续道:“此是朝廷的用人之际,亦是你用人之际。”
向来只觉得她聪敏慧质,怜贫惜弱,与寻常闺秀不同,而今只这一句话,更是让周牧白刮目相看了。
牧白执着她的手道:“此地离京城尚有一段路程,我不放心。”
纤荨道:“我们只走大道,沿途都住官驿,况且还有一队家将护着,殿下不必担忧。”说着却又皱了皱眉,缓缓道:“我只担心是要将你派往西陲。”
牧白将她带到榻边,吹熄了灯,两人对面躺下,将薄被盖上。牧白在她耳边道:“从前跟着少傅和骁骑卫练习骑射剑术,你猜我和佑棠谁胜得多些?”
纤荨笑道:“前两年我哥哥胜的多些,往后他就极少能胜过你了。”
牧白奇道:“你怎知道?”
“从前他每日回来便与父亲夸耀今日背书赢你多少,明日骑射还要如何比试,后来夸耀越来越少,一回来只是闭窗苦读。父亲再问他时,他扭着脸道,你早已比他厉害了,他再不读书就被宫里其他侍读都比下去了。”纤荨在月光下眯起眼睛,禁不住笑出声:“至于拳脚上的功夫,都让给沈岩沈岚去争气就是。”
牧白听得开心,搂着她紧双臂,在她额上轻轻一吻,“所以,即便要往西陲,你也不必担心。你夫君很厉害的。”
纤荨轻轻捶她一下,又倚在她怀里,指尖在她领口无意识的划了划,触到她细腻的颈脖,牧白只觉心中一痒,温热的手在她身后抚了一下。纤荨的声音从她怀里闷闷的传上来:“殿下,你曾问我,嫁入王府之前,心里可有喜欢的人。”她顿了顿,续道:“而今,你还想知道么?”
牧白不知她为何在今夜说起此事,心中有些摇晃,不似屋中温暖的烛光,倒似寒风中的瑟缩的枝叶一般。她揽着她的腰道:“你愿意说,我总是愿意听的。”
她声线起伏,她怎会不知。于是她在她怀里轻笑了一下,那是多少年前的事情了,她从未与他人说过。
“在我还年幼的时候,有一天,爷爷从宫里回来,言道陛下要请他给三皇子教书,哥哥问他三皇子几岁,爷爷看着我说,与荨儿同年。哥哥又问三皇子是前阵子从民间回来的么,三皇子也读了四书五经么。许多许多的问题,我只记得爷爷笑着道,过阵子你便要与他一道读书,这些话,你往后自己问他便是。”纤荨抚着牧白领口上的纹饰,慢慢的道:“之后,几乎每一天,我都会听到爷爷和哥哥谈起三皇子,他们说三皇子如何勤勉刻苦,如何神采俊逸,哥哥从前那么自傲的一个人,入宫伴读后,却跟换了个人似的,卯足了劲要让自己更好一些。就连父亲都说,能伴你读书,是我哥哥的幸运。我那时便常常想,你究竟是怎样的人,能与你遇见,就会让人想要更美好么。一直到哥哥十二岁开锁礼那天,他到后院来与母亲说,几位贵客想听一听七弦琴音,我便知这其中有你。尔后他又告诉我你听了我的琴声后所说的话,他说你心里有天下,却无纷争。再后来,我师父舞大师病重,你为我们寻来《猗兰》古曲,我赠予你《苍穹晚月》。”
“你……”牧白张了张嘴,纤荨抬手在她唇上掩了一下,牧白静下来,听她续道:“我十二三岁时,京城里已有许多媒人来家中相看,要给我说亲,碰巧皇后娘娘邀了一众官家夫人去宫中赴齐萱宴。”
“那是给二皇兄选正妃。”牧白轻笑着道,“你也去了。”
纤荨也笑了下,柔软着声音道:“那日我在宫中的曲渊亭旁,阳光正好,你的笛音在阳光中落下来,是我谱的苍穹晚月。我仰着头,仿佛能从笛音中看到你在泉清宫吹笛的模样。你不知道,那日回到家中,我便在窗前发了好一会呆,月光这般清亮,月宫却这般遥远,就如你一般。”
牧白心中一动,轻声念到:“思之如晚月,欲寄无从寄。”
纤荨脸上薄红,幸好夜色深沉,也看不出来。她将脸埋在她的颈脖间,想到明日即将远别,心中一叹。
“后来皇后娘娘曾将我娘请到宫中做客,回来大约和父亲说了什么。再有人来相看,爷爷一律都挡了,只说我命中不该早嫁,要多留我两年。官宦之家的女孩儿虽也学诗书礼仪,总以怡情为要,爷爷却从不禁我出入漱石斋,哥哥学什么,我便也跟着学什么。他虽从不说,但我已明白,他有意将我许给他的得意门生,许给三皇子。”
“纤荨……”
“旁人都道我嫁入王府金尊玉贵,却从无人知晓,我只是嫁给了我心中的那个人。”纤荨闭着眼睛说得破釜沉舟:“周牧白,我喜欢你。从许多许多年前,便喜欢上你了。即便后来,我知道了你的秘密,也曾委屈,也曾恼你瞒着我瞒着全天下,”她咬着唇,眼泪又涌上眼角,“可我终无法改变自己的心。”
“荨儿……”牧白叹了一声,紧紧拥着她,沿着她翘挺的鼻梁吻到脸颊,吻到她唇边濡湿的泪,她心中模模糊糊的疼,更多的是欢喜,这是她的妻,爱了她许多年。
“此行若往西陲,莫要忘记,我在瑞京,等你凯旋。”纤荨拽紧她的衣角,任凭她的吻落在自己额头,眉间,她微微仰起头,在她的吻中呼出温热的气息,落在彼此的唇边。
牧白双手抱紧她在怀里,双唇印在她柔软的唇上,辗转舔舐。纤荨的唇瓣甜美而芬芳,牧白含着吻了一会,禁不住探出舌尖,沿着她的唇线细细描绘她柔美的唇形。
纤荨依在她怀里,起先还抿着唇,渐渐被她侵入口中,舌尖与自己的舌尖碰触在一起,随即她灵巧的舌尖轻轻一卷,纤荨只觉得一颗心也跟着被提了起来,在心房里跳得飞快。
好一会,牧白才缓缓松开她的唇,微喘着用额头抵着她的额头,轻声而坚定的答道:“好。”
作者有话要说:听说作者菌边写边哭,因为再没有撒花留言作者菌就要枯萎了~枯萎了~萎了~~
第32章诛心之言
清明时节微雨零落,带着几分惆怅缱绻,润湿了古老的城门。八骑十二卫护着周牧白与沈佑棠回到瑞京,暮色四合,城中正炊烟袅袅。百姓丝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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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有受到西陲战乱的影响,天子脚下,肆意而繁华。
尚书房门外,李佩压低声音告诫徒弟:“万岁爷这几日不甚安枕,你们都给我经心些。安神茶送来了吗?”小内侍赶紧点头:“徒儿晓得。安神茶刚到的,您老人家给送进去?”
忽听脚步声近,李佩抬头往转角处望,脸上便挂了几分笑容:“睿亲王回来了。奴才给睿亲王请安。”
“李公公,许久不见。”周牧白温和一笑:“父皇可在书房?”
“在的。万岁爷念叨殿下好几天了。殿下稍候,待奴才回禀。”李佩说着,端着安神茶进了书房。
不过片刻,尚书房里传出周凛的声音,周牧白步入书房中,纷纷细雨都被挡在窗外,周凛端坐在宽大的书案前,身后是一幅锦绣的山水泼墨。牧白展袍跪下,恭恭敬敬的磕了个头,“儿臣给父皇请安,父皇万福金安,长乐无极。”李佩代周凛扶她起来,又行了个礼,躬身退出书房。
周凛召她到身边,仔细的看了看,不觉一叹:“三儿长高了。”
牧白听他语中欣慰,心里却狠狠一酸。阔别一年余,父皇的双鬓不知何时已染了白霜。一路奔驰而回,从不曾想,父皇见到她的第一句话,说的不是太子,也不是西陲,只是如此平平淡淡的一句,三儿长高了。
“父皇,儿臣回来了,劳父皇挂念。”牧白双目微红,又要跪下去。
“回来就好。”周凛扶着她的肩,顺势拍了拍,也不虚谈,引她到一面鎏金屏风前,只见屏风上山河秀丽,城池疆域皆标注井然。周牧白凝神细看,竟是一张刺锦的瑞国全境地舆图。
“荼族十万骑兵犯我边戎,此事你必已有所闻。”周凛指着一片腹地道:“太子应该到这儿了。约莫再行一个月,大军可到铳州。”
“皇兄出征前曾给儿臣留下一封书信,言道荼族久在塞外,驰骋草原,仗着优良战马一个时辰可奔袭二百余里,几十年来与我朝纷争不断,近几年更是屡犯边境,实乃我瑞国第一大患。此番倾半国之力用兵西陲,势必要尽逐凶寇,驱灭荼族。”
周凛待她说完,徐徐道:“两国交战,最重要的是什么?”
周牧白一怔,立即答曰:“粮草先行。”
周凛摇头:“是敌情。往年掳掠,荼族从不曾残杀商队,只因商队贸易中也有许多他们所需之物,盐、铁、棉布织锦,都是草原上短缺,今年连过往商队都被屠戮,想必是封杀消息。异像纷杂,定是出了不寻常之事。”
“沈大学士也留了一封书信给沈佑棠,言道往年荼族总是岁终无粮,柴米不足时来犯,今次春季伊始便集结马队犯我边戎,且声势浩大,只怕不单是为了抢粮。”
周凛忽然笑了一下,别有深意般:“沈大学士?”
“是儿臣岳父。”牧白脸上薄红,“在父皇面前儿臣不敢擅称。”
“你和王妃可好?”周凛淡笑:“你母后早早派了裴太医到阖州给你们诊喜脉,也不见个回音,朕还指着你们给皇家开枝散叶。”
牧白脸上更红了几分,喏喏道:“儿臣……儿臣……”
“天理人伦,有什么好害羞的。”周凛哈哈大笑,心思也松泛几分:“你去西陲助你皇兄一臂之力,待你们得胜回朝,你再努力为皇家添丁,朕要亲自给孙儿赐名!”
“是!”周牧白单膝下跪,心中豪迈又带了几分尴尬,只低眉应允。
“荼族蛮横,所经之处无不怨声载道,西陲二州九郡,共计兵力十二万,自朕登基以来,与之大小战事不下数十,互有输赢,瑞国胜在地大物博,而荼族,依仗的是域外无疆。”周凛指着屏风上的西境诸郡,冷眉沉声道:“此番太子领兵二十万,朕再予你铁骑三万!既然它敢犯我王土臣民,朕就要打破它的依仗,它域外无疆,朕,就要将此域外归瑞国版图!”
“儿臣,领命!”
出到殿外,沈佑棠与几个幕僚一齐迎了上来,周牧白长眉轻扬,略一点头:“三日后,辰时正!”许攸辞和章敏之相互轻击一掌,眼中都亮了期待的神色。
细雨斜织,落在众人身上,料峭春寒,何妨吟啸且西行!
战事无情,周牧白年纪还轻,又是初次出战,周凛特意点了卫瑾鹏给她做副将。卫瑾鹏乃卫国公次子,太子妃的兄长,与荼族数次交锋,曾在许门一战之中斩杀荼族偏锋二将,少年成名,不久前刚升了奉车都尉,此行再加封游击偏将军,正是志得意满之时。
大军疾行十数日,赶在谷雨前到了益州午阳郡,离西陲铳州止有二十日路程。离游牧副尉邱树德纵马回来,与卫瑾鹏低谈几句,卫瑾鹏再上前向周牧白呈报,午阳郡是益州中心所在,南来北往的商客多在此逗留辗转,渐渐衍成颇具规模的大集市,郡郊牧林宽广,可供人马扎营。
大军在午阳郡休整半日,卫瑾鹏带着几个副手到州牧司置办粮草,益州州牧是个爽快人,钱谷各部都配合得当,只一个多时辰就办清了手续,余下的事相关人等自会交接办妥。卫瑾鹏看看天色尚早,出门抬脚,往城中最繁华之处去了。
几个副手跟着卫将军好些时日,当年与荼族交锋,行军也曾数次途径此地,副尉邱树德更是惯熟了的,当先就到了长乐门,两个门丁迎着他们进去,大堂上说书的唱曲的,一个赛一个的热闹。
邱树德赏了门丁一块碎银,门丁笑嘻嘻的领着他们寻了个好位置,又有小二上来烫了两壶热酒,切了几盘牛羊肉。
一个十二三岁的小姑娘拉长了声音唱着地方小调,卫瑾鹏饮了一杯烫酒,几人谈谈说说,不觉日光已薄。
“卫将军!”有人唤道。
卫瑾鹏惺忪着侧眼望去,只见一个二十来岁的年轻公子身着华服站在面前。
“将军,许久不见。可还记得在下。”
卫瑾鹏想了想,是柳埙,二皇子的侍读,敏王府的副典军。他脑中立即醒过神来,眼神却还迷离着,“柳大人怎么也在此?”
“在下陪拙荆来省亲。”柳埙笑道:“不想他乡遇故知。可否在将军这儿讨杯水酒。”
“哈哈哈!柳大人有此雅兴,卫某敢不作陪?”卫瑾鹏说着扬了扬手,几个副将一齐起身退出局外。又唤来小二将残羹撤下,换了几个新菜上来。
再饮几杯,柳埙不经意般道:“听闻将军此去西陲,是为赤翼军副将?”
卫瑾鹏道:“正是。”
“祝将军旗开得胜。”柳埙敬了一杯,又道,“古来征伐艰辛,沙场百战功成,只是将军此去,怕是军功难磊啊。”
“大人何出此言?”
“睿亲王从未上过沙场,此行却为二军主将,到了沙场之上怕连血光都未必敢见的,而将军名为副将,实则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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血刀剑,末了,军功怕都还要归在那少年王爷的名上吧。”
“柳大人!”卫瑾鹏横眉冷笑:“柳大人何用此诛心之言。陛下令谁为主将,谁就是卫某的主将。卫某只知忠守于吾皇,为我朝拓土开疆。”
柳埙放下酒杯,还待再言,卫瑾鹏已站起身来,几个副将立即近到身侧,只见他斜睨了柳埙一眼,冷然道:“卫某一介武夫,与柳大人话不投机,就此别过,请了。”
回到营外,正遇着两个男子往大营走去,邱副将笑道:“这两人一看便是书生,怎么跑到咱们营地来了。”
卫瑾鹏凝神看了看,前边那男子倒有几分眼熟,打马上前道:“两位先生从何处来?”
“卫将军!”那人抚掌笑道:“可算等着你们了。”
“你是?”
“在下裴冬成。在太医院行走。”裴冬成看着马背上的人道:“在睿亲王大婚上曾与卫将军有一面之缘。”
“哦!对对对!”卫瑾鹏也笑起来:“裴大人是来寻睿亲王的?”
“正是。下官已在午阳郡等候多时了。今日听说大军过境,忙带了小僮前来拜会。”
两人一壁说着一壁已进到营中,卫瑾鹏着副吏引裴冬成去见周牧白,自己回了营帐,倒头便睡。
此时天色已暮,周牧白独自在营帐内执着一卷书,正看到“将之所以为威者,号令也。战之所以全胜者,军政也。士之所以轻战者,用命也。”便听到外边有人声,随即守卫回道太医院裴太医来访。牧白忙道快请。
“给殿下请安。”
牧白一手扶他道:“行军在外不必多礼。裴大人怎么来了?”
裴冬成笑望她道:“是睿王妃令微臣赶到午阳郡,与殿下会合的。”
“纤荨?”
“是。”裴冬成道:“殿下在琼州与我等分别,快马回京,两日后睿王妃偶感风寒,招微臣诊脉,忽而想起殿下恐是要往西陲,出征在外,担心殿下多有不便,即令微臣就近取道,先赶赴到此,再设法与殿下会合。微臣在午阳郡,已等候三日有余了。”
“原来如此。”周牧白心中乍暖,本是要端着正经,终还是忍不住问道:“她……王妃的风寒可要紧么?”
裴冬成甚少见她如此着紧一个人,不由一怔,随即笑道:“王妃只是微恙,微臣留了方子与汤药,殿下尽可放心。”
周牧白脸上薄红,讪讪道:“如此,便好。”
作者有话要说:终于看到花花了。作者菌老怀欣慰,多谢多谢。小伙伴们有空多支持一下,随手评论一两句,撒个小花,就是对作者菌莫大的支持了。再谢。
第33章愿为先锋
睿亲王率领的赤翼军抵达铳州境时正当初夏,野外草饲丰足,于骑军驻营颇为有利。周牧宸率领的玄翼军已与荼族交战数回,互有胜负,听闻周牧白领三万骑到境,遂留下副将孟想驻守前沿,自己带着东宫二十四卫奔驰与会。
叶郡郡郊林木无边,一条大道笔直向前,周牧白与卫瑾鹏站在营地外,看着二十五骑飞驰而来,周牧宸身着明光铠,脚跨逐日骓,近到营前,利落翻身跳下马背,周牧白迎了上去,兄弟俩彼此拥了一下肩。
周牧白后退一步,屈膝跪下,要给周牧宸请安,牧宸一把扶着她,又抬手叫卫瑾鹏起来,笑着道:“军中不必行那些虚礼。”说着拍了拍牧白的肩膀,“一别经年,三弟竟长高这许多,快要赶上为兄了。”
“皇兄才是长高许多,从前臣弟还能到你耳旁,如今都只能到肩头了。”牧白在太子面前仍留了几分孩童逸趣,抬眼看她皇兄,许是沙场磨砺,太子周身已洗去不少文雅之气,双眉如剑横飞入鬓,眼中尽是杀伐决断的果敢。
只在郡郊逗留半日,周牧宸又带着二十四卫奔回前沿,周牧白领骑军继续推进,三日后,抵达暨郡。这是她与太子商议好的战策,两军分部叶、暨两郡,守望相助,互为犄角。
这日天刚破晓,晨露初散,集结的号角还未吹响,卫瑾鹏已起身打了一套五行拳,即便不在战中,打拳时也要将薄铠甲穿戴在身上,这是他还在少年拜师习武之时养成的习惯,一招一式,拳脚生风,犹如面对着强敌一般。体格习惯了负重,才能在任何情形下都轻巧灵动。
“将军好兴致。”等他最后一着打完式,裴冬成才从旁走了过来。
卫瑾鹏知他在旁已候了一会,此时也只拱手道:“裴大人。这么早过来,寻我有事?”
“无甚要事。昨日在帐中与睿王府的几位大人听殿下谈起将军,提到许门之战,将军攻营略阵,手斩敌军二将,在下很是神往。”
“哦?”卫瑾鹏笑道:“你们何故谈起我?睿亲王可有怎么说?”
“昨日暨郡郡守派人送来几头肥羊,伙头营要给几位大人和将军打打牙祭,来问殿下的意思,殿下道,昔日卫将军在许门之战立下大功,陛下御赐美酒一坛,将军将美酒倒入江中,令将士取江水做汤,意为全军皆有功于战,当与全军共饮之。今日我等何不效仿将军,将这几头肥羊一齐烩入菜肴,与军士共啖之。”
“殿下果真这般说?”卫瑾鹏站定侧身,一双浓黑剑眉挑起,直望着裴冬成。
“是。殿下击掌而赞,我等也无不为将军豪气干云的气势所宾服。”裴冬成说着深深一拜。
卫瑾鹏双手扶他起来道:“请代卫某谢殿下谬赞。卫某愧不敢当。”又见裴冬成从袖袋中取出一只小小药樽,听他由衷道:“此药名苦桑,是在下家中所传,听闻卫将军肩上留有刀剑旧伤,只恐阴雨之际易有酸痛,早晚取此药,只需甲壳大小,涂于伤处,对刀剑旧伤当有作用。将军若不见弃,还请下。”
那药樽虽是一只小小瓷瓶,但古朴光滑,可见藏已久,又听裴太医这般郑重,只怕此药得来艰难,轻易不予人的。卫瑾鹏性子爽快,见他盛意拳拳,便在怀中,畅笑道:“多谢裴大人。小可定当按时敷药,不负大人美意。”
两人说着,见守卫兵将早膳送到帐前,卫瑾鹏请裴冬成一道用膳,还未走进帐内,就听号角连连,吹得甚急,是将士集结的号令。卫瑾鹏和裴冬成道了声告罪,疾步往中营去,裴冬成只得让人将膳食搁在帐中,自去不提。
中营里摆着个八仙桌大小的沙盘,盘中山川河流用砂石水银排列,再用各色小旗标明已知的敌我战备。卫瑾鹏到时周牧白已在营中,旁边站着传令官,不消片刻,一众幕僚与军中有品阶的将士都已到齐。
周牧白指着沙盘道:“探子回报,荼族引一军往暨郡进发,不出两日即可到达我战线前方。”
“可知有多少人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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卫瑾鹏冷静道。
“看方阵约有两万战马。”
“以荼族习惯,一名骑兵配有两匹战马,轮番骑乘,可全程奔袭。以此推算,敌军当不下一万之数。”
“暨郡城坚粮足,荼族要以一万骑兵攻打城池?”章敏之有些不可置信。
卫瑾鹏摇头道:“这只是先锋骑部队。若我没估算错,大队已在不远处望暨郡进发,先锋部队若能顺利抵达,大军兵临城下,就是围困。”
“此时夏粮结穗,百姓还不得割,荼族犯境围困,坐等丰即可果腹。”沈佑棠皱眉补充。
几人望着沙盘各出主意,周牧白听了会,问道:“若是先锋到不得城下呢?”
“至少要斩杀五成以上,主军才有可能铩羽而归。”卫瑾鹏回应。
离游牧副尉邱树德出列一步,拱手道:“末将请战!愿为先锋!”
左右果翼都尉亦都请战,卫瑾鹏转身向周牧白拱手道:“末将愿率众出征迎战!”
午后时分,周牧白在中营大帐望着沙盘中河流走向,沈佑棠进来与他对视一眼,牧白略一点头,沈佑棠转身出去,招兵丁过来问了几句,随即又进来道:“卫将军与几位副将在射场练箭,可要请他们前来?”
牧白沉吟道:“不必。我们也去射场。”
场中邱树德刚射出一箭,打在靶上,未中红心,左都尉陈旭接过弓箭,挤眼道:“这一局我赢定了!”说着羽箭疾射,也打在靶上,偏偏离着红心还差几环,两人请卫瑾鹏做裁,卫瑾鹏哈哈大笑,上前几步,忽听有兵士行礼,转头看去,周牧白与沈佑棠正阔步从场外走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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