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河拭

    钟以士瞧着屋顶上落着一只麻雀，便用脚尖在地上踢起一枚石子，动作轻盈洒脱，完全看不出发力的样子，那只麻雀却应声掉了下来。

    管家这才意识到遇见了高人，忙去通报风太明。

    风太明离着老远先观察了钟、仉的面相，见二人长相儒雅，气宇轩昂，心下便有几分喜欢，再叫到院子里试了他们的武功，更加满意。

    风太明请二人进屋，细问二人的身份，钟以士知道他的忌讳，便不提谢家镖局的事情，只道：“我二人原是镖师，如今镖局散了伙，才到京城来寻个护院差事混口饭吃。”

    风太明大喜，当即留下了钟、仉二人。




第一百四十九章 误入歧途
    何少白在荣禄给出的期限内未能抓住刺客。

    不必荣禄惩处他，何少白主动请辞游击将军一职。这样一来，荣禄便好向慈禧太后交差了。其实慈禧也知道刺客是抓不住的，因为自打出了刺客这档子事，便有传言，说是洋人所为，原因自然是在朝廷和洋人开战之际，刺杀太后老佛爷为的是扰乱大清国的军心，打击大清**队的士气。

    若刺客真是洋人的话，事后躲进使馆里，任大清的捕快再有能耐也无能为力。

    何少白自贬为巡城兵士，向荣禄提出请求，要去裕禄大人府里做常值护卫。

    大清国准设护卫的皆是世袭罔替的****，裕禄虽非亲王，却因在颐和园遇刺，而且不顾刀伤，带兵赴天津御敌，慈禧为笼络人心，便专谕巡捕营派人到裕禄府上值守。

    在王公大臣府上做护卫是个好差使，不必受奔波劳碌之苦，主子高兴时还会有赏银，荣禄乐得成全何少白，便准他所请。

    何少白为能时常见到四格格，可谓挖空心思。

    何少白到裕禄府上没几日，四格格便回家来了。轿子一直抬进后宅，并不在前头停留，何少白眼瞧着心上人近在咫尺却无法亲近，心里猫抓一般。

    幸好四格格晚上要在府里留宿，给了何少白可乘之机。

    到了夜深人静之时，何少白换装蒙面，悄悄摸进后院。这些天他向下人们旁敲侧击，早已打听清楚四格格的住处，因此一找便准。

    何少白拔开门，悄悄进屋，不料四格格的贴身丫环小翠很警醒，一下子便醒了，见深更半夜有人进屋，张嘴便喊：“来——”

    何少白一掌挥过去，正中小翠的面门，立时将她打昏过去。

    四格格已经醒了，何少白一跃上床，将她压在身下道：“四格格，是我，想我了吗？”

    四格格听着声音耳熟，便不挣扎，遂他所愿，事罢之后问道：“你，你怎么知道我今日回家来住？”

    何少白有意不告诉她自己就在府里做护卫，道：“从今往后，你只要回来我都知道，我都会来陪你。”

    “你究竟是什么人？”

    “别问了，总之不会害你，我喜欢你……”

    “这还不是害我吗？若被人发现，我只有死路一条。”四格格抱着他，半是害怕半是不舍，说不出来的无奈。

    “四格格，我知道如此做法甚是不妥，可自从那夜一别，我便茶饭不思，眼前全是你……你跟我走好不好？”

    “去哪里？普天之下莫非王土，哪里能容得下我们。”四格格抚摸着何少白的脸道。

    “出了京城哪里都可容得下我们，我何少白绝不会叫你受半点委屈。”

    “你叫何少白？”

    何少白说漏了嘴，便不瞒她，道：“是。”

    “你那夜进颐和园做什么？是要刺杀太后吗？”

    “当然不是，我为何要杀她？天意吧，老天让我遇着你。”

    何少白的手在四格格光洁的身子上游弋，四格格很快便全身颤栗起来。她的心荒了许多年，身体冬眠了许多年，自从那晚被何少白唤醒，从此便怀了一份期待。

    **一刻值千金，这一夜太短，她不愿辜负了相会的短暂时光，两人重又合二为一，共赴云端之旅。

    再落到地上，天已快亮了，四格格道：“你去吧。”

    “今晚你还在家里住一晚吗？”

    “太后只准了一日的假。”四格格怅然道。

    “那老妖婆，着实可恶！”

    四格格忙捂了他的嘴，道：“快走吧，天就要明了。”

    何少白穿衣下床，小翠悠悠地醒转过来，何少白上前捧着她的头，在她额上亲了一口道：“让你受委屈了，爷以后会补偿你的。”

    小翠一颗心“砰砰”跳着目送何少白出门而去。

    若说上一次在颐和园，何少白是误入四格格房中的话，这回摆明了是追着四格格偷情，贵为王爷府的格格，军机大臣的儿媳，如此的不检点，小翠是万万没想到的。

    她手扶着额头，害怕，慌张，神往，无助……百般滋味涌上心头。她同情四格格，年纪轻轻便守寡，还要天天对着慈禧那张阴沉沉的老脸强颜欢笑，可是，这种大逆不道的事，做得久了难保不被外人发现，若是事败，四格格会被投井她也难逃一死。

    如何是好呢。

    四格格看她发呆，道：“小翠，你莫怕，我早就不想活了，我不怕一死，倒是你，跟了我一场，不能让你受连累，找个机会我将你放出去。”

    小翠顿时落泪道：“四格格，我不走，要真有那一天，我便陪着您。”

    ……

    钟以士很快便知道何少白到裕禄府上做了护卫。她和仉云燕被风太明选中后，准备出城，却出不去了。

    自从官兵在天津与各国联军开战，已有不少富人在逃离京城，旗人看不下去了，因为他们也想走，却无处可去。旗人的老家都在关外，而且那都是几代人以前的事了，回是回不去的。他们走不了，自然也不愿别人离开。

    于是旗人联名上书，请求朝廷不许放城中百姓尤其是富商巨贾们离京。

    军机处奏请慈禧，请下谕旨，封闭九门，任何人不许擅自离开京城。风太明见封了城门，越发惊慌，急得在家中团团转。

    钟以士想到何少白在正阳门下守城，便去找他想办法。到了巡捕南营才被告知何少白去了裕禄府。

    这可怪了，放着守城游击将军不做，却甘心去做一个护院，这可不是何少白的作派。

    钟以士找到裕禄府，何少白正威风凛凛站在大门外。钟以士掩口而笑，道：“何大人，丢掉城门来守小门，您这是唱得哪出呢？”

    何少白低声道：“师妹，你们怎么还未出城？”

    钟以士冷笑道：“何大人是要赶紧我走吗？我偏不走，今后我便日日到此处陪你，倒要瞧一瞧那位四格格究竟长什么样，竟让你神魂颠倒，连大功业也不顾了，降尊纡贵跑到人家府上做看门狗！”

    被钟以士看破心事，何少白羞得满面通红，道：“师妹误会少白了，我是人在公门身不由己，哪里是我愿意来此，而是受罚被贬至此。”

    “那好，这差事咱不做了，你同以士南下，继续做你的大功业去！”

    钟以士说着上前拉了他便走。



第一百五十章 床前明月
    那天在福和楼吃饭，何少白的话题始终没有绕开四格格，钟以士便觉其中必有款曲，只是未想到他竟色胆包天加上鬼迷心窍，跑到裕禄府上做了护卫。

    这可不是何少白该干的事。他是有远大理想的人，他还要做“为国为民”的大事业，建大功业呢，怎么能被一个女人缚住手脚。

    钟以士对何少白是极为欣赏的，只不过她已经心有所属，才故意时时对他冷言恶语，那不是厌恶，而是为了保持距离，她害怕自己约束不了内心。

    原来何少白也是见一个爱一个的浪荡子。钟以士有些失望，转念又一想，这本是男人的通病，多情好色，一时沉沦，只要将他的心魔驱逐出去，或许他就能跃出“火坑”。

    钟以士要将何少白带出京城，因此拉了他便走，两人正拉扯着，四格格的轿子来到跟前。

    在颐和园那一晚，四格格只是久旱逢甘雨的一时冲动，以为过去便过去了，哪里知道何少白的胆子如此之大，竟追着她不放，再次夜闯裕禄府向她表白。

    何少白风流倜傥，深情款款，一下子便攫住了她的芳心，这时她的心才真正不是出于**的悸动，而是被一种渴望已久的美好打动了。

    他能为自己不顾一切，自己又有何可顾忌的。四格格便再次向慈禧告假，回家来了。

    到了家门口，听到何少白的说话声，伸手挑起轿帘一角，看到一个透气的公子拉着何少白，而何少白则是一脸的难为情。

    四格格不由愣住，一想便豁然开朗，原来何少白为了见到她，做了裕禄府上的护卫。感动之余，却又不解，那个少年公子是谁？为何何少白的神情那般暧昧。

    “你们在此做什么？”四格格发声问道。

    何少白忙挣脱钟以士的手，回道：“四格格，您回府来了，这位是我的朋友。”

    钟以士听到轿子中坐的是四格格，便来到轿前，伸手撩开轿帘，定定地看着她，只见她肤似凝脂，烟眉轻蹙，眼含秋水，唇如珠丹，端坐在轿中，像画中的仙女一般，眼睛眨一眨便能让人昏眩。钟以士不由在心里赞叹，果然是个大美人。

    王爷府里的格格，可是与一般乡野丫头有着天壤之别。怪不得何少白为她连大功业都不顾了。

    “您就是四格格？怪不得我家夫君为了您神魂颠倒……”钟以士调笑道。

    何少白大窘，忙将钟以士拨拉到一旁道：“以士，不可对四格格无礼。”

    四格格听她称何少白为“我家夫君”，一脸的迷茫，何少白不等她质问，连忙向轿夫挥手示意快将轿子抬进去。

    钟以士冷笑道：“何少白，你疯了吧，她可是裕禄的儿媳！”

    “英雄难过美人关，让师妹笑话了，你快些出城去吧，少白有分寸的。”

    “你有分寸？看你们两个的神情，好像早就相识了吧？何少白，你，你真让我失望！”

    钟以士气得跺了一下脚转身便走，走了两步想到还有事情未办，重又回身过来，道：“城门封了，你要想办法送我出去。”

    “一定，少白一定办到，请师妹到卢向塔家静候佳音。”

    四格格回来了，何少白心神不定起来，此时只想尽快将钟以士打发走。

    好不容易挨到天黑，何少白去见四格格。小翠知道他会来，并未栓门，而且等他进来后，自去了院中的凉亭中坐着。

    屋里仅剩下何少白和四格格，何少白仍是猴急猴急地脱了衣服便要上床，却被四格格一脚踢了下去。

    “你怎么了？”

    “你走吧，我再不想见你。”

    “你误会少白了，那位是我师弟，他知道我对你好，担心会出事……”

    “骗子，她明明叫你夫君……我方才醒悟过来，她那长相并非男子，而是一个女人，她是女扮男装的是不是？”四格格说着嘤嘤啜泣起来。

    “四格格，你听我解释啊，她不是，我怎么会是她的夫君呢？她只所以那样说，完全是为了气你，要你从此不再理我，她真是……是少白师弟，她长得清秀而已……”

    何少白违心地撒着谎，慢慢靠近四格格，趁其不备，突然抱住她，用嘴封住了她的嘴唇……四格格捶打着他，掐着他的胳膊，渐渐瘫软在了他的身下。

    月光爬上窗子，照得床前一片皎洁，也映在四格格洁白的脸庞上。何少白轻声道：“四格格，我不怕的，谁都无法阻挡我喜欢你。”

    四格格眼前闪过钟以士那双深深的眸子，她不相信何少白的话，可是她又宁愿何少白说的是真的。

    “你师弟叫什么名？”

    “钟以士，她和肃亲王家的宜公子是好友……这回你相信她是男人了吧？”

    何少白终于找到打消四格格疑虑的说辞。

    “他真的和宜公子是好友？我改日去肃亲王府问一问宜公子。”四格格扬起精致的下巴，脸上露出笑容。

    何少白暗暗叫苦，埋怨自己犯了糊涂，忘了四格格是可以随时进出肃亲王府的。

    两人正卿卿我我，房门忽然“吱呀”一声开了。

    “小翠，是你吗？”四格格问。

    没有回声，却听见栓门的声音，接着有脚步声走近了卧房，门帘一撩，一个高大的身影站在了床前。

    “四格格，自从九弟走了后，让你一个人独守空房，一定寂寞难耐吧，一定是的，若不然怎会留着门呢，想死哥哥了，哥哥来陪你。”

    那身影说着话，向床上扑过来。

    来人是裕禄的五子熙绅，他早就觊觎四格格的美貌，只是四格格一向在家里住得少，而且裕禄又在中，苦于没有机会下手。

    这几日四格格忽然回来的勤了，他便饮了几杯酒，以酒壮胆，摸到四格格房中来求欢。

    他未想到房门竟然未栓，极轻易地便进来了。

    何少白赶紧将身子一缩，退到床的另一头，等到熙绅扑到四格格身上，何少白已然悄悄下了床，揪住他的辫子，将他拉下来，按倒在地，一眼瞧见五斗橱上有把剪刀，拿过来狠狠地捅进他的胸口里。

    四格格吓得蒙住了眼睛道：“你，你怎么杀了他？！”



第一百五十一章 红颜祸水
    当然要杀了他，不杀他能怎么办，难道不顾四格格被辱抽身而去么！

    何少白穿好衣服，搂抱着四格格安慰道：“莫怕，我将他的尸体扛出去，找个地方丢了就是，你就当什么事都未发生过。”

    那熙绅胸口插着剪刀，却未气绝，突然起身冲向门口，拉开门栓放声大喊：“救命啊，杀人啦……”

    夜深人静，这一声凄厉长嘶，划破夜空，将整个院子的人都惊醒了。

    何少白暗道不好，忙抽出腰刀追出去，手起刀落将熙绅的人头砍了下来。小翠在凉亭里来得快，跑到跟前，看到无头尸体，吓得瘫倒地下。

    何少白尚未及要她进房去，裕禄的几个儿子及丫环婆子已到了近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