狐狸洞天
时间:2023-05-26 来源: 作者:小裎山大王
他的手指穿过妈妈那副虚弱肉身,她那样瘦小,泪水打湿白发,河边那样冷,陆成宥失声大哭。
“妈……对不起……对不起……”
他后悔那天的吵架,后悔那天的出走,他曾目睹过父亲的背叛,经历过父亲的抛弃,他怎会不懂妈妈的不易。
有一种爱,世间最动人。怀中之物就像襁褓,有人呵护、有人溺爱、有人霸道。可母爱真是伟大的暴力,它暴力得伟大,父母何时能把握住舒服的稠度,何时能明白每个人都是独立的个体,他只是不想按照别人的想法活,没有人不喜欢光,不喜欢暖,不喜欢被肯定,不喜欢被奖赏,也没有人喜欢终其一生只能活成别人的影子。父母的养育是无私的,可他生来不是还债,父母再疼爱,也不能不放手。
人们总说,等我长大了,我要给我爸妈买什么,我要让他们享受到最好的,很少有人会想我现在能为他们做什么,未来不一定那么长,人们却不懂珍惜当下。
夙愿长长,只剩唏嘘。
老妪哭天抢地,她的话还没说完,她的泪还没洒干,她还没见到儿子一面。
一阵狂风卷走圆月,卷走哭泣的老妪,卷走浸河的球鞋,一劫历尽,有情道不尽。
浩瀚被点亮,山间高挂粉紫色的晚霞,陆成宥抹掉眼泪,他笑望高空,笑望亡河,笑望月魄。
“哥,照顾好妈妈。”
愿我百年善良,祝您万世安康。陆成宥对妈妈说了这句话。
他频频回首,没有最后的拥抱,没有最后的告别,这世上一定会有人记得他,他叫陆成宥。
泪干了,白眉使者送他们踏入河中,几步、几步、一个如金如锡,一个如圭如璧。他们的背影渐远,任风吹起波澜入眼,任花开一刃长啸破空,鸟儿成仙,腕子上的牙印淡淡散去,无期坎牌消失,人生似水岂无涯,浮云吹作雪,世味煮成茶。
胡梨轻唱“我愿是满山的杜鹃,只为一次无憾的春天。我愿是繁星,舍给一个夏的夜晚。”
她是泪失禁体质,她从不说再见。
狐狸洞天 42.江尧
她开着窗听海浪翻卷的声音,从悲怆到颓唐。
她听过人的声音,听过大地的声音,可是她还没有听过天的声音,天籁的声音。她赤身躺在草地上,她想听听草儿欢欣的声音,她想听听草儿埋首的声音,如果赞扬它,如果斥责它,它会作何声音。右耳贴去靠近,她听到泥土的声音。地籁是风,风穿过所有中空的孔道,发出的各种声音,是伟大的宇宙的声音。
她又听到微雨的声音,它们垂打屋檐和院落,是迎接的声音。
她忆起落雪的声音,那么细那么轻的雪落在指上,触到温度再缓缓化开,是付出的声音。
花开花谢也是有声音的,繁花盛开一直到萧条,她一遍接一遍,一天又一天地听醉云山,日出和日落,云聚成团和云散开,雾来和被拨开,都是有声音的,是回应的声音。
秧苗在抽长的声音,稻谷一粒一粒在结出穗的声音,她甚至感到左耳也能听见谷粒肥硕,和蜂儿嗡嗡。
原来心中有莫大的渴望之时,就会听到声音。
后来她听到麑鹿迷途,青蛇吐信,鹰击长空,百灵夜行,两日一餐,阴雨转晴,背心安静,云淡风轻。
日暮渐沉,山里降温,于嫂嫂给她留了碗菜肉馄炖。一勺舀起,汤面上飘着零星油花,小虾米和紫菜裹住两颗白肚,娜帕一蹬腿就跳上来要闻。
胡梨抱它站在自己双膝上,拱起的长鼻缩几下,闻过了,没毒,称职管家娜帕放心了,人模人样地点点头让她慢慢吃,尾巴高高扬起忽扇忽扇又跳下地,绒耳伸长鼻嗅嗅,外有异动,它火速窜出门外。
胡梨歪靠在沙发上有些温吞,她喝了口汤,热乎乎的汤水流过口腔顺着食道滑进胃里,鲜味儿暖腹,没刚才那么冷了。
她在想,要不要买台电视机,虽然接不到信号,也没能看的台,但她想看看电视,有那么一台家电摆在客厅,或许能增添一点生活气息。
搭在肩上的毯子悄悄掉下,同时有风撞散风铃,木门被咣当一下撞开,来势急遽猛烈,屋内啸起,一切在顷刻间都错乱,胡梨握住沙发一侧支撑,而瞬有白雾被狂风刮送进屋。
丹凤眼盯着雾绕飘飘,静默几秒。
来人一手撩开风铃,他低头迈进木屋,正与沙发上的胡梨一眼相视。
他额上的鲜血顺着鬓角哗哗淌下,染到胳膊上,手上,身上。浓重白雾穿过他的胸膛及全身,他叹笑出声,好似如释重负。 木门敞开送白雾和骤风出屋,血珠滴到地上,啪嗒啪嗒直响。
四目相交,她听到死水微澜的声音,听到枯木逢春的声音,听到心脏跳出喉口的声音,他是谁,她第一次听到这样肆无忌惮的声音。
他的声音沙哑,他有利索的寸头,他一身正气。
她目眩神迷,一桩桩、一幕幕欲存入档,神卷撕开胶质之封,恰似惊鸿掠长夜,未竟之梦等他来解。
“狐狸,我来了。”
爱情就是一种量子纠缠态,他来了,也带进一束光来。
狐狸洞天 43.艮牌
他越走越近,冰与火都爆破开来,他将她箍入怀中,两种体温暗中融成一股暖流,只一瞬便抹平她烂透的伤疤。
红血滴落进她颈间,是甜腥的,空气有些稀薄。她触到几滴几颗,他的血液如此烫烈炽热,涤荡人间污浊。
胡梨碰到他湿漉的短“你在流……”血水在指缝边悄然蒸发,胡梨抬腕扭动查看:“不流了……”
额上的伤口也不见了,颈间再没有血迹斑斑,一身狼狈都如烟消散,眼前这个人之她来说只是一个陌生人,一个来渡魂的人。
胡梨闭眸沉默,再回神时一掌推开他。
那人被她搡出去几步,在门口站定后她才仔细端详他。那个子比门框还要高,一身硬气的骨相,却也给人压迫感。额高鼻挺,浓眉大眼,是她喜欢的脸,但也不至于第一次见面就搂搂抱抱,她没好气道:“木牌交出来。”
他反应极快,一听就知她要的是什么,从裤袋里取出递来,两人距离又近了,压迫感也随之而来,他把门前仅剩一丝的光亮也挡住了。
不是扑通扑通,已经是哐哐哐地狂跳,呼吸不匀接拿不稳,木牌“啪”地一声掉到地上。
他左腿迈开单膝跪地将木牌捡起,再抬头递到她腰前。
好一个求婚的姿势,看他凸出的喉结,一双黑溜溜的鹿眼与她对视,那眼神真挚,胡梨差点儿就大喊“我愿意!”了。
瞟他一眼,胡梨终于接过木牌,葫芦形,背面被磨得光滑无鳞。
“艮”字居中刻下。
艮,八卦之一,代表【山】。克制,沉稳,止其所欲。
胡梨紧捏木牌,从未见过艮牌,也不知道他的艮牌到底与“山”有什么关联,她猜不到他的死因,也按住好奇不问。
她走向吧台找本找笔,里圈挂着一只叶形坎牌,黄河沙水拂皱阑珊,转瞬指腹刮过“艮”字,刮过上方圈中的“肆拾玖”,她不再多想,将葫芦形木牌挂上去后问出他的名字。
“姓名。”
他忍不住要笑,她这语气怎么跟审犯人似的,有用的没跟他学多少,官腔倒是学得像。
“江尧。”
中低音,胡梨抿唇不知道该写哪个字,也根本没心思想是哪个字,光是声音就够让她意乱情迷,谁知道他的名是哪个字,眼珠转转写了个窑,写完奸笑瞥他,这一瞥才注意到他无名指上戴了枚婚戒。
“年龄。”
“叁十叁。”
驻颜有术,倒是不像。
速问速答,一人一句,该问的都登记了,不该登记的也没问,至于那枚婚戒她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反正都是过客。
大不了,肾不补了,她等下一个。
“我把规矩给你讲一下,你要在这里住四十九天,这里没有网络,所以也不需要手机。想吃什么想用什么就写下来,于嫂嫂会下山去买,一日叁餐也是于嫂嫂掌厨,如果吃腻了或是闲得无聊,可以去半山腰的小酒馆,但夜里十一点之前必须回来。这里的山神奶奶可不好惹,四十九天里,你走不出这醉云山。”
这一套台词她背地滚瓜烂熟,她刚将厚本子放下,还没等绕出吧台,他就开问了。
“于嫂嫂是谁,于嫂嫂是活人还是和我一样,除了于嫂嫂还有谁会来这座客栈,小酒馆在哪,小酒馆里都有什么人,去小酒馆都可以做什么,为什么夜里十一点之前必须回来,如果不回来会有什么后果,详细讲讲,展开说说。”
审问官调换也就是那么一眨眼,胡梨正瞠目结舌,他又追加一句:“还有,我背后那只毛绒绒的白狐狸是你养的吗?它躲门后偷看我半天了。”
胡梨踮脚越过他向他身后寻去,娜帕果然蹲坐在门后,一颗圆咚咚的毛脑袋露出来,白胡须攀在门框上,它与胡梨对视时江尧也回头望去,吓得娜帕嗖一下跳起跑开。
“不是吧,你背后长眼睛了?这都看得见?”
胡梨急急绕到他背后,作势要检查他背上有摄像头还是有杨戬。
她刚绕过来就直冲大门,她傻了才会去检查,肯定是一进屋时就看见娜帕了,胡梨两步跑出客栈在屋外高喊:“你看家,我去办事,不许欺负我的小狐狸!”
她的话一字不落被送进木屋,他听见了,狐狸养狐狸,江尧忍不住要笑,无论什么时候无论在哪,她总是这副淘气性子。
狐狸洞天 44.捡骂
胡梨跑到半路忽地停下,山神洞阴冷,山神更是瘆人,天快黑了,要不还是明天去拿盒吧。
她低头往回走,赤脚踩在草地上反复磨蹭,思忖一番后两指递进口中吹出哨响。
胡梨刚坐到地上,还没坐热,只见少年驭风骎骎而来,由远及近,人影由点成形,来势迅猛。
“狐狸姐。”刘小哨在她面前停住,不知她遇上了什么急事。
少年带来一阵怒号狂风,迎面扑来令人措手不及,风将海藻发刮起,风又灌进鼻腔,胡梨差点呛住。
听他呼哧带喘,她起身给刘小哨顺背,跑那么急,嗓子眼儿定会干燥。
“哨子,帮我办点事,明天去卖几只羊,客栈来人了。还有……”胡梨顺背时眼神闪躲,她清清嗓望天继续道:“你一会儿去趟山神洞,帮我把盒子取来,你说盒子她就会给你了,帮我送到客栈,天快黑了,我得先回客栈了。”
刘小哨直起腰,他向来不会犹豫,他直接答应:“好,我这就去。”
就着还未全落的日落往她的快乐老家走,途中遇到她的羊队,肥嘟嘟的羊儿们正吧唧嘴嚼草,应该是刚才小哨就在附近放羊。
她没有赶羊鞭但她认识领头羊,那只脖子上的项圈有拉环,她抠开拉环扣抽出绳柄,揉揉羊儿的脑勺牵住伸缩绳,起步带着羊队赶夕阳。
别人遛狗,胡梨遛羊。羊儿翘着杏色肉臀迈起猫步,臀上绒毛蓬蓬像朵肥蘑菇,逗得胡梨在山路上哈哈大笑。
山神哪有羊咩咩可爱,她只觉山神耳鼻喉可憎,她讨厌山神的长爪鹰眼,她避跟山神面对面,避拳脚交锋,得身上又掉层皮,得只剩一只的耳朵还要听到难听话。
牵绳越拉越远,她的脚步越来越快,她不知道是天快黑了想早点回家,还是有点想快点见到他。
翻过山坡,狐狸洞天的木匾就在眼前,江尧抱臂站在门外正环视四周,他听到羊群踏步声,听到有人靠近,他倏然回头。
胡梨扔了绳柄越过他直接进屋,她急切地走进厨房倒水喝,咕咚咕咚透明顺着下颚淌出小河。
她没那么渴,只是羞于与他对视。
江尧纳闷她怎么出去一趟牵了一群羊回来,铃铛鸣响不绝于耳,它们长耳上还戴着小小的荧光牌,他的职业病犯了,就近捉住一只翻开羊儿一边绒耳。
他弯腰要看个究竟,一翻开就笑开,荧光牌上有字。
写着:看你妈呢
一不小心捡了个骂!棒!狐狸!不愧是你!
笑声和抽气声迸进羊儿耳朵,弄得羊儿痒痒,它咩咩叫,旁边的人类哈哈笑。羊儿斜视他,羊眼瞪得溜圆,脑袋一甩挣开他的掌握,又骂骂咧咧地咩着走向一边。
羊儿不再理他,他笑够了就直奔木屋吧台拿笔拿纸,笔珠哗哗滑在白纸上,字如其人,笔力遒劲。
而另边,喝了一整瓶凉水,胡梨舔唇稍等一会,听他好像从外面进来了,又没声音了,也不知道他去哪了在做什么。
从冰箱里又取出一瓶,她捧着走出厨房,见他正在吧台前认真写字,只一张侧脸就英气俊朗。
瓶壁外凝起水珠,瓶身冰凉,也不知是热空气液化还是手心里沁出的汗。胡梨不知如何是好,也不知为何畏畏缩缩地看了他就想躲,可她还想看。
笔顿住,她的一举一动都逃不过,江尧侧看向她:“怎么了?我脸上有东西?”
狐狸洞天 45.戒指
也不是什么惊天动地的一句话,也不是多么了不起的一个眼神,但有些事有些人就很难说,一看见他,一颗心被敲得叮咚响,像敲开了不锈钢。
胡梨两腮鼓鼓的,拧开瓶盖急急灌了一口边走边道:“一楼的房间你随便选,想住哪间就住哪间,一楼的浴室也是你的,东西都随便你用。饿了的话摇铃叫于嫂嫂。”
从他身边绕过,胡梨匆匆走上木阶,刚跨出两个,就听他在身后追问:“你呢?”
“我!我不饿!”
胡梨语速极快,长腿一伸连跨叁个阶,旋梯尽头她没跨过,“咚”一下摔倒在地,水瓶摔出去老远,胡梨再站不起来,光着脚踢开木阶上铺设的毛毯,连滚带爬钻进了自己的房间。
楼下的江尧听到动静,仰头望去,看不到二楼什么情景。
一楼的随便哪个房间他都没兴趣,穿过走廊寻到浴室,单手扯住衣角向上拉,黑色棉料越过头顶,他习惯性地抬手抹一把寸头。掰开水龙头先洗了遍手,清水哗哗冲进瓷台,冲打他的手掌。
婚戒被凉水冲得模糊看不清楚,他关了水,铂金款式极简,却也耀眼。他从裤袋里又取出一枚,水滴钻纯净且璀璨,光芒洒进白瓷台,映上玻璃镜。
江尧在镜中看到自己,脸颊蹭了些黑灰,怪不得刚才她一直盯着他看。
他巡视一圈浴室,那枚还无处安放,将钻戒套进小拇指,两枚挨得近了,就不怕弄丢了。
单手解开皮带,脱到只剩一条平角底裤,他转身拉开浴室门一秒蹲下。
娜帕被逮个正着,入眼的是男人赤裸胸膛嗅到的是刚直气息,它急得“嘤”了声调头要跑,江尧大手一伸就捉住它圆挺挺的小肚子。
绒毛的手感柔软,长毛穿过他的指缝,他捋几下毛把它扭向自己,娜帕吐舌目光躲避,像条萨摩犬。他忍不住捏了它的黑鼻头,出声低哑:“你鬼鬼祟祟在我身后偷窥,是不是想进局子里喝茶。”
娜帕脑袋一仰,整个头都栽歪倒在地上,两眼一闭,战术装死。
“哟,还真能听懂。”
江尧撒手将它身体放回地上,蹲得腿麻,白狐狸屏着呼吸一动不动,他呵笑逗它:“快跑!抓到你就炖了吃肉!”
娜帕猛地蹦起来撒腿逃跑,脚踩风火轮,一瞬就没了影。
他洗了澡将衣裤扔进洗衣机,没有可换的衣服,裹了条浴巾径直上二楼。
来到她门前,木屋里水流冲打瓷砖的声响他听得真切,在门外等了片刻,她沐浴出来,他才轻敲木门。
胡梨赤条条地正巧走到门边,敲门声吓了她一抖,她连忙用手挡住双峰,抬头才看见一门之隔,那人不在屋内,她应该没必要这么紧张。
长发还在滴水,滴答滴答滴到臀上,再滴到地板上,她依然捂着双乳,蹑手蹑脚走到门边问:“怎么了?”
“有居家服吗,给我一套。”那人在门外回。
胡梨两腮鼓鼓,她吸气呼气看着木门,心思一转来到衣柜前,悄悄啧啧两声。
他那么高大,穿裙子一定好看,嘻嘻。
衣柜里挂了几排裙子,平时她都不穿,毕竟裸惯了。几条被她略过,要么清新小碎花要么纯色,这会儿道裙到用时方恨少,没有一件能够骚。
挑来挑去,抽出来件薄荷色还带蕾丝的,于嫂嫂的眼光不错,胡梨强忍着笑滚到床上,真想看看他穿上是什么样。她取下衣挂拿裙子在自己身上比量几下,笑出一口白牙,笑得眼尾弯弯,两腿蹬蹬跑去门边。
把手被轻轻按下,她躲在门后,只拉开一道细缝将裙子递出去。
他刚抬起的手悬在半空,这是个什么颜色,什么款式。
小狐狸,又调皮了。
江尧握住裙布一端另一手借力推门,长腿一伸卡住门框,他要进来。
狐狸洞天 46.隔墙
电光石火间,胡梨扔了裙子跟他同时将木门向对方推去,她抬脚照着他的长腿连踢两脚,江尧没想到她会这么淘,又玩这一套,长腿被踢出门外,他一瞬落了下风,胡梨趁机又推一遍,砰地一震木门紧紧阖上。
屋内迅速落锁,屋外裙子掉在地上,周边光线暗暗的,他有种骨髓被抽空般的失落感,想起了曾经一个月睡局子,一回家还要跪榴莲的苦日子。
胡梨按住胸脯,心脏哐哐炸跳,有惊无险,有惊无险。
她一丝不挂,怎么可能放他进来,不知为何那些被踩碎后火化的羞耻心都突然打包组团回来了。
背脊抵住木板,脚边水珠似快干涸,她喉里也似快干涸,上气不接下气,理智比时间还难挤。
他在门外又敲一遍:“让我进来。”
胸脯高低起伏之快,之强烈,胡梨咬牙回头瞪向木门:“干嘛进来!不让你进!”
“为什么?”
啊啊啊啊啊啊啊,还敢问为什么!!!
胡梨急地跳脚,一拳砸在门上,他怎么那么大胆,她没勾引他,他倒是自己送上门来了。
“一楼你随便住,二楼是我的地盘。”
“一楼冷。”
“冷你多盖几层被子。”
“我不。”
“我也不!”
两人一接一怼,她突听到门外有笑声,他低凑到门边:“狐狸,你是不是怕我了。”
“我怕你什么!我才不怕你!”
胡梨急忙辩解,又急忙回想,她有做过自我介绍吗?她有说过她叫狐狸吗?
“那我睡你隔壁。”
江尧捡起地上的裙子,门外再没动静了,没有下楼的声音,没有他的呼吸声,他是不是真的去隔壁了。
她依然心如炸雷,只怪自己一只耳朵失聪听不到那么远,她关掉室灯,在门边站着等他说话。
没有人,没有声。
等了那么久,也不知是真的没有,还是她听不见。
胡梨摸黑拉开窗帘再躺回床上,她两腮鼓鼓,呼气再吸气,一轮皓月耀在窗前,月圆,月洁。
她何时见过像这样的夜晚,双眸盯着月盘,光辉铺满床单,白昼一般。
一整日的情节于她眼前再现,每一帧都需要回忆思考,每一瞬都需要反复推敲。
她想得出神,正这时“当当”两声传来,胡梨腾地坐起,隔壁又敲了两声,刚稳住的心跳又翻成洪浪。
她倾身贴到墙面上,隐约的,转瞬即逝的,她好像听到他在讲话。
“睡了吗。”
隔了道墙,胡梨兀自摇头。
“我给你唱首歌吧。”
隔了道墙,胡梨兀自点头。
旋律哼起,她将右耳贴至墙面,迫切的,用力的,她想听清。几指摩挲那道墙,低沉嗓音与月光一并送进木屋,那么近,浑身的血液都在倒流。那么近,浑身的毛孔都在缩。
他靠坐在墙边,手中钻戒如青灯,为谁明,为谁生。
一墙之隔忆红尘。
她靠坐在墙边,没有歌词,或者有,她听不到,可也没那么重要。
一墙之隔梦叁更。
浮生无常,韶光有证。无人知晓,只属于他们的歌谣。
狐狸洞天 47.下厨
翻箱倒柜折腾了满床满地的裙子衣服,胡梨不知道选哪件,好像穿哪条都不好看,日头渐渐烈了,热得她一头汗。
洗漱后她扶着瓷台,镜中的脸不该这般苍白。
胡梨拉开床头柜,她记得那里应该有支口红,柜匣被拉开又被推进去,怎么没有,扔了?怎么想不起来?难道在另一边的柜子里?
浴室没有,柜里没有,床下没有,木屋被她翻了个底朝天。
“不可能,我怎么连腮红也没有。”
“我不可能连支睫毛膏也没有吧?”
“眼线笔呢?眼线笔你在哪?”
“我是不是太穷了,我连一瓶粉底液都没有……”
胡梨皱眉扶额,她怎么把自己活成了这样,这么晴朗的天,她找不到漂亮的眼影盘,她没有腮红,没有口红,她没有首饰,她怎么什么都没有。
原来放弃美丽比坚持美丽更令人唏嘘。
她重新回到柜前,最后挑了件蜜桃粉色,在她看来,应该形容成“思春色”。
她提起裙子在落地镜里照进照出,交领的,腰的,一颗母贝纽扣掐住胸前面料,还蛮复古。长裙落到脚踝,胡梨盯着地板纠结,她很久没穿过鞋了,说不上来有多久,记不清有多久。平日里她不管去哪都是裸着一双小脚,就算地上有草,有沙石,有钉子又怎样,习惯了就不会痛了,她太久没穿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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