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雪今存
时间:2023-05-26 来源: 作者:酸奶和豆奶
林语棠似想起了什么,坐直了身子说:
“后天我们几个约了太子殿下去城郊骑马,表哥你也一起去吧!”
隋意眺望着灰墙外湛蓝的天边,心中对再次见到这位太子殿下有了期待。
料峭春意争枝头,临街小贩忙奔走。隋意换上了一身便于骑马的行装,而表弟林语棠还是那长襟折扇的风流公子装扮。京城的午后街道热闹喧嚣,两位仪表不凡的公子等在城门颇有些惹眼,不少行人纷纷回头驻足。
隋意的眼神一直望向那自皇宫而来的官道上,他已经隐隐约约瞧见了黑色骏马上的那一抹月白。待走进,方见马上的少年束着金冠戴一条绣金线的白抹额,身着月牙白窄袖骑装。玉雕般的脸庞上眉目如画,他脊梁笔挺,下巴微昂,像一截雨后青葱的新竹,又似一股山间初融的冰雪,亦刚亦柔摄人心魂。
他身后跟着一名年龄相仿的青年,眉眼刚毅,皮肤有些黑,一身黑色劲装骑着一匹棕马,应该就是同为太子伴读的兵部尚书蔡司垣之子蔡忠。
他们一行人正准备出城,却被身后一声稚嫩的童音绊住了脚步。
“太子哥哥,等等我!”
转过身去,只见半人高的一个小丫头疾步跑来,身后忙不迭地跟着一个嬷嬷并两个家丁。小姑娘穿着玫红色的纱裙,梳着少女双髻,还带着一点婴儿肥的脸颊因跑动而染上了一片红霞。
太子赵筠翻身下马走到她跟前,小丫头喘匀了气抬头看着他说:“太子哥哥你们去哪,灵儿也要去!”
“我们是出城去骑马,灵儿你还小又是女儿家不好跟着的,下回你进宫拜见我母后的时候,我再带你玩好吗?”太子语气温和地同她讲。
“我不小了。”小姑娘莫名脸色有些羞赫,声音不大地闷闷说着。
这时她身后又走来一名少年,年纪约长她五六岁,看五官似乎是她兄长。少年一身绯红衣袍,长身玉立,凤眼斜飞,颇有些雌雄难辨的艳色。只是他神色清冷,低声说道:
“灵儿别胡闹,随我回去了。”
小丫头努起嘴,很不高兴。赵筠又安抚了一句:
“灵儿听话,下次哥哥带你玩。”
身后的嬷嬷也讨好地说:
“小姐,咱们回府吧,一会老爷该说了。”
小姑娘倏地一转身,双髻上的红色珊瑚珠摇得噼啪作响,她杏眼圆瞪,插腰生气地呵斥道:
“不许叫我小姐,我已经长大了!以后都叫我大小姐!!”
“是是是”嬷嬷迭声应着,少年身后的管家躬身上前两步,拱手作揖道:
“参见太子殿下,草民这就带大小姐回府,还望殿下勿怪。”
赵筠挥手让他礼,似乎并不喜欢在宫外被人行礼叩拜,翻身上马准备出城。
“唉,走啦,还看什么呢!”
蔡忠用胳膊肘抵了抵林语棠,那小子仿佛才回过神,蔡忠带着震惊和鄙夷指着他说:
“不是吧你,那蒋灵儿才九岁,离及筚还早着呢!你这就打上人家主意啦?”
“才不是!滚滚滚!懒得同你讲!”
林语棠跟蔡忠推推嚷嚷也翻身上马,临走前却又忍不住回头望了一眼那个远去的红色背影。
作者有话要说:小剧场:
若干年后,
筠筠:“咱们来玩集句吧”
隋将军:“好”
筠筠:“朕与将军解战袍”
隋将军:“芙蓉帐暖度春宵”
筠筠:(*/w\*)
筠筠:“但使龙城飞将在”
隋将军:“从此君王不早朝”
筠筠:w(?Д?)w
第27章第27章
蒋府老爷蒋效羽端坐在大堂,黑着脸盯着下首低头行礼的儿子。他迟迟不吭声,儿子蒋勤就僵着手不敢礼毕抬头。半晌,蒋老爷才从鼻端重重呼出口气。
“嗯,把管家叫来,给你做的这叫什么衣裳!”
蒋勤捏紧了作揖的手,老实答道:
“回父亲,衣服是我自己在成衣店买的,不是府上裁的。”
儿子的声音清脆斯文,听来就让人冒火。上回带他去京兆尹府上祝寿,被广威将军玩笑地戏说嗓音婉转动听堪比春喜班的岑青衣。蒋老爷当下脸就挂不住了,吃完酒席就甩手走人。如今儿子竟然还喜欢身着红衣招摇过市,蒋老爷气得额头青筋直跳,怒地一拍梨花木的茶桌。
“身为男子汉穿着一身红衣裳像什么样子!马上给我扔了!!以后只许穿黑色!听见没有?”
“是,父亲”
堂下的儿子始终低着头,看不清表情。蒋老爷又叹出口气说:
“给你取名勤字就是想你将勤补拙,你自己说说如今骑射有长进了没有?刀法又舞得如何了?”
他恨铁不成钢地看着不敢吱声的儿子,厉声吩咐说:
“去后院把马步扎上,我没叫停不许休息!”
“是!”
蒋老爷睡过午觉又用了茶点,踱步到后院。院中儿子蒋勤换上了黑色武服,稳稳扎着马步,汗水顺着白皙的侧脸滑过,已经过了两个时辰他还咬牙坚持着。
蒋家世代为武将,祖上曾出过辅国大将军,到了蒋勤爷爷这一辈更是做到了名震山河的骠骑大将军,纵横沙场威名远扬,景朝半数军旗都随了这蒋姓。
蒋老爷在耳濡目染中也走上了从军建功的道路,一心想再创辉煌。对自己的儿子也是寄予厚望。可蒋勤出生时早产,差点没活过来,之后身体一直算不上太好。蒋老爷年轻时随军出征,儿子一直养在京城。直到两年前皇帝一纸诏书将他从边疆撤回,他才恍然发现儿子已经长成了如今文文弱弱的样子,骑马射箭一概不行,性情也沉默寡言,半分没有蒋氏男儿的豪气粗犷。
蒋老爷看着蒋勤就像看着自己如今郁郁不得志的人生,嗟叹一声转身去了。
郊外,天朗风清,一黑一白两个身影骑着骏马在嫩绿的草色中竞相奔驰。
“想什么呢?你不去跑两圈?”隋意看着身旁明显心不在焉的表弟,林语棠将神游天边的思绪回来,满不在乎地说:
“啊,不用,出来就是随便逛逛,谁跟蔡忠那个呆子一样,整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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跟比赛似的。”
话才说完,刚还在远处的两人已经策马而回,太子赵筠先半个马身抵达,缰绳一,通体黝黑只四肢一圈白毛的太子座驾乌云踏雪前蹄高抬,稳稳立在他们面前。
蔡忠这个力旺盛的少年又开始激将林语棠陪他再跑一场。
“怎么?怕输得尿裤子?”
“哟呵,爷爷不发威你当我好欺负是吧,待会就让你只有马屁股可啃!”
他刚还在说不想比赛,此时又雄赳赳气昂昂地卷袖子上场了。隋意笑了笑,随这个傻表弟自个儿去吧。
两人挥着马鞭跑远,留下赵筠和隋意二人信马由缰地漫步在刚没马蹄的青青草地上。
“听语棠说隋兄前几年一直在四处游历,大江南北都去过些什么地方了?”
赵筠刚纵马而回,脸颊还带着一丝潮红,轻喘着气问道。隋意将这几年间见到的山川美景,有趣见闻挑着讲了一些。很快他发现赵筠并不只是跟他客套寒暄,而是真的对江湖上的各种奇闻异事十分感兴趣。一双清澈的眼睛望着他追问那《仙侠英雄》中的郭大侠当真有如此厉害?《九品冤案录》里记载的秦氏是否确有其人?
两人相见恨晚地聊了一路,日暮渐渐西沉,四人疾驰而回。前方官道上恰有一拾柴而归的老人,见了高头大马连忙避到路边将宽敞的道路让了开来。赵筠在前方领头勒了缰绳让乌云踏雪慢下来,缓缓行过老者之后才再次策马扬鞭。
隋意在他身后,将这一切看在眼里。老者已避至一旁,就算疾驰而过也不会伤着他。而赵筠,他们的太子殿下为了不让飞驰而过扬起的尘土蒙了老者的面,为了擦身而过时能对抬头交汇的目光点头颔首,自然地放慢了速度。
尽管那老人早已习惯了贵族的霸权,一直不敢抬头,赵筠还是用他的方式给了对方尊重。不是做给谁看,又或者是笼络人心。那是一种自然而然的天性,是他悲天悯人的情怀。对权贵乡民、老者稚童、男子女眷一视同仁,对一花一木,蝼蚁蚍蜉皆是如此。这和隋意寄情山水,众生皆等的理念一致,让他不禁对这位太子殿下生出了一分惺惺相惜的认同感。
自那日之后,赵筠每次出宫游玩都会约上隋意一道,似乎很喜欢林语棠这个兄长。他们几人时而去城外骑马,时而游湖泛舟,更多的时候是泡在云福楼听说书。
第28章第28章
这日他们四个刚从云福楼里听完智取生辰岗,前脚刚踏出茶楼门槛,迎面就碰上了出来给夫人抓药的太傅大人齐思贤。太傅的眼神在三个学生之间巡视了一圈,痛心疾首地说道:
“殿下,您怎么又偷偷出宫!还来这三教九流的茶馆!还有你们两个,也不知道劝诫着殿下,一起跟着胡闹,真是气死老夫了!”
太子赵筠忙扶着老太傅,关切地询问:
“齐太傅,您抓药是身子不舒服么?要不请太医瞧瞧吧。”
老太傅见他根本不把自己刚刚一席话放在心上,只挂心着瞧见的那包药。扶了扶额,对着皇城的地方做了三个揖,口中喋喋不休地念叨:
“皇上啊,老臣愧对您的嘱托,没有教好殿下。”
虽然每次太子都是偷溜出宫,但其实隋意猜也知道定是皇上睁一只眼闭一只放他出来的。赵筠是当今皇帝皇后唯一的嫡子,只上头还有个庶出的哥哥。他一出生就被封为了太子,十分得帝王宠爱。
老太傅还在哀嚎:
“皇上啊,老臣罪该万死!”
“太傅大人,您别这么说,是学生不好。”
齐太傅看着这位自己一手教导大的学生,太子自小好丹青,喜诗词,擅书法,音律墨艺无一不,端的是一派文人风雅,念的是一片江湖情怀。只可惜一国之储君,诗情画意多误事,帝王权术才是立身之本。
太傅望了望云福楼的牌匾,扼腕叹息地说:
“殿下!玩物丧志呐!您来这茶楼能学着什么好!只教那些个说书的给听一肚子荒诞怪异的故事!作何用呢!”
“太傅大人,玩物非丧志,自古仙才多玩世,如陶潜之于松菊,太白之于诗酒,谢安之于丝竹,东坡之于湖山。或托松菊以隐名,投诗酒而寄傲,或借丝竹以陶情,予湖山而谴怀,各适其志,卓然千秋。这茶楼里有英雄侠义也有世间百态,并非毫无内涵用处。况且学生以为,万事万物恒不能以有用无用定之,天地无弃物,万事皆有道。”
他一字一句不卑不亢地辩解,丝毫没有被抓包的窘迫。讲起诗人贤才心中是一片向往,眉间神色飞扬,道不尽的写意风流。隋意看得出了神,只觉得赵筠这副悠然又有些自傲的模样,耀眼得让人移不开目光。
齐太傅是中正九年状元出生,后位至保和殿大学士,赵筠父皇还是太子时也曾受教于他,几乎已是两任帝师。其博览群书也绝非庸才,此时听见太子殿下跟他以仙才玩世论之,亦引经据典谆谆教诲道:
“殿下方才提到了李太白与苏子瞻,又可知自汉魏以来,诗家堪称仙才者,唯李白、苏轼、曹植三人耳。天下才有一石,子建独占八斗。陈思王自幼聪慧,深得帝心。铜雀台前一首《登台赋》惊才绝艳,众生叹服,其雅爱诗章,妙善词赋,但也因着文人天性,终不可君天下。殿下应以史为鉴,时时铭记于心,克己复礼方能避之覆辙。”
太傅以曹植为例,阐明了工于诗词书画,喜爱江湖豪情对于一个王位继承人来说弊大于利,不是助益反为拖累。同时还暗示了赵筠同曹植一样,上头还有个哥哥,如今深得父亲宠爱并不代表皇位就已是囊中之物。
隋毅听出了这背后的意思,料想赵筠也明白。太子殿下恭敬地行礼谢过太傅教诲,脸上若有所思。隋意看着他的侧脸,心说殿下不用担心,你和陈王不同,不会与皇位失之交臂,更不会郁郁而不得志。你只用做你喜欢的事,做那个悠然又恣意的赵筠。回宫临别时,他语气轻柔地安抚赵筠说道:
“殿下,文人者尚清玩,意不在其物,但求品悟。太傅大人的劝诫不必过于忧心,但求问心无愧。”
接下来的几天太子殿下都没有偷溜出宫,隋意仍然有意无意地搜集着一些稀奇小玩意儿。赵筠喜欢玩九连环、鲁班锁这类的机巧,隋意又寻了鎏金球、拼图板画,想等着下次见面时带给他。
而宫墙的那一头,赵筠在自己东宫书房里临着字帖,笔下走墨思绪却已飘远。他这几日一直思索着齐太傅那天的一席话,跳不出自己画下的藩篱。
他写了一段复又沾了沾墨,才发觉砚台墨汁已不多,抬眼一看那个替他磨墨的小宫女正盯着他临下的字迹看得眼睛直直,早已忘了手上还有活儿。
他这抬头一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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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小宫女也回过神来,连忙着要跪下告罪。
“殿下恕罪,奴婢马上替你将墨备好。”
赵筠伸手一扶,没让她完全跪下去,这不是什么大事,犯不着如此。相反这个宫女竟然对自己临的字感兴趣倒是少见。
“你识字?”
“奴婢不曾识字。”
“那你看得如此专注,可是好看?”
赵筠奇怪这个小宫女字都不认识刚才还能看得津津有味,而此时听见自己的问话,她亮着一双大眼不住点头。
“好看!虽然我不认识但是这字跟兰花竹叶一样好看。”
赵筠惊喜地看着这个小宫女,他临摹的是瘦金体,其特点是以画法作书,脱去笔墨畦径,行如幽兰丛竹。因是宋徽宗所创而备受诟病,他却一直很喜欢,没想到今天居然和一个小宫女有了共鸣。
“这是《芳诗帖》,是宋徽宗赵佶所作,不过他是一个亡国之君。”
“啊,那他字写得真好!”
小宫女脸上天真烂漫,并不因为所作之人的身份而改变看法分毫。赵筠开怀一笑,几日来的困惑间或消散。何必过于苛求自己的身份呢,对于每个人的看法和认定因视角不同,结论也不同,不必因为一处的失意就否定其全部的色。他只需要做他自己,问心无愧,心系黎民,怎么就不能成为一个好君王了?难道摈弃掉所有的爱好就能成为一世明君么?
想通之后,他自己都觉得之前固壁自封的样子着实好笑,他心情很好地问小宫女:
“你想学识字吗?”
小宫女惊讶地望着他,猛地点了两下头,随即又小声询问:
“可以吗?”
赵筠想起他幼时曾见到过母后宫里的一个宫女用小人画来给家人写信,当时他问那个宫女姐姐要不要和他一起上太学习字,吓得那个宫人在地上把头磕得砰砰直响。后来他长大了知道和他一块上学在宫女听来是件多么越矩可怕的事,但也明白即便是真有机会读书习字,大部分平民奴仆也是不愿意学的。因为他们根深蒂固地认为那是贵族才配拥有的特权。
他一直就认为不论贫民还是女子都应当有念书的机会,如今面前这个小宫女却渴求知识和他所想一致,因此份外欣慰。
“当然可以,只要你想学,我就教你。从今日起你便是我的学生了,不必以奴自称,告诉我你叫什么名字?”
“学生叫如意。”
第29章第29章
“语棠近日在忙些什么,我好几回问他都支支吾吾的。”
太子一身浅青色长袍,佩着羊脂白玉冠,和隋意二人骑马去往城郊,今日他们一道去参加一个据说文人墨客云集的曲水流觞宴。蔡忠向来一吟诗就头疼,这种场合自然是能躲就躲,但林语棠居然也不见人影,赵筠只好向他表哥打听,结果隋意说:
“我也找了他几回,每次府上的人都说他出去了,神神秘秘的不晓得在做什么。”
隋意一身靛蓝,和身边浅青色的少年骑马漫步在乡间,京城的桃花开得晚,此时正是绚烂的时候。路边杏花梨花也间或开放,微风一拂点点樱红飞舞,似一副写意的山间春景图,意外闯入了两位少年的背影。
不多时他们就来到了城郊一处竹楼,屋子不大,院落却很宽敞。好几张小木桌拼成了一条长席,就落座在桃花树下,别有一番风景。院里已经聚集了好几位青年,正在互相寒暄,见了他们到来,热情地过来招呼。
“在下孟尧,字谨思,请问两位仁兄如何称呼?”
领头的一位青年约莫二十来岁,穿着粗布长衫,看起来文质彬彬。
隋意也拱手回礼:
“在下隋意,字敬恒,各位幸会。”
赵筠正想自报家门,忽然记起今天他们是以寻常人家的身份来凑凑热闹的,自己这名讳一出不就曝露了么。而他竟然又忘了提前准备个假名,现下大家都等着,没有时间再细细思量个好名字,于是只好脱口而出:
“在下黄德仁,表字,表字暂时还没有。”
一般男子成年时族中长辈冠之以字,以表其德,赵筠看着年龄小,说还未起表字也是正常。
“幸会,幸会,各位请先就座。”孟尧引他们去到院内。
赵筠有些懊恼地在小木桌边坐下,他的封号是德仁皇太子,父皇有时候会叫他德仁,刚才一慌随口乱编,这会才觉得自己胡诌的这个名字实在是有够难听。
没等一会儿,人就齐了,孟尧端起酒杯神采奕奕地说:
“各位,今日良辰美景,诸贤相集,不亚兰亭,大家俱得赋诗饮酒效那曲水流觞之风雅。在下不才,先献丑了。”
说完执着酒杯在园中踱了七步,出口一首:
“谁将枝叶染还裁,却使馨香次第来。
春柄定教三月主,天心合与一齐开。”
诗成仰头将杯中酒饮尽,又执酒壶为右座的人满上一杯。
这曲水流觞本是一种旧年习俗,大家坐在河渠两旁,在上流放置酒杯,杯盏顺流而下,停在谁面前,谁就取杯饮酒,意为除灾去祸。后来被文人墨客引作以诗会友的一种宴席游戏,酒杯放到谁面前,谁就得作诗一首,饮尽再传给下一人。
孟尧右座的青年急急作诗一首,不一会酒杯传到了赵筠对面的那个锦衣青年,他诗成一曲中规中矩的五言绝句,却是没有将杯子往右递而是直直推到了赵筠面前。
这曲水流觞并没有规定一定得按照座次顺序来,但突然这么一下着实让人有些措手不及。对面那位公子好整以暇地看着赵筠,却是没有见到预想中的窘迫。赵筠刚才都在认真听别人作诗,此时环顾四周,远处山清水秀,眼前落英缤纷。兴之所至出口成章:
“山泉散漫绕阶流,万树桃花映小楼。”
咏完这一联却是没了下文,大家都以为这位玉面小公子定要闹个大红脸了。谁知赵筠莞尔一笑,大大方方地说:
“下联作不出来了,我自罚一杯吧。”
说着以袖掩杯,一饮而尽。流觞曲水继续往下,轮到隋意的时候他作诗道:
“前日海棠犹未破,今日重来花下坐。
醉卧何妨花底卧,不须红袖来扶我。”
咏完不少书生拍手叫绝,这两句字里行间透着一股风流倜傥,潇洒不羁的风范,赵筠在旁也不禁赞叹“好诗!”。
曲水流觞宴作完诗词又谈论了一会辞赋和当今政事,日头稍西斜时便散了。行在郊外,隋意在马上问赵筠觉得这以诗会友的聚会如何。赵筠有些失望地说:
“可能我期待太高了吧,真来了又觉得平平无奇。孟尧兄作的诗词倒是不错,不知道明年春闱能不能金榜题名。不过我最喜欢的还是你那首,醉卧何妨花底卧,不须红袖来扶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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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到这里,他又灿烂地笑了,像个小孩子一样惹人跟着一道心情松快。隋意也笑着看他说:
“我倒是最喜欢殿下那一联,清新又有意趣。作诗不外乎是以景抒情,有感而发。要是为了平仄押韵而硬凑一首就没甚意思了。”
“正是!”
赵筠刚感叹完又听隋意说:
“你饿不饿?不如我们去聚仙楼吃点东西?”
赵筠使劲点了点头,那个曲水流觞宴说是宴席,其实只有酒水和一点小吃食,坐了一下午他早就饿了。隋意了然地看他,接着说:
“作诗写词也要吃饱了饭再说,肚皮饿着,吟什么都是矫情。”
赵筠深以为意地点点头,他觉得自己和隋意特别投机,总有一种心有灵犀一点通的默契。
他们一抹靛蓝,一抹淡青,一匹黑马,一匹白驹,深一脚浅一脚地走在乡间小路,悠然地往城里的方向去。忽然赵筠似想起了什么:
“啊!对了,你们都有表字,我也想要有个表字。”
他像个羡慕别人手里新灯笼的孩子一般嘟囔着说:
“语棠字安然,蔡忠字孝章,你叫敬恒,敬恒,真好听。”
他是太子,是不需要有表字的,因为没人敢直呼帝王储君的名讳。赵筠坐在马背上微低着眉眼,认真地思考着,然后倏然抬头,清澈的眼睛明亮地映照着夕阳。
“母后说生我的那天夜里下了初雪,天一亮我呱呱落地,外面已是银装素裹的一片白。不如,我就叫夜白怎么样,夜白。”
隋意瞧着他那急于等人夸赞的可爱模样,莫名就起了逗弄的心思。他佯装思索,半天才开口说:
“嗯,黄~夜白,好像也不怎么好听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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