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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城

时间:2023-05-26  来源:  作者:维维兔
他携了随行小厮下田,正巧碰上一农夫的娘子为劳作的丈夫送食。
严正几凑上前去寒暄,往菜篮子里一瞥,心下也是惊异。不过一碟子咸菜,两个馒头并一碗稀粥。
“这位大哥,小弟自北边来,见沿途麦田皆是丰之景,可为何您家中午膳仍是如此简陋?”
那老实的庄稼汉肤色黑黝黝,面露难色支支吾吾回不上话。
倒是他婆娘心疼男人,又长了张巧嘴,见严正己生得相貌堂堂,虽是粗布衣裳在身却仍透出些气度不凡,心中认定这人是个了不起的。
年轻爽利的农妇接了话道:“官人您是打外头来的,自是不知俺们这地界的困苦。”
严正己正盘算着循循细问,谁知那农妇竹筒倒豆子般自个儿先交代了个齐全。
“官人您有所不知,俺们这地界山高皇帝远的,再是谷物丰,瞧着富庶那也不干俺们啥事儿,都是官老爷的东西。官老爷今儿要修路明儿要铺桥,过几日又上贡,可劲掏俺们的银钱咧,能吃好才是个怪事。”
女人唠唠叨叨,还欲再说下去,却叫她丈夫给拦住了。
“拦俺作甚!”她打开丈夫的手,很是气急败坏,“旁人都道你们这地方富庶,俺自蜀地嫁到这破地方,满以为能盼来好日子,谁知晓这头上的官老爷比俺们那的还要坏!不过是明面上做得好罢了,都是报给皇帝老爷听的。俺呸!呸他家祖宗!”
男人急得不行,生怕祸从口出,一家子都要败在婆娘这没把门的嘴上,捂住妻子的嘴喝止,两夫妻竟吵了起来,农妇嘴利,吵赢了丈夫却尤不解气,吵着吵着还打了起来。
男人到底心虚,当初家贫如洗,村子里的姑娘大都外嫁,好容易才至外地骗了个媳妇回来,因着这事,一直对他婆娘很好,从不敢打骂,是以这会子只蹲着抱头默不作声任女人来打。
严正己主仆目瞪口呆,怎么也未料到问几句话的事竟还惹起人家夫妻相争。
农妇边打还边哭,瞧着是狠,实则并未用力,只是发泄对于平困命运的不满罢了。
哭着的女人不能劝,严正己二人面上讪讪,火烧屁股般扔下碇银子转身就跑。
只听得身后传来汉子闷闷的低声劝慰:“媳妇,莫打了。”
“老娘就是要打你!”
“地上有银钱。”
“啥?!”
严正己辞了两夫妇,沿路一直勘察询问不停,一层层往上剥,终于揪出些线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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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以重金相诱,装作人生地不熟的肥羊商户,钓了一尾上钩的鱼,借着鱼打探出滇地严正己门下之徒,滇地父母官于清上任以来搜刮民脂民膏之事,悄无声息两月有余,终于有了个结果。
皇帝啪得一声合上明黄折子,折子前头写蜀地贪墨,可若再往后翻,内容就与蜀地毫无干系了。掺了棉的纸张上头账单一条条密密麻麻列得很是详细。
皇帝闲闲翻看,手指修长,姿态从容,好似瞧话本子一般。
他端茶来饮,面上毫无波澜。
严正己几回忍不住偷瞧,始终瞧不出天子面上有何怒意,简直要怀疑是否是前儿夜里熬夜,自个儿写错了折子。
寂静良久,未几,皇帝搁茶,身躯朝后一靠,闭目似在思量。
严正己心中不安,额头冒汗。
他只是去年才升上来的四品通政司副使,虽得圣上器重,却到底奉君不久,摸不准天子的心意,唯恐自己这两月的苦功都是白做,未能抓住赵家要害。
“爱卿辛苦,此趟奔波有功,折子朕瞧了,爱卿退下罢。”低沉的声音传来,严正己微一抖,竟是两股战战。
皇帝不说要如何处置赵家,严正己欲言又止,心中实在有些着急,只是喃喃几字,最终吞下话头,带着一肚子困惑行礼告退,“臣愿为圣上鞠躬尽瘁,臣告退。”
人走,帝睁眼,垂眸瞧着案上的折子,眸中渐显冷意。
还不到时候,老狐狸狡猾,只门下一得力之徒的贪婪证据,还扳不倒他。却也快了,棋局开,入不入瓮皆由不得他。
皇帝手拨珠串,执笔下令。
前朝事起,后宫却沉静如水。
夜里魏七左思右想,终于决定要做个小玩意送给圣上。
玩意儿好,不似吃食那般讨人猜疑,也不似贴身衣物那般逾越,稍稍查看一番,藏没藏东西便能瞧出来。
他思量着最好能在元宵佳节时回这份礼。时辰正好,快了似显得草率敷衍,慢了又显得怠慢不上心。
我正正经经花心思好好做,也叫圣上知晓我想好好过日子的诚心,兴许将来圣上能念着这等乖巧早些放了我出宫。
魏七下榻,自八宝阁下头抽屉中取出这些日子得的赏赐银钱。
他觉着虽说只是送个心意,可到底是要给天子的物件,不能随便打发。
低头瞧银裸子,生不带来死不带去,御前又什么都不缺,没地儿花,倒不如使出去得了。
第二日下值,魏七向安喜告假,说自个儿要去内务府走一遭,为的是回礼一事。
安喜得了他两双底子厚实,内里镶棉絮的好靴,又听是为圣上回礼一事,自然满口答应。
魏七同小千子二人一路往内务府行去。
他现下不比从前,因上回得罪了一众妃嫔,到哪安喜都要叫人跟着,怕他出事也没个奴才知晓报信。
魏七也不再似原先那般怯懦,一副抬不起头生怕叫人瞧不起的模样。
他如今没甚可怕的,要得罪的皆得罪了个透,身后又有人撑腰,若不犯错,等闲没人敢惹他。
是以一路上头虽垂着,腰背却挺直,目不斜视,逢人问好请安也皆安生下,露个淡淡的笑来回应。
没人欺负找事,顺顺当当且颇为威风地顶着旁人窥探的目光来了内务府。
储物司的钱思得了下头人的禀报,早早便候在耳房前等候。
魏七,魏七,便是未见过人也早已闻其名了。
千年的血玉现下说不准正挂在这面嫩的公公身上,无人敢小瞧。旁人或许不知晓,然内务府里的几个掌事的太监脑子里可是清楚的很。
钱思见了人迎面而来,只能暗叹其相貌了得,气度出众,真要自己这没读过什么圣贤书的奴才来夸,也只能将人比作青竹,拟作出水红莲。
上头眼光好,这样的人虽也只是个太监,可就得千年血玉来称一般。
皮子白啊,钱司迎上前,偷偷往魏七胸前瞟,遮得严实,却不知鲜红血玉托白肌是个什么光景。可惜罗,这样的好东西在自个儿手下看了好几年,送出去成了个什么模样都不能瞧上一瞧。
老人心里惋惜,面上却笑得谄媚,几句话天花乱坠地奉承下来,饶是魏七都要吃不消。
两人进屋喝茶。
魏七明面上是奉安喜之命领圣上存在这处的一方砚台,实则自然另有目的。
正事一完,他便开门见山,突自怀中掏出一大包鼓囊囊的银钱,取出来便要往人手中塞。
钱思叫他好一顿吓。
祖宗耶,这样显眼的一包东西小公公是如何藏怀里叫人瞧都瞧不出来的,御前的人果真不一般,上来就是砸钱。
“还请钱公公不要退却,小的这回乃有事相求。”魏七也是头一回拿银钱砸人,生疏得很,脸面到底薄了些,这会子已是泛红了。
“小的哪敢,哪敢,魏爷您客气,您有事只管吩咐,小的莫有不从。”
“钱公公您才是客气,这只是小的一点心意,小的此番前来,除了办差外,还为向您求一块好些的木料。”
第67章君主仁德
钱思最终仍旧拗不过魏七,将银子下了。他心里想着这东西等会子还是得交给安爷,自个儿可不敢拿。
只是小公公讨的东西却不能敷衍,这位近来很是得上头欢心,得好生供着。
他招来下头的奴才耳语几句,吩咐其至后头库房里将东西取来。
钱公公好歹当了五六年的储物司掌事太监,手头不知要堆积多少上好的废弃边角料。
诺大的皇宫,上头有上头的管制,底下的奴才们也自有一套心照不宣的规矩,只要不过火,无人会断人财路。
尤其是内务府这处,管着宫中一应衣食用物,大家伙与人便利也是与自己便利。
魏七捧着一块品质上乘的檀香木回宫。他还是缺了个心眼,从小在名贵珍宝堆里泡大,虽知这块木料是好东西,却不晓单凭他送出去的那些银钱是万万买不到的,不过钱公公给他脸面奉承罢了。
内务府里头的东西,虽只是弃物,可也并非什么阿猫阿狗都能有身份买的。
这头魏七前脚刚走,那头钱思就差人将东西送还给安喜。
后者得知原委,忍着笑摇头,他觉得魏七这小子实在是有几分意思。
也罢,刻玩意便刻玩意儿,天子什么都不缺,只图个心意。
安喜将这包银钱转手赏给了被贬至外院的如灿。
檀香木又名白檀,其木质坚,纹细有香,适宜雕刻又耐存储,魏七得了东西爱不释手,捧着赏玩了一整日,有些舍不得糟蹋。
他原打算雕个橘子模样的印章送上去便好,新年里送橘寓意吉祥如意,红红火火。
可现下木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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比他想的要大件些,只雕个橙橘出来倒是可惜,不若……改送石榴罢。
石榴寓意更好些,多子多福,颜色也不错。
主意定下,魏七着手开始刻,此时离元宵佳节还有十日左右,时候不多,得加快动作才行。
至此,每日下值后魏七时时刻刻都在雕他的玩意儿,小千子二人问起时,他不好意思明说是送与圣上的,只道是闲来无事刻着玩。
宫中岁月无趣,不能如幼时那般日日习骑射,闲时踏青斗蛐蛐。
小太监们尤其是不识字的,大多都靠刻东西或是绣帕子等来打发时间。
魏七沉得住气,不说技艺湛堪比内务府造物司,可刻出来的物件也能称得上形似,渐渐沉迷,偷偷摸摸熬至深夜。
只是他顾好了这头,另一头便难有些怠慢了。
这日晚间西暖阁龙榻上,皇帝微蹙眉头望着身下沉睡的人。
不过是温和了些,这奴才竟无声无息地睡着了。
他抬手拍了两下魏七泛红的脸,掌中使了些力道,又曲指敲其冒汗的光洁额头,然而人却不醒。再使力掐其两颊,掐得上头的肉都扯开,仍是无甚反应。
这奴才是个什么畜生投胎的不成?也太能睡,御前的差事这样难当?
天子眼眸沉沉,心里有些恼,又起了点子玩心,拽着魏七脖子上的玉佛往人唇上砸,砸得唇肉微颤。这般才没两下,魏七皱眉,嘟囔呓语,竟启口将玉佛一口咬住。
皇帝一吓,怕他梦里犯蠢将东西吞了,又恐其牙口一咬,要磕坏了自个儿的唇舌,忙掰开他的唇,将血玉佛取出来。
一顿折腾,也不敢再作弄人,只心中暗叹:这奴才还不及妃嫔中用,半道上扫人兴致。
他翻身起,“安喜。”
“奴才在。”
“抬人。”
“。”安喜应下,心道:怎的今儿这般快,半个时辰都未有,想来近日事务繁多,圣上操劳了。
他领着人入内,见魏七扒着天子的手臂睡得昏沉。
唉,下回得提点这孩子一二罗,即便圣上不怪罪,可这也越发不像样了。
驮妃太监欲抬人,皇帝脸色有些阴沉,手掌往魏七下颌一托,将人脑袋扒开,起身。
安喜瞧皇帝这模样,试探着问道:“圣上,可要再宣哪位娘娘主子来?”
后者抬眼皮瞥他,敲着床沿想了一会子,“折腾得很,歇了。”
“。”
皇帝瞧瞧沉睡中的魏七,后者眼下泛青,唇色却微红,又问:“近来这蠢东西在闹腾什么?”手头下这么多人使唤,怎还弄得如此狼狈困倦。
安喜自然是知晓魏七近来正忙活着备礼,下头人日日都要禀报的。
他只觉着欣慰,终于开窍,知晓要报答圣恩。只是若现下说出来,届时圣上到东西时便不会十分开颜,悄无声息的花功夫,突如其来的意外之喜才能触动人不是。
是以他是这样回话的,“回圣上的话,近日宫中事多,您出乾清宫时大都不叫魏七跟去,宫内的杂事落到这小子头上,想必是比从前要多几分劳累的。”
这下皇帝也无话可说了,人是自个儿要留在宫里的,且让他历练一番也好,若只凭床榻间得来的恩宠,也镇不住下头人。
他一挥手,停在榻旁的驼妃太监暗自松了口气,提着小心将人悄悄抬走。
初九早朝时发生了一间大事。
有御史当庭呈上一方折子,弹劾赵太傅门下之徒,滇地一方总督于清借修水道之由贪污受贿一事。
帝震怒,派大理寺全权探察此事,令其必于五日内将此案查个明白。
于清乃赵太傅之徒,彼时赵太傅立于朝堂,虽面色稍变,却未曾出言替爱徒求情。
皇帝于端茶启盖的空隙间不动声色地扫视下首,将众人各异的面色尽数于眼底。
这日朝毕,未时(下午三点),中宫以得新鲜鹿肉,佐以新料新法为由头,请御驾一至。
那时皇帝正歪坐于东暖阁的紫檀木五屏报春梅纹嵌大理石罗汉床上,一面饮茶,一面持书卷,观赏着立在墙角的魏七与困意搏斗挣扎的小动作。
听了这消息,他将掌中的书卷一扔,道:“去回皇后,朕晚间得空必去坤宁宫与皇后一道享晚冬鹿肉。”
“。”乾清宫传话太监行礼退下。
酉时四刻(下午六点),御驾至坤宁宫。
中宫盛装相迎,坤宁宫已备好热气腾腾的晚膳,当中一道炙鹿肉额外显眼,以鲜果时蔬装点,肉外焦黄,微犯着油光,确实令人垂涎。
帝后夫妻二人相互关怀,一派琴瑟和鸣之景。
话题几番周转,由后宫众杂事至开春大选,终于转至今晨滇地总督于清一案。
皇后道:“于清愚笨,竟惹出这样的大事,惹得圣上您新岁烦忧,也枉了妾父亲的一番苦心教诲,实是不该。”
皇帝掌中转着玉核桃,淡淡道:“此事尚未查明,皇后莫要心急。”
前者面色微变,噎了一瞬,道:“回您的话,并非是妾心急。只是流言蜚语难堵,不论是与不是,沾上了总归不好。”
“皇后多心,赵家一门忠臣,虽入朝只七八载,其兢兢业业,鞠躬尽瘁之态朕皆瞧在眼里。
于清虽为国丈之徒,朕却相信此事必然与赵家无关。”他望向皇后的目光透着几分温和。
“皇后为朕之妻已六载,操持后宫母仪天下皆是辛苦。”
皇后回笑,眼中似含泪光:“圣上大恩,这皆是赵家当做的,也是妾应当做的,一切只盼着能为您分忧。”
两人这番话不知有几分真心,又能消掉多少猜疑。
一个半时辰后,御驾回养心殿。
也是至这日晚间,魏七的石榴印章已刻至八九分,形态初具。
他于烛光下将东西捧在掌中,靠近了轻嗅檀香木清冽的香气,左瞧右瞧,自个儿很是满意,觉着挑不出大错来。
初十三,于清案结,大理寺上呈其任期来借修河道,开荒地等由头贪下的民脂民膏,数十条款项,贪银百万余两(三千多万),证据确凿,无人能驳。
龙颜怒。
赵太傅当庭俯身跪拜请罪,言其教导不严,门下竟出了如此品行恶劣之徒,实乃有负皇恩,请圣上降罪。
皇帝温言请起,道赵家桃李满天下,为大楚培育出许多栋梁之才,松树挺直青翠,枝丫却难有旁逸斜出者,若一二个生出贪心,也不能怪罪太傅。
言辞恳切,众人皆叩首称赞帝之英明。
皇帝却又沉了面容,下旨罢黜于清滇地总督一职,抄其府邸,念其为太傅之徒,诛九族。
令,主家满门斩首,旁支男子贬至东南边境为奴,女子皆充做官|妓,其余有牵扯者皆诛九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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即刻便办,不得有误。
满朝无声,群臣虽两股战战,冷汗湿衣,却依旧是那句圣明仁德。
朝毕,消息传至后宫。
众人暗地里议论纷纷,此事到底牵扯较广又与中宫相关,贬了好几个大员的官,又抄了下头五六府,还不知要砍多少人的头。
一时后宫禁声,虽知是贪官可恶,然九族皆斩,听来到底悲惨,皇帝即位四载,还是头一回这般大开杀戒。
仁政如春日清风,久了,众人将要忘记当初的太子是如何劝先帝谋反,擒前朝明帝,杀至金銮殿,又是如何于三年后再退彝族,斩彝王,失地的了。
这日晚间魏七坐在桌边雕玩意儿时到底还是失了神,圆刀一错,指腹鲜血渐渐涌出,染红檀香木。
他怔怔搁下刀具木料,盯着橘黄的烛光发呆。
真的是仁慈么,为何人人都道宽仁。
罪及九族。
他摇头苦笑,如此看来,万幸父亲心正,未犯下大错,否则陈家父族四,母族三,妻族二,哪一族人皆逃不过。
魏七复垂头去瞧自个儿这些日子以来苦心的功夫,石榴饱满,裂开的果实圆润可人,已快完工了。
可,可我父亲也不过是作了几首诗罢,虽大逆不道,又哪有言错,只成王败寇,不识时务而已。
今日不弄了。
第68章多子多福
因着滇地于清一案,乾清宫内上上下下对皇帝很是畏惧,言辞举止间皆端着万般小心,便连安喜也不例外。
新年佳节以来,圣上实在是太过和蔼,叫奴才们都有些懈怠了,恍惚间生出天子可亲的错觉。
这档子事一出,似佛钟铭响于耳边,震醒了下头一干人等。
乾清宫内一时如乌云笼罩,和着狂风暴雪,阴沉沉压得人不敢喘气。
魏七的东西已经做好,只是这当头他却不敢送出去了。
元宵本该热闹喜庆,却因一场杀伐而沉寂。
太皇太后虽整日待在寿康宫念佛静养,鲜少过问朝事,可得了消息心中仍生出几分不快。
大好的时日,竟开了杀戒,也不怕佛祖怪罪,拖上个几日都不得。
只是圣旨已下,人头已落,老祖宗最终也未开口责怪皇帝。
清晨西暖阁内,今日的氛围比往日更要压抑。
安喜领着一群人立在门外深吸了口气才敢推门入内。
前日寥寥几句圣旨下,昨日数百人头落,血洗午门。
天子坐于床榻闭目养神,面色与平常并无不同。
众奴才请安的声音里透出了畏惧,除夕那夜赐下的福包,皇帝温和可亲的话语都如浮烟消散。
鸦雀无声,针落可闻。
魏七恍惚间觉得自己闻到了浓重的血腥味,袖口里藏着的东西也膈得人心发慌,昨夜生出的一点愤恨在君王滔天的权势与威仪下脆弱地不值一提。
为什么会想要雕这个?他此刻跪在地砖上突觉迷茫。
不过是天子榻上的一句随口戏言,他却当了真,如今还是再拖上几日罢。
几丈之外传来低沉声音,分明漫不经心,只一个字,却似惊天巨雷乍响于耳边。
众人皆是微颤,屏息起身。
这日早间皇帝除了那叫起的“嗯“
”字外,再无任何吩咐,安喜也乖乖当个哑巴,不敢去触霉头。
东暖阁早膳,御膳房的掌事太监提心吊胆,为触怒龙颜,特早起了一个时辰,将今晨的膳食反复查看,又闻前日坤宁宫里的小厨房呈上的那道新法炙鹿肉很得圣心,促使帝后和睦。
着意向坤宁宫的司膳太监讨教了此膳做法,此刻加了这道鹿肉上去,想消去几分龙怒。
可惜反而坏了事。
盛在银錾花碗盖里的鹿肉瞧上去很是开胃,然而安喜的眼皮子却是一跳,心中生出不详之感。
他暗叹御膳房要换人,蠢东西竟然自作聪明加了这玩意儿上来,唉,全看圣意罢。
皇帝虽然是砍人头的那个,但并非砍人头就可开颜的。
于清胆大,仗着赵家视力在滇地胡作非为,派下去的钦官一个个都忌惮太傅,尽数被买。
这等蔑视皇权的大不敬即便是砍了他主家一门百余人的脑袋都不能平息此怒。
然除去一个于清却不能抓住老狐狸的把柄,皇帝虽早有预料,可前日晚间,他还得假心安抚皇后,如何不憋屈,如何能不恼怒。
这会子一道炙鹿肉杵在眼皮子底下自然更是不快。
果不其然,镶金象牙筷一掷,敲在茶盏上,叮得一声响。
围在旁边的奴才宫女们早已如惊弓之鸟,跪的比任何时候都要麻溜。
安喜提着小心,轻声问:“圣上,可是哪儿不合口味?”
皇帝鲜少因吃食发怒,谁都知晓这不过是迁怒,只御前总管大人知晓更深的缘由。
明着说不喜鹿肉是不行的,所以旁边摆着那道玫瑰杏仁糯米糕就成了替罪羔羊。
“大清晨叫朕吃这甜腻腻的玩意儿是要死朕不成。”
几个御膳房调来司膳的太监吓得慌了神,只一个劲地请罪。
安喜顺着皇帝的目光瞧过去,心中明白地不能再明白,却也只得顺着话头道:“请圣上息怒,圣上息怒,奴才大意,下头人也实在愚钝,奴才这就叫他们将东西撤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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