霁青
时间:2023-05-26 来源: 作者:巫羽
候,这京城的糖酥樱桃会不会比家乡的更好吃?
舀起琉璃盘中最后一颗楂果,韩霁景意犹未尽,一旁的李锦说:“再来一盘?”韩霁景咬着长柄金匙笑说:“若是就此吃腻,下遭便就不想吃了。”
李锦不多言,拍掌示意身侧站立的婢女拾。李家就是不会歌舞的下等婢女,也衣着鲜美,容貌端正。
韩霁景出生殷富之家,自幼锦衣玉食,
可也比不上这京城大官家的讲究。
在李府月余,对京城人的奢华从惊羡到淡然处之。
秋时,韩霁景在扬州遇到李锦,李锦潇洒风趣,两人游山玩水,并最终结伴北上,去了京城。
李锦与韩霁景年纪相仿,趣好相同,都爱新奇有趣的事物,也喜好骑射游猎。
这也都是纨绔子弟的所好,幸在李锦虽不好读书,不务正业,却也不沉溺酒色,没将韩霁景往温香暖玉销魂地里带。
年少时,总想四处游历,看遍山水,还有人世的繁华。
韩霁景在京城乐不思蜀。
韩家对他的远游,并不催促,知他交好的是门阀子弟,还让老仆携银前去,好生伺候。
韩霁景自幼聪慧,但不好读书,十二三岁时,曾烧书提剑,说要去边疆杀敌立功,挨了老爹一顿揍。
韩家本是商贾之家,也没出一个读书人,本家虽有人步上仕途,也不过是个七品校尉,且还落个身首异处。这读书科举的路看来也是走不通,祖坟没冒青烟啊,韩爹也不强求。
韩霁景自此便跟着从兄去巴蜀经商,他年纪小,买卖无需他去交谈促成,只是
让他多看多学而已。
到韩霁景十五六岁时,他已俨然是个估客,帮从兄打点在成都的丝绢生意。
便是在成都商肆,韩霁景遇到了卖丹青料的李青筠。
韩霁景翩翩甚都,出手大方,他在成都有无数的朋友,大抵和他年纪相仿,喧哗热闹,倒是这李青筠,年长他十岁,还是个闷葫芦。
一度,韩霁景后悔去招惹这人。
在京城,韩霁景想起过一回李青筠。
赏看灯市归回,漏断人初静。
脱去厚沉沉的衣物,疲乏卧床。
灯火摇曳中,韩霁景想起了夏夜湖畔赛会,灯火阑珊中的李青筠。
他们本相约灯会,却让李青筠在凉亭边等他一晚。
游人逐渐散去,和三五游人谈笑走来的韩霁景看到了湖畔凉亭外的李青筠,孤零零站着。李青筠忽然看到韩霁景,踏步而前,正欲有所言,却也很快觉察到韩霁景的冷意与排斥。
韩霁景那时已有些厌烦李青筠,答应与他相约看灯,不过是随口说说,其他友人相邀,韩霁景便将原先的相约,抛置脑后。
唐突遇到灯会场等候的李青筠,反倒尴尬,懊恼。
少年的心矜傲,飘忽不定,将头一低,不予理睬,韩霁景竟是当没看见那般,和友人离去。
已在京城的韩霁景,想起这事,仍是觉得懊恼,难堪。
和李青筠相处久了,这种不舒服的感觉越发鲜明,以致让韩霁景逃离了扬州。走前,李青筠问几时回来,韩霁景随口说一旬,便逃也似走得无影无踪。
韩霁景自幼仪貌出众,长至十二三岁,在私塾里就有些年长的同窗想狎戏他,没少挨他暴揍。
和从兄去巴蜀经商,也几番遇到有南风之好的商贾,怀着邪念接近。
世风日下。
也是不慎,结识了李青筠,他应该也是此道中人。
看似木讷,竟十分痴情,看着相当正派,却有南风之好。
年长十岁,对于韩霁景这样的小辈,掏心掏肺,自损身价。也难怪韩霁景,后来竟有些厌烦他。
初见时,见他端靖清冷,韩霁景不曾接触过这类人,心中好奇,几番交谈,又觉得他博学真挚,一时眼昏所误。
少年心性,最厌烦纠缠不休,快刀斩乱麻,一干二净,再无牵涉多好。
天南地北,各不相干。
冬猎,深林莽丛,韩霁景射伤一头母鹿,他和李锦一路搜索。终于发现母鹿踪迹,它已侧倒在地,死亡最后一瞬,它伸着优雅的脖子,它的眼睛忧郁而凄迷。
那一瞬,母鹿的眼睛像极了李青筠。
韩霁景别过脸,听着李锦欣喜吆喝随从的声音,他捏着弓的手微微颤抖。
哪怕再青春年少,无忧无虑,李青筠还是在他心上埋下了一抹阴霾。
骗他说一旬回来,他该不会真得等他吧。
韩霁景知道李青筠因为想跟随他,而离开成都,甚至荒废营生。
他不知道这人心里是怎么想的,又懊恼,自己心软,李青筠在扬州,他竟时而去探看,以致不清不楚。
韩霁景,自小就是路上遇到乞儿,也会拉回家,让乞儿吃顿饱,他生性不羁,却有恻隐之心。
然而无亲无故,我也只能做到这步,本无多少交情,自己所为虽有欺骗,但也是不得已。
为自己辩护着,想着李青筠应该早已回去成都。
滞留京城半载,李锦问韩霁景可愿谋得一官半职。韩霁景笑说:“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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身份是有了。可当官不如当经商自在逍遥。”
李锦爱的就是韩霁景这样张扬恣意的少年心性,也不强迫。
韩霁景四处流荡惯了,衣食无忧,无拘无束,不乐意被禁锢在某个地方,更不乐意受人管制。
腊月,韩霁景辞别李锦,携仆南下归家。
刚抵家,便被韩爹使唤,韩霁景护着一批年货,去了会稽本家。
如往常,本家的那些人,看到韩霁景,总要在他身后窃窃私语。
韩霁景洒脱,不拘小节,全然没放心上。倒是有多事的韩氏子弟,带他到祠堂里,拿出轴画像与他看,说:“你看,早说极像,你还不信。”
多少有所耳闻,自己长得像已故的一位从兄。
本是同祖宗,长得像也不足为奇嘛。
从兄韩其鸣,他的墓没有迁入家族坟地,听闻他葬于华山顶峰,那里终年白雪皑皑。
对于他因何不得归葬家茔,家族人并不提起,对于他因何年纪轻轻,便遭戮杀更是讳莫如深。
从会稽归来,已是除夕。韩霁景提着一封小礼,走至李青筠曾住的馆舍,问馆主,只说李青筠离去数月,去了哪不得而知。
韩霁景问,可有留书信与他,馆主说并无。
韩霁景想,或许他数月前,便回了成都,也好。
春节,韩霁景和几位友人喝酒,在座的一位县尉公子,提起年内发生的一件奇事
“旧冬,京城来一黑衣人,执丹书令牌,似要追捕何人,家父不敢多问,只是听其差遣。”
“随后,黑衣人挟持一位病弱道士上船,不知所踪。”
“黑衣人是何许人,无人知晓,这道士,城东卖酒的魏五却认识,说是成都来的道士,姓李。在魏五那喝了好些时日的酒,道士性情孤僻,不爱与人交谈。竟也无人知道他来头。”
☆、霁青8
日夜航行,所见皆是水域,漫无边际,沈之泊暗自计算着行程,知道已抵海域。为何不走陆路?像似有意避开。
对于卫淅的身份,沈之泊起先以为是卫国公的爪牙,直到无意看到他刃的细致动作,才想到这人可能是皇城司的察子。看着年轻,权力不小,也可能是个亲事官之类的。
这些年,过得太平静了,一度以为皇权中心的人,已将这位下落不明的皇子遗忘,却不想,恐怕,至始至终,都被监视着吧。
当年喊着清君侧的口号,一众老臣趁老皇帝病重将崩,血洗外戚,勒死李妃,扶持齐王登基。
豫皇子为李妃之子,血雨腥风中,他还是个幼子,杀自是杀不得,却也不能留于宫中,便依旧俗,送往道观,远离朝堂,做个道士。
但是,一个曾经差点被册立为皇太子,最接近皇位的人,可会安心当个道士?
皇帝是不信的,他的亲信们也不信。
沈之泊想,他们都不了解青筠。
当今圣上,世人皆说仁厚,沈之泊每每想反问,即是帝王,可有仁厚之人能当的?
执子敲落,青筠看着之泊,之泊回过神说:“青筠,你知船若一直往东北而去,可有岛屿,可以有国度?”
青筠仰头,只见汪洋一片,天海一色。
“有高丽与倭国,也不过是数日航程。”
青筠轻轻说着,他看向海天尽头的风帆,那么小,竟像是画上的一个小点。
“我听海商说,此二国,言语习俗虽与中国不同,却也有教化,尤其高丽,颇有华风。”
沈之泊讲述着,他懊悔,若知有今日的境遇,当初青筠离开黄岳时,便该将他送上海船,漂泊出海。
“我曾在前人的书中读到,汪洋之外,皆有国家,不可胜数。可知,古人所谓的‘普天之下莫非王土’,岂不荒谬。”
青筠瘦骨嶙峋的手指拈起一颗白子,放入棋盖,青筠执黑。
始终坐在一旁,仿佛睡着的卫淅,睁开眼睛,瞥了青筠一眼。
“这话殿下最好只是在海上说说,到了京城可是死罪。”
听着竟有些慵懒的声音,恐怕,他在一旁监视,也是无聊得很。
“京城的察子们,终日干的不过是监听刺探,张罗罪行,可知防民之口,胜于防川?”
已恢复常人的饮食,兼之多日的药物调理,青筠神很好,他以往并不是个喜欢讲话的人。
“殿下并非平民,有的话,他人可以说,殿下却说不得。”
卫淅指出其中的差异。
如果是多年前,相逢于武会那会,那个小乞丐可听不懂什么“防民之口,胜于防川”。
“哈哈。”
沈之泊不禁还是笑出了声,一个亲事官说出这样的话,何等讽刺。
“说与不说又如何?”
又有什么差别?
青筠淡然笑着,继续执子和沈之泊对弈。
他很清楚被押上京后,一生只会活于耻辱和囚禁中。毕竟皇帝号称仁厚之君,杀自然不好杀他。
卫淅其实又怎会不知道,青筠上京后,会面临什么。
一年前,被囚禁于皇城郊区一处禅房的纪王,妻子分隔,门窗直接被砖砌死,食物与水皆从天窗吊入。纪王不堪其辱,触墙而死。
青筠有思郁的旧疾,一旦囚禁,他自然也是活不了多久。
卫淅不忍看青筠嘴角的笑,他熟悉这样青筠的笑容。
青筠并不知道,他不是从成都时开始监视青筠,在更早前。
卫淅的师父邝审,是卫国公养的死士,死前接的最后一个任务,便是监视青筠。他喜欢称青筠“小道士”,曾对卫淅说:“小道士的武功是废了,否则十个你都不是他对手。”
那时的卫淅是不服的。
他刻苦,日夜练武,废寝忘食。
他怎么会输给一位养尊处优的贵人。
邝审死后,卫国公给予卫淅照顾,将他送往京城。卫国公也并不知道卫淅,并非邝审之子,那时的卫淅,叫邝淅。
那个秋夜的凉亭,刚杀完人,悠闲喝酒的邝审,对跪地恳求拜师的小乞丐说:“我不徒弟。”
卫淅伏地哀求着。
“我有个儿子,要是还活着,也有你这般大了。”
邝审幽幽说着,凶残的脸上竟有几分哀伤。
哪怕相处如父子,卫淅也不能获知邝审的往事,他以往是何营生,妻儿似乎死于非命,因何而死也不得而知。
卫淅从邝审那边学来武艺,也学会残忍与冷血。
邝审杀人,喜欢带着卫淅。邝审杀人,从来不介意是女人与孩子。
怀揣每一块银子,都沾着血迹,喝入的,每一口酒都带着血腥。
最终邝审死于仇人的埋伏。
他死在黄岳山脚。
卫淅找到他时,看到的是一具残缺不全的尸体。
这是个恶人,然而卫淅还是哭得很伤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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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唯一一个照顾过他的人。
那年卫淅十五岁。
再次回到黄岳,卫淅已成为百姓口中喜欢陷害,张罗罪名,且武艺高强,心狠手辣的察子了。
他接了个监视的任务,命令来自皇宫深处。
他来到当初师父带他住过的黄岳山脚。
但他是第一次,看到了这位师父口中的“小道士”六皇子赵豫。
不,那并不是卫淅第一次看见他。
两人的第一次相见,在一个县城,一次武会的前夜。
这年卫淅十六岁,他住在山脚下。每天天未亮便登上山腰,静静等待草屋中的住户,推开窗户,打开房门。
看他采药;看他种菜;看他煮饭;看他看书发呆;看他自言自语;看他默然流泪。
因命令,他不得接触这位皇子。
他只能远远看着。
日复一日,年复一年。
他的生活里,只有一件事;他的心里,只有一个人。
深夜,船抛锚静止于水面。
船舱中,青筠已入睡。
卫淅约着沈之泊到船尾,沈之泊留意到卫淅手中的断水剑,他以为是要杀他,神色淡然说:“我不会水,还是给我个全尸好了,不用你动手。”
在沈之泊眼里,卫淅无疑是个恶人。他以往见过卫国公,皇城派来的爪牙,知道这些人的行径。
“我予你艘小舟,放你走,我虽然是个恶徒,却也会遵守承诺。”
卫淅擦拭着断水剑,他对这把剑爱不释手。
“如此,那我不走呢?”
沈之泊轻笑着,他的笑是青筠那种笑,无所谓,不凄苦,不洒脱,无喜无悲。
“将他押下船。”
卫淅使唤身边的两位手下。
沈之泊被挟持,他知道自己无可奈何了。
“姓卫的。”
独孤一人站在小船上,喊住掉头欲离去的卫淅。
“我见过你,在黄岳,青筠复发狂疾,看护他的樵夫便是你。”
“你认错了。”
卫淅挥剑割断船绳。沈之泊的小舟脱离船身,在海浪中摇摆。
“这尸沉大海啊,可是死无对证之事。”
沈之泊希望卫淅听到这句话,还能再回个头,然而卫淅没再理他。
☆、霁青9
沈之泊的小舟,船桅上挂着盏昏黄的灯,海面上风潮不大,微弱灯光并未被水汽遮掩,它逐渐远去。
卫淅知道,风向北,北面数里外有处港湾。
这是条繁华的商道,不必天亮,就会有商船搭救起沈之泊。
他不想杀沈之泊,因为这人是青筠于人世唯一的挚友。
目送灯火远去,消失不见。
回头,便见青筠如鬼魅般站在身后。
他披着发,穿着白色中单,赤着脚。
卫淅知道,在船上,每夜青筠都睡得不踏实,时常醒来,他在提防。
卫淅拽住青筠手腕,他想将青筠带回船舱,卫淅气力很大,然而青筠纹丝不动。
青筠看起来很清瘦,病弱,但他毕竟曾是位练家子,甚至不夸张地说,年少时的青筠,是位武学奇才。
海面上早已见不到沈之泊小舟的灯火,青筠还是静静看着小舟离去的方向。
他不愿离开,卫淅无可奈何,只能陪伴在身边。
两人一言不发,站在船尾。
夜风寒冷,夜正深,随船的守卫们,都偷偷溜回船舱。
唯剩他们二人。
卫淅脱下风袍。披在青筠肩上,摸触到青筠肩头时,卫淅的手微微地抖动。
这些时日,他待青筠颇为谨慎,一直避去碰触冒犯。那日将青筠压制于身下亲吻,显然是他一时的失控。
青筠抬手往肩上轻轻一扫,披风滑落在地。他不领情。
卫淅知道,青筠不可能会对他有丝毫好感,不只是因为在扬州时的欺骗,拦获沈之泊,更因为他是皇帝的爪牙。
沈之泊在船上时,卫淅可以强迫青筠喝药,进食。而放走沈之泊后,卫淅其实已不能将青筠如何。
他已左右不了青筠。
卫淅很羡慕沈之泊,甚至有些嫉妒已埋土多年的韩其鸣。
青筠是个清冷的人,没有多少人能在他心中留下痕迹,让他在意。
有那么几个夜晚,伴随着海船的摇晃,卫淅在思考。他很少去思考,夜里他会想着青筠,他的思考,也是关于青筠。
在卫淅看来,他不是去负责监视青筠的,这些年来,他是在守护青筠。
从不谙□□的少年,到成长为一位男子,他知道自己的情感,痴迷。
他是乞儿,青筠是皇子。
他们被命运驱使,在年幼相逢,黄岳相伴多年,他们之间必定是有很微妙的缘分。
是癞□□想吃天鹅肉也好,是痴心妄想也罢。又如何?
捡起地上掉落的风袍,卫淅挨近青筠,再次将风袍披在青筠身上,他挨得很近,趁着披衣,他有一个细致的揽抱动作,很快又放开。
青筠还是察觉了,他回头,他挑起下巴,那是个矜傲,不可侵凌的表情。
卫淅哆嗦着,他不是因为冷,他内心燃着团火焰,在炙烧着他的心。
这人世,没有人教会他“爱”,他在青筠身上感知它的存在。
“我可以为你。”
卫淅的声音在战抖,他想过了今晚,应该永远不会再有机会说。
“去生去死。”
卫淅说出口,才想起勾栏里的女人,也曾伏在他胸口,说过类似的话。
他一说出口,就在思考自己的措辞,他想应该有更贴切的词句。
青筠显得诧异,他不能理解这样没来由的情感。
简直荒谬。
转身,朝船舱走去,青筠不想再看到卫淅那狂热的眼神。
青筠的卧处,就安置在卫淅隔壁。卧处无窗,唯一出入的门口,以往总是被卫淅占据。
他会抱剑合衣坐在门口,一夜到天明。
今夜也是。
青筠卧榻拥被,他牵挂着沈之泊,无法入眠。却也又欣慰,沈之泊离开了。
如果沈之泊和自己一并被押往京城,沈之泊会有性命之忧。
所有和他有牵连的人,都受他牵累。
对于生与死,青筠非常淡薄,他活着,只是身为人的本能。
这些年,活着的,也不过是具行尸走肉罢了。
不,也曾有过期许,在成都遇到韩霁景时,青筠感受到了他多舛命运中的一丝温情其鸣。
他不顾一切,痴迷着。
哪怕只是看到他,听到他的声音,也是莫大的欣慰。
我可以为你,去生去死。
年少美好时光,像梦一样。
当年,城东杨柳岸挥手而别的少年,那青春熙和的笑容,逐渐重叠在韩霁景脸上。
梦里不知身是客,一晌贪欢。
霁青 分卷阅读10
这是漫长的一夜,从梦中醒来,外头的天仍是黑的。
呼喊声,刀剑声,潇潇的风雨声。
青筠下榻,启开房门,一脚踩入水中。
船舱进水,漆黑中,他摸索不到登上甲板的木梯。
青筠不是那么想离开,至于外头发生了什么,和他无关,他淡然返回卧室。
很久很久,似乎所有声音都停止了。
突然,有人打开房门,那人执着一盏油灯,一脚跨进水及膝盖的寝室。
青筠坐在榻上,他辨认出来人,正是卫淅。
卫淅浑身上下都有血迹,胸口,手臂有利器割伤的创口,很新鲜,在淌着血,有着熟悉的浓浓血腥味。
“船要沉了,出来。”
卫淅伸出满是血的手,去招呼青筠,青筠这次默默跟在卫淅身后。他看到卫淅身上的血,滴到水中,晕入水中,他淌过,那血色便附在他白色的中单上。
两人,一前一后,爬出船舱。此时天边微微亮,可见船体倾斜向一侧,甲板上空无一人。
卫淅箕踞在甲板上,他因失血而脸色苍白,但他双眼焕发着异样的光,他滔滔不绝说:“船出维扬,便有指令返回,当时并未想抗旨,只是隐隐觉得陆行你必然无法脱身。”
卫淅用衣袖拭剑,他使用的是自己的佩剑,剑身很长,近似古代的陌刀。
“往北,不过半日,便可抵达高丽。”
刀尖挑向北面,海面尽头,无边无际。
“你走吧。”
缓缓支起身体,卫淅走至船尾,放下绳梯,船尾还拴着一只小舟。
青筠愣愣看着卫淅,他没有动弹。他打量卫淅的伤口,卫淅手臂上的伤口,深可见骨。看来他与船上的守卫进行过搏斗,这些守卫虽然听他命令,但生死之际,还是会激烈反击。
卫淅解下身侧的断水剑,他将剑递给青筠,青筠揽抱入怀。
“这是韩其鸣的剑吧。”
卫淅早已猜测到,只是想听青筠亲口说。
“它叫:断水,是柄韩氏剑,曾经的用剑者已埋土十余载。”
青筠回答卫淅的询问,这是韩其鸣的剑。
“走吧,船快沉了。”
卫淅催促青筠,此时水已灌上甲板,确实再不走就来不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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