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霁青

时间:2023-05-26  来源:  作者:巫羽
主街商贾云集,卫淅身穿件黛色直裰,他腰坠佩玉,鸦黑的发整齐梳理,藏在逍遥巾内,巾中的青玉簪隐约可见。
这是位沉稳富有的年轻男子,个头高大,眉眼英气坚毅,鼻骨挺拔,有着张好看紧抿的唇。
春日的午后,海棠送行客人,推开朱门,便看到站在门外的一位年轻男子,华人装束,十分眼熟。仔细一看,竟是卫淅,海棠惊喜拽住卫淅袖子,朝院中叫唤主人。
夜晚,青筠院中设宴,款待卫淅。丰盛的食物和美酒,还有清雅的月景。
卫淅畅怀吃喝,似乎他的兴致全在其中。青筠酒喝得很少,话语也不多。
白日,海棠在院外惊喜大叫,青筠出来探看,他一眼就认出卫淅。





霁青 分卷阅读26
“何时返航?”
从交谈间,知道卫淅是位水手,跟随海船而来。
“六月。”
“就在宅中住下,诸事方便。”
白日,青筠将卫淅请入宅子,唤海棠去倒茶,卫淅开口说:“不必。”
只是两字,青筠身子顿时僵直,他抬眼看卫淅,眼里满是震惊和喜悦。
卫淅笑着,心想还是吓着青筠。
数杯酒入腹,卫淅微醺,他话语不多,他说话还不大流利,更多时候,他只是不语看着青筠。
他没有掩饰他的爱恋,青筠也没有躲避他的眼神。
回礼成港这些月里,青筠的生活平静沉寂,他有时会想起卫淅,所以他给沈之泊的书信,几次提起这人。
他担心卫淅的去处,他也一度认为卫淅有着自己打算。奇怪的是,今日午后,在门口看到卫淅时,青筠心里并不十分惊诧。
这人无影无踪跟随在自己身边多年,他为情感困扰,无法解脱。
青筠的宅院不小,西面的房间和院子用于制作丹青料,有两位工人。除去这两人,院中,还住着一位煮饭洒扫的仆人。都是高丽人。
卫淅的住房被安置在东面,就在青筠寝室一侧,两人间阻隔着一个小间,住着海棠。
海棠将房间拾,铺上干净被褥,点明烛火,可见房间开阔舒适。夜里,卫淅在这里卧下,他没有入睡,他仔细倾听院子里的声响。
待海棠的房门关上,并且悄无声息时,卫淅才起身。
他朝青筠寝室走去,青筠房间的灯仍亮着,在窗外,就能看到青筠在书案前拨打算盘的侧影,似乎在算着账目。
卫淅在窗外伫立,青筠觉察到他,珠算的声音停下,但没有抬头去确认。
没有必要,正是卫淅。
青筠心里清楚。
珠算声再次响起,青筠没有因为卫淅深夜来找他而受多少干扰,从卫淅出现在他家门口那瞬间,他心里已明了。
窗外的卫淅在迟疑,他审视着自己,想着青筠,他不是个爱思考的人,对于青筠,他思考过很多,很多。
推开房门,卫淅踏入青筠房间,闻到艾草的香味,那是燎香去湿气的气味。
听到门声,青筠起身,他沉静地看着卫淅。
青筠的发丝清洗过,半挽着,除此,他衣着严实,高高的领子掩住脖子,端靖,不可冒犯。
两人不语,四目相对。
卫淅的手指很快掐灭桌上的灯火,四周顿时黯淡,借着今晚的明亮月光,眼睛在适应昏暗后,仍能清晰看到对方。
卫淅挨近青筠,他用力抱住青筠,青筠没有躲避,他的神情很平静。
他闻到卫淅身上的气息,感受到卫淅那透过衣物传递来的炙热体温。
“殿下。”
卫淅用低哑的声音唤着,他没喊过青筠的名字。
青筠抬手捂住卫淅的眼睛,那双眼睛,深情而执着,即使在这昏暗中,炙热得仿佛要燃烧。
失去视觉,卫淅用下巴轻蹭青筠的发丝,脖颈,他的手指摸索到青筠唇角,他的唇随即贴上。
这是一个吻,魂牵梦萦的吻。
由浅入深。
卫淅的手指摸上青筠衣领,将手探入衣襟,他抚摸青筠的脖子,他没有去碰触青筠的腰带,或者有更逾规越矩的举止。
两人分开,青筠的发丝垂落,披撒在肩,领口有些许凌乱,除此别无其他。
“殿下。”
仍旧是低哑的唤叫,更为柔情。
“若是再不言语,我便当你默许。”
卫淅低喃,他的手贴在青筠腰间,只需解开玉带钩,他便能脱下青筠的衣服。青筠的沉寂很诱人,但卫淅每每回想当初那夜,都会去困扰一个问题:他是否自愿。
“青筠。”
青筠纠正卫淅的唤法,他已不是什么殿下,他不接受这个身份。
“青筠。”
卫淅第一次唤出这两字,他的声音低沉深意。
青筠颔首,他握住卫淅的手腕,将之带离,而卫淅反手扣住青筠的手指,将青筠的手指贴在自己温热的唇上。
“夜深了,回去歇下吧。”
青筠抽出手指,将指尖揣入掌心。
这是逐客令,卫淅不敢造次,他痴痴看着青筠挽起长发,用发簪固定,看他低头整理衣襟。
卫淅退后,青筠敲打火石,将烛火重新点燃。
“你也早些歇下。”
卫淅顺从,退出寝室,将房门掩上。
自此,每夜,卫淅都会去找青筠,有时只是陪在青筠身边,静静看他记账,书写;有时两人对酌,几句话语,像多年老友那般。卫淅再没有越矩的举止,坦荡得像个君子,发乎情止乎礼,陪伴在青筠身边。
白日,卫淅会在丹青房里忙碌,协助青筠制作丹青料。有时,他也会外出,清早出发,至深夜才返回。
这样的次数多了,青筠便问他去哪里?
卫淅说他去商肆闲逛,看看海商如何采购货物,牙人如何从中获利。
六月,卫淅将回国,距此不过一月有余。
五月,青筠同时到韩霁景与沈之泊的来信,两人信里讲述同一件事。
四月末,卫国公的家族势力遭到铲除,卫国公病死狱中,族人或被杀或遭流放。
青筠读完信,也不过是唏嘘,当年他的外祖父李源,也一度跋扈得意,把持朝政,一夕间家族被屠戮,几无活口,何其类似。
对权力的贪婪,没有止境,然而物极必反,越是不可一世,遭清算时便越发残酷血腥。
韩霁景的信中,还细致写明,他已获得静玄馆主的许可,将在六月迁葬韩其鸣。
他倒是没有忘记和青筠的约定:若是迁葬韩其鸣,务必告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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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可能再爆字数了,再更一章完结。
☆、霁青25(完结)
落雁峰的清晨,林中光影斑驳,韩霁景和五位同族子弟,一位道士前往别馆,他们各自携带工具,浩浩荡荡沿着铁索前行,一路仿佛踩着浮云悬空而来。
在别馆,韩霁景看到等待多时的沈之泊。沈之泊一身白衣白冠,孤零零一人坐在别馆木阶上。
“沈大夫,你如何上来?”
要渡过悬空铁索,需得是有功夫的人。
“今晨让道士扶携,手足并用,方才上来。”
沈之泊起身,林风吹动他的巾脚,他望天际,突然喃语:“我已有十多年不曾到这里来。”
听他言语感伤,恐怕是思忆起当年事。
“几时动土?”
韩霁景询问身边一位老道士。
“再二刻钟。”
老道士手里执着日圭。
未到时辰,众人在别馆木廊坐下,晒着太阳,等待时辰。也只有沈之泊和韩霁景心中担虑,他们在等待一个




霁青 分卷阅读27
人过来,也在担心那人能否安然抵达。
还有一刻钟时,老道士走至坟前东瞧西看,他在确定下第一铲的位置。
“开始吧。”
二刻钟过去,老道士指挥众人。
沈之泊和韩霁景对视不语,扛起掘土工具过去帮忙。韩霁景和其他韩氏子弟,自幼习武,挖土对他们而言,不过是简单的事,唯独沈之泊,几镐下去,汗流夹背。
沈之泊放下工具,想到旁喝水歇息,余光见林中走来一抹身影,抬头仔细看去,来的正是青筠。
青筠湖蓝道袍内套着白衣,大风吹拂他的广袖,他仿佛凭空而至。他白日出现在华山,危险不小,步伐却十分磊落。他看到沈之泊,驻足与沈之泊对视,千言万语,皆在不言中,沈之泊只是颔首示意。
坟地忙碌的人们,停下动作,看向这位突然出现的男子,他们困扰,此人年纪约莫而立,仪貌极是出众,神情静穆,自有一份尊贵。
韩霁景与青筠四目交集,也只是点头。
青筠走到坟头,脱下一身湖蓝道袍,露出藏在里边的白袍,他又换上麻鞋,摘下发髻上的道冠,用白帛捆系长发。
韩氏子弟们窃窃私语,他们不知道青筠是何许人。
“继续。”
韩霁景吆喝众人,他带头继续掘土。
当年敛韩其鸣,正是寒冬,土壤冰冻,难以挖掘,墓坑浅平。
铲去墓土,几尺下便见到棺木。那棺木质地不好,何况已过十余载,竟已腐朽倒塌。
将上层棺板抬走,尸骨狼藉,混杂着泥土。
众人退开,青筠步入墓坑,他膝地弯身,查看尸骨状况。
世人忌讳亡灵尸骸,哪怕是至亲之人,看到仍不恐惧。
“韩公子,将我道服递来,我敛骨。”
青筠伏在泥坑中,冻土在阳光下化为泥浆,他的白袍涂染污浊,但神情不改,庄穆而端静。
韩霁景默然,将青筠脱在一旁的那件湖蓝道袍递上。
道袍张铺在地,青筠细细的从泥土中捡拾骨头。
他跪在泥泞里,低着头,一言不发,手里缓慢进行。
在场众人,静默无声,哪怕这个过程如此漫长。他们被某种情绪所支配,哪怕艳阳高照下,也阻拦不了心中悲凉意的滋生与蔓延。
一个时辰过去,沈之泊步入墓坑。
“青筠。”
沈之泊手搭在青筠肩上,他的眼眶微红。
“可以了,没有遗落。”
他拉起青筠摸索泥浆的双手,将青筠从地上搀起。长时间跪地,青筠双膝已麻痹。
“之泊,已是十七载。”
青筠拽着沈之泊的衣袖,他的声音在打颤,他的脸色苍白,眼眶中没有泪水,悲痛使得他的一双眸子幽深得不见底。
“是啊,十七年了。”
沈之泊叹息。
人生如白驹过隙,如梦一场。
尸骨被揽在道袍里,青筠捧着它们,到别馆后的溪涧里清洗。他逐一清洗,掏去泥沙,擦拭干净,放入一口四方的木漆盒。
等一切妥当,众人走过惊险的铁锁,离开落雁峰,身后已是晚霞相伴。
路途中,韩霁景觉察身后似有人跟随,手按剑柄欲拔剑追寻,沈之泊拦阻,轻声说:“是故人。”
卫淅跟随来了,沈之泊想。
傍晚,主峰的香客大多已下山,稀寥几人,站在路旁观看,倒是道士们,几乎全都出来,夹路送行。他们都知道落雁峰上有座孤坟,但他们未必知道那座孤坟葬着何人,倒是有些传说流传,真真假假,难以辨清。
青筠捧着黑色漆盒,走在前面,沈之泊和韩霁景跟随在两旁,将青筠护在中间。
时过境迁,当年在此地长大,失踪的皇子,再次出现,哪怕时空斗转,也仍有人会认出他来,仍有些记忆还未遗忘。
静玄馆主站在山道入口,早早恭候,他认出青筠,他身边的老道士们也都认出,却像早已商议好那般,噤声无语,默默目送。
会稽的雨,淅淅沥沥连下数日,山腰不常有人行走的小径长满葱翠的杂草,开着不知名的小花。
扶棺的队伍前来,四位抬棺的脚力,身后跟随着一位道士,数位穿白袍白冠的男子。
墓穴早已营建好,棺木安稳停在墓门外,脚力散开。
道士做起法事,扬撒的纸钱,仿佛雪花般飘落,手中的铃铛,声声在这空寂的山谷回荡。
雨落在众人脸庞,沾湿发冠,衣襟。
铃声止,脚力聚集,他们稳住棺木,徐徐抬起。也就在这时,青筠走来,扶住棺木,跟随着脚力,将棺木缓缓送进墓室。
墓室阴冷昏暗,空阔寂寥,由青砖营建。
脚夫离去,青筠抽出断水剑,解下发髻,将长发挽到胸前,拢,而后剑刃沿着脖颈削去,长发齐整割断,被青筠紧捏于手中。他默默捡起掉落的白色发带,将手中长发系绑成一束,轻轻放在棺盖上。
沈之泊在墓门外焦虑等待,他担心青筠会做出不理智的举止,这些时日,他的虽不似思郁症复发,那模样却也沉寂得可怕。
青筠踱踱方步,走出墓门,他的身后是一片漆黑的墓室,他的半身沐浴在阳光下。他的长发消失不见,头发只及耳际,这样的改变,使得他的样貌看起来十分年轻,一瞬间仿佛见到少年时。沈之泊看着他,会心而笑,他想青筠已经重生了。
发肤受之父母,从出生至成年,唯有幼儿时才会剪发。发丝甚至被认为气所聚,一旦削剪,会伤及主体,而青筠却是一剑削落,尽存在墓中。
然而斩断发丝,是否也是意味着斩去过往?这便也是比丘和比丘尼们,落发的由衷。
等候在旁的土师们,拿起工具,将木门关闭,用泥土掩埋,他们忙碌着。
韩氏子弟们三五成群散去,墓前仅有韩霁景,沈之泊,青筠,他们眷念不舍,仍伫立观看。
林风吹拂,带来泥土的腥气,还有花儿的芬芳。
沈之泊眺望远山,许久思绪拉回,他将手掌张开,仰头看天,似欣喜似欣慰般说着:“雨停了。”
青筠抬头,看见天际湛蓝如瓷器般光润,无一丝云遮掩,微风拂过他耳际的短发,他微微笑着,他的笑容委婉清雅。
(霁青完)
会有个篇幅,估计叫做“礼成港二三事”,专门写青筠和卫淅日后的生活,大概有二三章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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