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霁青

时间:2023-05-26  来源:  作者:巫羽
明明还是当年那套剑法,但已截然不同,这已不是当年那位少年能有的心境与造诣。
卫淅藏匿在树梢,俯视青筠,借着月色,他能看清青筠执剑的每一个动作,起先是震惊,而后是惊艳,继而是心安。
在黄岳的那些日子,青筠再没碰过长剑,也是因此邝审觉察青筠的武功废了。神崩溃和坠崖的创伤,对他的神智和身体造成很大的伤害,他不能执剑,可能是事实。
即使在扬州,青筠有过一次剑鸣出鞘的时候,卫淅也只是认为他的技法荒废,但是他身上练武多年的气还未消匿。
人的强大,受制于心,青筠武艺遭到禁锢,束缚他的是他自己的心。
也许是对当年无力抵抗的怨愤;也许是对无法保护所爱之人的绝望;也许是对当年灾殃的起始,在于因“武”而被卫国公冠以罪名的怅恨。
无论这些年,青筠的内心经历过怎样的挣扎,他似乎已脱茧而出。
卫淅心中忽然了然,他或许已毫无必要,跟随在青筠身边,青筠已不需要他的守护。
深夜,青筠在修葺一新,空荡无物的别馆入睡。
他披着毯子,执剑坐在墙角,俨然是警戒的状态,他显然也清楚在别馆这边,可能有人会抵达,或者遭遇袭击,这里并非人烟罕至之地。
他没有点燃火堆取暖,他安静得像沉睡。
死寂一般的别馆,卫淅守在屋檐,今夜月光明亮,一旦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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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靠近别馆,卫淅能很快觉察。唯一不好的,便是风声很大,不便于听辩。
卫淅裹紧风袍,从怀中取出一壶酒,他喝酒御寒,显得很悠哉。
监视青筠,他驾轻就熟,他了解青筠的性情和生活习性,但五年的时间,青筠还是改变许多,有些变化,恐怕卫淅也不曾觉察。
卫淅躺在屋顶避风处,枕着手臂睡去。
屋内,青筠突然睁开眼,倾听外头的风声。
他知道有人在跟踪他,如果这人是卫淅,那便也不足奇,为何他捕获不到他的踪迹。如果这人,是皇城司的察子,埋伏在这落雁峰,那么青筠不会让他活着离开。
四更天时,风声低沉,逐渐消散于林间,万物寂静。青筠起身,悄无声息走出别馆,他轻踏木窗,跃上屋檐。
☆、霁青22
青筠翻上屋檐,几乎同时,一个黑色身影迅速蹿下房子,不假思索,青筠立即提剑追击。月光下,黑影人回过头来打量,他紧握在剑柄的手随即放开,而后,不慌不忙退往林丛,消失于黑暗中。
在卫淅辨认出青筠的同时,青筠也认出了卫淅,青筠没有再追上去。
无法知道卫淅是什么时候就跟随在自己身边,但青筠知道他为什么跟上华山。这人无疑是担心他此趟华山行的安危,想在暗中保护。
哪怕到现在,到此时,青筠都无法理解卫淅对他的迷恋之情。青筠丝毫不怀疑他说的那句:为了你,我可以去生去死。卫淅确实这么做,他做了和韩其鸣一样的事。这份爱,太过沉重。
那夜,对卫淅行径的纵容,除去补偿,内疚,怜悯外,还有其他复杂的情感,青筠自己也无法理清。
天很快亮了,落雁峰的白日,寒意未消退。青筠用冰水洗脸,在山涧处,他发现一些野菜,便俯身挖野菜。
幼年时,在落雁峰,他和真人有时也会挖野菜煮食。
青筠带来一个烧水的壶,与及一小袋黄黍。
往火堆上架起水壶,青筠烧水煮黄黍。
卫淅进来时,青筠也只是抬眼看了下他,又继续手中的动作,将野菜放入壶中。
卫淅坐在火堆旁,看青筠煮野菜粥,他无法言语,但青筠看到他腰间别有笔纸,他愿意的话,也可以交谈。
卫淅的模样变化不大,就是脸上长满胡渣,显得沧桑许多。
野菜粥煮熟,青筠盛上一碗,递给卫淅,连并一张饼。
卫淅接过,狼吞虎咽吃起来,他饿坏了,也难怪青筠煮粥,他便出现。
看着卫淅一口粥一口饼,青筠想起,他照顾卫淅那些日子,卫淅得是他做的食物才吃,甚至得他亲手喂。近似不讲道理,但所要求的丝毫不过分。
除去那夜。
青筠自己盛份粥,捧手里,贴碗沿慢慢喝,热食入服,四肢逐渐温热起来,舒畅许多。
卫淅搁下空碗,从怀里掏出干肉脯,丢给青筠一块。
这东西硬得像石头,嚼起来味道相当一般,但能填饱,比饼类抗饿。
吃饱饭,卫淅便到别馆外头坐着,他抱剑枕靠木柱,看似睡着了,其实人保持清醒。
青筠则在馆中卧地睡去,他昨夜一夜未眠,十分疲惫。
待青筠醒来,已近午时,卫淅不见踪迹。青筠知道他仍在附近,只是潜伏起来。
卫淅不爱显山露水,独来独往,可能是以往从事的职务导致,也许他本来便也是个性情孤僻之人。
青筠去其鸣墓,将昨夜大风刮来的枯枝杂草清理,他坐在坟旁,一坐就是半日。
落雁峰上有太多记忆,青筠遗忘不掉。但他的内心已平静,他能静静回忆着往日的欢愉,甚至回忆被围困在落雁峰那日所发生的事情。
这是他所失去的最贵重的东西,得到的最绝望撕心裂肺的记忆。
无论失去和得到,都已成事实,他不会再去抗拒,去否决。
午后,卫淅出现,手里提着一只山鸡朝别馆走去。
他是个杀手,掏出小刀,利索割开山鸡脖颈放血。
他去提水,拾来枯枝,燃火烧水,泼烫山鸡,拔毛,相当谙熟。
常年四处漂泊,露宿餐风,卫淅有着极佳的野外生存经验。
待青筠过来,他已整理好山鸡,架在火上烤。
青筠将最后不多的黄黍倒入壶中,煮粥。
鸡熟粥沸,两人分食,此时天已近昏暗。
餐后,卫淅便又离去,青筠则坐在别馆等待,他要通过铁索前往冰雪湖。
冰雪湖所在山峰,正是主峰,前往那里,风险不小。
约莫三更时,青筠携带上物品,前往铁索。
借着月光过凌空万丈的铁索异常危险,青筠却仍是健走如飞,无它,自幼便在上头往返,不知道几千几万次。
深夜的冰雪湖空荡无人,远处的道观殿宇,灯火暗淡。
兼之有雾,黑夜里的一切都朦胧而不实。
青筠找到木屋,也找到木屋后,雪松下的紫玄真人墓。
墓前立着一人高的石碑,写着紫玄真人的化名:李青衿。
仿如他一生一般,讳莫如深。
道观里的道士们,平日显然会过来打扫,修葺,墓地整洁。
墓碑前有供品,很新鲜,白日有人来过。
青筠摆上榧实乳酥,叔父在世最嗜好之物。韩叔每每来访,都是用一口大麻袋装来榧实,还会带来数斤乳酥。每次前来,韩叔又总念念有词:“幸在我是商贾之家,寻常人家岂不被你吃穷。”
叔父会低头笑着,恬静坐在一旁剥着榧实,他手指轻巧,动作娴熟。
榧实,就是在产地,也比他果类要贵上几倍;至于乳酥,商贾之家也是稀罕物。
叔父一生,尝尽世态炎凉,遭遇的不平事太多,他对人世看得透彻,性情凉薄。但只有青筠知道,叔父也有温情的时候,也有微笑惬意的时候。
年幼时,曾听韩叔说,叔父年轻时是位风华绝代之人,为人矜傲,剑法绝伦。如果不是当道士不许男欢女爱,还不知道要惹来多少情债。
那日兵围冰雪湖,紫玄真人和韩绰拦阻士兵,让青玉和其鸣逃往落雁峰,而后发生的事,之泊一度不肯告诉青筠,但青筠后来还是知道。
战死在木屋门口的韩绰,饮用下毒酒,默然死在木榻的真人。
青筠无法知道他们死时的心境,他也无法知道。
那些无处发泄的怨恨,无尽的悲痛之情,在十余年后的今日,仍未平息。
青筠点燃香烛,深深拜祭。
雾气越发浓厚,衣襟沾湿,寒冷倍加。青筠折回木屋,来到曾经属于自己的房间。
木屋修葺过,木榻上甚至有被褥,显然曾被道士们当做香客宿处。此地风景绝佳,只是寒冷偏僻,不亚于落雁峰。
脱去湿外袍,青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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擦拭湿透的发丝,即使是他,也不冷得哆嗦。
此时才想起,卫淅不知道在哪,他必然也跟随前来。
推开木门,见卫淅正守在门外,因为寒冷缩成一团。
“我五更天便下山去,你且进来。”
卫淅进屋,拍打去头上身上的水珠,他冷得直哆嗦。
在木屋生火,恐被人察觉,两人这夜将过得很艰难。
青筠回房取出毯子,他递给卫淅。卫淅接过,裹在身上,抱剑守在木门内。
在木屋过夜,委实冒险,然而在这样寒冷雾浓的夜晚下山,即使不被冻伤,也会因为视线受阻而受伤坠亡。
青筠回房,也是抱剑坐着,没有合眼。
天将明时,青筠走出房间,已不见卫淅,青筠知道他仍在,只是不在木屋里。
青筠走过铁索,从落雁峰南侧下山,犹如他来时的路线一般。
在山腰处,一片竹林中,青筠见到身后跟随而来的卫淅。
午时的阳光照在两人身上,青筠驻足等候,卫淅走到青筠身边。
“四月初五,我将从明州搭船前往高丽。”
青筠告诉卫淅他的行程,他将离开中国。
卫淅颔首,以示他知道了。
“往后,你有何打算?”
青筠的问话,卫淅没有任何表示,只是看着通往山脚的路。
哪怕卫淅没说什么,青筠也知道他的意思。卫淅是个独来独往的人,恐怕性子还很固执。
青筠决定不了他的去处。
“我从一本医书上,抄得一个方子,或可治你哑喉。”
青筠从衣兜中取出一束纸,折叠得齐齐整整,他将纸张递给卫淅。
卫淅接过,打开纸张,上面有青筠亲笔写的药方,端整,认真。卫淅用指腹摸索过这些文字,像似在思考着什么。他将纸张再次叠好,揣入怀中。他抬起头看青筠,又是那种炙热近似痴迷的眼神。
在落雁峰在主峰,卫淅不敢造次,他敬重韩其鸣和紫玄真人,但是,在这山脚下,他便无需再去忌讳。
卫淅从身后环保住青筠,他的个头比青筠高,他的身躯已是宽厚壮实。他的身体温热,紧贴着青筠的背,他有力的臂膀束缚着青筠的腰身,他嗅吸着青筠脖颈上的气息。
这是一个拥抱,当卫淅的手臂从青筠身上撤离时,他手中多了一样物品,是一条赭色的丝绦。
他取走青筠腰间的系带,他将丝绦起,放入衣襟,熨帖在胸口。
两人终究还是在这竹林间分离。
☆、霁青23
初五,明州。
沈之泊送行青筠,他的童子七味也一并前来。七味送给海棠一份梅花糕,两个小童依依惜别。
港口沸沸扬扬,水手们下船搬运货物,大批货物被装上海船,压入船舱。船客们跟随其后,陆续上船。
“到了礼成港,写信报平安。”
沈之泊和青筠话别。
他昨夜便抵达明州,特意来送行。
“之泊,我明年还会过来,大概也是这清明前后。”
青筠和挚友揽抱,沈之泊用力拍了拍青筠的肩膀。
“明年我在此候你。”
沈之泊放开青筠,和青筠微笑相别。他们间该说的别离话,昨晚一起饮酒闲聊,也都说完了。
海棠提上行囊,主仆二人上船。
直到海船起航离去,沈之泊仍站在港口,目送友人离开。
他在港口看着青筠,青筠也在甲板上看他,直到两人间谁也看不见谁。
沈之泊唤上七味,他得回馆舍里拾一番,京赶来明州,奔波数日,十分疲倦。
也就在转身要离去时,眼角瞥到一个身影,沈之泊停住了脚步。
港口堆满货物,就在货物遮棚下,站着一位男子,这人沈之泊认识,是卫淅。
他也来送行,并不意外,这人迷恋青筠。
只是,不知道青筠心中如何想。
海船驶出甘棠港,青筠仍站在甲板。海风将他的衣服吹得凌乱,他的心倒是很沉寂。
初五之约,卫淅没有出现。
这人,并不愿依附青筠生活,甚至不愿给予青筠其他困扰。
他没有出现也好,青筠知道,他要的不是金银的报偿,他要的青筠给不了。
然而就这样分别,还是有许多愧意,明年若是回来,还能再见到他吗。
卫淅初四抵达明州港,他找到青筠落榻的地方,当夜,他没有去见青筠。
沈之泊和青筠饮酒至深夜,沈之泊回房卧下,青筠独酌。
看青筠那幅样子,似乎在等人,卫淅知道,这是在等他。
对于往后的日子,卫淅能看得清清楚楚,他不可能跟随青筠去高丽,是的,如果他跟去,青筠会照顾他,给予钱财。
而他就是一个可怜的,卑微的,依靠他人怜悯而活的人。
这不是他想要的。
对于自己终究想要什么,卫淅其实也不切确。
有些事他不敢想,不敢奢望。。
人世间的缘分,大概不过如此。
卫淅不是个心思细腻纤弱的人,离开明州后,便又重操旧业,押运货物,护旅看宅,拿人钱财予人消灾。
所不同的,不过是不再赌博,醉酒,逛勾栏,将财物随手散去。
卫淅开始有一个随身携带的小木盒,木盒里边放置熔铸的金银,零散的簪珠,这些无不是他出生入死的报酬。
木盒越发的沉重,卫淅身上的伤也随之增添。
冬日,卫淅与数十人押运一批珍玩,从江宁前往京城。
路途遭遇剪径,死伤惨重,卫淅拼死护下货物,在负重伤下,与三四人一并逃脱,驱赶货物入京。
这本是一批要运送入高官宅院的古董,那官员听闻被打劫,本以为荡然无存,却不想卫淅几乎完好无损送来。
官员亲自接见卫淅,问卫淅这般卖命,可是要谋职。卫淅自顾往右手臂上勒布条止血,他手齿并用,捆系好,才冷冷说了句:“求财。”
领到报酬,离开高门深宅,已是夜晚。
卫淅身上的创口,仍在流血,他一身血污,因为失血,意识也有几分迷糊。
他抡着陌刀,摇摇晃晃走在寂寥的街道上,想找家医馆包扎伤口。
他走不远,便也就在第一家看到的医馆前门坐下,用刀柄敲击门板。
已经打烊的医馆,迟迟才有人出来开门,举火看到卫淅的样貌,还险些落荒而逃。
卫淅身上的血腥味重,携带的武器又大件,也难怪医馆的学徒害怕。
听到店门口的声响,七味出来查看,问学徒是怎么回事,又见受伤男子样貌熟悉,仔细端详正是卫淅,急忙搀扶入屋。
沈之泊出来时,卫淅已昏迷,静静躺在矮榻上。
多月不见,这人再次出现,又一副需要救治的情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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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之泊总觉得他没欠卫淅人情,何以这家伙又带着一身伤,落在他手里。
七味帮卫淅脱去沾染血迹的衣物,解到衬袍时,在袍中翻出一条丝绦。这丝绦原是折叠整齐,贴放衣襟里,因为胸口有刀伤,血液渗透三层衣物,也把这条赭色丝绦染红。
七味取出它时,整条都是殷红色,触目惊心。
沈之泊端详丝绦,丝绦的样式,不像□□物品,珠子的串法颇有特色,看着倒是条高丽丝绦。
高丽丝绦?
这是青筠的物件吧。
这般贴身的物品,怎么就落你手里。
罢了,敬你是个痴情种。
七味将卫淅身上的衣服脱净,不也发现捆系在衬袍腰带上的木盒。
沈之泊打开木盒,瞥上一眼,几乎同时,他便他知道卫淅身上的伤是从何而来。
这人要么作奸犯科,要么为人卖命。
昏暗灯光下,卫淅身上大大小小伤口不小,有几处旧伤还没愈合,又添新伤。
该上药的上药,该缝合的缝合,沈之泊挽起袖子,忙碌起来。
深夜,将卫淅丢给七味看护,沈之泊端详起桌上摆放的血丝绦,木盒,陷入沉思。
自从青筠返回高丽,寄来的书信有四五封之多,几乎每封信都会提到卫淅,或询问之泊可见卫淅踪迹,或叮嘱之泊如果遇到卫淅,代他赠予财物。
青筠在意这人已成哑巴,也丢失原先的职务,青筠在意他的去处。
青筠,你看,他并不缺钱。
木盒中的财物,足够让一个人安然渡过一生,并且娶妻生子,买宅买田。
卫淅皮糙肉厚,第二日醒来,仿佛没事人那般,大口吃着七味送来的饭菜。他右手被布条吊在脖颈,用左手进食。
右手有处捅伤,直接贯穿手臂,伤情严重。他要再次挥动武器,也得休养数日。
“我看来是你命中贵人,姓卫的,你是不是得酬谢我。”
沈之泊进来,将木盒抛给卫淅,卫淅接下,看也没看,便揣入怀中。
“丝绦。”
卫淅的声音嘶哑,几乎难以辨清他说了什么。
沈之泊脸上的神情变化极快,先是惊诧而后是喜悦,他惊道:“这不可能!”
卫淅不愿多说什么,只是把手伸出,跟沈之泊讨要丝绦。
“青筠曾跟我说过,他遍览医书,找到一个治疗哑喉的生僻方子。他将方子给了你是吧,没想到真有奇效。”
卫淅颔首,他不大乐意说话,他还不能自若交谈。。
“用过餐后,让我看看你喉舌,这是稀罕之事,我得好好记录。”
卫淅伸出的手,仍没缩回去,他眼神坚定注视着沈之泊。
“丝绦都是血水,晾晒在屋外,待会让七味拿来还你。”
沈之泊不想再抓弄卫淅,如他所想,那丝绦俨然是青筠的。
卫淅在沈之泊医馆住下,一住就是两月,他身上的皮肉伤倒没什么,愈合很快。沈之泊着手治疗卫淅的哑喉,研究药物,观察疗效。
离开医馆时,卫淅喉舌的发声仍不清晰,但较之前好上许多,他说的十句话,也有四五句能听懂。
沈之泊询问过卫淅的营生,知道卫淅做着押运货物的活。
“若是要舍命求财,何不售卖海货?系性命于鲸波万里,或遇险尸骨随波流,或时来运转获利千金。”
没有任何一样营生能比海贸更为惊险,获利更多。
“不擅经商。”
卫淅说这四字,话语倒还清晰。
“也罢,你怀中之物,价值也有五六十金吧?不如买地买田,繁衍子嗣,过着衣食无忧的日子。”
沈之泊何等聪明的人,他这些话都是在刺探卫淅。
“我心意不在此。”
卫淅十分漠然,幼年尝尽人生间的苦难,一生孑然,孤僻冷漠。
沈之泊想起那条殷红的丝绦,他仿佛明白了卫淅的所求。
春节将至,四周张灯结,热闹非常。卫淅在这样的节庆里,和沈之泊辞行。
“青筠曾书信予我,嘱咐我若是遇到你,便代他酬谢。我想你也不缺金银。”
沈之泊医馆打烊,终日品茶看花,悠然消遣。
即使是这样的话语,卫淅也仍是低头折叠衣物,沉默不语。
七味拿来大瓶小瓶,大包小包,往卫淅行囊里塞,不过是些疮药,还有几帖草药。
“人世苦短呀。”
沈之泊从袖中取出一封信,递给卫淅。
卫淅疑惑下,和衣物一并放入行囊。
“古语有言:花开堪折直须折,莫待无花空折枝。”
沈之泊笑得意味深长。
这是一封青筠写给沈之泊的信,信纸上留有青筠在礼成港的详细地址。
☆、霁青24
清早的礼成港热热闹闹,归航的渔船在这里靠岸,从船舱里抬出新鲜的海鱼;商船客船在这里停泊,装卸货物和乘客。
卫淅踏上港口第一步,便发现,这异国他乡,竟有许多华人,有随船经商的海商,更多的是水手。卫淅也是以水手的身份,登上前往高丽的商船,抵达礼成港。
同船的海员,告诉卫淅,他要找的地址,就在礼成港最热闹的街道,那里聚集高丽各地的货物,也有许多异国珍奇,海商牙人穿行其中。
卫淅没有着急前去,他跟随水手们入住旅舍,梳洗歇息,
躺在简陋的木床上,卫淅从怀中探出丝绦,摩挲着,丝绦上早已没有青筠的气息。
从明州分别,这一别有十月之久,卫淅思念青筠。
他的思念之情沉淀在内心深处,他已不大追忆青筠年少时的情景,想的是华山脚下的拥抱,还有雨夜里的缠绵。
午后,卫淅披上斗篷,腰间挂着褡裢,他一副商人打扮,没有携带武器,以惹人注意。
青筠写给沈之泊的信里,说自己的住所在礼成港主街永昌四方货右侧的巷口,院中有棵海棠树,院门挂有“丹青”二字木牌。
描述如此仔细,卫淅不吹灰之力便找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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