霁青
时间:2023-05-26 来源: 作者:巫羽
想是这人,迫害死了紫玄真人吧。
两位黑衣探子,蹿入屋内,跪地禀告,他们口中说着:“落雁峰”。
将军手指向沈之泊,冷冷说:“带上他。”
在大雪纷飞落雁峰上,沈之泊趔趄踩在齐膝雪地里,他被黑衣人押到青筠和韩其鸣身边。
青筠坐在地上,怀中抱剑,目光呆滞。他身后,躺着几乎要被大雪掩埋的韩其鸣。
两人身上的累累伤痕,还有韩其鸣身下触目惊心的血迹,都在宣告发生过什么。
“青筠。”
沈之泊蹲在青筠跟前,喊着。青筠失魂落魄,无动于衷。
沈之泊扫去青筠身上的冰雪,他揽抱青筠,紧紧将他揽入怀中。怀中的青筠才像似复苏般,微微颤抖着,应该是认出之泊。沈之泊轻声安抚青筠,抚摸着他的背。
突然,黑衣人扑来,分开两人,将青筠执住。沈之泊发狂撕咬,痛骂怒号,却也很快被打趴在地。
已崩溃失去抵抗的青筠,被黑衣人带下落雁峰,沈之泊在身后被押着,紧紧跟随。
自此,沈之泊陪伴青筠被囚禁在木屋内。
沈之泊日夜陪伴青筠,喂他药物,汤粥,夜里挨着青筠入睡,竭尽所能的照顾他。
青筠发狂疾那晚,毫无预兆,却又似乎理所当然。
白日,道士们在守卫允许下,抬出死亡多日的真人,他们将真人埋在木屋后的一棵雪松下。
青筠在雪松下坐了很久。
多年后,沈之泊仍认为杀戮守卫的那一夜,青筠发泄了他的恨意,并吞咽下无尽的悲痛和思念。
☆、霁青13
海风带着咸腥味,吹抚青筠的脸庞,他在热闹繁华的木桥旁,待了两天两夜。
每艘海船靠岸,他都去询问是否搭救过一位沉船幸存者。
异国的语言,他不能听也无法说,然而有众多中国海船,甚至高丽船上也有不少中国水手,不至于言语全然不通。
暴风即将抵达的傍晚,一位来自中国的海商留了青筠。
低矮的木屋,水手们脏乱的通铺,青筠和衣躺在角落里,挨着墙。他眼睛火辣辣地疼痛,但他无法入眠。
一合上眼,便会梦到落雁峰上,其鸣自杀的情景。
青筠知道,这是因为有人做了其鸣一样的事,只为让他活下去。
一位皇城司的爪牙,何必擅做主张,我和你无恩无情。
两日,并无搭救卫淅的船靠岸,想来是死了吧。
说什么为了我,可以生可以死。
你一个外人,又了解我多少。这毫无来由的痴迷和深情,让人无所适从。
抵达海港的第一晚,青筠在廊桥上歇息,胸口挨靠木柱,觉得衣襟中有异物,探手一摸,取出一支白玉簪。
他端详这摩挲得发光,刻文模糊的玉簪许久,诧异认出这是他曾遗失的一样物品,遗失它已有十年之久。
卫淅的一些话,他并不大能听懂,不过此时,他所说的武会前夜,盗窃的小乞丐,倒是就此想起。确实有这么回事。
这人,是什么时候,将这物品放入他衣襟中?然而已不重要了。
这一生,他人给予的深情,都是如此残酷与决绝。
阿青,你要活下去。
殿下远走高飞吧,像海鸟那般吧。
这便是你们宁肯用命换的心愿吗?
痛苦彷徨,起身在院中,呆坐了许久。
清晨,海商将青筠唤至身边,问他可是亡命之徒。
海商认得青筠怀中的韩氏剑,这是把千金宝剑,它的主人,必然不同寻常。
青筠说自己平生未尝杀害无辜,这剑是故友的遗物。
“你有何能?”
海商手指上戴着异国宝石的戒指,一身锦服,
霁青 分卷阅读14
他留青筠,可能只是好奇。
“识草药,懂丹青料制作。”
在黄岳,年复一年,之泊怕他孤零一人无所排遣,每年皆托人运送书籍至草屋。
那时郁思之症虽反复,也有心清时,能做阅读。
青筠喜欢草药和炼丹,更偏向后者,这也是他在成都,谋生的手段。
“能制作多少颜色?”
海商毕竟是位商人,有着敏锐触觉。
“世间之物,五缤纷,皆可提取。”
青筠喜欢丹青料里璀璨的颜色,他的一生灰淡迷茫,不似这般物品鲜明奇异,能绘制世间的繁华和美丽。
“拥有此等绝技,何愁不得糊口。”
海商轻笑着,他虽然对青筠所话的“世间之物,五缤纷,皆可提取。”持有怀疑,但又觉得青筠态度诚恳,并非谎言。
“若有困难,我愿资助予你。”
海商摩挲着手指戒指上的宝石,他富有,并且慷慨。
然而,最终青筠谢绝了,他有一枚白玉簪可抵价,卫淅显然也意料到他需有财物谋生,难以想象一介武夫,却有如此细致的心思。
五年后。
拆开封口的麻布,罐中花青色深郁,用手指轻蹭,沾染于指尖,举起一看色泽清澈明亮。
用小勺挖入木盒,抚平,盒盖。
盒子简洁平滑,上贴纸条,写有清秀二字“花青”。
如当年在成都那般,青筠的丹青料卖得很好,尤其藤黄,花青,往往供不及求。
礼成港的热闹繁华,不亚于中国的明州港,此地亦有许多明州商人。
来自中国的海商,热衷购高丽的药材,笔墨纸扇,价廉物美,运往中国,获利数倍。
青筠的丹青料,在当地颇有名气,不过制作的数量很少,尽数被当地画师高价购,并不远销。
即使和中国海商无生意往来,青筠却与他们十分热络,托寄信件往来中国。
鲜有人知道这位富有的中国商人,当年抵达礼成港,一度十分落魄,更无人知晓他的身份。
海船千里迢迢送来一封青筠的信件,火长的小厮亲自送往青筠居所。
青筠拆开信件,信中沈之泊龙飞凤舞写着:“七月中旬,皇帝驾崩,新皇登基,料想汝已有耳闻。值此之际,国朝大赦天下,旧年遭囚禁的宗室子纷纷得释放,已遭杀戮的,亦得平反。弟居异国多年,若欲归国,此时正是大好时候。”
将信好,负手在院中踱步,思绪着。
心中虽有喜悦,却也有顾虑,他已不信那皇权中心的人有何仁慈可言,也不存侥幸之心。然而新皇帝登基,颇有拨乱反正的意思。杀戮过多,离心离德,又想着买天下人心罢了。
这些年,青筠时常会想念起华山的雪,黄岳的阴雨,还有东城柳岸的风,及杭州摇曳的十里荷花。他生于斯,长于斯,哪怕并无多少欢愉的记忆,可这些地方有着他心中的执念。
一念起,便再难压制,他未必不能归国,可以扮成高丽商人。
青筠颇有语言天赋,他能说一口极流畅的高丽话,且对高丽习俗了如指掌。
深秋,归国。
搭乘的海船,船主便是当初救助过青筠的中国海商。
手指上的西洋宝石戒指依旧,只是人已不复往昔年轻英气,略有几分颓废慵懒。这五年时光,足以改变很多事,青筠想,五年前的自己和五年后的自己,可谓死后重生。
“夏季顺风,从明州出发,好风至礼成港,最快可五日。”
海商盯着头上摇摆的风帆,若无其事的和青筠交谈。
“若是秋时,从礼成港抵明州呢?”
青筠觉得海风有些大,几乎要卷走他的声音,以致不得不大声问话。
“快可五日,慢则一旬,若遇狂风暴雨数日不休,船迷海道,四旬也未必能抵达。全靠天老爷。”
如此近又如此远,也是隔着这一片海,让青筠在异国得以自由。
因何回来,只因此生还有一位挚友,在大洋彼岸;只因海洋那头,华山绝峰上有着一生的爱恋;只因那日沉船上,一身血迹,拔剑割绳的男子,还时时会回忆到。常想,他即是位皇城司的锐,武艺高强不说,又通变装,恐怕还活着吧。
☆、霁青14
明州,高丽使行馆外,车水马龙,那是招待高丽官方使节的地方,说是使节,也不过是些商人,只是销售的商品更为昂贵高级,会由中国官员亲自估价,售卖,并且将货物直送自京城。
青筠落榻在普通的旅舍,他衣着美,言语举止,皆似高丽商人。
他携带货物,跟随一位仆人。在明州入住后,便去接触牙人,售卖货物,俨然是位寻常可见的异国商人。
高丽的白折扇在国朝卖得极好,一抵港口,便几乎被牙人们一抢而光。
青筠的货物是布匹,他在礼成港多年,自然知道什么货物运往中国好卖,但他不想引人注目。
在旅舍居住数日,等候沈之泊。
仆人是位童子,青筠唤他:海棠,不过十三四岁,籍贯高丽,青筠待他极好,仆随主性,也是个寡言谨慎的人。
叮嘱海棠在旅舍柜台多加留心,等候一位乌衣男子,雍容华贵,随从二三童子。
当沈之泊问旅舍主人青筠的花名,海棠便走过来,恭谨行礼,海棠能说点汉语,将沈之泊领往旅舍客房。
海棠在前方领路,心中想主人的友人亦是雍容华贵。仪貌过人,只是单人而来,竟无仆从。
沈之泊依旧一袭乌衣,五年间,他几乎没有什么改变,仍是儒雅清俊的一个人。
随同青筠仆人推门而入,沈之泊杠在门口许久,他看着青筠,除去惊喜更多的是诧异。
曾经那个枯槁苍白的人,已消失不见,站在他眼前的,是位风华绝代的男子,眉眼带笑。
两位友人紧紧拥抱在一起。
海棠将房门栓上,站在一旁,愣愣看着。
“海棠,你去通知店主备酒菜。”
拥抱过后,青筠将海棠支走,他与之泊有太多话想谈。
“哈哈,你这身装束,俨然是位高丽人,真像,你若不开口,我几乎不敢辨认。”
沈之泊拍打青筠的肩膀,他喜不自胜。为见迎接这位归国挚友,他是从京城赶来的,日夜奔波。为防随从不可靠,入明州港,便将他们支开,独自一人赶来见青筠。
“不不,并非只是因为一身高丽装束,青筠,你胖了。”
沈之泊将青筠从头到脚端详,五年前的青筠,消瘦抑郁,几乎不像个活人,五年后的青筠,雍容华贵,明眸含笑,仿佛重生般。
“死而复生。”
青筠清楚自己身上的变化,但他其实并不清楚,自己因何会有这样的转变。是因为,能像海
霁青 分卷阅读15
鸟那般活着吗?
“来来,坐下,我给你把个脉。”
沈之泊拉青筠在床上坐下,他搬椅子做青筠对面,执住青筠的手腕,把脉。
沈之泊已经是位老医师了,他照顾过青筠多年,知道青筠有缠绵不去的旧疾,脉象呈现虚脉,气血两虚,气皆亏损。
“如何”
青筠轻轻笑着,他自己的身体,自己清楚。
沈之泊沉寂放开,手指在青筠手心蹭过,青筠手心温热。
看他不语,再端详他神色,竟似要泣下般。沈之泊摇了摇头,眼角仍有些湿润。
青筠曾是他一位极难治疗的病人,沈之泊曾经倾尽所学想救他,却也只能眼睁睁看他日渐消瘦,几番濒死,为思郁之症纠缠。
人心何等脆弱,人心亦是何等强大。
“之泊,我想去华山祭拜我叔父和其鸣。”
青筠平静说出这两人,仿佛话家常那般。
“好好,我陪你去吧。”
沈之泊点头如捣蒜。
“前两年,静玄馆主修葺冰湖木屋,常有游客往冰湖看雪,最好夜间去。”
从这些话语可知,这五年间,沈之泊去过冰湖。那地方对沈之泊也是念念不忘的所在,他和紫玄真人可算忘年之交。
“你走后不久,落雁峰的铁链竟被一场狂风暴雪摧折,再无人能上去。”
沈之泊没有武功,他年少时上落雁峰,都是青筠或者其鸣用篮筐拽他,或者背负他。
“青筠,有一事,我觉得应该说予你知。”
“何事?”
“两月前,真人得昭雪,我上华山,欲祭拜告知,正巧遇到韩霁景。”
“你不问我如何认出他吗?委实很像。人世蹉跎,这一见,真是仿佛隔世。”
“有七八分神似,然而终究不是其鸣。”
当年的自己,沉沦,不可自拔,时过境迁,也已能坦然面对。
其鸣已埋在落雁峰中多年,人死又岂能复生。
“他知晓你身份,甚至认识我。他跟我打探你的消息,然而我并未告知他。”
“听他说,其鸣是他从兄,也难怪乎相貌如此相似。”
“恐怕是从哪里得知吧,属于他家族的往事只徒增他烦恼而已。而我,当初大概带给他不少困扰。”
五年后,那位张扬少年,应该已长成一位沉稳英俊的男子吧。会想其鸣二十岁,三十岁会是什么模样,然而这样去想,不要魔障。
“你托我探查的事,我让京城里的朋友帮忙打探,那人似乎一直在死狱之中,又听闻七月大赦天下,应该已得释放,然而消息并不真切。”
沈之泊像他的父兄那样,在京城为达官贵人看病,结交广泛,消息灵通。
“茫茫人海,如海底捞针。”
沈之泊以往与青筠的书信里,便多次谈论过卫淅。这人只怕凶多吉少。
“若有家室,尚可报恩,可惜他竟是孑然一身。”
青筠叹息,如果人还活着,他很想亲自见见他。
两位多年老友,在明州住宿一晚,第二日便一并买舟前往杭州。
沈之泊的家,青筠年少时去过一次,是栋南方豪宅,宅中仆人如云。
再次前去,不想已是十多年后,人生如白驹过隙,刹那间,真可谓“昔别君未婚,儿女忽成行。”
抵达沈府,沈之泊唤出他的妻子和一双儿女。妻子娇小温婉,儿子不过三岁,女儿八岁,都清秀可爱。
和同龄人相比,沈之泊算晚婚。当年华山亲友们遭遇的灾难,令他消沉多年,一度不肯成家。
三位友人间,无疑沈之泊是最幸福的,儿女绕膝,令人欣慰。
人活一世,总想留下点什么,总希望有人去传承一些东西,记忆也好,对古远的追忆也罢。
“青筠,这是长女,来,叫叔叔。”
沈之泊将女儿唤到青筠跟前,小女孩十分有礼貌的行拜礼,抬头脆脆喊着:“叔叔。”
“青筠,来,抱一下。”
沈之泊将儿子提起,放到青筠怀中。
青筠小心翼翼将这温暖柔软的小娃娃抱住,孩子很安静,只是用好奇的眼睛瞪着青筠。
“叫叔叔。”
沈之泊教着儿子。
小孩子十分听话,怯怯,奶声奶气喊着:叔叔。
青筠其实于人世间,也算孑然一身,但他也并不至于无亲无故。
此生,有太多遗憾,一度如此残酷,然而此时,青筠感受到了那丝丝入扣的温情与美好。
这才是活着。
☆、霁青15
年少的青筠,在城东柳岸和韩其鸣有三次随伴和一次离别。他忘不掉这个地方,杨柳依依,仿佛旧时光。
前往华山,本不用途径扬州,青筠却还是在这座繁华的城市流连。
抵达扬州时,已是黄昏,青筠入住东城柳岸旁的馆舍。这里专门招待过往商人,馆舍四周有勾栏,酒楼,商肆。
青筠装扮成杭州来贩绢丝的商人,在扬州,高丽商人不及明州普遍,反倒会引人注意。
商肆傍晚便关门,酒楼倒是灯火通明,还有那张绿挂红的勾栏,也是不分日夜。
夜间,青筠携带海棠沿岸游览,两人并无目的,趁着夜色遮掩,走走看看。水道中挤满画舫,歌女们唱着小调,富贾贵绅,文人墨客们觥筹交错。
主仆走至一座热闹非凡的拱桥,正好看到一艘楼船在此停泊,从船上走下一位高挑男子,船夫手中举火,正好映在他脸庞。这是一位非常英俊的男子,弱冠出头,有个强健的体魄,一身华服,腰间还别着宝剑,十分派头。
男子的眉眼异乎寻常的熟悉,青筠认出他来,这是韩霁景。
已是弱冠之龄的韩霁景,年少时的张扬消匿不见,显得沉稳内敛。他搀挽一位瘦弱女子下船,女子浑身风帽风衣,怀里紧抱着个婴儿。
女子低头背光,看不清她的样貌。
青筠的目光,从韩霁景身上移开,他想如果韩其鸣能活到弱冠,大概也是他这样的样貌吧。
这样想,心里竟觉得十分欣慰,仿佛韩其鸣真得还活着。他娶妻生子,过着富有且体面的生活。
他的一生,命运多舛,残酷异常,但他已能感受到这不幸命运里的一丝柔情。
“海棠,走吧。”
唤走四处张望,意犹未尽的童子,青筠想回馆舍,他觉得扬州此行,已是不枉。
独自前来扬州,拒绝了沈之泊陪伴的请求。也拒绝了在杭州久居的提议。
青筠是遭遇过迫害的人,无论皇权中心的人,是否还在盯梢,他必须谨慎,以累及友人。
青筠在杭州沈之泊家只待了一夜,走得匆促。
深夜,四周逐渐寂静,海棠在别榻睡得沉,望着窗外的月光,青筠不失眠了。
他也是在扬州
霁青 分卷阅读16
遇到了卫淅,当时他入住的旅舍,可比现在寒酸多了。
窄小的卧榻,卫淅侧身躺在他身边,规规矩矩。
不知道还有没有机会问此人,因何而爱,因何而抉择。
在他于扬州见到卫淅前,这人跟随在自己身边多年,也可算是位故人吧。
沈之泊在京城诊断的病人中,有位掌管京城刑狱的大臣,然而这人并不肯明确告知沈之泊,关于他想查找人的去踪,显然也不便说。
也许确实五载间皆在牢中,也许确实七月已得释放。也确实如沈之泊所言,茫茫人海何处寻觅。
他会在哪里?有没有可能在扬州?
青筠在扬州滞留二日,他俨然是位商人,往来商肆,留意着身边的行人。
如果能喊卫淅名字,回头便能看到他出现该多好。那些漫长年岁里的监视跟踪,日夜相伴,青筠无知无觉。
也许他,仍在京城。
从京城牢狱中释放,多年牢狱之灾,他身体会很差,恐怕也身无分文,难以进行长远的迁徒。
虽然风险很大,但仍需雇人去京城仔细寻觅一番。
这样想着,又觉仍有希望,青筠渐渐睡去。
在扬州城的同一个月亮下,明亮的月光透过馆舍的窗户照耀在青筠的卧榻。明亮的月光,倾洒在东城柳岸边上,夜深寂静的石拱桥上,它照射不到拱桥桥洞里无家可归之人及乞丐们的卧处。
卫淅躺在张破席子上,看着碧绿水域荡漾的月光。今晚不知为何,他的心情舒畅,身体上的病痛,有所缓和。
从京城来到扬州,卫淅花一年的时间。在牢狱中他遭受过酷刑,使得他双脚变形,行动不便。年初他得以被释放,因为他即无价值,也不再有威胁。
这些年,他从不去思考,值不值得。
做了便做了,没有什么值得后悔。
有时自嘲想,自己的命数如此,就是个乞丐命。
在牢狱里,常常会想起青筠,熬过几年,得以释放,便也就不大想了。
他其实不确定青筠是否还活在这个人世间,但他知道青筠没有被找到。
屡番痛苦不堪的逼供他青筠去处,卫淅都会说海船遭遇寇盗袭击,而那位忧郁的皇胄也尸沉大海。
死无对证。
哪怕咬碎牙,被拷打得奄奄一息,卫淅从未改口。
这不只是为了保护青筠,也是自己活命的唯一希望。
卫淅对活下去有很强烈的欲望,这是他自幼烙入灵魂的追求。
求生,是人的本能。
在黄岳遇到青筠,对于青筠的不欲活,他很匪夷所思。
一开始,只是好奇。
他本可以远远盯梢,像其他察子那般,像他的师傅那般,却因这份好奇,靠得太近太近,并逐渐沉迷而无法自拔。
哪怕是这样夜晚寄居桥洞,白日行乞的日子,卫淅也不觉得有多凄惨。
他不会自怜自哀,也不会怨天尤人。这些磨难,源自于自己的一次抉择,他坦然承受。
他这一生,也有过好日子,过手的金银,随手散去,美酒美色,贪婪般享用着。
纵观自己一生,并非好人,他滥杀过,也执行过残酷的任务,没有好结局,正是天道好还。
秋夜,毫无遮拦的桥洞里风很大,卫淅没有被子,寒冷令他难入睡。遭囚禁四年,颠沛流离一载,卫淅已不再拥有以往强健的体魄,遇到潮湿的天气,还会让他的旧伤彻日彻夜疼痛。
当更夫敲响三更天,卫淅终究还是睡着了,并很难得,他做了一个梦。梦中,他仍偷偷跟随在青筠身边,而青筠在东城柳岸。
突然青筠发现他了,回过头来,朝夹杂在人流中的自己颔首微笑。
梦中的卫淅先是惶恐自己的身份曝露,渐渐内心又被欣喜充斥。
猜你喜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