牧云诀
时间:2023-05-26 来源: 作者:墨简书
“好说,好说!”阿力拍拍胸膛,又拍拍他的肩膀,“从这儿到居延快马不过五天,只要你来,我绝对请你喝个痛快!”
展昭攥着包袱的手微微一紧,而后抿唇一笑,“会去的,一定会去的。”
惊诧于他语气中近乎沉痛的坚决,阿力转脸瞧了瞧他,犹豫一瞬,终是没忍住涌到嘴边的那句话,“刚才那两个人……跟你有很大仇么?”
展昭沉默片刻,方才缓缓点了点头,“是。”
“你伤了他们的家人?我们番族恩怨分明,这样的血仇必得手刃仇人,不死不休。”
阿力往前走了两步,再回头看时,就见他仍旧寂然不语地伫立在原地,微垂的侧颜明明英挺俊朗,却在西斜的日光中显出几分浸透了安静的落寞,温柔又哀伤。
很久之后,阿力才明白,这种落寞并不软弱,亦不苍凉,那是千帆过尽后的决绝,心之所向,一往无前。
第3章
在羊群踩出的道上是羊群的灵魂蜂拥而过,
在豹子踩出的道上是豹子的灵魂蜂拥而过。
哪儿有我们族人的征途,
通向日月山川与星辰。
劈天裂地的巨斧划破苍穹,
碎落的光芒,在我胸口,
越磨越亮。
“我实在不明白,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展昭从林中慢慢走出来的时候,就见阿力蹲在一块高大嶙峋的岩石上头,被午后阳光刺得微微眯起的眼睛里含着一种不加掩藏的困惑,直直望向自己。
他愣了一瞬,似是忽然间有些晃神,一时竟什么话都说不出口。
阿力索性跳下来,凑到他面前招招手,“嘿,不认得我了?”
展昭微垂了眼,沉默有顷,方才淡淡笑了起来,“你指的是什么?”
“明知故问!”少年冲着林子一扬下巴,皱皱眉头道,“你师父难道没有教过你,不必要的仁慈,只会带来无穷无尽的麻烦。”
展昭转身看过去,正瞧见那两个黑衣武士愤愤离去的背影。他注目良久,终是叹道,“我欠他们的太多……”
阿力歪过头打量着他,而后微一耸肩,“我们番族从来不说欠。”
空中忽然传来一声清越的鸣叫,他仰脸瞧了瞧,后退几步之后一伸手,堪堪接住白鹰抛下的一团东西。
“晚饭有着落了。”阿力咧嘴一笑,冲展昭晃了晃手里那只肥肥美美的野兔,“这时节的兔肉用黑水边的沙柳根烤来吃,特别香。”
展昭忍不住也笑了起来,“怎么,又要请客?”
阿力拍拍胸膛,跟他一起并肩往回走去,“有我一口吃的,自然少不了你的。”
听了这话,展昭转脸看了看他,正对上少年坦荡干净的眼神,明澈如源出雪山的河流,藏不下一丝一毫污浊。
他沉默了一阵子,忽然开口道,“你可知我是宋人?”
少年嗤笑一声,点头比划道,“但凡长了眼睛的,都看得出来。似你这般的俊秀模样,哪像在草原上长大的儿郎,怕是得拿一盆子柴灰抹了脸,往衣裳里塞上几大块石头,才能勉强装出个番族的样子。”
他话音一转,摸着下巴若有所思地添了句,“不过你的武功还真不赖,跟我阿哥有一拼。”
展昭本被阿力极夸张的表情和动作逗得忍俊不禁,听得这一句,眼里隐约的笑意便都沉静下来,随即绵延成丝丝缕缕的怅然,“我倒宁可,舍了这一身武艺……”
阿力微微睁大眼,不解地看着他,“什么?”
展昭淡淡一笑,没有再说下去,只仰脸看了看碧蓝如洗的天空,“阿力,我问你,你学武功是为了什么?”
“当然是为了变得更强!”少年不假思索地答道,“草原上没有输赢,只有生死。在这里,唯有比豺狼更凶悍、比虎豹更勇猛,才能活下去,才能保护我们的浪多名皆,还有我们的族人。”
“只要变强,就一定能保护自己所爱的一切么?”展昭垂下眼,低低叹了句,“我原也以为是这样,只不过……”
阿力转过脸,微一挑眉,“只不过怎样?”
他等了许久,终是没有等到那人的回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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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到镇口的时候,展昭转身看了看不远处默然耸峙的巍峨群山,唇角微微抿成一条直线,“山上的云,越积越厚了。”
阿力瞟了眼身边来来往往的马队,嘿嘿一笑,“这镇上的人,也越聚越多了。”
少年漫不经心地走了两步,指着前头几个悍模样的汉子道,“每年这时候,总有成百上千个异乡人来到这里,大多是要钱不要命的买卖人,还有一部分练家子和江湖郎中。”
“为了血莲么?”展昭着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就见那些人面露疲惫、风尘仆仆,显然是远道而来的。
阿力点点头,“血莲是你们汉人的说法,我们番族把它叫做‘娑弥宁露’,意思是光明之神的眼泪。”
“传说在远古洪荒时,亡神夷格西在诸神之战中落败,被赶出天庭后,来到了人间。他怀着满心的怨恨,用黑暗笼罩了整片大地,把永无止境的争斗、苦难和毁灭施加于我们的祖先身上,再从那些绝望痛苦的灵魂中攫取能量和法力。光明之神决意拯救我们,便同夷格西在祁连山上大战了六天六夜,最终获得了胜利。夷格西被迫退回了地下,却在离开前偷偷刺瞎了光明之神的眼睛。”
“光明之神给世间重新带来了光明与生机,他自己却再也无法看见这一切。”阿力慢慢将流传在族人间的古老故事讲完,神情专注得像一个初见虹的孩童,“第七天的黎明,光明之神对着初升的太阳流下了眼泪,混着鲜血的泪珠落在祁连山上,便化作了娑弥宁露。”
少年沉默了片刻,方才憨憨一笑,“差不多就是这样,阿爹说的可比我多了。”
“原来如此……”展昭点点头,面上露出些微的感慨,“我只知血莲是极珍贵的药材,倒是第一次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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闻这样的传说。”
“娑弥宁露是我们番族的圣药,既能疗伤解毒又能治病救人,数量稀少,极为难得。每年祁连山第一场雪落的时候,娑弥宁露才会盛开在最陡峭的山崖之上,花期也只有短短三天。若能在它枯萎前入药服用,再配合高超的医术,起死回生也不足为奇。”
阿力顿了顿,语气渐转低沉,“为了寻它,多少人被祁连山的风雪吞噬掉性命……可是年复一年,仍然有一批又一批异乡人来到这里,妄图征服这座神圣的雪山。”
他转眼看向展昭,忽的挑起嘴角笑了,“你我也是其中之一。”
展昭微微一笑,摇头道,“不是征服,是想竭尽全力,抓住那一丝微茫的希望而已。”
阿力瘪瘪嘴,将手别在脑后,摇摇晃晃地往前走去,“随你怎么说,反正这次你们都会失望了,因为得到娑弥宁露的,一定是我!”
少年眼中闪烁着任何风雪也抹杀不了的确信与坚持,明亮鲜活得足以穿透一切阴霾。这熟悉至极的语气与表情,如划亮夜空的电光,蓦然间击中了深藏于心底的伤痕。
展昭微垂了眼,右手下意识地按住胸口,却止不住那绵延入骨的尖锐痛楚,丝丝缕缕,拉扯不绝。
“不过今年来这里的人好像有些奇怪……”阿力还未说完这一句,转头见到展昭紧敛眉头、面色苍白的样子,不禁吓了一跳,“怎么了?”
展昭本待开口,一句话未说,倒先咳嗽起来。良久,他方摆摆手,示意无碍。
阿力皱了皱眉,两步跨到他身边,盯着他泛起潮红的面色瞧了半晌,有些怀疑道,“你这是病了?宋人还真贵,才吹了这几日的风,就受不得了?”
“他可不是病了,”一个懒洋洋又略显耳熟的声音蓦地响起,“只怕是旧伤未愈吧?”
阿力转头看去,就见个裹着脏兮兮胡袍的瘦老头正抱着酒坛子倚在墙根边,正是那日在酒馆里说书的瘸腿阿三。
“什么意思?”阿力看了看他,又扭脸看展昭。
瘸腿阿三也不理他,只自顾自地抱着坛子喝酒,直待喝得痛快了,方才一抹嘴,向展昭道,“年轻人,听我一句劝,莫要仗着武功高底子好就死命硬撑,想活得长久一点就别紧着糟践自己,否则,只怕你也撑不了多久啦!”
阿力听得眼眉一跳,正想上前与他理论,却被展昭一把拉住了。
他安抚似的拍了拍阿力的肩膀,而后对那老头拱一拱手,淡淡笑道,“前辈说的是,在下记住了。”
阿三“嘿嘿”一笑,摇摇晃晃地站起来,拍拍身上的沙子道,“你是个聪明人,原也不必我来嗦,只是老头子今日吃多了酒,倒还有一句话想说与你听尘归尘,土归土,凡事莫要太过执着,过往一切终是云烟,放得下是缘,放不下便是劫。何去何从,还得你自己选!”
言罢,他也不待展昭回答,竟自一瘸一拐地走了。
阿力撇撇嘴,冲着他的背影嚷嚷了一句,“装什么玄乎!难道要人人跟你似的做个酒鬼才好?尽说胡话!”
展昭看着他气呼呼的样子,反倒笑了,“你不是挺爱听他说书么?好容易这会儿人家讲了些正经话,你怎么又不乐意听了?”
少年一扭头,眼睛瞪得跟铜锣一般,“人家咒你呢,还笑,你倒是好脾性!”
展昭不紧不慢地继续往前走去,“只是出于善意的提醒罢了,我应该多谢他才是。”
阿力迟疑了一下,拉住展昭认真道,“你真的有旧伤?外伤还是内伤?我阿爹是族里的大庆兮,也懂医术,等找到了娑弥宁露,你跟我到居延去,让阿爹给你瞧瞧吧!”
“好。”展昭想也没想,便笑着应道。
他一反常态的轻快回答让少年愣了一瞬,而后方才咧开嘴笑起来,“说定了,不许反悔啊!”
“嗯,不反悔。”展昭点点头,面上的表情隐没在浅金色的阳光里,却可以清楚地看见嘴角边轻轻扬起的那道温和弧度,带着一种让人格外安心的力量,易于相信易于承诺。
阿力忽然有些怔忡这笑容明明如此纯粹温暖,却又藏着许许多多自己看不懂的东西,让人瞧着竟觉出几分难过来。
也许因为这儿终究不是他的家吧,少年如此想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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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天晚上,阿力在床上翻来覆去地折腾到半夜,终是放弃了入睡的努力,一骨碌爬起来跳出窗,坐在小客栈的屋顶上发呆。
栖霞镇的夜很静,连呜咽冷冽的风也倦得失了踪迹,只余不远处祁连山横亘天际的暗色阴影,如沉睡着的巨兽,不动声色地潜伏在每一个缱绻的梦境里。
阿力看了许久,方才揉揉眼睛,站起来伸了个懒腰。正待回屋睡觉,转身之间却瞥见东边林子里闪过一簇隐约的火光,少年微一皱眉,当即跳下屋顶,径往那处去了。
待到了林边,他屏住呼吸,躲到一块山石后边,小心翼翼地打探了半晌,却不闻林中有任何动静。阿力犹豫了一阵子,终是耐下性子不出声地等着。直到天色渐亮,林子里才传出些微细碎的声响,而后便见一队人马悄无声息地离开,不一会儿便去得远了。
这些人俱是一色的黑甲□□,行动之间极为有序,更用棉布裹了马蹄,显是训练有素、久经操练。阿力数得真切,五十号人马,正合兴庆府侍卫亲军中一个骑兵卫的数目。
他心下暗惊,又等了片刻,见林中再无声息,方才抽身回往镇里。
刚走到镇口,阿力就瞧见一个人影立在薄而透明的晨雾之中,似在等着自己。
他微微眯了眼睛,右手早按住了别在腰间的短刀,又提气喝了一声,“是谁?”
“莫慌莫慌,是我阿三。”那人笑了两声,一瘸一拐地走过来,叹道,“馋了一夜,早早起来了,酒馆却没开门!”
“真是个酒鬼老头子!”阿力忍不住翻了个白眼,心下也算松了一口气。他一夜没睡,还虚惊一场,不没好气地啐了一句,提脚便走。
才走两步,阿力又停了脚步,转身瞧了瞧瘸腿阿三,迟疑道,“上回你说的故事,那个红衣武将……最后怎样了?”
“红衣武将?”阿三走得累了,索性坐到路边的石阶上,仰脸瞧着少年,意味深长地反问了一句,“你希望他有怎样的结局?”
阿力皱着眉头想了半天,也一屁股坐到他身边,“我只知道,若是我兄弟落到那样的处境里,管他兵临城下还是万箭齐发,我必会拼上这条性命去救他!”
“呵……”阿三又笑了起来,摇头道,“你虽不大,倒也有好一番重情重义的男儿气概。只可惜,你不懂权谋,更不懂人心!”
“什么意思?”阿力转脸盯着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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头,心下却隐隐猜到了他要说的话。
“用最少的代价换取最大的利益,永远是兵家,包括君主做出选择的第一法则。”阿三颇有些不甘心地摇了摇空空如也的酒葫芦,试图从里边倒出最后一滴酒,“必要之时,为了保全大局,没什么是不能舍弃的。只有懂得这个道理的人,才能成为驰骋沙场的大将,或是君临天下的霸主!”
阿力喉头微微滚动了一下,想要反驳,却什么都说不出口。
良久,他方才低低道,“所以那个红衣武将没有倒在战场上,却死在了宋人手里?”
阿三指了指自己的心口,冷然道,“一箭穿心。”
阿力呼吸一顿,不由咬牙,“这种死法……真为他不值!”
“但宋人守住了原州,解了亡国之危,兀卒也报了败战之仇,保全了自己的脸面,夏宋两国就此化干戈为玉帛,重开榷场大兴贸易,的确可算是最完满的解决方式。与之相比,一个武将的生死,又何足道哉呢?”
阿三扔了酒葫芦,漫不经心地揉了揉自己的瘸腿,“宋廷牺牲掉一个武将,能换得十年安宁,这笔买卖,够值了!”
“这就是帝王的权谋么?”阿力觉得心口也似被箭射中一般堵得厉害,忍不住用力捶了一捶。
阿三点点头,复又叹道,“不止如此,宋廷为了推掉诛杀忠良的罪名,更隐藏了这段惨烈至极的旧事,抹去了那个武将存在过的一切痕迹。战乱平息之后,平民百姓只要能安安稳稳地过日子,又有谁会去探求其中的真相呢?一将功成万骨枯,这黄沙之下也不知埋葬了多少无名无姓的白骨,红衣武将不过是其中之一罢了。”
“百年之后,没有人会记得他,史书上也不会留下他的名字,和这一片铮铮血泪。”阿三顿了片刻,一字一句道,“这便是人心。”
阿力蓦地抬起头,“不,我不相信!”
他胸膛剧烈地起伏着,双手紧握成拳,似是要将阿三说的话通通打破,“也许我不懂权谋和人心,可阿爹告诉过我,娑弥宁露只会盛开在光明之中,打败凶没的勇士也会永远被世人铭记!”
少年眼中如火一般的固执教见惯了风霜雪雨的阿三也不由呆了一呆,随即叹道,“你阿爹却不曾告诉你,光和影永远是相伴相生的。没有黑暗,光明的存在又有什么意义呢?”
他细小的眼中忽然流露出几抹悲悯的神色来,“待你再长大一些,就会明白,这世上有许多事其实是由不得人的……”
沉默片刻,阿三轻轻拍了拍少年的肩膀,“若是有一天,你也不得不将手中的刀剑指向你的兄弟……到那时候,你又会怎样抉择呢?”
不待阿力回答,他便扶着墙撑起身子,朝远处阴云涌动的地平线瞧了瞧,“今日栖霞镇不会看到太阳了。”
阿力愣了一愣,跳起来四下张望了一番,还未明白过来,就听得身旁阿三又说了一句。
“暴风雪就要来了。”
第4章
山的尽处是奔腾的河,
雪的尽处是连绵的天。
雷鸣震彻山谷,
紧握的手和紧靠的心不愿片刻分离。
然而当我拿起刀剑的时候,
你终于微笑着送来无声的告别,
余生已成陌路,一去千里。
“你看,翻过勃尼盘旋的山顶,就能找到娑弥宁露!”
阿力一指远处,而后抬手抹掉粘在眼睫上的雪粒,喘了口气,又拔出已经深陷在雪地之中的双脚,踉跄着往前赶了两步。
展昭伸手拉了少年一把,待他站稳,这才仰脸看去。漫天大雪纷然而坠,白茫茫的天地间似乎只剩下这一种颜色,明耀得几乎能灼痛每一道注目的视线。
他忍不住微微眯起眼睛,低声道,“如此壮阔的景色,真是百闻不如一见。”
“你还有心情感叹这雪景?”阿力嗤笑一声,指指身侧十余步之外的山崖,“从那里摔下去,在粉身碎骨之前,你会有足够的时间来享受死亡的壮阔……和恐惧。”
他转过身,盯着展昭冷然道,“在雪山上,只要踏错一步,就是万劫不复!”
展昭点点头,淡淡笑了,“多谢提醒。”
阿力皱皱鼻子,没好气地哼了一声,“我才懒得管你,只不过看不得你这副漫不经心的样子罢了。”
他从怀里掏出酒囊灌了一口,又递给展昭,“我阿哥说过,无论遭遇怎样的厄境,都要珍惜自己,因为这世间没有什么比生命更宝贵的了。”
展昭接过酒囊,却并没有喝,只轻轻摩挲着尚残留几丝余温的囊皮,“你很听你阿哥的话?”
“嗯!”阿力重重点头,眼里面上尽是掩不住的骄傲,“他是我们部落最勇猛的战士,也是大夏第一勇士!能够两次在祭武台获胜的,只有我阿哥一个人而已!”
“只是……”少年话音一转,变得有些低落,“阿哥连续三年来到祁连山,都没能找到血莲……”
展昭神色微微一黯,垂下眼道,“血莲当真如此难寻么?”
“是啊,越珍贵的东西,越难得到。”阿力顿了片刻,忽又笑了起来,“不过这次我把勃尼带来了,它可以为我们指路。”
展昭一挑眉,轻轻笑道,“我们?”
“怎么?信不过我?”阿力狠狠一眼瞪过来,直待展昭连道几声“不敢”,方才满意地拍拍他的肩膀,“等找到了血莲,我可以分你一点,应该足够你疗伤了。”
展昭听得一愣,一时倒不知该说什么。良久,他终是摇摇头笑了。
一晃神的功夫,阿力已经走到前头去了。他在一处崖壁边忙活了一阵子,又起身向展昭挥挥手,“这里有个雪洞,过来歇歇吧。”
展昭走过去,就见那崖壁自底部裂开一条缝,堪堪能容纳一人侧身而入。阿力当先钻了进去,又燃起火折子四处查探了一番,方探出头来向展昭道,“里面很宽敞!”
待两人终于坐定,阿力打开牛皮酒囊又灌了一口酒,而后长舒一口气,“暖和多了。”
他将酒囊递给展昭,皱着眉劝道,“喝点吧,殇阳魂虽然性烈,却不伤胃,用来暖身最好不过。”
见展昭依言喝了,阿力这才放下心来,向后一仰,懒懒地靠在石壁上,“爬了大半日,总算快到山顶了。”
“越往上山势越陡峭,积雪也更深。”展昭从包裹里取出些干粮给他,叮嘱道,“多吃点补充体力,这最后一段路可是最难走的。”
阿力点点头,将饼子掰成小块,慢慢嚼着。再抬头时,就见展昭闭目不语,似是在运功调息。良久,他方才轻轻呼出一口气,睁开了眼睛,面上也恢复了几分血色。
阿力有些担心地瞧着他,“你的旧伤,还撑得住吗?”
“不要紧……”展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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微微摇头,示意无妨,“也并不是很重的伤。”
阿力垂下眼,犹豫半晌,终是忍不住问道,“阿三口中的那个红衣武将,其实……就是你吧?”
“红衣武将?”展昭低低重复了一遍,忽而扬眉一笑,“说起来,都已经过去两年了。”
虽然早有心理准备,但见他这般坦白地承认,阿力仍然觉得呼吸一顿,有种说不出的情绪瞬时漫上心头。
沉默有顷,阿力喝了一口酒,将嘴里的干饼连同胸中那股郁气一起吞咽下去,方才低声道,“你……后悔吗?”
“后悔?”展昭静静地看着他,眼中始终是波澜不惊的温和,“为什么要后悔?”
“你在沙场上拼死厮杀、流血流汗,为了宋人连性命也可以不要,他们……他们却背叛了你!”
阿力胸口起伏不定,语气渐渐急促起来,“你的牺牲,换来的不过是权谋算计,不过是人心险恶。而今,夏宋议和止戈,从仇敌变成了朋友,你付出的一切都成了笑话,甚至连名姓也被抹杀,难道还不够令人痛心么?”
他只觉得心中郁结不吐不快,一口气说了许多,待说完了才发觉自己言语太过鲁莽伤人,不由有些慌乱地低下头,“抱歉……我只是,只是实在替你不值而已……”
展昭见少年面上满是难得一见的紧张和懊恼,倒忍不住笑了,又真心诚意道,“谢谢你。”
“只不过……”他话音一顿,一字一句慢慢说道,“即使时光倒转重来一次,展昭还是会做同样的选择。”
阿力猛一抬头,眼里满是难以置信的震惊,“为什么?”
展昭微挑嘴角,笑得坦然,“你不是也说过么,为了同胞,我连性命也可以不要,又何需言悔呢?”
“可是,可是你一腔热血,换来的却是那么残忍的结局……”阿力皱紧眉头,咬牙道,“我不明白……”
那一箭射入胸口的时候,你心中真的连一丝怨恨也没有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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