牧云诀
时间:2023-05-26 来源: 作者:墨简书
他抬手轻轻抚过刀刃,那寒凉让他忍不住皱起眉头,随即掩住嘴轻咳起来。
“这刀以天池湖底的玄铁铸成,寒性极重,恐于你如今伤势不利。”
展昭抬头看去,就见阿三一拐一拐地走过来,手中拿着被阿力扔在一旁的刀鞘。
“多谢。”展昭低声道了一句,将短刀插入刀鞘,而后握着它,微微有些出神。
阿三见他面上神情,倒是笑了,“年轻人,想不想听故事?”
展昭愣了一下,见阿三并无玩笑之意,便亦是扬眉一笑,“老人家请说。”
阿三左右瞧了瞧,挪到展昭身前,选了个舒服的姿势半靠在枯木上,而后又灌了一口酒,方才叹道,“故事里的人,死的死了,散的散了,还活着的,都已经老了。”
他摇摇头笑了一阵子,面色终于渐渐肃然,“但故事始终是故事,与其跟着老去的人一同长埋地下,不如说给年轻人听,告诉他们有些人曾经犯过的错……或许,他们能做出不一样的选择,不是么?”
展昭不语,只静静地看着他,眼神明净而温和。
阿三勾了勾嘴角,仰脸望着夜空,自顾自地讲了起来。
“几十年前,草原上有个小工匠,没甚本事,每日就爱敲敲打打、浑噩度日。他有个自小一起长大的好兄弟,武艺高强,曾经率领族人打退过许多外敌的侵袭,是部落里第一等的勇士。”
“有一年春天,又有外族来抢占草场和牛羊。这一次,敌人联合起来,带着弓箭和火把,趁着夜色发动袭击。他们人数众多,冷酷无情,连老弱妇孺也不放过,眼看就要把整个部族屠灭于刀剑之下。”
阿三微眯了眼,似是在回想着那夜里的惨叫与哀嚎,“小工匠怕啊,他躲在屋子里瑟瑟发抖,以为这就是夷格西降临的日子,但他的好兄弟从来不肯向绝望和死亡投降……他背着十二把长刀,奋战着,怒吼着,身姿像真正的西独天神一样伟岸,轻易便挡住那些砍向他们族人的屠刀,又毫不留情地将满怀恐惧的敌人斩落马下。”
“部落里的战士被他的无畏所感,重拾起对敌的勇气,向这暗夜之中的恶魔们发起了反攻。一夜苦战过后,敌人终于被打退,在黎明的晨光里落荒而逃……”
“家园守住了,那十二把长刀也都已残破不堪,族人们流着泪亲吻勇士的伤口,小工匠却暗暗下定了决心,要为他的兄弟铸造出世上最坚固最锋利的宝刀。”
牧云诀 分卷阅读14
“那以后,小工匠夜以继日地锤炼兵器,他的手艺越来越好,名声也越来越大,铸成了许多闻名于世的兵刃,却始终没有一把配得上他兄弟的神勇。”
“十五年后,小工匠意外得到了一块产自天池湖底的吃兰神石,他将自己关在作坊里,不眠不休地锤打了整整七个昼夜,终于铸成了两把刀,一长一短,俱是削铁如泥、无与争锋的宝物。”
阿三停顿了片刻,视线在触及展昭手中那把短刀时微微一颤,随即长出了一口气。
“断金、斩心。”展昭低低念出两把刀的名字,转脸看向他,“小工匠实现了当初的愿望,应该很开心吧?”
阿三闻言苦笑一声,“本该如此……可谁知,这竟是又一场灾祸的开端。”
展昭微一挑眉,就听得阿三冷然道,“勇士与宝刀的威名越传越广,竟惹来了夏国公的注意……那时候夏国公还是嵬名囊霄的父亲,太宗德明,他派使者来到部落,以高官厚禄为许,希望小工匠和他的兄弟为夏国效力。”
“德明……”展昭摇头一叹,“所谓效力,不过是为了他的野心罢。”
“不错,锋利的兵刃和勇猛的战士一样,是野心勃勃的君王最需要的东西。”阿三沉默片刻,方才低声道,“只可惜,不是谁都明白这个道理……”
“勇士拒绝了德明的使者,小工匠却动心了。他一直仰望着勇士的光芒,渐渐开始不满足于现在的生活,开始渴望跟勇士一样,凭自己的才能扬名立万……于是,小工匠抛弃了亲族,孤身一人来到兴州,成了夏国的御用冶炼师。”
阿三的语调愈来愈低沉,其中深藏着的悲怆即使经过二十年,仍犹如深夜里呼号的鸱一般嘶哑凄厉。
“然而君王怎么可能容忍一个不肯臣服于自己,又骁勇善战的部落存在?小工匠不知道,他倾注全部心血锻造的每一柄钢刀,都将成为落在他族人身上的屠刀!”
“直到有一天,小工匠意外偷听到了君王即将派兵攻打部落的消息,这才幡然醒悟,匆匆逃出兴州,又传密信给勇士,约他在小山丘下一见,想要当面将这个消息告诉他。”
展昭有些疑惑,“为什么小工匠不直接回去见他?”
“因为他怕。”阿三叹了口气,怔怔道,“他怕他的族人们会因为曾经的背叛而失望寒心,他不知道自己还能不能得到信任,尤其是勇士的信任。”
“信任么……”展昭垂眼一笑,接着道,“我猜那一天,勇士必然准时赴约!”
阿三点了点头,随即闭上眼睛,“我倒宁可……他不曾出现!”
展昭一愣,忍不住微微皱眉,“莫非……”
阿三苦笑一声,惨然道,“小工匠不知道,这一切不过是君王的计谋。他们早知道小工匠会回去通风报信,便悄悄设好陷阱等着勇士自投罗网!”
他眼睛泛红,双手不自觉地紧握成拳,“勇士带着对小工匠的信任而来,迎接他的却是明晃晃的刀枪与弓箭!
一阵风起,泛白的月光似一条透明的河流,轻轻漫过两个人之间相隔了数十年的岁月。那些浸透了血泪的厮杀早已被埋葬在这寂静无声的夜里,却又如此鲜明地存在于记忆中,即使风霜遍地,仍听得见花落的声音。
阿三拿起葫芦想喝一口酒,手却不听使唤般地颤抖着,“身陷在那样的绝境之中,小工匠以为勇士一定会恨他,唾弃他,甚至杀了他,可是没有……勇士说,他从不会怀疑自己的兄弟……”
“后来,勇士拼尽全力将小工匠救了出来,自己却死在了乱刀之下。”
他沉默了许久,方才深深呼出一口气,似是已用尽全部的力气,“过了这么多年,我总算能将这段往事说出口……二十年来,我隐姓埋名、四处流浪,并不是为了躲避族人的复仇,而是太过愧疚……我无颜见葛征的后人,更无颜告诉他们,他们的阿爸用生命救下的,竟是这样一个懦弱无能的胆小鬼……”
“更何况……”阿三犹豫了一瞬,慢慢道,“我也曾以为,若仇恨能让他们过得舒心些,那便恨我好了。毕竟,恨一个仇人比接受至爱的离开要容易得多,不是么?”
他转脸看着展昭,“否则,你又为何不肯向阿力说出实情呢?”
展昭轻轻扬眉,摇头叹道,“仇恨并不能让人快乐,若有可能,我只希望尽力解开这份仇怨。”
他顿了一顿,沉声道,“无论如何,丁零因我而死,这是不可改变的事实……所以阿力不论要以何种方式‘报仇’,展昭绝无半句怨言。”
阿三哑然,良久,终是忍不住感慨了一句,“你太骄傲,也太固执了。”
“也罢。”他解开悬在腰间的一柄长剑,递给展昭,“这是我制成的第一把剑,虽比不得‘断金’、‘斩心’之锐,倒也算难得的珍品。”
展昭有些不解地接过来,就听阿三郑重道,“阿力虽然年纪不大,武艺却是惊人,是个一等的高手。你无兵器在手,终究已先落了下风。阿力的性子你自然清楚,断不肯就此放过,必要逼你使出全部解数的。”
他慢慢站直身子,慨然一叹,“若这一战终究无可避,那便全力以赴罢。”
“……这是身为武者的荣耀!”
第7章
横躺着的尸骸,躯体化为尘埃。
就连黄金、宝剑,也被时间所掩埋。
无名的亡者沉睡在日出之前,
风过山冈,朝霞映亮草原。
而在那远古的记忆里,
谁高唱着战斗之诗、友人之词,
引领我返回,
昔日灵魂交错之地。
第一抹阳光照射在居延海上的时候,阿力仔仔细细将长刀又擦了一遍。
微微泛蓝的天宇刚从安逸的梦里苏醒过来,迫不及待的风已经呼啸着撕开薄雾,挟着冰雪和青草的气息自千里万里外一路奔袭而至,将沉眠于寂夜中的最后一丝温存毫不留情地吹散。
天空中的云移过来,在大地投下一片逐渐扩散的阴影,又被光阴切割成无数细小的碎片,一次又一次地毁灭与重生。
阿力低头凝视着手中朴实无华的长刀,那刃上不知曾沾染过多少重鲜血,此刻却敛了所有戾气悄然沉寂着,只有刀身一闪而过的光泽隐隐透着令无数勇士胆寒的冷然。
斩心。
少年无声地唤出它的名字,左手轻轻抚过刀刃,一缕鲜红蜿蜒而下,旋即渗进刀身,如一片雪融化在深不见底的水潭中,没有惊起一丝涟漪。
同样的场景让阿力有些微的怔忡,眼前似乎又闪现出阿三握住短刀摇头苦笑的样子。
“无论如何,恩怨生死,终须有了结的一天。”
“若是有一天,你也不得不将手中的刀剑指向你的兄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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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那时候,你又会怎样抉择呢?”
阿力垂下眼,平滑如镜的刀身上清楚地映出他抿成铁的嘴角和没有一丝表情的面容。
会怎样抉择呢?
一声悠远的鹰鸣划破长空,少年伸出手,白鹰随即盘旋几圈,乘风而下,稳稳抓住了他手腕上的皮套子。
阿力抚了抚白鹰柔滑的毛羽,抬头注视着不远处静静伫立的瘦削身影。
“喝不喝酒?”展昭一笑,扬了扬手中的两只酒坛。
阿力不吭声,只大踏步走过去,接过酒坛大口大口灌了起来。
白鹰扑棱着翅膀飞起来,落在一边高台的栏杆上,淡黄色的眼珠有些疑惑地注视着这两个沉默着对饮的人。
“摘曷阿爹,一定要这样么?”高台之上,阿曼哀哀看向身边白发苍苍的老人,“为什么仇恨和牺牲永远不能停息?”
怛名摘曷没有回答,只反问道,“你希望谁能赢下这场对决?”
少女沉默半晌,叹息着吐出一句,“我不想再看到流血,也不想再有人死去了。”
“这世上大部分厮杀都是愚蠢的,野心和仇恨是这种愚蠢的养料。”老人的声音里满是沧桑,自有一种令人信服的厚重感,“一小部分厮杀是可悲的,是与暴行相伴相生的反抗。而余下的那些,却都有其存在的理由。”
阿三闻言一愣,慢慢走到他身边,“什么样的理由?”
老人注视着自己的孙子,良久,直到阿三以为老人不会再回答,他方才缓缓开口,“有些是为了荣耀,有些则是为了纪念……”
“纪念?”阿三皱起眉头,面上满是不解。
“对亡者的纪念……当伤痛太重、执念太深,便用这种方式向亡者告别。”老人干皱的皮肤在薄薄的晨光里透出几分近乎惨白的色泽,吐出的字句却依然保留着年轻时的激扬,“真正的勇士即使赌上性命,也不会逃避这样的对决。”
“惟其如此,他们才能正视死亡,正视彼此……也正视自己的心。”
又一阵风起的时候,阿力抬手一抹嘴,将空了的酒坛往地上一摔,转身走上高台,随即扬刀指向展昭。
“酒已喝干了。”少年的面容在逆光处看不清表情,语调却是意外的平静。
“一决胜负吧。”他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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刀与剑是两种全然不同的兵刃。
霸道与谦和,恢弘与灵巧,张扬与内敛,狠戾与从容……这些区别虽非绝对,却足够习武之人用截然不同的方法来使用这两种兵刃。
握住刀柄的那一刻,阿力感到自己的心脏猛地跳动了几瞬,那脉动顺着身体一直传到刀身上,像一道无形的烈焰,将他与刀融铸在一起。长刀成为他延伸的手臂,成为他身体密不可分的一部分。这触感瞬间唤醒了他心中潜藏的热切与渴望,教人全身的血液都忍不住沸腾起来。
而当少年看向对面执剑的展昭时,眼中的烈焰又纷纷缕缕地沉了下去。
无论在怎样的境遇下,那人身上始终是沧桑巨变后的波澜不兴,是风起云涌后的重归于寂,不动如山。
相识越久,他却越看不透这个人了。
然而此刻他已无暇多想。
这场对决既然已经开始,唯有一个人的倒下才能宣告它的终结。
阿力暴喝一声,起招便是一式“风扫寒原”,刀光如雪,挟着摧枯拉朽般的凛凛气势,横着劈向展昭。
展昭一愣,侧身避开,忍不住暗赞阿力的聪敏少年个子稍矮,这一刀落处正在他的腰间,无论自己是挡是拆,为这位置所限,必无法使出全力。
见展昭避让,阿力倒有些着恼,抽身而上,又是毫不留情的一刀挥出。
他谨记阿爸和阿哥的告诫,出招必快、出刀必狠,唯其如此,才能将这刀的狠戾与霸道运用于极致。
尤其当面对的是这世上少有的顶尖高手之时。
展昭尚未回身,便瞥见一片寒光直袭而来,他猛一后仰,那刀光堪堪擦着他的胸膛划过,带起一阵凌厉的刀风,刺得人面上生疼。
不过瞬息功夫,阿力的第三刀已紧随而至,自下而上地砍向他的面门。
展昭连退两步,手中长剑铿然出鞘,立时逼开少年的攻势,却没有趁势追击,只不言不语地迎风而立,身上的气势也似乎有些微改变,那凛然坚毅的神情教人瞧着竟忍不住有些畏怯。
阿力咬牙终于肯出剑了么?
适才交手的瞬息阿力便明了,展昭并没有刻意保留实力他在用这种方式告诉自己,他是认真的。
这样很好。
少年喘息着,轻轻晃了晃被那剑上内力震得发麻的手臂,抬眼望定了那人。
无论身法之灵巧、内力之深、招式之娴熟,展昭都胜他一筹。
这是个毫无破绽、近乎完美的对手。
心脏在胸腔里激烈地跳动着,阿力深吸一口气,再度举刀。
所有人都有弱点,即使隐藏得再深,只要足够耐心、足够聪明,就一定能找出来。
他会找到这个人的弱点,而后全力一击。
电光火石间,两人已拆了百余招。
金刀气势如虹,轰然似劈天裂地的电掣与雷鸣,誓要斩落一切。
然而一刀又一刀落下,却始终没能惊起半分骇然,只因那片剑光浑如无边无际的大海,悄无声息而又不容置疑地藏起了每道伤疤。
阿力握着刀柄的手心微微发热,他动了动手指,刀柄与手掌贴近的角度细微地变化着,直至终于完全契合就算挡在眼前的是一片海,他也要掀起一场狂澜!
阿爸,我不会输。
“走!快走!”铁一般的身躯牢牢挡在他身前,提刀劈开迎面而来的十数枝箭矢,“回去告诉我阿爸,让所有人退到居延,绝不可与夏兵战斗,枉送族人性命!”
从他身上溅落的鲜血几乎将裘衣染透,宝弥族宁深吸一口气,怔然道,“葛征,我没有,我真的没有……”
“我知道。”那人干脆利落地打断了族宁想说的话,在攻势稍稍减弱的间隙竟从容不迫地侧过脸,沾满鲜血和尘灰的面颊冷硬如铁,却又藏着一丝温和的笑意,“宝弥族宁是怛名葛征最好的兄弟。”
“……从来都是!”
一股热流瞬间涌上心头,激得族宁什么话都说不出来。他抬手抹了把脸,而后踉踉跄跄地往远处跑去他的兄弟将族人的生死都交付给了他,这一次,他绝不会再令他们失望了。
直到喊杀声已经渐不可闻,族宁终是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
被围困在重重刀枪中的人早看不清面容,唯有他提刀劈裂苍穹的身姿,依然伟岸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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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贵的天神,仿佛永远不可战胜。
也永远不会倒下。
刀剑相斫的瞬间,猛然爆发出一阵极尖利的嘶鸣。
阿力只觉自己已被迎面而来的千钧之力压垮,却在力竭前的最后一霎暴喝一声,金刀回身一转,生生将已然逼至眼前的长剑劈开。
我不会倒下。
阿力大口大口地喘息着,一双眼直直盯着对面的人,而后重又举起了手中的刀。
这是只属于我们两个人之间的战斗。
“迎战!迎战!迎战!”
一声高似一声的怒吼迅速汇成一道无可抵挡的滔天巨浪,几乎要将整座原州城掀翻。控制不住颤抖的双手举起□□、槊杆和刀箭,所有宋军的面上都绝无恐惧,只有难以言状的悲愤和背水一战的决绝。他们绝不接受夏人卑鄙无耻的威胁,他们誓要为生死与共的兄弟奋战到底。
“诸位弟兄!”
越来越激昂的鼓动之中,蓦地传来一声低呼,纵然微弱,却带着不容忽视的力量,清清楚楚地传于四野。
人群终于渐渐静默下来,无数惶急的目光纷纷投向被缚于高台之上、满身血污的红衣人。
“展昭生死事小,社稷存亡事大,若因小失大,则展昭万死难辞其咎。”
强行催发的内力再次唤醒了近乎麻痹的痛觉,他抿了抿干裂的嘴唇,抬眼看向近在咫尺的原州城门,一时竟仿佛又回到了汴京,回到了开封府。临别时的殷殷叮嘱言犹在耳,只是这一次,恐怕不能再当面请罪了罢。
展昭合上眼微微一笑,而后落下的,是斩钉截铁的五个字。
“请大人成全!”
鲜血溅到面颊上的时候,阿力忍不住一怔。
明明是温热的触感,为何却有种烫得蚀骨的错觉。
适才那一招,他拼着露出半个身子的破绽,一刀直直划向了展昭的心口。
一箭穿心的惨痛,纵然理智可以压下,身体依然会记得。
他赌的就是那一瞬本能的迟疑。
然而当展昭如他所愿地犹豫了片刻,堪堪躲过刀锋,却终究伤到左臂时,阿力心中并没有半分算计成功的欣喜。
他抬起头,咬牙看向半臂染血的展昭。
依然是初见时那双清澈透底的眼睛,洞悉了一切,又无言地承受着一切。
“展兄、白兄,今日一别,山长水远,也不知何时能再见了。”
番族青年的面上是一闪而过的寂寥,“我会想念你们的。”
白衣人一挑眉,“你莫要忘了输给白某的五坛殇阳魂才是!”
怛名丁零哈哈一笑,“好说好说,我认赌服输,绝不赖债!”
他话音一转,又向二人郑重道,“丁零自称武痴,生平却难遇真心敬服的对手。此番能结识展兄白兄,实属幸甚。只是在汴京盘桓这些时日,虽然常与两位兄弟切磋,到底未能尽兴……”
“不如我们做个约定,下次见面的时候,定要使出真本事,痛痛快快地打一场,醉一场!”
迎上他灼灼的目光,白衣人张扬一笑,言语间满是豪情,“有丁零兄此言,白某必然奉陪到底!”
他转脸看向身旁的蓝衣人,嘴角微挑,“至于这只猫的酒量,白爷爷可不敢保证了……”
蓝衣人笑而不答,只率先伸出了手,“君子一言!”
怛名丁零与白衣人相视一笑,而后紧紧握住了那只手。
“快马一鞭!”
剑光破开晨曦轻雾,快得恍如一瞬,阿力只来得及瞥见它的残影,前胸一凉,已多出一道伤口,沁出几缕血丝。
展昭一抖长剑上的血珠,剑尖直指少年,昂然道,“还没结束呢。”
阿力哼了一声,适才因展昭受伤而有些许散乱的心神终于集中起来。他合眼一瞬,再睁开的时候,眸中只剩对胜利的绝对渴望。
面对这个人,他必须全力以赴。
“展兄,还记得那时的约定吗?”
怛名丁零望着窗外渐渐西沉的落日,忽然低声道,“关于痛快打一场的约定……”
展昭微一扬眉,轻轻笑了,“当然记得。”
青年沉默片刻,转过脸直视着展昭的眼睛,“兀卒已经答应,让我们在皮会上对决……胜了,他就放你走!”
展昭一愣,“为什么?”
怛名丁零笑得颇有些得意,“皮会是番族的比武盛会,我当众以大夏第一勇士的名义向你挑战,兀卒不可能不答应。”
没待展昭开口,他又接着言道,“你被困于兴庆府已有年余,兀卒也淡了要降服你的心,此番作为,不过是认为你伤势未愈,绝无取胜可能,想要借机再扬大夏威风而已。”
“而我……”怛名丁零微微一顿,压低声音却抑制不住语气中的热切,“我也很希望有这样一个机会,实现我们的约定……”
“……堂堂正正地与你一战!”
展昭皱了皱眉,总觉得有些不妥,“话虽如此……”
“你不会以为,便因为这场比试关系重大,我就会故意输给你罢?”怛名丁零忽然敛了笑意,认真问道。
“自然不会。”展昭摇头,正色道,“我知你是个极骄傲的人,绝不肯用这种方式来侮辱对手,更侮辱自己。”
“下月二十二,我在皮会上等你。”怛名丁零咧嘴一笑,起身走向门外,“这场对决,于公于私,你都不能逃避。”
在身影被夕阳的余晖完全吞没之前,他停下脚步,转身看了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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