狡童
时间:2023-05-26 来源: 作者:贾浪仙
戏台上,演出的正是宁献王自创的杂剧《冲漠子独步大罗天》,为道家修炼之事,一曲歌尽,台下纷纷叫好,其中一锦衣公子回首,发现站立着的二人,忙道:“沈御史?怪道我说怎么还没见人,原是等候已久。”此人便是宁献王,与沈鲤年纪相仿,可样貌平凡,混进人群就难以辨认的长相,大概是因了帝王家诗书礼乐的长久熏陶,举手投足倒也还算风流。只听他话锋一转,道:“沈御史有要事,此歌舞靡靡之地多有不便,咱们借一步说话。”
沈越怎敢打搅亲王雅兴,忙道:“宁献王心。区区小事,不要紧,继续听曲便是。”
宁献王没再客气,对一贴身仆从道:“悟谏,赐坐。”
沈越行礼后便落座,沈鲤侍立在侧。这一回搬上场的是《卓文君私奔相如》,席间不时讨论唱法、曲调、辞工,此起彼伏。
沈鲤在一片讨论声中,隐隐奇怪:这位宁献王有些面熟,倒像在哪里见过似的,脑海里却翻不出相关的片段。
恍恍惚惚,一片掌声再度响起,舞台落幕,夜幕也在下落。沈越本有事务商讨,可看宁献王兴致正浓,带领众人前往后院用饭,只得跟了过去。
此处室内布置不如庭院雅致,桌椅简单,墙柱朴素,就连上的饭菜也是清淡为主。沈鲤仍旧侍立在沈越身后。不知是否自己多心,总感觉宁献王有意无疑看向自己跟沈越这一块。
饭毕,一门客道:“清谈无趣,须有佳酿助兴才好。”
有人应和:“子君,徒饮岂不成‘饮牛饮骡’了,谈何雅趣。依我看,今日这四角方桌,最宜射覆。”
有人接着道:“‘射覆’自古有的,现今玩的都是后人杜撰。其原是六艺衍生,不如趁此觅一回古人风雅。”
宁献王见众门客意见基本一致,转头看向沈越,问道:“沈君,可有想法?”
沈越自然答无。宁献王便命人取来令色令碗及箭筒,道:“从我掷起,挨个下去,对上点的二人射覆。不用工具,徒手投掷,平局则加箭一支,多中者为胜。输家自罚一盅。”
沈鲤听得‘饮酒’之意,心下原是一惊,毕竟沈越酒品极差,可听完宁献王规则,倒是放下心来。上午见识过沈越身手,再加簪缨世家出身,六艺之学必定谙熟,想来不会难倒他。
宁献王一掷,出来个‘五’,接着连续掷了六个人,都没对上,直到第七个清秀书生,才掷了一个“三”。宁献王取箭,一矢中的,对方也投中,平局;第二回,宁献王多撵了一支,双管齐下,全部投中,而书生技艺不佳,两支均落到瓶外,取过丫头递上的酒盅,一饮而尽。
或许是看见酒盅份量之大,沈鲤隐约察觉沈越肩膀抖了一抖。
接下来气氛渐热,叫嚣声喧闹成一片。沈越不好在人前显摆,有所放水,但都赢得恰到好处,不招人疑又不必罚酒。眼见时近戌时,想来游戏差不多就要结束,心下稍松,色子掷出,不巧,是个‘四’,竟与宁献王对上了。
那一众门客,与宁献王朝夕相处,输赢可以不打紧。可沈越作为外人,这输是必须的,还得输得不露痕迹。
只听宁献王道:“沈君,承让。”箭支稳稳投入。
沈越自然不会输在这一步。到了第二支,宁献王或许因为酒的缘故,手劲不稳,有一支掉落瓶外。
轮到沈越,沈越笑得一脸自信,投掷出去,眼见得一双箭头已经碰着瓶口了,右边的箭歪倒,竟连带了旁边的箭一齐倒下。
满座唏嘘。
但也有人幸灾乐祸,道:“今晚始终未见沈君沾一口酒,这下总算是‘见者有份’了。是不是啊?”果然得到了不少应和。
沈越一声长叹,接过酒盅就要饮下,突然感觉手腕被遏制。
回头,竟是沈鲤。只听沈鲤道:“宁献王殿下,还有各位高士,诸位有所不知,我家主人沾酒不得,轻则腹泻数日,重则卧床不起,正是因了这个缘故,方才才一直竭力取胜,还望各位海涵,”
“那要是人人都说喝酒不得,要这规则何用?”方才那叫子的门客想必是个直肠子,即刻一脸不满抱怨。
不待主子圆场,沈鲤接着道:“规矩确实坏不得。但由我饮下三盅,代替主子受罚,可好?”
话都说到这份上了,也没好再为难沈越,众门客不再发话。而宁献王对上沈鲤眉眼,点头应允。
如探囊取物,沈鲤连饮三盅,饮完还谢过在场诸人。
可沈越好运似乎到了头,接下来连连对上宁献王,连着输了四五局。十几盅酒下肚,饶是沈鲤饮若灌漏卮,也有点飘飘然了。
宁献王似乎有些不好意思,以解手为名出去出了室内,离开前意味深长看了沈鲤一眼。
沈鲤身子发热但脑子不烧,今晚始终觉察这个宁献王有意无意看向自己,而非沈越,对的,沈鲤确定,眼神投向的是自己。掐了下时间,也是以解手名义向沈越告假出去。
月黑风高,室外光线微弱,不见任何人影。沈鲤吹了会儿凉风,人更清醒了些,忽见灌木翕动,果见一人从后站出。
宁献王。
二人默默片刻,沈鲤反应过来,下跪行礼。
见得一双靴子出现在眼底,紧接着是被来人扶起,掌心的温度,沈鲤隔着衣裳感受到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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暖。
眼神终于对上,即刻,沈鲤垂下眼睑,任宁献王打量。
片刻,才听宁献王淡淡道:“过了凉亭,直走左拐,便是雪隐。”
肘上温度撤去,沈鲤才知人已离开。
宁献王无他举动,难道今日一切均是自己多心?沈鲤百思不得其解。
回到室内,再喧闹不久,众门客几乎都醉得东倒西歪,宁献王也站得摇摆,便命人撤了席,各自散去。
上午轻装而来,没有备马,所幸王爷有心,吩咐家仆准备车马,送沈越沈鲤回去。
车厢里,沈鲤借着酒劲,放肆起来,大喇喇躺倒在座椅上。果然,沈越不忍,起身将沈鲤脑袋抱起,让他枕在自己腿肉上。沈鲤似乎觉得舒服,索性翻了个身,脸朝着沈越肚子睡去。
抵达客栈,车夫挑起帘子,光亮照射,沈鲤也不见醒。沈越无奈,只得背起酒气冲天的人儿。艰难爬下马车。才走几步,沈鲤突然转醒,坚持要从沈越背上下来,说是可以走回去,可那‘走’法,说是爬都抬举了,简直是拿肉驱给客栈擦地。沈越不想招来太多注视,连忙背起沈鲤,可几次都不肯上身,沈越再次无奈,只好用上上午抓小偷的法子,拿腰带绑了沈鲤一双手,拦腰抱上了楼。
沈鲤让人绑了,作恶不得,便又沉沉睡去。
其实,沈越仍是庆幸的:沈鲤醉相还不算太差。
将人安放在卧榻后,见他睡得沉,沈越才放心唤了小二准备沐浴。一番洗漱出来,沈鲤还是以原来的姿势位置继续躺着,沈越差人送来脸盆热水,替沈鲤擦洗手脚,褪去外衣,给他掖好被角。一切折腾完,已将近三更,沈越堪堪躺下,不料沈鲤察觉有人靠近,翻回身子,没睁眼,只是摸索来人两下,胡乱揽住来人脖颈,紧挨着又鼻息沉沉了。
许久,月色入户。醉酒的人儿徐徐睁眼,眼神清亮,哪有半分糊涂劲儿。
今天替沈越挡酒着实下了狠手,讨点利息回来,总不过分吧。
第21章第21章
沈府的作息已深深植入体内,宿醉一宿,沈鲤第二天仍按时醒来,转头就见沈越在桌边用餐,迷糊道:“早。”
沈越边搅着粥,边道:“多睡一会儿无妨。”
“睡够了的。”说着沈鲤已起身穿衣。
沈越起身,在包裹里翻弄一阵,来到沈鲤身旁,命令道:“张嘴。”
沈鲤迷迷糊糊就让人口中塞入一块硬物,问沈越是什么,发出的却是一串支支吾吾。
“别说话,醒酒石,含一会儿。给你带了酸汤,待会喝掉。”说罢回桌上继续用餐。
一早就让沈越关心,沈鲤有些反应不过来,愣愣穿好衣物,呆呆吐掉石头;见一旁有面巾跟一脸盆水,胡乱捧起一把浇湿了脸。
沈越着急道:“你做什么,那是我洗脸的水。”
??
……
!!
沈鲤见沈越就要出房叫唤小二,忙阻止道:“沈……沈爷不用了,这水看着干净……洗一把脸而已,不要紧。”
沈越:“……你是酒还没醒么。”无奈摇摇头,出去吩咐小二再加几样点心。回来见沈鲤悻悻坐在桌边,一壶酸汤已经见底,便顺手给他碗里夹了个烧卖。
沈鲤咬了一口,没话找话:“爷,今天还去宁献王府吗?”昨夜众人醉得凌乱,哪有心思管正事,只得二进王府了。
“中午拜访。”沈越一语方落,就闻房门叩响,小二入房放下餐点,待人离开。沈鲤接着问道:“爷,我一直奇怪,核对盐税只找当地都转运盐使司即可,为何要绕弯子找上王爷?”
沈越回道:“这事还有源头。却说前年,查出一桩私吞盐税的案子,那商人一口咬定盐使司吃了回扣,便两个一起拿下。之后便换成现任盐使司,原本他就顶怕事,有了前车之鉴,更是每笔盐税都往上报,每回核对定要县令或宁献王对证。”
沈鲤点头;“难怪了。可官至盐使司,还以为自证清白就能清白,未太过天真。”片刻未见沈越接话,沈鲤才意识到失言,此后直至饭毕,发言都格外谨慎。
经历失言一事,沈鲤满心不安,所以当沈越问起要不要外出走走的时候,沈鲤借故婉拒了,在室内直待到中午,才同沈越动身去宁献王府。
该是宁献王交代过了,一守门小厮见二沈的到来,直接往府里引。穿廊走道,远远就见宁献王在回廊逗鸟,瞧见来人,将鸟挂回廊架,踱步过来,上来就道:“沈君,昨日玩过头,误了正事,还望海涵小王过失。”
“宁献王言过了,沈某怎受得起。”二人一番客套,宁献王得知沈越来意,便请他前往议事厅商讨,沈鲤见宁献王没带侍从,便也只跟随沈越到厅门前就止步了。
门口候了半柱香时间,宁献王庭院一片空旷,始终未见人影,正觉得诡异之时,远远有个人横向走过,就要上桥时,对方似乎也察觉到沈鲤的存在,转头看向这边。
等那人驻足了,沈鲤才看清,原来是昨夜那位直肠子,子。
子好似发现宝藏般,向沈鲤比了个手势。
沈鲤读懂,对方是问‘你主子在里头’,便点点头。得到回应,子立马憨厚笑着就招手走来,沈鲤怕打扰了室内二人,只得迎面走过去。
“这位兄弟,昨夜好酒量,可惜走得匆忙,敢问名姓?”子不但是个直肠子,举止还颇为热情,一见面手就先握上了。
“高士有心,鄙姓沈,区区家奴,不足挂齿,就不报名号了。”
子两撇小胡子一歪,唾弃道:“何来高低之分,不过是五十步笑百步。唤我子便可,还望沈郎告知本名。”
沈鲤只得道:“单名‘鲤鱼’的‘鲤’。”
子道:“好名字,该是父母取‘年年有余’之意吧。”
沈鲤没接话,片刻,才‘嗯’一声默认。
子眼珠子转转,又接道:“表字呢”
沈鲤摇头:“无字。子不嫌弃,就叫阿鲤吧。”
“好。话说回来,王爷豢养门客近百,论酒量,我为魁首当之无愧,但昨夜见你海饮,我还是佩服。可惜未见鲤兄参与射覆,如此海量,想必游戏定也不差。”
“子见笑了,游戏是主人的事,哪有我们下人的份。”
“这话过了。王爷当前我们尚且照玩不误,何况区区一个沈御史……”一语未完,就让沈鲤捂紧了嘴。
“你做什么!”发音甚是模糊。
“沈爷就在屋里,你不要命了!”沈鲤说完才松开手。
“话是我说的,就算丢命也是我,你嚷嚷啥?”
诡辩得有理,沈鲤一时竟无法反驳。
只听子继续道:“正好,一帮兄弟都在后院,趁着沈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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跟王爷谈事,咱们一起玩去吧。”
“可沈爷出来找不到人……”
“沈爷不知没关系,王爷清楚就行了。”再不等沈鲤辩解,连拖带拽就把人往后院拉去。
一入室内,沈鲤着实吓了一跳。只听得喧哗震耳,八仙桌上正战得激烈,一群人挨挨挤挤,外层的更是踮高了脚尖往里看,不明白的还以为这是哪处勾栏瓦舍,万万不会将其与王府这等高门重地联系起来。
怪道方才院子不见人影,原来都聚到这儿耍了。沈鲤定睛,更发现了宁献王的近身仆人悟谏,难怪宁献王会孤身一人。饶是沈鲤见多识广,这奴仆抛下主子还能玩耍得如此肆意的,却是头一回见。
沈鲤个高,站在外围就看见了,原是玩的射覆,不过今天玩的是‘文’射覆。
只见一门客掷出个‘三’,轮到隔壁的掷,一抡竟也是个‘三’,周遭大呼‘巧!’接着就见令官命道:“羡陶覆,知归射。”名为‘羡陶’的门客略略思索,说出个‘经’字。只见知归拧了眉头苦想,半天不见吐字,倒是周围看客蠢蠢欲动,突然知归眼睛一亮,脱口而出:“亦崎岖而经丘,该是‘经’字。”沈鲤正要叫好,突听得一旁子急急道:“我看见了,舟遥私下说的。”四下哗然,左右的直接摁了两人灌酒,一时笑闹非凡。
一局告退,子拉起沈鲤高声道:“各位,瞧瞧我带了谁来。”一语引得众人回头,昨晚参加了宴会的立刻兴奋问候起沈鲤来,也有人一脸好奇,沈鲤便再次做了自我介绍。子将沈鲤带至桌边,道:“阿鲤是客,先让他玩一局。”
有人道:“沈兄可知规则?”
沈鲤道:“略懂。”
子急急就打断道:“他要不懂那才好呢,一人怼他一局,看他还醉不醉。”
四下又笑成一片。只听令官说:“沈公子掷起吧。”
沈鲤便接过令碗,手起手落,色子在碗里飞速螺旋,最终落至碗底,是个‘一’。
一旁几人起哄:“好手法!”
“深藏不露啊沈兄!”
只听子道:“昨晚见阿鲤海量,我就摩拳擦掌想与他较量一番了,机会难得,各位承让,让我先吧。”说着掷出了色子,却是个‘二’。一时痛心疾首。
接着连续三人都没对上,直到羡陶掷出,才再得了个‘一’。令官命道:“阿鲤覆,羡陶射。”
沈鲤正要脱口,子又插|入道:“慢,三次不中者罚一杯。阿鲤,喝吧。”说着亲自给沈鲤斟了满满一盅。
盛情难却,沈鲤只得仰头干了,一饮见底,仿佛那酒不醉人,反倒是解渴的良物。趁着酒兴,沈鲤脱口而出:“覆个‘香’。”
羡陶斟酌片刻,道:“这个‘香’太泛。”
令官便道:“阿鲤再添个字,两覆一射。”
沈鲤便又覆了个‘桂’。
羡陶顿时了然:“原来就在府中,是‘盈’。”
没错,沈鲤覆的典即是昨日凉亭‘暗香盈袖’。二人一笑,各饮一盅。
玩兴被挑起,接下来沈鲤彻底放开自我,八仙桌上所向披靡,引得一片叫好的同时,也惹了不少‘记恨’。最不甘心莫过于直肠子子,抱了一副骨牌说改玩这个,果然得了不少应和,立马有人搬来四方桌,沈鲤才坐下,余位就补齐了,一时哭笑不得。
这一回自告奋勇的都是厉害角色,绕是沈鲤久经沙场,也输了几局。
若是往日,沈鲤笑笑便挥手离去,毕竟不过是为恩客而戏。但这一次与众不同。头一回,只为自己而玩,只为开心而玩,跟一群伙伴而玩。
所以,沈鲤怎么控制得住自己不入戏。
嬉笑间,不经意扫视,竟瞟见室内燃起烛火,沈鲤一惊,忙道:“几时了现在!”
“管他几时,玩够再说!”
沈鲤再顾不得,突兀跳起,就要往外跑,被人拉住道:“沈莫急,把银子结清再走啊。”
糟了!跟着沈越出门,沈鲤哪用得着带银子。“我……”
“多少,我替他付了。”
听到这个声音,沈鲤宁愿原地炸了。
是沈越!
竟是沈越!
沈越竟然在!
赌徒之态竟让沈越看了去!
“爷……你什么时候……在的……”沈鲤定睛,宁献王也在一边。
“射覆的时候就在了啊。”子一副‘我早跟你说了你没当回事’的口气
……
早上失言,下午失踪让主子好找,晚上滥赌还要主子买单。这下沈越就是让自己滚回蓬门,沈鲤也不敢有怨言了。
好死不死,沈越掏完银子,子这个长舌妇还念念叨叨‘有空再来啊’,沈鲤真恨不得一拳打烂他的嘴。
直到出了王府,沈越都一副淡淡神情,沈鲤摸不透,反正主动认错是没错的,便悻悻开口:“爷。对不起。”
沈越答非所问:“过去还没有这么玩过吧?”
沈鲤老实道:“没。”
“开心吗?”
“……开心。”
“开心就好。”半晌,沈越又补充道,“以后得了空,不妨过去玩。”
好一会儿,沈鲤才明白,沈越这是在体谅自己。一时间,沈鲤再也不避讳,看向沈越的目光,柔得几乎要溢出水来。
回到客栈,沈鲤就办了退房,还到别处吃饭。沈鲤纳闷,沈越只淡淡道:“过两天你就会知道了。”
原来,两淮盐商都仰仗沈越这位巡盐御史吃饭,沈越拜访宁献王府这么大动静很快便会传出,届时孝敬的人必然要踩烂门槛。果然,这两日沈越拜访盐使司,就有不少人借机献殷勤。沈越不缺好物,性子也懒于应付这些人,只好麻烦些,两天都更换着住处。
最后一日逗留扬州,办完正事已经过了中午,二人吃过午饭,赶回苏州来不及,只得第二日再动身。沈鲤没同沈越一起回客栈休息,说是想转一转。
沈越明白其中原委,道:“既然说开了,就没必要藏着,一起吧。”
沈鲤心里动容,点头道:“好。”
目的也不甚明确,二人悠悠漫步街头。午后的街市没有早上的热闹,但街道开阔,少了份赶集的紧张,多了闲逛的随意。商铺里三两顾客,沈鲤进了几家香粉铺子,闻闻摸摸嗅嗅,最多也只是往手上擦一些,但就是不买。
又一次出了店铺,沈越不禁奇怪:“怎么不买?”
“爷有所不知。上好的香粉,该是用新产大米磨浆,放置三日捞出沉淀,烘干后添加香料制成。工艺听着简单,但对制作人的火候把控有着及严格要求,非要道道工序过关,成色才好。这一行好赚,就有人动了歪脑筋,往粉里加铅粉勾兑成白色,市面上多卖的是这种,长期使用,必然有损肤质。”
“你怎么看出人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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加了铅粉?”
“呐!”说着,沈鲤亮出手掌,乍看之下无他,仔细瞧了发现指侧别了根银针。“遇上成色还不错的,我就往手上擦,银针经过就能试出来了。”
说话间,又进了一家店铺。
一番擦试,沈鲤最终敲定其中两盒,问道:“老板,怎么卖?”
老板忙着招呼其他顾客,唤了一声,一位掌柜打扮的女子出来,举止麻利,道“客官识货,拿的都是我家顶好的香粉。木盒子那一个八钱,而珐琅盒子这个原料贵,价钱也高一些,要一两银子。”
“给个折扣,木盒拿五盒,珐琅的要一个。”
“客官利索,对了我的胃口。我‘从不还价’马三娘就给你破个例,九折。”老板娘说罢就着手打包,边问道:“听客官口音,该是外地人。”
“是,出差。”
“君出差在外还不忘捎份心意,你家娘子好福气。”
沈鲤没接话,只是笑笑。
说话间,老板娘已包好包裹,沈鲤交付了钱,二人走出店面。
沈越问道:“那个珐琅盒子是谁要的?”
“没谁要,我乐意送的。”
“谁?”不可否认,沈越特别想知道,心思就化成语言了。
“引章。每回问她,她总是怕我麻烦,说不用带。”说着,沈鲤低头看看包装严实的包裹,眼底漾起温柔。片刻,才问道:“沈爷不打算给夫人带一些吗?”
“她不缺。”
沈鲤喷笑:“沈爷,这你就错了。‘有没有’不重要,金贵的是您这份用心。不管带的什么,只要是沈爷心意,夫人想必会很开心的。”
说着,又进了一家脂粉店铺。
沈越疑惑了:“不是刚买吗,怎么又来?”
沈鲤解释道:“这回带的是胭脂,方才那家不算好。”
店里挑选的都是恩爱男女,见进来一对飒爽公子,老板连忙招呼道:“二位爷要看些什么,这是我家……”
“不必介绍,我们看看先。”
老板识相,闻言不再打搅,转身招揽其他顾客了。
胭脂都是以拇指粗细的铁盒包装,沈鲤挑了一个颜色,在手背试了后,又往唇上涂抹,拿镜子看了看,抿一抿。
沈越纳闷:“你这是尝?”
沈鲤抹了抹唇,才道“算吧。上好胭脂都是红蓝花拧出汁液来,过滤干净,配了花露蒸成的,有的还加蜂蜜,尝尝是可以的,沈爷试试。”说罢,就蘸了一指尖往沈越唇上摸开。
沈鲤眉眼弯弯,等着沈越反馈,可看人家一脸惊愣,突然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表情立马僵住,慌张回了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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