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时明月]横贯四方
时间:2023-05-26 来源: 作者:独孤求哨
司马尚知他木讷,于是引开话题道:“我跟将军说新兵之中藏有一位不世出的英才,剑术无双、熟知韬略,又能吃苦耐劳,将军便猜你是墨家非攻院的弟子,不知是也不是?”
盖聂摇了摇头。李牧道:“这倒奇了。天下门派虽众,然而诸子百家之中,通剑术兵法却甘于白身、不求显达之辈,实在是极少数。尤其是那群所谓的纵横家,稍有些卖弄口舌的本事就急着面君游说,恨不得一步登天,出将入相,却也没见他们做几件实事。”
盖聂大窘,惭愧地盯着足尖不敢出声。
司马尚笑道:“倒也不可一概而论。传说中的纵横传人如苏张等,那可是一人之力强于百万之师,谈笑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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翻覆天下,也不失为赫赫功业。”
李牧道:“我听说苏秦、张仪皆出自鬼谷,‘合纵’、‘连横’为他们所创;而鬼谷派不但对儒、墨、道、法、兵等世之显学皆有涉足,且能融会贯通、运用自如,又有李悝、乐毅、庞涓、孙膑等奇人辈出,不愧为天下第一奇门。而如今的士子虽然言必称纵横,却并非鬼谷弟子。若是有缘得见真正的鬼谷传人,想必是一件幸事。”
盖聂有些尴尬,还是盯着足尖不放。司马尚拍了拍他道:“不说这些,小兄弟不愿提起师门,想必另有苦衷。倒是关于目下秦赵对峙之局,将军想听听你的见解。”
盖聂受宠若惊,忙抬头道:“不敢。属下少年久居他国,对于赵秦两国内外局势,仅是道听途说而来……”他受到李牧的眼神鼓励,顿了顿又说了下去,“然而就我先前游历所见所闻,我国土地之众不如秦国,人口之数不如秦国,国库内的粮草、武器储备不如秦国,举国之兵亦不如秦国;虽然将军每每能够出奇制胜、以寡敌众,然而如若长久相持下去,我国我国”
李牧边听边点头,最后露出了释然的苦笑。“小兄弟不必自谦,如今的赵国,能有你这般见识的清醒之士,十个里面也挑不出一个。”他跺了跺足,挥手遥指着城楼西面道:“此城名为平坦城。相传二百多年前,赵简子在此地建城屯兵,是为了守护赵国先祖的发迹之地,也是我国的旧都晋阳城。然而孝成王十八年,秦拔榆次等三十七城,二十年又攻下了晋阳;从此整个太原几落于秦手,太行以西只剩下寥寥数座小城,赵国半壁江山已失。虽然国人还是惯称‘太原’,然而那里,已经是秦国的太原郡了。”
盖聂心中黯然,沉默不语。
李牧接着道:“有人建议我放弃平坦城,退而死守井陉关,便可保邯郸无失。盖兄弟,你认为呢?”
盖聂想了想道,“属下以为,平坦城距离井陉不到四十里,战时可成犄角之势,不宜轻弃。”
李牧眼中光芒闪了闪,又问:“根据我军探子回报,秦国自肥下退兵后,关内大营的主力一直没有动作,此次有调动迹象的不过两郡老卒,至多三五万人。你觉得,他们会如何进兵?”
盖聂恍惚有了种在鬼谷内被师父定期考核的感觉,不自觉地气沉丹田,背挺如松,朗声对道:“属下以为,秦人此战,意在试探,而非决胜。自长平之战以来,秦对赵用兵,鲜有不胜者;然而肥下让他们栽了个大跟头;像王翦这般谨慎老将,在摸透我军锐的战力与战法之前,不会轻易令大军出动。他们以少数郡兵犯我边界,一则可以骚扰我军修筑营垒、训练新卒,二则可以试探我军对于奇袭的反应,以便为今后的举国大战做好准备。”
李牧眯眼道:“那么在你看来,我军应该如何应战呢?”
盖聂道:“此战虽为秦军的试探之战,然而亦不可小看秦国铁骑的行动之速。多年前的鄢郢之战便是一例。当时秦昭襄王令秦将白起攻楚。楚国的优势是地广兵多,不易攻取;然而劣势也同样是地域太大,兵力分散。白起为使楚军来不及集结,令七万秦军只随身携带数日的干粮,长驱深入,直捣楚地腹心,一路夺楚粮为食;后又引西山长谷水灌城,溺死鄢城中军民数万,威胁郢都。楚顷襄王被迫迁都于陈。如今正是麦时节,倘若秦军故技重施,自己不备粮草,打算务食于敌,其战必速、攻必取,便有可能悄然奔袭至我军防线背后,危及邯郸。属下以为,我军应当坚壁清野,以俟其来。”
李牧惊奇地看着他,突然哈哈大笑,用力拍在他背上。
“小兄弟乃囊中之锥,不日必脱颖而出也。”
司马尚也用一种混合着慈祥和得意的眼神看着他。盖聂的脸因为兴奋变得熨烫,连耳朵都红了。
盖聂没有想到,他平生第一次与秦兵的遭遇,来得这么快。
见过李牧将军的三五日后,盖聂所在的壁字营果然被派去附近的县内调集、押送粮草。一行约有千余人,赶着上百辆马拉大车,车上满载着今年的新麦,向平坦城急行。约莫距离城墙只有七八里时,队伍里耳力较好的人听到了些奇怪的动静,不约而同地仰头看天。
“什么东西在闪……难道晴天也会下雹子?”
领军的都统是个身经百战的老兵,此刻猛地反应过来,嘶吼道:“快快!都趴下!盾兵结阵!!!”
话未落音,无数羽箭已经呼啸而至,若大雨倾盆;盾兵们纷纷举起双层牛皮的大盾挡在头顶,其他人有的藏在盾下,有的躲在大车后面,有的甚至伏在马肚子底下。
一拨箭雨过后,拉车的牲口倒了七七八八,更不幸的是方才那位都统才喊了一声便中矢坠马,没了声息。
发号施令之人一倒,士卒们顿时愈发慌乱起来;同时远处人喊马嘶,不知多少铁蹄踏得地面隆隆震动,浓烟滚滚而来。
这批步卒大多数是从东垣大营调来的新兵,哪里见过这种场面;只听乱军之中某人喊了一声“城在东面!”就扔了武器,又有不少人追随着他,拔腿便往平坦城的方向逃。
忽而又听人群中一人断喝道:“不能走!走必死!!”
这一喊并不是很大声,却有种奇异的穿透力,每个听到的人都感觉心下一震,耳朵里嗡嗡作响。他们循声看去,大惊失色:喊话的居然是那个葛大!那个平时不声不响、三棍子打不出一个闷屁来的葛大!!
新兵们不明白,而像伍长那样经验丰富的老兵之中却有不少瞬人间领会了葛大的意思。人哪里跑得过马?既然能以弩箭射击,那么骑兵至多在三五百步之外;这么短的距离,即使丢盔弃甲、背向秦军而逃,不出半里定会被快马赶上,斩尽杀绝。但从方才箭矢的数目看来,来袭的秦兵也就在数千之众;如果调转头来拼死一战,等待城中援兵赶到,或许还有一线生机。
战场上,越是怕死的人,往往死得越早。
绝境之中,赵人好勇斗狠的秉性终于占了上风。乱糟糟的队伍里一呼百应地响了起来:“不能逃”“死战待援”“和他们拼了!!”传讯兵点燃了一车粮草,并投入了特制的药粉;顿时一股浓黑的烟柱腾空而起,直插云霄,数里之外都看得见。
一个百夫长暂时代为统领,指挥众人将大车、死马都堆在前方,先挡一挡骑兵的冲势。紧贴着后面站了一排长戟兵,九尺来长的矛戟直指阵外,可以刺马腹、砍马腿;没有长兵器的步卒只好拔出随身短剑,严阵以待。
盖聂一伍恰好都是长戟兵,被抵在了最前面。环视一圈,只见阿吉的脸色惨白中带了些青翠,似乎随时都会倒下去不省人事;老胡和牛二两个大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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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然因为须发怒张显得颇有气势,小腿肚子却止不住地打哆嗦;只有伍长到底是血水里泡过的,关键时候极为冷静,除了握着戟的双手因为兴奋而微微颤抖之外,整个身体像钉在地上似的一动不动,两眼紧盯着前方。
呛人的尘土之后,黑衣黑甲的秦兵,出现在了视野之中。
“好快!”这是那一刻赵国士卒们心中几乎完全一样的念头。嘶鸣的战马似乎方才还在百步之外,一眨眼便到了头顶他们来不及害怕来不及思考,几乎靠着本能挥戟便刺对于许多新兵来说,还没弄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眼前便闪过各色白光红光:或是秦兵挥剑斩下了赵卒的头颅,或是赵兵的长戟刺倒了秦军的战马,或是高高扬起的马蹄踏碎了人的头颅,带着余温的鲜血脑浆碎骨四处飞溅,涂得大地换了颜色。
盖聂凭着多年练武的本能、一闪身躲过了第一波冲来的秦兵的迎头一击,身体歪倒时顺势一勾手腕,手中长戟割下一只马脚。马上的骑士顿时被掀翻下来,被后面的赵军砍为肉泥。他气还没喘匀,紧随其后的一人一马又压顶而至,烈马撩起的铁蹄一瞬间几乎擦着他的脸踩下去;幸而习武之人对这种分毫间的差距把握地最是妙,盖聂身子一拧,让过刀风,手中长戟如灵蛇出洞,叮地一声正中马上骑士的胸甲虽然戟尖被细密的甲片挡住,未能见血,然而这一击力道极大,直接将那秦兵捅飞出去,跌落到三丈开外。
此刻大量秦军早已飞马踏入赵军之中,将勉强组成的战阵冲得七零八落。步对骑,本来就极为不利;何况这些新兵们缺乏经验,秦国骑兵居高临下,左突右冲,杀得他们全然不知如何抵挡;许多人连武器都来不及挥出就莫名其妙地掉了脑袋。秦人不但马快剑利,而且悍不畏死;更有秦兵像割庄稼似的一手挥剑砍下人头,另一手立刻揪着头顶的发髻栓到腰带上一时间许多秦兵腰间都挂着数个模样狰狞的头颅,腥臭的血水不间断地往下滴;他人看来或许毛骨悚然,然而这些可都是他们大战之后换取爵禄的凭证。
千里之外的新郑,一个不知名的小院里,韩公子非正与表侄卫庄谈兵。
“韩国无救”卫庄眉心一皱,问:“非叔何以言此?庄自知我国积弱久矣,然而试想赵国于长平之后,举国缟素,青壮几乎不存,尚能尽出老弱,先败燕、再败秦;所谓投之亡地而后存,陷之死地然后生,我国如何就不能趁着危亡之际厉兵秣马,保社稷不失呢?”
韩非冷笑道:“你在鬼谷,难道只学了这些兵家迂论?韩国若想强兵,世代习武的将门子弟也能找出几十,要是从地里把耕户都召集起来,也能凑足一支几十万人的大军。将士在出征前都发誓说要为国赴死;然而真正到了战场上,白刃在前,斧在后,有几人不是丢盔弃甲,仓惶而逃?”他按了按胸口,似乎是要平息一下情绪,吐字愈发慢了起来,却有种动摇人心的力量。
“进无赏,退无罚,赏罚不信,士民谁肯效死?反观秦国,商君法曰:‘斩一首者爵一级,欲为官者,为五十石之官。斩二首者爵二级,欲为官者,为百石之官’。对秦人来说,敌军的人头不是人头,而是爵位,是黄金;所以七国之内只有秦人‘闻战则喜’!他们赏罚号令,莫不严明,使得每个出身卑微的士兵都能在战场上赴火蹈刃,奋不顾死。一人奋死可以对十,十可以对百,百可以对千,千可以对万,万可以克天下。这样一支奋死克敌之师,就是山东六国重修合纵,聚集百万之兵,又如何能胜!”
卫庄用食指揉着眉心,低声叹道:“庄故知法令为固国之本,因此才要请出非叔,重振我国劲韩之风。”
公子非冷笑不止。“你看”他突然挥臂指向院中小屋打开的窗户,隐约可以看见其中堆成小山一般的书简,“这些年来,我每上书一次,都会刻下一篇副本;如今都存在此处。二十年,整整二十年,自我从兰陵学成归来,韩王何时听进过我一、一、一言?!哪,哪、哪一次上书不是石沉大海?”韩非虽然贵为公子,幼年却不知为何落下了口吃的毛病;后来随着年龄增长,养气的功夫越来越好,只要谈吐缓慢,倒也浑然不觉可惜只要情绪激动,说话便会难以自抑地结巴起来,为此没有少被贵胄朝臣恶意取笑。他自知争辩不过他人,只好反复上书,将多年所学融汇成一篇篇旷世奇文,希望韩王读后有所触动……然而许多年过去了,当年的理想,当年的热血,都化为一滩冷漠的泡影,消失在毫无生气的韩宫之中。
卫庄来时还是踌躇满志,到此时也不禁感到心中一沉,有如一块黑布紧紧缠住胸口,呼吸间都是说不出口的难捱。
然而他毕竟年轻,他的血还没有冷透。
“非叔,我也知道如今的韩国朝堂絮乱,三卿争权,王势衰微;但是对付这些人,庄自有以毒攻毒的办法;只要非叔肯助我,将来你为相,去乱政、治国法;我为将,练兵、明赏罚,只要数年时间,韩国必然换为新貌。”
韩非摇头道:“数年?恐怕秦国给不了我们这么久。”
“难道在非叔看来,秦人灭我只在旦夕之间?我国尚有兵数万,新郑的城池也足够坚固;况且如今的山东六国都很清楚秦国的野心,如果能如当初信陵君一般修成联军,未必不能挡他一挡。”
韩非道:“当今天下,秦如虎狼,山东六国却如群羊,仅仅听到虎狼的咆哮便腿软不止。即使孙吴再世,苏秦复生,也无法驱着群羊对抗虎狼。”
卫庄这次沉默了很久很久。他似乎已经找不出言辞来说动韩非,或者说动他自己。
六国当灭,天命归秦你,难道就不想争上一争?
韩非也在沉默着。这世上,有哪个雄辩之士像他这般、说得别人哑口无言,心中却如此痛苦?
忽听卫庄抬头道:“非叔听说过‘蚺’么?那是一种生活在水边的巨蛇,头如悬钟,眼似铜铃,能一口吞下河象那样大的猛兽。我曾在云梦山见过一条蚺捕捉一头麋鹿。麋鹿无尖牙利爪,被蚺用包裹着鳞片的躯体紧紧绞住,一动不动,然后整个吞了下去。但是被吞下的鹿还未死,居然在蚺的腹中剧烈挣扎起来。最后,一只鹿角恰好从柔软的蛇腹戳出,让巨蛇也失了性命。麋鹿虽弱,犹能复仇。”他站起身来,向韩非施了一礼,以为告辞。
“庄不才,愿为麋鹿之角。”
第8章八
纵之章五
平坦城之野,双方混战了不到一个时辰,赵军损失惨重。
盖聂满耳都是濒死的惨叫,满眼是大片飞溅的猩红;但是他心中没觉着怕,也没想着自己会死,反而有一种全身血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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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喧嚣起来的疯狂。
忽然听得耳边一声大吼,原来是一旁的老胡学着他用戟砍马,却不小心将戟刺入马腹,一时间拔不出来了。马上的秦兵立刻兜头就砍,剑锋却被从马肚子底下突然钻出来的盖聂架住;老胡猛一拉腕,抽出长戟,再向此人捅去;虽然偏离了要害,却恰好割断那秦兵的小腿,疼得他从马上滚落下来,血如涌泉。
老胡看来也是被这四面血腥的屠戮激得杀性大发,怪叫一声,提戟便要补上一刀;然而此时竟有两道剑光一前一后向他所站之处直劈下来!盖聂用戟上的小枝抗住一剑,一脚踩住另一剑,整个人借力腾起,同时一甩手腕,长戟的杆子霎时将一名骑兵扫落马下。那秦兵也不简单,坠马之后打了个滚儿便往回冲,趁着盖聂手中长戟正在与另一人纠缠,忽地欺身近前,手中阔剑杀气毕露,要将他拦腰砍断!
盖聂又要救人,又要杀人,被偷袭了个措手不及;幸而他胸腰极为柔韧,身体不可思议地一缩,堪堪躲过这一剑;仓促之间他根本来不及变招,只得真气聚于左手,挥拳便往面门打打得那秦兵口鼻出血、牙齿脱落;顺势又一脚踢中那人小腹以下,踢得他在地上抽搐不止,半天爬不起来。
这般街头地痞一样拳打脚踢毫无风度的招式,如果让仙风道骨的鬼谷派前掌门、或者惊才绝艳的现任掌门看见,恐怕用不着盖聂自己走,他们两个都要合力将此人逐出门派了。
战场上,只要能杀敌、能保命,才顾不了那么多。
盖聂在军中只学过些粗浅的戟术,他用剑自然更加顺手;但是一来敌众我寡,四面夹击让他无暇弃戟用剑,二来长戟对骑兵也有些许克制他的目的不是杀人,而是砍马!骑兵少了马,我方步卒活下来的胜算就增多一分。
他的衣甲已经被血水和汗水浸透了,真气的消耗也十分剧烈;奇怪的是,他没觉得累,反而越战越勇,还悟出了一种虽怪异却轻捷小巧的轻身功夫身体时不时缩成一团,从马腹下面滚过来滚过去,让马上的秦兵就是摸不着衣服边儿。在地上滚动的同时,还能勾、砍、刺中几条马腿;顿时阵中人仰马嘶,好几个秦兵被掀翻下来。
盖聂手中长戟挑飞坠马的两人,又听脑后有人惊呼,听上去极为熟悉。他心中一沉,旋身冲到惨叫声处,只见伍长杀得两眼通红,血溅了一身;阿吉斜倒在一辆粮车上,生死不明。盖聂心下大急,来不及说什么,又有几名秦兵回马杀到;伍长暴喝一声,手中被砍掉半截的戟被他当做斧子一样大开大阖地直劈;盖聂则腾身跃起,踢飞一人后自己坐上了马背,双腿夹紧马腹,真力汇聚在长戟杆上,在身前猛力划出一道圆弧这一式颇有横扫千军的气概,长戟触到的秦兵纷纷被扫落下马。可惜□□那匹战马太有灵性,很快便觉察到马背上的人不对,立刻打着响鼻甩着鬃毛,前蹄离地猛蹬,要把盖聂摔下来。他只得弃马跳下,突然手掌一推,掌中带有十成内力,将那马身猛推出去,又撞倒前方好几人。
“好!”伍长此时再也顾不得平时的那一点小矛盾,大声喝起来。他很清楚,葛大的本事越大,他们就越有可能活下去。
赵军众人苦苦支撑,此时越战越少,已经没有了起初喊杀声震天的气势;只见方圆百步的一块地面上血肉横飞,伤者哀叫□□,惨不忍睹。盖聂虽然尚能自保,然而秦军人数占优,且掩护默契、攻守皆备,许多尽在咫尺的战友却是急救不得,心中不禁愈发焦虑惨然。
咚咚,咚咚,咚咚咚咚……
就在此时,急促而密集的战鼓远远响起。“援兵!”还在苦战的数百赵兵心神一震,竟是格外悍勇起来。
鼓声,马蹄声,越来越接近;远远看去犹如一线黑烟从原野边缘飘来,渐渐散成一朵垂天盖顶的乌云却不是从东南平坦城的方向,而是从西面大片涌入!黑色的甲片在晴日之下泛着森森寒光,一面丈把高的大纛旗被风鼓起,赫然飘扬着一个硕大的“秦”字。
“完了!”仍在鏖战的双方有不少人俱是一怔,然而心情却是云泥之别。绝望,有如一只巨大的妖兽,无情地啃噬着残余赵兵的心。
后到的秦军却并不着急。他们胜券在握,军阵严整,踏着稳健划一的步伐一步步接近战场,宛如死神降临。
突然,赵军阵中飞出一根细长的东西,远看仿佛一支细小的羽箭被人无意中射了出来。这边的秦军没有太过在意,他们看得很清楚,赵军中绝对不可能有巨型的弩机,而以人力射出的箭力道有限,恐怕不到二百步便会坠地连盾牌都用不着举。
可是那细小羽箭却没有在眼中消失,反而越来越近、越来越粗大直到人人都看清了那是什么,却已来不及应对。
那是一杆长戟!竟被人灌以真力掷出,一直飞了将近三百步而不堕!!
长戟奇准无比地撞在纛旗旗杆上,咔嚓一声,旗杆当即一折两断;此时一阵狂风骤起,断掉的大旗被风带走,在空中几番起落,最后终于落到地上。
秦军愕然,数千人马顿时踯躅不前。阵前折旗,那是何等不详的预兆。秦人笃信阴阳五德之说,秦为水德,周为火德,因此自命天意一统,周灭秦代,作战时自然格外果敢;可是如今这凭空飞来的长戟,却一瞬间动摇了所有人前进冲锋的战意。
人怎么可能有如此惊人的膂力?果然,是天意么?
另一边的混战中,也有不少秦人望见援军旗折,为之瞠目。盖聂却暗暗松了一口气。他也只是抱着试一试的想法,毕竟距离太远,根本看不见那细细的旗杆,他只能大略估摸着往纛旗以下地方以“百步飞剑”的手法投出长戟,不想真的侥幸成功。
“天佑大赵!天佑大赵!!”赵军之中,不知什么人突然嘶吼起来。然后喊叫的人越来越多,声势排山倒海,有如困兽被逼出了最后的杀意。
伍长也是惊惧不定,他离得最近,只看到葛大扔戟,然后远处秦军旗子倒了却万万不敢相信这二者之间有什么联系。不过多亏此事,给了赵军一刹的转机;他也跟着大喊起来,似乎全身上下再次充满了力量,转身砍翻了一个从背后偷袭的敌人。
盖聂手中没了兵器,只得在矛光剑影中腾挪躲闪,寻机抽出绑在背后的铁剑。这把剑是他一路从鬼谷带入军中的,貌不惊人,原先却是把名剑。当年“十剑”欲踏平鬼谷,最后几乎尽数折损于云梦山中,倒是把他们随身的佩剑留了下来,被鬼谷弟子们坐地分赃拣去用了。卫庄挑了一把产自秦国的玄铁剑,而盖聂用的是齐国技击大师田氏的佩剑,名曰“青蛟”。出谷以后,这把剑随着他四处游历,剑鞘上华丽的珠玉都被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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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来卖了,因此无人认得。
盖聂剑一出鞘,立即绝学尽出,但见白刃如霜,青芒如电,在诸多秦兵的围攻下四处游走,所到之处必然散出一蓬血光;若有内行的人来看,会发现此时他的剑招多以“劈”、“削”、“抹”、“带”为主,少用“点”、“刺”、“截”等手段,力求迅疾狠绝,一击毙命。
这分明是纵横剑术中横剑的独到之处!
如果卫庄在场,一定大为光火:一直以为只有我这样的人才会偷学别人剑招,没想到啊没想到,你盖聂这浓眉大眼的家伙居然也偷学了!
实际上盖聂根本用不着“偷”学,当年同门学艺时,几乎日日切磋比斗,两人又都是天资卓绝,对对手惯用的招式可以说是了如指掌;即使师父没有专门点播其中诀窍,样子上至少都能学个七七八八。卫庄自称横剑有二十八式,其中二十一式是原有的,另外七式则是他从纵剑术改造而来。其实横剑与纵剑的诸多变化,本来就少不了相辅相成、从容转化;如果弄得泾渭分明,反而落了下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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