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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时明月]横贯四方

时间:2023-05-26  来源:  作者:独孤求哨
四人之中属景二胆子最小,行事却也最谨慎。他慌里慌张地四下张望了一番,催促道:“小声些!万一被什么人听去,怕是会坏了大事……”“这附近十里,除了咱们哪儿还有活人……”
正在交谈间,四人先后觉得颈、背部一麻,手脚都僵硬得无法行动。
一名白发华服的男子这才悠悠地从坟堆后面转出来。他轻而易举地制住四人,笑道:“你们与盖聂有何仇怨?老实道来,某饶你们不死。”
黄芷结结巴巴地道:“这个……要说仇的话,倒倒倒也……”“不,我们和盖贼仇深似海,不共戴天”“然而其实也不是我们结下的仇……”
卫庄听四人乱七八糟说了许久,终于将事情的原委拼凑出来:约半年前,江湖上有个大盗,诨号“贼不走空”的,不但日走千家夜盗万户,还喜爱集天下名器。但上好的宝剑多半落在深宫之中或名门正派之手,总有卫士、弟子日夜看守,不易下手;唯听说大秦第一剑客盖聂得秦王所赐的渊虹,因为只有他一人独居,防备也不甚严密,遂想盗剑一观。此人虽武功平平,但轻功极高,又懂得不少江湖上不入流的手段,行窃险些得手;不料他与盖聂方才打了一个照面便被擒住,自以为必死,于是干脆破口大骂,说盖聂这样卖友求荣的小人,不配带着荆轲的遗物残虹铸成的宝剑。没有一名剑客受得了如此的侮辱,他如此做,是因为听说秦法残酷,害怕零零碎碎地受折磨,但求速死。却不想盖聂仅以盗窃罪的名义将他送至廷尉,虽被罚做六个月的苦役,但此人半路便逃亡了。后来贼不走空将这件事在江湖上传扬开来,他逢人便道,盖聂一定是被他骂中心事,心生愧疚,才会放过他。于是江湖上那些有心与剑圣一决高下的人,便个个自称荆轲旧友,往来不绝。不过在咸阳时,盖聂以秦法不许私斗为名将挑战全部推拒;而近来却传言四起,说盖聂已经出了函谷关、要往陈城来,于是许多道上的高手都不跃跃欲试。这荆中四侠也想来碰一碰运气,便在一条通往陈城的官道上反复闲逛,想着守株待兔。早有人将盖聂以及他的佩剑渊虹都画成图样,在黑市上交易,因此他们一见便认出他来。
卫庄听得啼笑皆非,心想这种麻烦,也只有师哥才能沾得上、甩不脱。
“你们的招数真是好高明啊。与剑圣交手,不论胜负,只要能活着回来,今后都有吹嘘的资本。无论偷袭暗算,何种手法,只要能杀了剑圣,必能扬名立万;即便败在他剑下,也能声称是荆轲的朋友,为复仇而来,指望剑圣因此饶你们一命。”
他虽不喜荆轲,可也不得不承认,荆轲是个少有的人物。而荆轲与盖聂二人惺惺相惜的交情,如今却成了一摊招引蚊蝇的污血。江湖上的恩怨是非、侠情道义,往往不过如是。
鲨齿红光一现。地上掉落了四根拇指,伴随着凄声惨叫。所谓的荆中四侠,从此不能再握剑。
“今日饶你们性命,是要你们将我的话传出去:盖聂是鬼谷逃徒,他的生死只有鬼谷派才能决定。谁要是抢在我派之先杀了盖聂,六合八荒,天涯海角,鬼谷派都不会放过他。”
卫庄驱马向前,行出十余里,果然见到盖聂在路边牵着马等候。卫庄了笑嘻嘻的表情,故意仰头望天,长吁短叹道:“师哥,江湖真的好险恶啊。”
盖聂噎了一口凉气下去但他涵养惊人,只是淡淡点头。
卫庄忽然板起脸,一幅教训的口吻道:“师哥行事也太不小心了。如此轻轻松松放过几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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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当真信了他们自称的来历?万一他们与我们此行的目的有牵连怎么办?”
盖聂道:“你去审问他们了?他们究竟与这件事有没有关系?”
卫庄挑眉一笑:“没有关系。”
盖聂只得沉默以对。他叹了口气,指着前方道:“时候不早,也该让马匹歇一歇。我们不妨明日再动身,白昼时进入那片树林,视线总要好些;如果摸黑赶到那里,变数太多,易中埋伏。”
“甚好。”卫庄笑着把双手背在身后。他右手心中攥着一只镂空的小盒子,正剧烈地摇动着,里面似有什么活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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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2章六十二
聚散之章九
是夜,二人宿在郊野。因为已接近秦人控制的地域,卫庄不愿生火,只挑了一片还算干燥的空地,围着几株樟木撒上一圈蛇药,道:“我守上夜。”
盖聂也不推辞,将渊虹横于膝上,靠着树干闭目养神。头顶上星光浅浅淡淡,林中深处时时传来野兽的低吼。低矮的草丛中隐约可见几点碧色的磷火,忽被一阵凉风卷进枝叶阴影,只余咸腥湿气。
卫庄见师哥呼吸越来越均匀,轻声笑道:“我也是荆轲故旧,你就不怕梦中被我一刀宰了,这剑圣的名号便要拱手相送?”
盖聂仍阖着眼,不为所动。“流沙之主何等人物,哪里看得上这等虚名。”
“我算什么人物,不过是个□□弭祸、杀鸡屠狗的莽夫罢了。”
“小庄,你不必自谦。出谷之后,我也见过不少明里暗里对付人的手段,罗网更是其中翘楚,但无论他们的计划如何巧妙,多多少少都能让人猜出一点端倪。但你若布局,却比我见过的人都更隐蔽,更自然;被网罗在内的人,起初毫无感觉,当猎物惊觉之时,必定是深陷彀中,无法自拔的局面了。”
卫庄大笑道:“师哥不愧是做了两年国君近臣,如今连谀辞都会说了。”
“这应该不是什么褒奖……”
“你无非是说卫某阴险毒辣,远胜他人;别人听来是讽是骂,我听着却很受用。”
盖聂无奈地瞧着他。卫庄此时话锋一转,语调变得愈发低沉。“师哥,有件事我一直想告诉你。”
“何事?”
“乱世之中,亲戚手足,各事其主,本是常事。既已拔剑相对,莫说荆轲并非真正死于你手,就算是你亲手杀了他,你也并不欠他什么。更谈不上亏欠墨家,亏欠燕赵各国。除了还欠我一场决战,你不欠任何人。”
盖聂知道师弟大约听说了各国剑士不断向他挑战的事,也不辩解,只是仰头看向北方。“世事并非尽是交易买卖,恩怨盈亏,哪里能算得那么清楚。荆卿虽然身死,世上却还有这么多人记着他,传扬他的声名,即便有些沽名之徒,但真心感怀者哪怕只有十中取一,也足以令人欣慰。”
卫庄轻哼了一声,“是啊,像卫某这种见不得光的屠夫,死后若有二三子记得,也算不枉了。”
话说到这个地步,盖聂也不知如何劝解,只得叹息道:“至少我们还活着。”
卫庄意味深长地一笑。“不错,既然还活着,那便腾挪游走,大有可为。”
盖聂在师弟有些渗人的笑容中,再次安稳地闭上了眼睛。他很快就完全放松,当真熟睡起来。这对于一个身在野外、尤其是近日还时常受到偷袭的剑客来说,实在是不可思议的。
据说某些痴迷武学的人,睡梦中也常常身临于刀剑血光;不过盖聂最容易梦见的却是些身边琐事。迷迷糊糊中,他仿佛还在咸阳的小院里浇灌花草,那名府上烧火做饭的老妪走过来打招呼,神秘兮兮地对他说道:“先生你瞧,阿廷这孩子,准是看上了哪家的姑娘……你看他呀,时不时就停下来发呆,有时还会莫名其妙地傻笑,若不是念着心尖儿上的人,怎会这般恍惚”
忽然,说话的人变成了和自己一同南行的同僚。“统领家中既没有女眷,却从不肯和兄弟们一起出去玩乐,莫非担心醇酒美人会耗损元,不利剑技?”另一人笑道:“我看,统领心中恐怕早有记挂却不知统领心里想的人是谁?”
倏忽间,他仿佛又站在新郑的街头,迎面驶来一驾华丽的二马轻车。师弟从车上下来,仍是锦衣华发,佳人在侧;即便立于危城之内,神情依旧从容不迫。那种游刃有余的风度,令他看上去更像一名万事皆在掌握的谋士,而非强劲嗜血的武者。
他的目光转到盖聂身上,如有实质并非剑刃那样锋利得不留余地,而是粘滞的,绵密的,有如纤细不可查的柳絮、蛛丝。
盖聂蓦地睁眼,目光正对上师弟的,二者微微一触便两下分开。
“怎么醒了?如此警觉,不愧是剑中之圣啊”
盖聂知道这辈子是无法摆脱师弟对这个名头的取笑了,只得换了个话题。“时候差不多了。我守下夜。”
“师哥还真是锱铢必较。你之前逃了两日两夜,想必根本没有休整的余裕。前路叵测,今夜这般平静,可是十分难得。”
“我已休息好。”
卫庄见他如此,便也不坚持,将鲨齿枕在脑后,仰卧在地上小憩。两人心里都很清楚,前方等着他们的,无论对体力还是心计来说,都是绝不轻松的一战。
次日一早,师兄弟二人又骑行了百余里,约晌午时到达陈县境内。从这里开始,他们的路线偏离官道,故意取道荒郊野岭,着意搜寻当初昌平君外出狩猎的那一片区域。午后虽是艳阳高照,密林之内却没有料想中的明亮。地上铺着厚厚的落叶与腐土,枯死的藤蔓紧紧绞缠着高大的乔木。无数光秃秃的枝桠交杂在头顶,像剑戟一般指向天空;明明只是无害的草木,却无端生出一股厮杀、争夺的气势。
入林后,盖聂根据阳光射入的方向、树木和苔藓生长的偏好,先大致区分出东西南北,再摸索到穿过树林的一条水脉,顺着溪流一路往东,在水道折向西南处留下标记;然后往南走出数里,果然找到了三日前的事发之地。以此地为中心往四面搜寻,发现不少倒毙在地的死人死马。尸体的面目都被雅雀啄食过,但从整齐一致的袍泽来看,多半是来自秦国的护卫:有人手里还提着捕获的松鸡、野兔,有人的箭袋从身上滑落,箭矢洒了一地;有人的长剑刚刚出鞘,还来不及染上敌人的鲜血。可见他们受到袭击那一刻是多么得迅速、突然。
“小心,可能有还未曾触动的机关。”盖聂沉声道。他以剑鞘在左近的树干上用力敲击,竟有一根柔韧的树枝弹射出来,顶上绑着一柄短刀。他用手指轻轻夹住刀锋,将短刀起。
“这些机关术说不上多么高明,但很有效。”卫庄足尖拨开一处覆盖着枯枝落叶的陷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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底下倒插着尖桩。地面上除了枯叶还摇晃着斑驳的树影,因此陷阱布置得极难察觉。他们很快又发现了几处已被踩中过的坑洞,坑底血肉模糊,已看不出人形。
“我等一行便是在这附近遇上埋伏,或战或逃,不少人中机关而死。我与对方三人缠斗,大致是往西北方向走的。这些足迹和枝条被折断的地方,表示有几人往相反的方向去了……”盖聂一面自言自语,一面沿着找到的痕迹往树林深处摸索。“脚印很轻,也很整齐;生长在树干高处的苔藓上有压痕,借力之人轻功不俗。走这条路的远不止一人,但其间始终没有发生过战斗的迹象,可见他们并非被人追杀且战且走,而是极有秩序地撤退。是了,这便是那些杀手离开的路线。”
论打猎,卫庄也算是个中行家;但若论在森林中辨认方向、追寻人兽踪迹的本事,恐怕罕有人是盖聂的对手。他自幼在山中修行,本就有些天分;加上当过几年斥候,受到中山狼的指点和磨练,追踪的技巧即使在“山鬼”之中也算一等一的。卫庄跟着他一路找过去,对于师哥专注寻找时这份无所遗漏的眼力和周密准的判断,心中不暗暗佩服,面上却不肯显露半分。“昌平君不知是否也在其中?如果说此人当真是被掳走的,说不定会偷偷留下些记号,以期今后有人救援。”
盖聂沉默地摇了摇头。二人追着痕迹继续往森林深处探索。枯藤老树,生长得越发密集,有些地方连立足之地都没有,更别说道路。盖聂一路用剑劈开荆棘,走了不到半里,耳边传来哗哗的水声。原来那条河流蜿蜒穿过树林,此时又折回二人面前。但河流两岸湿滑泥泞,许多踪迹在这里中断消失。盖聂跳上一块立在水边的岩石,向上游和下游分别眺望,拿不定主意该往哪处搜寻。
“你看,那是什么?”
卫庄眼尖瞧见,河道下游的转弯处仿佛漂浮着什么东西。顺水找过去,只见是一具躯体肿胀的浮尸,被卡在两块礁石之间,衣着与先前见到的死者大为不同。盖聂认出这正是当日围袭他们的杀手的打扮。
“这一名杀手如何会死在这里?此地与我们遇袭之处相距甚远,莫非在河边又发生了第二次拼斗?可他们既已完成任务,在这里遭遇的敌人又会是谁呢?”
“内讧?”卫庄的面色有些阴沉。有些东西渐渐超出了他的预想,却像水流一般拿捏不住。“或者杀手中有人受伤咽气,同伙不愿泄露行踪,又无暇挖坑掩埋,干脆将死者抛入河中。”
“嗯。如果是那群刺客处理同伴的尸体,或许不止这一具。还有别的尸体被河水带走了。”
盖聂本想将死者打捞出来,卫庄却担心会中了尸毒,于是一掌击在礁石上,将它击碎成数块。受此震动,尸体从隐蔽处漂浮出来,顺水而下;两人追着河道走出数里,越过一个缓坡,来到一片低洼之地。到了此处,水流从湍急变为迟缓,水面逐渐宽阔,形成一个铜镜一般幽深平静的湖。湖边一片滩涂,果然有不少具尸体横七竖八地堆叠在这里,大约是被水流冲到此处的。古怪的是,这些尸体的穿着与先前的浮尸一模一样,只是都没了头颅。
盖聂视线一扫,竟按捺不住发出一声惊呼。距离滩涂上的尸首约五十步外,有一片树木被砍伐一空形成的圆形空地。十来颗头颅整齐地堆叠在正中,面上的肌肉一个个像被啃食过,露出底下焦黄的骨骼,狰狞恐怖。他还来不及说什么,卫庄已经一个轻身跃起,落到头骨堆附近,在几步之外俯身查看。盖聂赶上去的时候,只见师弟面色铁青,全身肌肉绷紧,似乎在拼命压抑着什么极恶劣的情绪。
“这莫非是……”盖聂知道此刻卫庄和他想起的应该是同一件事四年前在郢陈遭遇的三牢血涂之阵。这里虽没有牛羊祭物,但圆阵给人的感觉却是几乎一样的一股蚀骨的冰冷、怨毒,以及把人命当做牲畜一般的残酷冷漠。
他紧握剑柄,感官对四面的探查提升到了极致方圆数百步都是一片寂静,十分反常。一般来说,无论人兽的死尸,总会吸引林中的土狼、野狗、乌鸦、秃鹫等等大啖一餐;可这些人死了不止一日,身体却好像完全没被动过。但若说没有鸟兽,那这些头颅上的皮肉,又到哪里去了呢?
见师弟始终凝立不动,盖聂率先开口道:“……怎会还有南疆的巫士卷入。这件事,我可越来越瞧不出头绪了。”
卫庄心不在焉地嗯了一声,似乎陷入了苦思。盖聂知他连简单的事都会拼命往复杂里想,何况眼前这种云遮雾掩的怪事,恐怕不构思出十个八个弯弯绕绕的幕后阴谋不会罢休。
“这些人应该就是那群围攻昌平君的杀手。可惜黄雀在后,他们自己也成了被牺牲掉的弃子。”盖聂叹道。这时走神了半晌的卫庄忽道:“嗯?你说什么”
盖聂仔细观察了他片刻。“小庄,你似乎……心情很糟?”
“无他,不过是物伤其类罢了。”卫庄双手扶着鲨齿,眉眼间依稀有些挥之不去的萧索。“同为杀手,这些人只是底层的小卒,是计划中最卑微的一环,好比埋在地下的基石。他们动辄为了任务送命,却看不到整个布局是多么宏大,也感觉不到自己的位置有多少重要。但若无这样的基石,便无法建造最雄伟的城墙楼阁。”
小庄难得作此一叹啊,盖聂想。他保持了沉默,心中同样想起秦赵之战中死去的千万同袍:如今他们埋骨何处,魂归何方?那一柄刻着自己名字的长戟,不知辗转又到了哪个新兵手里?
但很快,一个更紧迫的问题攫住了他昌平君的脑袋,可会是这些残缺头颅中的一员?
他折了一根粗细适中的树枝,顶部用剑削平,打算在这堆头颅边上挖出一个土坑来,将它们就近掩埋,同时尽可能地辨认模样。没想到刚用树枝拨开一颗头骨,卫庄突然一把钳住他的手臂,口中大喝一声:
“退!”
他话未落音,那十几枚头骨的空洞之处已密密麻麻地爬出无数蚰蜒、蝼蛄、蜈蚣,甲壳泛着油亮的光泽,如一滩黑油向他们猛扑过来。成千上万只虫足擦着枯草落叶发出簌簌的巨响,光听声音都令人不寒而栗。
盖聂刚要拔剑,卫庄却一面高喊着:“不可!”一面以剑鞘点地,剑气掀起一道沙土构成的灰墙。盖聂意识到他是在说绝不能轻易杀死毒虫;并非它们本身有多么危险,而是那种不可捉摸的咒术往往潜藏着环环相扣的陷阱。
刹那间,盖聂与卫庄心神相通,同时往水面掠去。盖聂右手将手中的树枝掷向湖面,左掌伸开往虚空中一抓,一棵枯树上的枝桠竟然嘎吱一声崩断,像被绳索牵引一般平平飞往水中;卫庄轻身落在第一根树枝上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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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根枝桠也刚好到达盖聂脚下。“控鹤掌。”卫庄意外地看了他一眼,“这门功夫,师哥竟还没落下。”
在鬼谷求学时,师兄弟二人曾遍览历代鬼谷子藏的武学典籍;当时毕竟是少年心性,对于许多独门武学,如号称可以隔空取物的控鹤掌等,都颇感兴趣。但后来随着决战之期迫近,卫庄便将全副神集中在纵横剑术上,不再涉猎其他功夫。没想到这种有趣胜过实用的掌法,多年后师哥还能娴熟地使出来。
两人如两只水鸟一般、仅靠着一根树枝立在湖面中央,遥望一大片一大片黑色的虫群投入水中,如沸油一般翻滚不止。过了许久,水面终于重归平静。卫庄这才松了一口气,道:“这些并非普通的虫,而是经过巫术炼制的‘子’。其身躯一旦破裂,体浆爆出,会散发出一种极其厉害的毒气,草木触之即死,人兽亦难幸。”
“小庄,你好像对这种巫术所知颇深。”
“不错。”卫庄坦然道:“南疆虽然信奉巫蛊之术者众,但据我所知有本事炼制子的只有一人,名叫巫申;此人自称巫姓一族的大族长,在阚伯之后投楚,很快成了楚王的心腹。你知道因为十剑攻鬼谷之事,巫姓一族有三名高手下落不明,这一笔旧账自然被一族人全算到了卫某头上。巫申当年投靠负刍时,已听说我是鬼谷传人,便向楚王请求让我二人单打独斗,分出生死;但楚王当时正依靠流沙除去劲敌,双方都不肯得罪,只有厚加赏赐,软语抚慰。我与他彼此都视对方为威胁,只是碍于楚王情面、不好下手,近两年倒也相安无事。既然他出现在这里,恐怕昌平君入陈之事,连楚王都已惊动了。”
“你是说,这名巫士是楚王派来的刺客?”盖聂问,心想既然是南疆巫士,且号称族长,本领大约尤在当年入鬼谷的‘三巫’之上;那么有些奇异的法门可在密林中搜寻到昌平君的所在,倒也不足为奇。
“理应如此。楚王的两个异母弟虽在秦国为官,却毕竟也是先王的血脉;而负刍的王位来历不正,总觉得受到威胁,所以早就密谋除掉他们。这次细作探听到昌平君被秦王送往陈城,对楚王来说正是再好不过的机会。如果真是巫申出手,昌平君恐怕必死无疑。”
“但,那又何必将这些杀手尽数灭口呢?就算是楚王指使杀死昌平君,那也不算什么了不起的秘密。如今秦楚即将开战,楚王完全可以责备昌平君身为楚国公子却充当秦人的前探,名正言顺地杀了他。”
“在我看来,这并非灭口,而是两伙本就目的不同的人,发生了冲突。”卫庄沉思道。“楚王认为昌平君该死,但楚国却非人人都这么想。负刍还没有子嗣,许多贵族甚至视昌平君为正统的储君。楚国眼下勋贵之间矛盾重重,关系错综复杂。我想你也知道,屈景昭三氏皆是芈姓,封地广阔,实力雄厚,地位在楚国几与王族相当。然而自怀王一代起,楚国的封君越来越多,且因战事频繁,因为战功起家的贵族如黄氏、项氏等越来越受国君宠信。从此新老贵族之间的裂痕逐渐增大,以至于到了李园诛灭黄歇满门时,其他大族皆冷眼旁观,不肯伸出援手。而负刍继位后,又特别倚重项氏,同样引起了某些旧贵族的不满。开战在即,楚国各地封君的私兵都被项燕抽调过来充实国家的军队;然而在许多封君看来,这却是项氏一族借机削弱他们的手段。因此,楚国国内不乏有人私下希望昌平君继位,可以改变项氏一族独大的局面。”
“所以他们劫走昌平君的目的,不是为了刺杀他,反倒是为了效忠于他。这样将来便能以拥立之功获得朝堂上的至高地位。”盖聂恍然道,“假如是这样的话,那么昌平君极有可能从一开始便与他们勾结,约定好在林中会面的位置,让他们提前布下埋伏。虽然此时脱秦入楚有极大的风险,但成为国君的诱惑实在太大,再明谨慎的人,也难以拒绝这样一场豪赌。”
“你想,若是这样的一群人,在林中遭遇了楚王派来刺杀昌平君的另一群人,会是个什么局面呢?”
“……不死不休。”
“正是。所以你也不必确认哪颗头颅是昌平君的了。倘若巫申已经得手,他的脑袋大约早被带回寿春复命去了。而巫申留下这个阵,则是为了对付将来到这里调查的人,也就是第一伙杀手背后的雇主这群人迟迟得不到回音,必会派人或亲自来这里查看;替楚王除掉这些潜藏的反对者,又是一大功。”
盖聂点点头。这样推想,似乎一切问题都解释得通……但他转头望向河流的上游,忽而皱眉道:“还是不对。”
“哪里不对?”卫庄斜眼看他。
“我们方才的猜测,是那日有两伙楚人埋伏在林中,一伙人袭击狩猎的队伍劫走昌平君,另一伙属于楚王的人又杀死了第一伙刺客。”盖聂道,“但你还记得方才我们在上游看到的那具漂浮在水中的尸首他是完整的。而这里所有的死者却均被斩去首级。他们的穿着一样,显然是同伴;这又是何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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