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雨闻铃断肠声
时间:2023-05-26 来源: 作者:丛小
当下听到竹的话,萧悟还是怀疑,他不禁加快步子。殿内也是静悄悄的,一旁的宫女见是他,知道他是銮铃的亲哥哥,銮铃又没那许多规矩,便也不敢拦着,径自让萧悟进了寝殿。
流楚自然被竹招待着留在外面。
寝殿内自然更静悄悄的,点着幽淡的木樨香,光线敞亮,窗子未关,有风吹进,帘袂幔帐悄然飘飞。似也怕惊醒了床上熟睡的人。而不远处的书案前,李墨兮懒懒靠在那儿,正有一搭没一搭地翻书。
萧悟这一眼看过去,李墨兮倒像是在那儿出神,这神出得久出得深了,竟没听到他进来。
这么没有警惕性,倒不像是他认识的李墨兮了。李墨兮自小敏感警觉,反应十分迅速。此刻,怕真是神游万仞了。萧悟惊奇地走近,床上銮铃呼吸绵长匀细,一梦正酣,一张脸睡得慵懒微红。
萧悟盯着銮铃看了半响,没发现什么可疑的痕迹,比如吻痕什么的。当然銮铃捂得严实,他看到的区域也很有限,反正脸上,脖子上,耳朵上,手背上,肌肤细嫩无暇,是没有的。然,不愧是他妹妹呀,这么睡着还真是好看呀!萧悟自得地发出一声赞叹。
风吹动书页“哗啦”一声,惊醒了神游中的两人。李墨兮和萧悟同时吓了一跳,回神。李墨兮一眼瞧见萧悟站在床前盯着銮铃不停地看,脸色“唰”地一沉。
萧悟被李墨兮锐利的目光惊得一个寒颤,他回头,瞧见李墨兮脸色不悦,讪讪一笑:“铁树开花了,你们竟能现世安稳地共处一室。”
李墨兮走近床前,逐客道:“你怎么不让人通报就进来了?”萧悟笑容一敛,双手环臂:“我说都夏王,我来看看我妹妹,你有什么意见?”
“她现在在睡觉,不方便见客,你也不该这么闯进来。”
“呵,我说你堂堂大王爷何时关心起铃儿来了?是我发烧了,还是你发烧了?”萧悟不服地冷哼。
李墨兮亦冷冷一哼:“你先出去,我会把她叫起来,让她出去见你。”
“我才不出去呢!她是我妹妹,嫡亲的妹妹,小时候她还在我床上睡过觉呢!要出去也是你出去,你不过是个外人,凭什么让我出去!”萧悟理直气壮地瞟了李墨兮一眼。
李墨兮唇角抿得冰冷,一本正经道:“她现在是我妻子,是我的人,你才是外人。”
萧悟“嗤”了一句,不屑道:“都夏王,这话您就错了,她是我嫡亲妹妹,我们血脉相连”他话未完,李墨兮已动武了,推着他出了寝殿。
流楚正舒舒服服坐在外面喝茶,竹侯在外面,见萧悟出来,忙兴冲冲地问:“公子,里面如何?”
萧悟不耐地一摆手:“想知道你自己去瞧,你们那王爷真是不友好,好歹我也是他大舅子!”竹不解,萧悟已大步出了思玄殿,一呼吸到外面的空气,一见到外面晴朗的阳光,他才脸色一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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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了一丝笑意。
“墨兮这么介意,莫非是真的对铃儿动了心?”萧悟自语,忽而又拿扇子一拍脑瓜,俊眉一挑:“千万别再被他骗了才是。”
萧悟想着,走上水面回廊,往闻香水榭走去。他很喜欢这里,喜欢这花香,喜欢这水车,很小的时候李墨兮就住在这里,他就常在这里闲逛,后来把他妹妹也搭进去了。
他正回忆着往事,却是一个笑声轻轻传来,冲破了萧悟心中所有。他循声往前望,就见那水车旁,一条条细弱的流水,挂着点点微弱迷离的光斑,潺潺的水声,一个窈窕的女孩儿俏然立在那清风流水旁。
那女孩儿怀中抱着的正是李蕙。李蕙伸出小手臂要去抓那从半空落下的水,却又抓不着,那女孩儿就探着身子接些水捧到李蕙眼前,让李蕙玩儿。
她的手浸在水中,干净清透,似乎亦泛着那迷离的光。萧悟不由自主停了脚步,便只呆呆望着她。两人相距颇远,那女孩儿却登时有所察觉,她颊上清浅动人的笑容一顿,慢慢敛,又成了平日冷冷淡淡面无表情的模样。
她不做声回头,却见是萧悟清朗洒脱,一身白衣翩然立在美的回廊上,身侧便是绿树蒙蒙,水光粼粼。她疏离的眸光不觉一凝。
“咳咳”,萧悟身后一阵轻咳,他蓦然回神,瞧见流楚别有深意的眼神,面上有些尴尬,他讪讪躲开,又看见流楚身旁的李墨兮。
萧悟似是有些热,他打开扇子扇了几下:“铃儿醒了么?快去叫她吧,我中午要在这儿吃饭。”
他又朝流楚道:“你先回去。”流楚一笑告辞。
却是木亦抱着李蕙走上前,恭敬施礼:“王爷,萧公子。”李墨兮淡淡点头,却是李蕙瞧见李墨兮,脸上一笑,伸手要李墨兮抱抱。木见李蕙身上有些湿了,轻道:“蕙皇子还是先换了衣裳吧。”
“无妨。”李墨兮嘴角有了一丝笑意,伸手抱过李蕙,向木道:“叫王妃起吧。”
萧悟恍若不经意目送木离开,才暗暗嘀咕,之前也不是没见过这木,这次瞧见,倒像是比之前漂亮了不少,就是脸色太冷了,和她主子一副德性!
萧悟想罢,一抬头才发现身侧李墨兮也不见了。
李墨兮早已满面笑容抱着李蕙朝闻香水榭走了老远。理也不理他。他俊眉一蹙,喃喃自语:“我这是怎么了?”
随即快步赶上。见李墨兮抱着李蕙玩耍,脸上冰封不动的寒冷消散,是难得一见的柔和而耐心,萧悟奇了:“这到底是别人的孩子,你和铃儿怎么都这么疼着?”
李墨兮含笑不语,瞧见木端了茶过来,才把李蕙还给她。木垂眸抱着李蕙离开。
李墨兮才道:“是来送什么的?”
作者有话要说:哇哈哈,萧悟终于出场了,他明珠暗藏了太久了!
而且,中间这段,大家看着眼熟咩?
呵呵,希望大家多多支持此文,藏留评,我都喜欢!
☆、第一百零二章
李墨兮才道:“是来送什么的?”
萧悟端起茶,细细品了一口,不疾不徐道:“那日李鸿要走,煦王画了一幅薛恬的画像送给他。过两日煦王要走了,便又画了一幅,给你们送过来。”
李墨兮端茶的手一顿:“不见那些外国来使了?”
“那些什么乌孙,高丽,大宛的,都在北地,与我们这些偏安江南的有什么关系?”萧悟漫漫道。
他说罢,这水榭中花香似是顿住了。萧悟这话中的“我们”,自然是指煦王和他,在萧悟心中,他和煦王理所当然是“我们”了。从小一起长大的情意,从小一起做过那样多的好事和坏事,都及不上他在江南这三年。
李墨兮面色微凝,萧悟笑意亦是一僵。
倒是李墨兮很快岔开话题,不以为意道:“那可说不准,煦王叔在江南呼风唤雨,深得人心,终一日会回来。”不等萧悟开口,李墨兮已岔开话题:“煦王叔明着是送薛恬的画像,莫不是想让我的王妃勾起‘往事’吧?”
李墨兮“往事”二字加重了音,指的自然是前些日子纷纷攘攘关于江南那座古墓里夫妻的故事。这故事銮铃可能不清楚,李墨兮却清楚得很,当晚,他跟着煦王去了拂风殿,不仅听到了那故事,还亲眼见到了。
那些奇怪的画像。不仅有銮铃自己的,还有銮铃和煦王两人合在一起甜甜蜜蜜的。每一个笑容,每一个眼神,画上女子望着她身边的男子,专注而温柔。
萧悟并不知李墨兮把那些画像都见了,他是第二日早上赶来的。当下见李墨兮眼中闪过一丝火光,打了个哈哈道:“我是不是可以理解为你的话里有酸味儿?”
李墨兮一怔,随即敛了各种情绪,淡淡喝茶。
萧悟望着窗外那一道道微弱的虹,静默片刻,才轻叹一声:“墨兮,我不瞒你,他这次便是冲着铃儿来长安的。但你不必多虑,煦王既已决定放手,便不会缠着铃儿不放。”
李墨兮握杯的手指一紧,指节泛青白。萧悟却是望着他,询问道:“你……究竟是否喜欢着铃儿?”
萧悟接下来要说的话似是为难,他扇了几把扇子,才重重叹一声,一口气道:“或是你还记挂着?我这次回家也见了,的情形不比铃儿好。墨兮,你……到底喜欢哪个?我不想你把两个都伤害了。”
提到萧,李墨兮的身子陡然僵硬,眼眸也飘远,清冷中带上一丝沉重。
“一个是我姐姐,一个是我妹妹,手心手背都是肉,我不想她们任何一个受伤。可,偏偏你只有一个……”萧悟说不下去了,站起来摇着扇子来回踱步。
銮铃梳洗罢,进来就是李墨兮和萧悟一个坐着,一个站着,都烦恼不堪的情形。
“怎么了?”銮铃笑着打趣:“原来这世上还有你们棘手的事吗?”
萧悟踱步的身影顿时停住,他转脸看向銮铃时,面上已有了平日爽朗不羁的笑容。他快步走近銮铃,暧昧一笑:“起这么晚?昨晚累坏了?”
“嗯?”銮铃眉头一蹙:“什么意思?”
萧悟顾左右而言他:“没什么意思,呵呵,就是你每日起这么晚,这都夏王也太纵容你了。”
銮铃总觉萧悟笑得狡诈,她解释道:“没有每天,就是昨晚没睡好,今天才起不来的。”
“嘿嘿,为何没睡好?可是你夫君扰得你睡不好?”萧悟笑得愈发暧昧,愈发狡诈。
“咳咳……”正在喝茶的李墨兮呛住。
銮铃一下明白了萧悟话中意思,又想起昨晚李墨兮那些话,脸上登时火烧火燎。她昨晚没睡好,确实与李蕙无关,因为李蕙昨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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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觉到天亮。她确实是被李墨兮的话弄得回不过神,辗转难眠。
然而,不过,銮铃挑眉:“不是你想的那样,你思想怎么那么不纯洁啊!”
李墨兮勉强把茶咽下去,脸色发青,亦是挑眉,数落道:“有你这样为人兄长的么?在妹妹前一点都不顾忌。”
“……”萧悟双眸凛冽地从銮铃身上扫到李墨兮,又扫回銮铃,憋了半响,难以置信地叫出声:“呵,你们这是夫唱妇随了?我好歹是你们长辈!”他说罢,又对銮铃谆谆教诲:“铃儿,想当年哥哥多疼你”
銮铃瞟了他一眼:“我都忘了,你不知道吗?”
“……”
一时天色黑了。到了晚上。銮铃的心情便有些紧张起来。拾妥当,她照常陪着李蕙在寝殿里玩儿。李墨兮瞧见李蕙仍在,也没出声。銮铃心不在焉,到底不知他昨晚说的话能当真也不能。
李墨兮的话虽少,但向来言出必行,昨晚的话该不是骗她的吧?所以她还是不好意思,洗澡的时候不住盯着她自己上上下下看。
“……我是不是太瘦了?”銮铃忽然想起上次竹说她像骨头的话来。竹抿唇笑:“可是王爷说了什么?”
“……”銮铃脸一红,别扭地移开眼:“没有啊,是,是我自己觉着。”
于是竹在一旁抿着嘴哧哧直笑。
李蕙终于睡着,寝殿里静静的分分秒秒,銮铃迟疑了一下,让侯在一旁的奶娘把李蕙抱走。窗子未关,銮铃和李墨兮都喜欢大敞着窗子,空气流通好,此时,桂树飘香,夜风徐徐吹过,屋子里轻纱帐幔轻轻飘起。
良辰美景,春宵苦短。
銮铃坐在床边上微垂了眼,并不敢去看李墨兮。李墨兮仍是立在书案前写字,一笔一划,一心一意。又过了片刻,銮铃坐得身子发僵,她原本因紧张而出了些汗,此刻被风一吹,只觉得背上嗖嗖泛凉。
李墨兮终于搁笔起身,漫步来到床前。
銮铃呼吸一滞,她不安地动了动麻木的腿脚,下意识闭了眼,这一次再不能想起李暖,再也不能。
似是眸光清淡地望了銮铃片刻。
“你……先睡吧,我出去走走。”终于,李墨兮缓缓吐出一句,声音低沉而疏淡,他说罢,亦没有看銮铃,俊挺的身姿慢慢消失在夜色月光里。
銮铃蓦然睁眼,李墨兮就这样凭空消失了。
他……难道昨晚只是一时玩笑吗?
銮铃僵硬的身子一软,冰凉地发颤,他在耍她吗?她竟当真了?!
李墨兮一夜未归。天将亮时,晨曦微光里才出现他的身影,銮铃拥被坐在那里,一动不动竟也过了一个晚上。李墨兮见銮铃没睡,神色一怔。
銮铃微微笑了:“堂堂都夏王胆子竟这么小?”
李墨兮不语,銮铃又微笑:“銮铃不过一介女子,王爷若不愿,我能强迫得了你吗?王爷竟一个晚上不敢回来。”
李墨兮身上还沾染着菊花台上清冷的夜雾,衣发微微沁湿,似是也冷得很,他绷紧的身子在寂静中轻轻发颤。然而他还是没有说话。
銮铃扯开被子躺下,面朝里躺着,最后道:“今晚还是让蕙儿回来睡,王爷放心。”
殿内沉寂,几乎感觉不到李墨兮的存在。又过了一会儿,才听到他的声音轻轻道:“今日乌孙国王子先到,我们都要去接着,你还能睡会儿养养神。”
天色大亮,行仁殿的寝宫内还是一片安静。美的床帏里一片安静,王儿翻了个身,见寿王还是那么合目而睡,不由又翻了个身。
昨日因为寿王对武惠妃不敬,王儿便和他闹了小小的别扭,谁也不理谁。可现在寿王还是不起床,再不起床,武惠妃要更生气的。王儿憋了一口气,用力推了寿王一把:“快起吧,今日还有正事呢。”
寿王似是睡得熟,没听到,仍呼吸绵长。王儿不由撑起身子,妙目瞪着寿王,恼怒道:“都什么时辰了!再不起我抬脚踹你”
她话音未落,寿王修臂一伸,已把她抱住,翻身压住了她。王儿惊呼一声:“十八郎,你,你……唔……”
寿王埋头,用唇封住了王儿要说出的话。
乌孙国的王子是提前了日子到的,虽说突然,但唐玄宗还是以万分的热情在廷章殿欢迎了他们。诸礼行毕,唐玄宗向乌孙王子介绍他的皇子。
寿王未到。
武惠妃面色铁青地冲进行仁殿,殿中所有宫人内侍垂头战战兢兢,她一路毫无阻碍地进了寝殿。
寝殿内暖玉生香,轻薄的衣物洒了一地,床帏低垂,鸳鸯帐里传来风也雨似的轻吟声。
……他们这是想要气死她吗?!
武惠妃脚下一晃,似是站立不稳。她盯着那床帐子,手颤抖地一指,最后说不出话,踉跄着退了出去。
☆、第一百零三章
飞琼殿,夜宴,歌舞笙箫。
寿王善弄箫,唐玄宗四处寻望,仍是未见到寿王,笑容微敛:“瑁儿呢?”
武惠妃替唐玄宗斟酒,笑容柔婉:“他今日身子不适,臣妾去看了看,便没有让他过来。”唐玄宗“唔”了声,便也没有再问。
唐玄宗看向李墨兮:“墨儿,你擅舞剑,就舞一段让乌孙王子瞧瞧。”李墨兮起身领旨,唐玄宗又命高力士取了一把上好的琵琶:“给都夏王妃,让她为都夏王奏乐!”
銮铃正喝酒,听到唐玄宗的话,微微一笑,便抱过琵琶,有些醉意朦胧了。
武惠妃见此,把手中的酒盏往桌上轻轻一搁,眸色微冷。
行仁殿内,寿王随意披了件薄衫,推窗望月,独自一人喝酒。骊山上空,隐约有铮然泠泠的琵琶飘远,像是飞上幽深的星空。他回眸望一眼床上仍在睡着的王儿,神情落寞而愧疚。整整一日的缠绵,她……累坏了吧?
“娘娘……”安静中传来小宫女胆怯的声音。寿王握杯的手一顿,月光下的身子也僵了一僵。
武惠妃独自一人走进来。
她美丽的脸上没有怒意,也没有冰冷,只是柔柔地望着面前冷冷的她的儿子。她慢慢走近。寿王并不看她,倦倦地坐下,自顾喝着酒。
“瑁儿。”武惠妃垂眸。
静默片刻,她柔声道:“是母亲错了。”
寿王一怔。
武惠妃眼眸氲湿,又道:“你以后别再这样了,母亲……心疼,你得好好照料你的身子,以后再别这样……”
“母亲以后再不逼你了,你不愿做皇上,不想争皇位,母亲再不逼你了。只要你好好的,只要你好好对母亲,母亲什么都不求了”
“母亲再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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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可伤害别人。”寿王终于出声。
武惠妃忙不迭点头,泪落下来,只是伤心地望着寿王,她的儿子,她哽咽道:“你是母亲心里最重要的,母亲做一切都是为了你,既是你不喜欢,母亲再也……不会了。”
寿王听武惠妃终于说出了这些话,眼神动容,他犹疑一下,又沉声道:“母亲记着今日的话,若是母亲再犯,儿臣定然不会再原谅。”
武惠妃瞧出寿王面上的决绝而坚定,异乎寻常的决绝而坚定。一阵冷寒袭上心头,然而她还是微闭了眼,点点头。寿王见武惠妃满脸是泪,叹息一声,他起身跪在武惠妃脚边,苦涩道:“母亲,儿臣并不是要逼迫母亲,儿臣再也受不了这么一个个人受到伤害,儿臣不想看到母亲去做这些事,儿臣不想要那皇位,儿臣只想在母亲身边孝顺母亲,做个好儿子……”
武惠妃手指轻颤地抚摸着寿王清冷的面颊,含泪点点头,她的瑁儿,她的瑁儿终于长大了……
一眼瞧见桌上空空的酒盏,武惠妃眉头紧蹙,心疼道:“什么都没吃,就这么喝酒么?”她忙扶寿王站起,责怪道:“快出去吃些东西,真是的,怎么这样大了,还是孩子一样,都不会照料自己……”
寿王闻言,面上有了一丝笑,又成了柔和温润,他看一眼床上熟睡的王儿,顿时不好意思起来:“母亲先出去吧,儿臣换件衣服。”武惠妃微微一笑,柔声道:“儿若是倦着,就让她睡吧,咱们母子俩好好吃一顿。”
“嗯。”寿王重重点头。
母子俩谁也没提飞琼殿的热闹景象,也都没有提这两日的隔阂,甚至刚刚那个含泪威逼的约定。
毕竟是母子。两人相对坐在月光下,玉壶清酒,美味小菜。寿王真是饿了,又终于亲见武惠妃答应了他,心中轻松,心情便也好了,当下吃的十分开心。
很久没有这样了,寿王四岁的时候被带去了宁王府,由宁王代为抚养。而唐玄宗把李墨兮送到她身边让她照顾。遥远隔着,她的担忧,她的思念,丝丝缕缕日日夜夜绞割着她的心。偏偏她还要做出一副喜欢李墨兮的样子,对李墨兮疼爱有加。
等寿王再回到她身边,已是个十三岁的翩翩少年,温柔如玉,彬彬有礼。她心中狂喜,然而她面子上什么都没说,忍着,忍着,她得忍着。
忍……啊忍。
她得把李墨兮当做她自己亲生的儿子来对待,她只能把亲生儿子当成一般皇子来对待,她怎能不恨?
她得保护她的孩子,她得把欠她孩子的全都还给他,虽然这个孩子傻子一样,什么都不知道,什么都不说,像是很高兴一样,整日和李墨兮黏在一起,倒是果真把李墨兮当成亲弟弟一般。
寿王吃饱了,又斟酒来喝,武惠妃凝眉道:“别喝酒了,喝茶吧,今日酒喝得够多了。”说话间,她命人上茶。
寿王听话的放下酒杯,端起茶盏,他抬眼直视着武惠妃,眸光清湛认真,他柔和道:“母亲,以后的事让儿臣来操心,您便安心做您的惠妃娘娘,儿臣会好好孝顺父皇和你。”
武惠妃满目疼惜:“傻孩子。”
寿王微一笑:“儿臣够幸福了,儿臣很满足,有疼爱自己的父母,有爱护自己的妻子,儿臣不想再要其他的了……其他那些,就让给墨兮吧。”他说罢,仰起脸把手中茶一口饮尽,确实渴了。
武惠妃的手微微拳紧。
寿王喝了茶,登时一阵困乏上来,他揉了揉眼。武惠妃见状,柔声道:“也累了,今儿早早睡吧,明儿早些起床。”寿王打了个呵欠,点点头。武惠妃朝一旁的宫女递了眼色,登时有人上前扶他回房休息。
武惠妃这才慢慢站起身,夜色掀起她华丽的衣衫,她眸光看向飞琼殿的方向。冷声对身后的宫女吩咐:“叫王妃起床吧,睡得也差不多了。”
李墨兮舞毕,銮铃手中琵琶一停,两人目光在空中堪堪相遇,又不约而同分开。他俩配合得十分默契,便像是初见未知时的第一次,然而两人眼中均无欢喜。萧悟在一旁看着,禁不住“咦”了声。因为乌孙王子的提前到来,煦王的行程便被耽搁,一时无法脱身回江南,便滞留下来。
当下见萧悟愁眉不展,煦王微微笑道:“你又有何担心的?墨兮心中定然是有她,若不然,以墨兮的性子,不会为她做这么多事。”
萧悟在对銮铃一事上对煦王始终怀有歉意,是他撺掇煦王来这儿找銮铃的,没想到銮铃已嫁了人。他轻叹:“王爷,属下……十分抱歉!”
煦王自顾低头斟饮,优雅而恬淡,坐在浮华喧闹的大殿中,恍若落尘谪仙。他并不看身侧不远处的銮铃,替萧悟斟了一杯,缓缓道:“你何歉意之有?你为我找到了她,我已是很满足。”
萧悟不语,只仰头喝酒,也为煦王斟了一杯。
銮铃喝酒喝得意兴阑珊,她对那乌孙王子也没多大兴趣,倒是那乌孙王子频频看她。她心中颇不耐,把酒杯一掷,向李墨兮说句:“我累了,先回去休息。”
李墨兮没有拦着,见銮铃走远,才吩咐风冽跟着。
见銮铃脚步不稳,竹在一旁扶着,担忧道:“小姐,你喝多了么?怎么了?”銮铃一把推开竹,踉跄往前走了两步,腿上一软,坐在太息池边的一块大石上。
菊花台就在夜色遥遥的对面,水面薄雾空,月光倾洒,銮铃仰头看看那清淡月色,醉笑句:“儿,你说那月亮那么好,可他怎么就那么远啊?明明瞧着近了,眨眼又跑了?世道不公,世道不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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