夹缝阳光
时间:2023-05-22 来源: 作者:鹿卢凝风
手无缚鸡之力的王崇文被吓得魂飞魄散,当他尖叫着逃跑时,被女鬼发现了,女鬼转身抓住他,将他的心脏挖了出来。
弟弟和师父终于赶到,联手杀死了女鬼。后来,救夫心切的妻子陈氏在师父的指点下找到一名乞丐,忍受食痰之辱,最终咳吐出丈夫的心,王生因而得救。
所有的村民大多第一次看恐怖片,又处在愚昧偏僻不开化的小乡村,纯朴善良的人们迷信鬼神,认为它们掌管着人类的生死。当看到如此贤惠的陈氏几乎被王崇文杀害时,人们咒骂着。
当看到女鬼显露出真相时,人们张大了嘴巴,仰天现出一个个黑洞,仿佛被抽走了灵魂,都被吓傻了。
当电影散场后,我和张天津谁也没说话,趁着人们未散尽,在黑夜里快速飞奔着跑回家,我估计他是想早点回去换裤子。
那天晚上我做了一晚上噩梦,梦见一个个女鬼伸着利爪青面獠牙向我扑来,把我的心脏挖走了。惊醒之后冷汗淋漓。之后的很长时间,晚上独自不敢出门,去院子尿尿也不敢去。有时躺在炕上,盯着屋顶,或瞄向窗户,那里都会浮现出女鬼那骇人的脸皮。
后来,电影在附近几个村子轮流放映,把邻村一个70岁的老太太当场吓死了,放映被迫中断。
再后来,影片被禁,永远被锁在中国电影资料馆里,即使再看到的,也是不再那么吓人的删减版。
第21章 切驴蹄子钉牛掌
“切驴蹄子,钉牛掌……”
每到农忙前夕,街上总传来这样的叫喊声。
我们村子里基本无人养马,顶多养个骡,小而偏僻的乡村,男人们瘦弱而矮小,怕是驾驭不了马这种大动物,马看上去的威风凛凛,那股气势就把男人吓傻了。骡子就不同,体型较马小,比驴大,而且不能生育,性情温和。
村子里养驴和养牛居多,几乎半数人喂驴,半数人喂牛,有的还喂两只。牛和驴,是农耕的好帮手,在机械大面积铺开之前,在土里刨食儿的庄稼汉根本离不开它们。
有的人家汉子懒,胆小又小,轻易不帮牲口修剪蹄子,导致牛蹄子又长又尖,趾缝里满是烂泥和牛粪,走路一瘸一拐让人恶心。懒婆娘露出烂鞋的脚趾也不过如此。驴的蹄子也一样,长时间不切就铺展开去,蹄面裂开几瓣,劈口深入血肉,塞满秽物,一头漂亮的驴变成了跛驴。
所以,骡、牛、驴都要切蹄子钉掌,仿佛为它们洗脚穿新鞋,护住脚丫子。
我们这一带给牛钉掌的有两个人,一胖一瘦,两人为师徒关系,分别骑一辆破旧的自行车。瘦徒弟的自行车后架子上载着一个木筐,里面盛着铲蹄子钉掌的用具和蹄铁、蹄钉之类的东西,师傅的后衣架上仅载着一只壮实的木凳,二尺多高,钉掌时用来支撑牛蹄子。
师徒二人进村后大声吆喝着,村民们陆续将牛、驴牵出来拴在树上,谈好价钱之后便去忙别的事情了,师徒二人开始工作。人们听到“叮叮当当”的钉掌声,都来观看。
只见瘦徒弟将牛从树上解下,帮它戴上捂眼布,这样,牛看不到人们的动作,便会安分下来,站在那里不动。此时,徒弟走到牛的外围,用手轻挠牛的左前腿,待牛感到十分舒服时,徒弟出其不意,捉起牛的前腿,另外一只手从腰间摸出一只绳套,把扳起来的牛前腿套牢。
牛的这条腿落不下来了,变成只有三条腿站立的牛,很容易被放倒在地。接着,徒弟用麻绳将牛的左后腿挽住,用力向后拽,牛会慢慢倒下去。牛不知所措,意识到危险来临,百般挣扎着想要站起来。
师傅瞅准机会,一扑而上帮助徒弟捆住所有牛腿。这点上,还有老牛顺意,因为经历过多次钉掌,便尽力配合师徒二人,慢慢地卧在地上,任师徒两人为它换“新鞋”。
牛被捆牢后,徒弟将牛腿搬起,默契的师傅“啪嗒”一声将木凳排在牛腿之下。这木凳不但壮实,而且凳面上钉着一只旧布鞋的鞋底儿,这样,就不会把牛腿硌疼了。
一切就绪,师傅会用羊角锤和一块顶部带弯钩的半尺长的铁尺,将牛蹄上的残掌起下来,再用锋利的铲刀把蹄子铲出新的平面,以便于钉掌。每当钉掌师傅取下残掌扔在一旁时,我们小伙伴便会哄然去抢,因为用它可以换糖豆。
四只铲平的牛蹄高高支在木凳上,干净漂亮,钉掌师傅要开始钉掌了。他取出一只铁掌,在蹄上比划着,然后左手摁铁掌,右手捏出铁钉,插在铁掌的钉眼里,再用羊角锤敲击蹄钉,声音“叮叮当当”相当动人。
蹄钉没入牛蹄后,羊角锤敲在蹄铁上,声音大了许多。师傅半眯着眼睛,瞅瞅老牛,再瞅瞅蹄铁,开始有节奏地敲打整个蹄铁,仿佛音乐响起,老牛也会半眯着眼睛享受着。小伙伴受到吸引,逐渐向老牛靠近。
张天津最是好奇,每次挤到最里面,问这问那,跟师徒两人热情地攀谈着,往往会妨碍到师傅的工作,师傅常常吓唬他:“来,大家帮忙将他捆起来,也钉上铁掌!”徒弟跃跃欲试,向张天津扑来,张天津立马跑开了,躲得远远得,引来大家的一片笑声。
敲击声停止了,牛换上了“新鞋”。村民付好工钱,“里里里、外外外……”地喊着吆牛回家。
我家也养着一头大驴,每隔一段时间,大驴也需要修脚钉掌,但父亲从不雇用钉掌师傅,通常自己完成。每到为大驴切蹄、钉掌之前,父亲先在集市上买来蹄铁,再找个时间将镰刀磨得飞快,然后带着镰刀和蹄铁,牵着大驴来到陈长胜的屋后。
屋后的崖头上种着一排粗大的榆树,父亲把缰绳拴在一棵大树上。大驴一声不响,多次合作,彼此信任,配合默契。估计当它看到父亲手中的镰刀时,心里面已经舒服地跳起舞来了。但它毫不激动,似乎经过多年的历练,早已看淡了生死悲喜。
父亲娴熟地弯下腰去,抓住大驴右前腿的蹄弯处,仿佛轻轻捡起落在地上的东西,将右前蹄提了起来,蹄底朝上。
“嗯,是够长够脏的了,原先的蹄铁都他娘的快磨平了。”父亲对着站在旁边的我喃喃自语着,拿起镰刀下手了。大驴连动也没动,似乎主动抬起脚踝,并自然而然将全身的重量均匀分摊到其他三条腿上。
“唰”一声响,镰刀的亮光闪了一下,一块厚而肮脏的驴蹄远远地飞了出去。“唰唰唰唰……”驴蹄变得干净整齐,露出里面鲜艳的青灰色。
“哟!”父亲叹了一下,“坏了,用力过猛切狠了,有点出血了。”我凑上前去看,提防着镰刀,看到青灰色的蹄底上,渗出了微微血迹。大驴象征性地挣扎了一下,那意思分明提醒着:“喂,小心点儿,这活都干了多少年了……”
父亲抱歉地看看大驴,再将蹄碗尖锐的外边缘削平,使其看起来仿佛茶几上钢化玻璃的钝化外缘。这时,父亲命我拿来一张小凳。
父亲将这只驴蹄放在小凳上,仍然蹄面朝上,拿起一块蹄铁照量半天,找准位置,又拿起一枚小铁钉和一把小铁锤。父亲每挥动一下小锤,每敲动一下铁钉,我就跳跃一次,感觉那小铁钉钉到我的脚心里。
四只驴蹄终于都钉好了,父亲出了一身汗,但看到四只整洁漂亮的驴蹄儿,父亲笑了。那真是杰作!比外乡来钉铁掌的钉得强多了。
“特腾愣……”大驴低头看看脚掌,绕着树走了几圈,向天喷了几个响鼻,表示很满意。
第22章 赊小鸡
“赊小鸡了,赊小鸡了呵……”
听到赊小鸡的叫卖声,母亲兴奋起来,跃跃欲试。还未跑出门去,斜对门的洪洋娘就跑到我家来了。
“赊小鸡了,听见没?咱们一块儿赊小**?”母亲还未开口,她就开口了。赊小鸡的叫声越来越远,害怕它会消失不见。
“好啊。”我母亲说。
赊小鸡儿,顾名思义,重在“赊”字,并不给钱。春天先赊小鸡儿,秋后再算总账,视其小鸡的性别付钱。洪洋娘快速跑出去喊住了赊小鸡的买卖人。
“多少钱一只?”母亲问赊鸡人。
“母鸡两块一只,每十只母鸡搭一只公鸡。”
“能确保鸡的公母吗?”
“我们就是做这行的,能不辨公母?”赊鸡人信誓旦旦。
“好,卸下来看看。”
赊鸡人见来了生意,支下自行车,揭开三层竹笼的最上层盖子,他将最上一层竹屉双手端下来,放到地上,屉里的小鸡毛绒绒的,欢躁着。“叽叽叽……叽叽叽……”
我凑上前去,看那些小鸡,那些小鸡颤颤微微的,打着哆嗦,挤在一处,噤若寒蝉。有的欢躁着,仿佛一朵绒球滚来滚去。有的翅膀上有些花点儿,仿佛画家点染的丹青。我伸出手抚向一只小鸡,它们并不接受我,挤攘着,聚在一起。我捉住一只擎在手里,凑向它坚硬的小嘴,小鸡退缩着,“叽叽”地叫着。
“小心点儿啊,别捏死了。”赊鸡人小气地叮嘱着,很紧张的样子。母亲和洪洋嫂子却没在意。
“嗯。”我答应着,这么可爱的小鸡,我怎么舍得伤害它们呢。
“要几只公几只母啊?”赊鸡人问着母亲。
“十对母,一对公。”母亲答道。
“好搭配啊!”赊鸡人夸着母亲。也不知道他说的是真是假。母亲却很满意。亲眼看着赊鸡人捡出一只只小鸡,放入我们的筐里。
赊鸡人抓起一只,翻过手掌,小鸡的腹部就暴露在眼前。只消一眼,赊鸡人即刻作出了鉴定。“这只是母的。”接着把那只放入我们的竹筐。他这样挑挑拣拣,我们的竹筐涌动着的小生命越来越多。
我很纳闷,他竟然能够根据小鸡的腹部快速辨识小鸡的公母。我站在旁边,望着我们的竹筐,在思忖着该不该怀疑赊鸡人判断的准确性。我望了望母亲,母亲会意了。
“不要担心小鸡的公母,他们不会弄错的。况且,倘若弄错了,他们是不会收钱的。另外,在一周内养不活的话他们都不要钱。”母亲说。
“是啊。弄错了或养不活我们就赔大了,白耽误工夫,还免费送鸡。”赊鸡人自我解嘲地说。
“到时候他们一走了之,我们又有什么办法?”我问。
“傻孩子,说人傻吧你还不信。他们现在不要钱的,等将鸡养到秋后,他们才来验鸡收钱。”母亲嘲笑着我。
“那,他们就不担心我们撒谎使诈吗?”我问。
“你是说我们会抵赖说小鸡全是公的或都没养活是吗?”洪洋嫂子说。
“是啊。”我回答。
“他们秋后来收钱时按照赊鸡记录清单会挨家挨户查看……你家养多少鸡,多少公鸡,多少母鸡,什么品种他们还不明白嘛!”洪洋嫂子解释说。我想了想,应该是这道理。后来想想仍是有很多破绽。比如,在他们来收钱之前,将赊的他们的所有鸡移到没赊他们鸡的鸡圈里,并在赊鸡人来时就说鸡一个都养不活,全都死了。我把这个疑问再次提了出来。
“你知道的,赊鸡的村民不止一家,他家能养活,你家为啥养不活呢?”洪洋嫂子说。你得承认,洪洋嫂子诚实正直。
他们说得很有道理,但我对此持怀疑态度,遇到有举家外迁的人家,赊鸡人不就傻眼了吗?但我没说。
正在热火朝天的捉鸡当中,陈祥家婶子也跑来凑热闹,见我们赊鸡,她也吵着赊鸡。渐渐地,更多的人围上来,一个小时之后,赊鸡人三层竹屉的小鸡全部售罄。赊鸡人一一记下赊鸡村民、所赊数量及小鸡性别,豪言壮语对自己家的小鸡粉饰了一番,骑着空车满意地离去。
我得承认,母亲养鸡的确有一套,她养的鸡肥肥嫩嫩,成活率极高,在我们所赊的二十二只鸡里,只死了一只小母鸡。洪洋嫂子也是精细的人,养死了三只小鸡。最惨的是陈祥家,她家赊的小鸡全军覆没。
陈祥家婶子忿忿不平,挨家串户声讨和抗议着赊鸡人,诋毁着赊鸡人赊给了她家一群病鸡。她自然首先跑到我家来,撺掇着我的母亲秋后不要给那赊鸡人该死的赊鸡钱。母亲对她指指我家鸡圈内活蹦乱跳的小鸡们。
“面对着只死过一只的鸡棚里活蹦乱跳的小鸡们,你觉得我支持你合适吗?”母亲说。陈祥婶子无话可说。无标之下跑到洪洋嫂子家去,同样发了一通牢骚。
“只要有一只活着,就要交一只的钱,倘若不交就是赖账,那是不对的。”洪洋嫂子义正辞严地说。
“可是我们家的小鸡都死了,还不能证明什么吗?”陈祥婶子委屈地问。或者只是装着委屈。
“只要所有赊鸡的家庭住户中有百分之八十的小鸡活得好好的,就足以证明赊鸡人的小鸡没问题。”洪洋嫂子又说。话还没说完,陈祥婶子悻悻地离开了。
小鸡的变化令人惊异,那毛绒绒的线团渐渐长大,仿佛代价般生出翅膀,褪去绒毛,变得瘦弱而强悍,渐渐地,变得优美而干练。
秋后的一天,赊鸡人来到我们村,以我家和洪洋嫂子家为据点向处延伸,试图收取赊鸡费。大多数人都收上来了,唯独陈祥婶子百般赖皮,就是不交。
“这么多人赊鸡,总计有九十多的成活率,这充分证明我的鸡没问题,而是你的喂养有问题。另外,我还告诉你,我的鸡是最新的品种,上面有神秘而常人不易发现的标志,我的鸡我最认识。你声称赊我的鸡全都死掉了,那为何你的鸡圈里还有五只我赊给你的新品种鸡呢?”
赊鸡人的一番话使陈祥婶子哑口无言,乖乖地交齐了赊鸡费。
第23章 孵小鸡
“世界上是先有蛋呢?还是先有鸡呢?”每当我站在院子里,看那些鸡飞得到处都是,形状各异的鸡屎屙满遍地,简直无法下脚时,我就想到这个问题。
尤其是从院墙边的草垛里偶尔捡出一两只温热的鸡蛋时,这个想法更加强烈。
“傻孩子!朝巴!闲得没事儿干!问这种没用的问题!”母亲回答。每当我问出这个问题,得到的总是类似的回答。
后来我渐渐明白了,父母们在面对“傻孩子”提出的令他们回答不上来的“傻”问题,语重心长地回骂一声“傻孩子”是最好的回答,至少能堵住孩子的“傻”嘴。
“管他先有蛋,还是先有鸡,”我握着一只带着母鸡体温的鸡蛋向屋子里走去,边走边想,“有鸡蛋和鸡吃就不错了。”
母亲接过蛋,那蛋干净得像从天上刚刚掉下来的一枚小星星,漂亮得无以复加。“哦,这是那只芦花大母鸡下的。”母亲说。
“你怎么知道?”我好奇地问母亲。
“我从小到大扒拉它们,它们每个的脾气禀性我都知道,何况是哪只蛋出自哪只鸡!”母亲说,“另外你看,那只芦花大母鸡正在院子里骄傲地宣示呢!”
我一眼望去,果然,那只芦花大母鸡“哥哥打,哥哥打”叫个不停,并忽闪着翅膀,仿佛一位头胎生了一个男娃的女人。
“哗”一声响,母亲向院子里撒出一把粮食,砸在芦花大母鸡的背上,“扑棱棱”几声,所有的公鸡母鸡转瞬间扑过来抢食那些粮食。有几只母鸡啄向芦花的背部,吃它背上的粮食粒儿。一只正在下蛋的母鸡也忘乎所以地跑过来,屁股上还衔着一枚鸡蛋,一小部分露在外面。
“那只黄花大母鸡咋不下蛋了?”母亲问。她捏着我刚拿给她的那只蛋仔细端详,自言自语着。
“咋不下蛋?你不看我天天捡蛋吗?”我问。
“不对。哪只母亲下啥样的蛋,多久下一次蛋,甚至下多大的蛋我都一清二楚……可是这已经好几天了,唯独不见黄花大母鸡的蛋。”母亲说。
我望望院子里,院子里所有的鸡走来走去,唯独不见“黄花”,更别说它下的蛋。母亲“哗”一声又撒出一把粮食,所有的鸡顷刻间围拢上来,“黄花”还是没有出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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