夹缝阳光
时间:2023-05-22 来源: 作者:鹿卢凝风
“发现个球!”我嘴硬着,但是我心里也在发虚,再也不敢望向缝隙了,不过我说,“快要上课了,咱们还是下去吧。”于是我抢先跨向巨大的枝杈,顺着树干向下溜去。
“等等我,”张天津说着,“你下那么快干嘛!”
“滚你的吧!”我说。我已经出溜到了地面上,抬头望着张天津那肥大的屁股。
“哎哟!”突然响起张天津的叫喊声,停在半空不动了,前不着顶,后不着底,悬在那里直哼哼,“唉哟唉哟,救命啊,救命啊。”
“咋了?”我问道,我以为他在跟我耍着玩,“还不快下来,马上就打铃了!”
“救我啊,小强哥,”张天津哀嚎着说,“我下不来了!”
“怎么了?”
“一根伸出来的树杈子插进我的肚皮了,我被挂住了,”张天津有气无力地哀嚎着,大哭了出来,“救我啊,小强哥,我喘不上气了,再不救我我就开膛破肚了。”
他说得很吓人,竟然学会了“开膛破肚”这个词儿,天知道他是从哪里学来的。后来我才想到他爹跟他大爷张祖尧曾一块杀过猪,他一定是从他大爷那听来的。看来他没有骗我,他说得一定是真的,再说他跟我开玩笑也没有能力将他那肥胖的身体挂在树上那么久。
“那咋办啊!”我也慌了。从爬上树去提心吊胆,到慌里慌张地下树,我也用完了所有的力气,不可能再爬上去救他。“你等等啊!”我说。然后我快速跑到胡同里,看有没有成人在那里。还好,我看到了吴奎正在胡同里。
“吴奎,”我大叫着,因为他辈分低,论辈他得叫我叔,所以我就直呼其名了,“救命啊,有人挂在树上了,再不救他他就要开膛破肚了!”真开心,我也学会了“开膛破肚”这个词儿。
“啥……啥啊?”吴奎有点结巴,好不容易问出话来。
“你快来。”我说完之后,拉着他快速跑到那棵大树前,指了指挂在上面哀嚎的张天津。张天津挂在那里已经好久了,那个样子让我想起过年赶集挂在铁钩子上被剥掉毛皮的死狗,翻着两只眼儿,白眼珠多,黑眼珠少,真得快要不行了。
“他……他……他怎么了?”吴奎问,“为……为……啥他……他……不下来?”
“他下不来了,他被树杈子插进肚皮了,”我急切地说,“再不把他弄下来,树杈子就要把他插死了。”
吴奎瞬间明白了。他正值壮年,看此情形再容不得多想,于是伸出双手,“呸呸”向掌心里吐了两口唾沫,抻了抻裤子,跃上大树很快向上面爬去,他爬到被挂着的张天津下方的屁股部位,然后命令道:“张天津,赶快深吸一口气,准备好,我现在就把你向上使劲一托,你趁着向上的力量赶紧从那根树杈子上蹿下来,然后再慢慢地爬下来。”
难得,在紧急时刻,吴奎竟然不再结巴了,话说得可溜了。我听见张天津有气无力地“嗯”了一声。
“准备好了吗?”吴奎说,“我数到一二三,一……二……三!”说完,吴奎单手顶着张天津的大屁股使劲向上托去,张天津使出最后的力气大吼一声,终于脱离了那根树杈。并且他还配合着肚皮从树杈上拔出来的巨痛大吼了一声。“啊!”脱险后,他躲到树杈一边,抱着树干喘着粗气。
“树杈出来了吗?”吴奎问。
“出来了。”张天津死里逃生地说,“但我没劲了,我下不去了。”
“不要紧,我帮你下来。我现在就开始慢慢向下,”吴奎说,“你也慢慢向下,你的屁股慢慢顶着我的头顶,我们一块儿慢慢……下……下滑吧。”吴奎又结巴了。
张天津依言而行。我在下面看着他们觉得好笑,因为我看到张天津那肥大的屁股顶在吴奎的头顶上,仿佛耍把戏的“猴子坐橛”,两个连体怪物一般,慢慢从树干上蹭下来。我在想,张天津啊张天津,你这时候可别大小便失禁啊!
吴奎站在树下叉着腰喘着粗气。而张天津则完全堆在树下,翻着白眼儿喘着粗气,裸露出的肚皮上有一只大眼儿,上面还挂着一些木头的碎沫子。好在血不是太多,仅仅戳破了肚皮而已,没有伤着内脏。不幸中的万幸。
“还能上学吗?”休息了一会儿,我问张天津。
此时,张天津也渐渐恢复了体力,他一骨碌坐了起来,看了看并没流太多血的肚皮,说:“不要紧,我还能上学。我要是不去上学,这个时候挺着个破了的肚子回家,我爸爸会不会砸死我!”
我悲哀地摇了摇头,叹了一口气。
“我说你……你们啊,你们真……真……真大胆,”吴奎这时也缓过气来,批评着我们,“这么高……高……的树,要是从上面直接掉下来,你们还不摔碎了个屁的呀!”
面对着他的帮忙,我们也不好说什么。那时的我们也不懂说谢谢,于是什么也没说,只是低着头尽量表现出悔恨的样子。吴奎见到我们这样,以为我们听到了他的劝告,于是满意地离开了。“下次不要爬树了啊!”离开之前,就像大多数成人那样,依然是扔下一句劝告。
“好的,我们再也不敢爬树了。”我说。张天津也附和着。
我拉起张天津一瘸一拐地向学校走去。“以后还敢爬树吗?”我扶着张天津边走边问。
“敢!”张天津望了望四周无人,然后斩钉截铁地说,我向他竖起了大拇指。
第57章 大驴生崽了
大驴再有一个月就要临产了。一天,父亲牵着大驴带我到野外去放驴。在大荒场里,父亲把缰绳盘在大驴脖子上,让它自由自地地在荒场里漫步,选择自己喜欢的青草。大驴不紧不慢地啃食着青草,父亲则蹲在一处堑沿上抽烟,我没事可干,满地里奔跑着捉蚂蚱。
后来跑累了,天近晌午,我跑回到父亲身边。大驴似乎吃饱了,慵懒地卧在我们面前,闭着眼睛打盹。它的肚子实在是太大了,仿佛一只大气球附在那里,随时要升起来似的。“你看,大驴的肚皮不会爆炸了吧?”父亲笑着说。我看了看,也开心地笑了。
和父亲相处的时光太少了,相处的时候笑容也太少,所以,这个开心的笑被我永远珍藏在记忆里。
一个月很快过去了,有一天上午,父亲兴奋地冲进屋子里叫着说:“快去看,大驴要生小驴了。”我赶快跑出屋门,来到驴棚里。大驴不安地走动着,屁股那里明显通红发胀。父亲将大驴牵出来,将缰绳缠在它的脖子上,由它随意走动。大驴很聪明,就在大树的阴凉下静静地站立着,默默酝酿着。
忽然,大驴肚子动了一下,似乎在用力,它的屁股又大张了一下。“它正在运劲,小驴马上就要出生了。”父亲说。
大驴持续用力,翘起尾巴,一会儿站起来,一会儿卧在地上,焦躁不安,来回地转圈,那样子非常痛苦。我着实替它捏着一把汗。这时,大驴完全躺了下来,将巨大的脸部贴着地面,侧伸着一根前腿一根后腿。使劲抻着、挣扎着。不一会儿,它意欲起身,却只是翻了个身,向那边侧躺着,继续抻着腿,看样子痕苦万分。
接着,大驴站了起来,翘着尾巴。接着又侧躺着。使劲用力。突然,我惊讶地发现,在大驴的屁股那里,出现了两只小驴的蹄子,并裹着一只薄薄的亮皮,里面还有一包浑浊的水。大驴痛苦地挣扎着。
这时,村里的兽医被请来了,他立即下手,在侧卧着的大驴屁股后,两手抓着小驴的两只小蹄子,轻柔地向外拽着。
过了好长时间,似乎很漫长,我们焦急地等待着。接着,在兽医的帮助下,在有过生育多胎经验的大驴的努力下,小驴慢慢露出了脑袋。兽医面部凝重,不敢有丝毫大意,努力着帮着大驴。又过了一会儿,小驴的的身体慢慢露了出来,最后整个小驴降生了。大驴松了一口气,我们也松了一口气,大驴累的瘫倒在地上。
兽医拍拍手,面部轻松起来,站在那里,和我们一块望着小驴。小驴趴在那里,想挣扎着站起来,但没有成功。它身上湿漉漉的。这时大驴凑过来,为它轻轻地舔舐着皮毛。舔过一阵子后,小驴的皮毛渐渐蓬松起来,从一个湿漉漉的小家伙变成了一只毛色蓬松的可爱的小驴。小驴仍试图站立着。
“刚出生的小驴都得拜四方,拜完四方才能起来。”兽医说。
“什么叫拜四方?”我问兽医。
“就是,它不断想站起来,但它的蹄子外部还包绕着一层肉蹄,这层肉蹄软软的,使小驴站立不稳,只有将那层多余的肉蹄踢掉了,它才能站起来。这肉蹄可以防止它在肚子里伤着母驴。它站起来又跌倒,跌倒了再站起来,踢掉肉蹄的过程中,不知跪在那里面朝了多少个方向,因此叫做拜四方。”
终于,在大驴的帮助下,小驴踢掉了它的肉蹄,颤颤微微站了起来,我不禁欢呼起来。又过了一些时间,小驴不仅站得很稳,而且还在院子里撒欢了。我很高兴,情不自禁地走上去,想要摸一摸小驴。就在我刚刚摸到小驴耳朵的时候,后面的大驴突然冲上来,在我的肩头上狠狠咬了一口,衣服都撕破了。我大叫一声,蹿出大驴的攻击范围,让父亲帮忙查看肩上的伤口。
“破皮了,”父亲说,“好家伙,咬得还不浅,你去赤脚医生吴长龄那里上点药吧,别伤风了。”我依言而去。
我去吴长龄那里,告诉他被大驴咬了,他取出消毒药水帮我消毒,然后包扎了起来。我摸着稍稍缓解疼痛的伤口,却一点也不生大驴的气,因为我知道,它是怕我伤害它的宝贝。
后来,我将这个消息告诉了窦峰,我以为他会惊叹一声,至少佩服一下我的勇气,但他没有,他只平静地说:“这算啥!我都被驴踢过。”
我问他详细情况,他骄傲地告诉了我。
那天,窦峰牵着驴回家,驴可能因为耕了一大片地累得要命,所以在路上走得很疲惫,脚步缓慢。窦峰很着急,因为他渴了,急欲想回家喝水,于是狠劲儿牵着大驴往家赶。谁想到他牵着大驴走过一片沙土时,大驴不走了,“扑通”一下扑在沙土里。
驴是最喜欢沙土的,尤其是在大街上,由车来人往踏出的一片低洼处的细如粉末的尘土。大驴在里面打了个滚,感到特别舒服,特别解乏,惬意地打了几个响鼻。
窦峰非常着急,大驴却不走了,趴在沙土里休息着,迟迟不站起来。窦峰不干了,他渴得嗓子冒烟,于是狠命地扯着大驴,挥动手中的柳条抽打着大驴。大驴十分生气,在被拉起来后发疯了,它转过屁股去,抬起两只后蹄猛然踢向了窦峰。窦峰猝不及防,被踢中了眼角,他的眼眶立刻被踢裂了,血水刷一下子流下来,滴落到衣服上。
窦峰当时吓傻了,他双手抱住了脸叫喊着,大驴趁着这当口撒开四蹄跑走了,老马识途,老驴也识途,大驴转眼跑回了自己家里。当疼痛暂时减缓一些时,窦峰捂着脸回到了家,立刻被家人送去了吴长龄那里。吴长龄清理了伤口之后,才松了一口气。原来大驴的蹄子整个扣在了窦峰的眼上,没有伤着他的眼睛,只是在他的眼眶边缘开了一个大口子。
后来,窦峰伤好了,在他的眼眶那里却留下了一个“小月亮”,那是被大驴踢后留下的伤疤。这个“小月亮”将会伴随他终生。
“哼,老子差点被踢瞎了,我说你被咬了一口根本不算什么吧!”窦峰最后说。
我低下头,承认我的伤确实算不上什么。
第58章 窦峰家种蘑菇
我们的小乡村尽管闭塞贫穷,经济来源却有所不同,并不是清一色的土里刨食儿。
我家算是土里刨食儿,但并不纯粹,土地并不多,却总是草比苗高,我甚至觉得土地完全被我们糟蹋了。二爷算是一个正儿八经的土里蚀食者。张天津家不算,他老爸天天在外做生意。窦峰一家除了土里刨食之外,还经营另一项副业:种蘑菇。
这是个新兴的产业,我们想也想不到,连想也不敢想。种蘑菇不需要太多的投入,却有可观的经济收入,它的主要投入分为四个部分:大棚、花种皮、菌种、人工。
大棚是在自家院子里挖成的,不需要另外找场地。因为蘑菇夏天容易腐烂,所以适合冬天种。在秋凉时,在院子里挖个大坑,在坑上覆上一层塑料薄膜,大坑即成为一个温暖的大棚。大坑一次挖成,可以连续多年使用。上面的架子也可以重复利用。所以,挖坑并花不了多少钱,顶多找几个闲散人员帮忙,吃两顿饭喝两顿酒罢了。
花种皮是棉花种子脱壳后的壳状物,这些东西比较便宜,通常大批量购入,成本并不高。
菌种可以自己熬制:找一个闲置院落,埋一口大锅,锅里放入原料,具体原料不太清楚,然后灶下生火,需要连续熬制三天三夜,制成成菌。再将成菌装入直径五厘米左右的小塑料袋子里,经过短时间码放培育,形成菌种。菌种是至关重要的,它是蘑菇发育的必备品。
蘑菇种植前,需要准备好直径20厘米、长30厘米左右的塑料袋子若干备用。之后整理好大棚,备好足够的花种皮和菌种,一切准备就绪。
每当蘑菇种植的那天,窦峰便叫我们几个小伙伴去他家帮忙。工作开始了,窦峰的父亲窦彬将一大口袋花种皮倒在院子里,然后每人分发一只小板凳,围坐在那堆花种皮周围开始分装。窦峰的母亲、窦玫、窦香、窦真、窦峰全部上阵。窦荷太小不能参加,只在一旁捣乱。
我们学着窦峰的样子,接过分发过来的大塑料袋,首先装入十厘米左右厚度的花种皮,然后装入两厘米左右厚度的菌种,再放入十厘米左右的花种皮,再放菌种,直到装满整个大塑料袋。最后扎好袋口。
说实在的,这种事情我不愿意参加,原因是太累人。我自己家里的活我都不干,别说给别人帮忙了,更何况窦峰家太抠门,甚至连口热水也舍不得提供。要不是能在帮忙过程中偷偷瞧一瞧窦玫、窦香和窦真两眼,从她们那小模样上获得一些安慰,我早就找借口离开了。
还好,在劳动过程中有人开起了玩笑,气氛也就不那么沉默,多多少少缓解了一部分疲惫,也让时间过得快一些。
人多好干活,大家在说笑声中干得热火朝天、如火如荼,堆积在院子一角的花种皮越来越少了,仿佛变戏法似的,堆积在院子别一边装好的蘑菇坯却起来越多,码得整整齐齐的,仿佛一座座小山。临近中午了,窦峰老爸抬头看看天,示意我们停手。
“嗯,该是将蘑菇坯移向地窖的时候了。”窦彬说。我们按照他的安排起身,排成队,从蘑菇坯旁排到地窖边缘,窦彬在地窖的最里面负责摆放蘑菇坯,因为只有他摆放得最专业,谁摆放他都不放心。摆放得正确与否与出菇量有很大的关系。从他到外面堆在墙角的蘑菇坯,长长地排了一个大队伍,两人之间相隔一米半远,便于互相传递,从而达到省时省力的目的。
我最靠近蘑菇坯,依次是窦真,当我捡起一只蘑菇坯递向她时,偷偷望了她一眼,发现她很专心,并没有望向我,脸孔红扑扑的,健康又好看,我的心动了一下,为此我加快了速度。我更加快速地捡起蘑菇坯递给她,她显得有些慌乱,以至于有几次在接蘑菇坯的时候握住了我的手掌。我的心剧烈地跳动着,感觉仿佛在做梦一样。但她仍然专心做自己的事,也许在她心目中,她自家的蘑菇如何顺利安顿生长才是最主要的。她应该也沉浸在自己的梦境里,而她的梦根本与我无关。
在大家的努力下,很快,所有装好的蘑菇坯被摆放在地窖里。我们参观了一下地窖,发现地窖内摆好的蘑菇坯横竖成行,威武壮观,给人以蓬勃的生机。
窦彬走出地窖,示意我们出来,我们依依不舍得走出地窖,窦彬随手关上了地窖的门,然后插好。然后他望望天空,说道:“天不早了,你们大家都回去吧……下午记得还来呵,得把墙角堆着的所有花种皮装完!”
整整一个上午,我们没有休息,也没有喝到一口水,最后他也没有让我们进屋去喝口热茶,中午临近饭点了,却冷冰冰地赶我们走了,而且还招呼我们下午再来。其也小伙伴并没想太多,我觉得心里不爽。并且窦峰也没有挽留我们。还好,他礼貌地送了送我们,向我们递出一个“下午再来”的眼神。
别人去没去我不知道,反正下午我没去,我借口有事情躲在家里,然后溜出去玩了。最后,我在一个远离窦峰家的胡同里见到了张天津,原来他也没再去。
后来,我们与窦峰的关系越来越好了,便不再计较喝不喝水吃不吃饭的问题,因为大家是哥们了嘛!为哥们两肋插刀都可以,何况仅仅是卖卖力气,并且,还可以偷偷欣赏窦玫、窦香和窦真的小脸蛋儿。
猜你喜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