夹缝阳光
时间:2023-05-22 来源: 作者:鹿卢凝风
很久以前,村子里有一个住户,女主人怀孕了,有一天晚上梦到了一条蛇,那年是蛇年,女主人醒来后很高兴,认为蛇来托梦了,要降生个蛇宝宝了。她想将这个梦讲给丈夫听,但丈夫不在身边,似乎早已经下地去了。起床后她来到了院子里,在一棵树旁,突然看到了一条小青蛇,它的头部生有红色的斑点,看起来很可爱的样子。
看到小蛇,女主人想到了她做的梦,于是越发觉得小蛇可爱了,简直就是她肚子中的宝宝的化身。她也很纳闷,她以前是很害怕蛇的,由于母爱的原因,她竟然喜欢上了蛇。就在她盯着小蛇看的时候,她的丈夫从地里干完活归来了,手里拿着一只大铁锹。看到自己的妻子站在树下,他觉得很奇怪。再仔细看,原来树底下盘着一条小蛇。
“闪开!蛇这种东西很邪乎,你怀孕了,不能靠近它!”丈夫大嚷着,不由分说冲上前来抡起了大铁锹,就要向小蛇拍去。
“你等等,我有话说!”妻子叫嚷着去拉丈夫,但是没拉住。只听“啪”的一声,小蛇在大铁锹底下被拍成了肉泥。妻子看到这一切,大哭了起来。当她把她的梦告诉丈夫后,丈夫很后悔,但已经晚了。
以后每天晚上,妻子在临睡前,总会看到一条大蛇,足足有三四米长,胳膊粗细,盘在房梁下吐着信子向下张望,只是看着妻子。丈夫赶它它也不走。
十几天后,妻子感到腹痛,刚开始没在意,后来疼痛难忍,疼昏了过去。丈夫见势不妙赶快去请大夫,但大夫刚到家门口时,妻子就已经绝气身亡了。
故事讲完了。听到这里,我又出了一身冷汗。
“别玩蛇了,赶快扔掉它们吧,扔得远远的,然后晚上我给它们烧点纸圆慰圆慰,也许就不会出事了。”母亲对我说。但我没动,我始终觉得那是迷信,因此,即使害怕得要死我也没动。
父亲回来了,他二话没说,也没批评我,从院子里找来一只铁锹,将所有的蛇铲到铁锹上,向西湾沿走去。我没跟着去。据父亲说他将那些死蛇全部都埋了,就埋在了西湾边上。
第64章 张老师离开
从三年级要升四年级了,我毫不知情,没有时间的概念,更没有升级和学习的概念,谁也没告诉过我学习是有用的。我只像一只无家可归的小野狗,四处流浪着,自生自灭。
升级的事情我并不关心,既没有想法也懦弱卑微,老师安排的决定我一概接受,毫不反抗,我认为生活就是这样的。
那天课后我依旧在院子里没心没肺地飞跑着,忽然看到姐姐站在老师办公室的门前,一脚门里、一脚门外,探进半个身体去大声说着话,似乎在抗议、在据理力争。我感到纳闷,于是凑上前去,听到了姐姐义正辞严的一面。
“不能因为他长得矮,或者班里人多就让他留级呀!要是他没考好,就像张顾军似的每次都考个大零蛋,你们可以考虑让他留级,但我弟弟考得可以呀!”姐姐说。
“他考得并不是很好,”里面传出一位老师的解释声,我靠在门边,没敢往里面看,老师继续说,“考得也就刚刚及格。”
“那他达没达到升级的要求?”姐姐问。
“达倒是达到了,”老师说,“就是因为他年龄小长得矮,再加上四年级今年人数较多,所以考虑让他留级,将学习巩固一下。”
“那不行!”姐姐说,“既然达到了就得让他升级,要不然算怎么回事儿!把他耽误了呢!”
我这才明白,原来是姐姐在据理力争帮我升级呢!老师们每在升级前总要针对每个同学进行讨论,最后决定谁升谁留,姐姐偶然听到了老师的争论,于是上前帮忙。自从那天起,我佩服起姐姐来,她那义正辞严的样子让我心生庄严。换做是我,我是决计做不到的,我只会拖延与认命。姐姐真是好样的。
在她的争取下,我顺利升到了四年级。而不像张顾军一样,比我大好几岁,仍然留在三年级蹲级。坐在四年级的教室里,我内心除了对姐姐的敬佩、对自己的庆幸之外,也有超越张顾军的优越感。
倘若留一级,果真就耽误一年,我的命运又会如何呢?时光不能倒流,青春不能倒退,那也永远得不到答案了。
就在四年级开始不久,一天语文课上到一半儿时,张华老师突然站在讲台上向我们宣布:“亲爱的同学们,告诉你们一个不好的消息,我因为工作调动,就要离开学校了,今后不能教你们了,这节课,是我最后一节课!”
听到这里,犹如一个晴天霹雳在教室里炸响,同学们交头接耳、议论纷纷起来。有几个帮助张华老师收作业,并经常得到老师指点的女生抢先伏在桌子上哭了起来,哭得极是伤心。后面的同学仿佛受到了传染,也伏在桌子上哭了起来,仿佛疾风抚过野草,刹那间伏倒了一大片。教室里哭声阵天,硬是把教室哭成一座灵堂一样。
老师深受感动,站在讲台上深情地劝着大家:“孩子们,你们都是好孩子,别哭了,天下没有不散的筵席。你们的情老师记住了。我又不是不回来了,有时间我还回来看你们!”
“老师,你一定要回来看我们啊!”同学们哭得更响了。老师的那番话,不仅没劝住,却仿佛开了另一道口子,让洪水倾泻得更猛了,仿佛只有这样,才能表达出自己内心对老师深深的依恋之情。有的同学抬起眼睛迷茫地望着大家,可以看到她的眼圈通红,想必是伤心透顶了。
我看了看大家,就我没哭了,我不仅没哭,相反倒觉得好笑,至于么!老师又不是要死了。但我觉得不哭不行,况且老师已经悄悄向我瞄了两眼了,已经有同学向我投来了不满的眼神,仿佛在控诉我的铁石心肠。于是我感到郁闷,趴在桌子上也哭了。我只流了几滴眼泪,故事在肮脏的袖口上使劲地擦着双眼,将眼睛磨得通红,也不时抬起头来故意让大家注意到这点。
老师在讲台上再也站不住了,她走下讲台,在课桌间穿行着,不断安慰着那些哭得最凶的孩子。但她的安慰完全没有效果,要说有效果,就是被安慰的孩子哭得更狠了。我偷偷瞄了一眼张老师,发现她微笑着,似乎挺得意。
哭了不知多长时间,我都要装哭装烦了,老师才重新站在讲台上敲黑板,我们才大部分抬起头来望着她。老师说:“好了,大家都别哭了,你们这样,老师也不能开开心心地离开啊。这样吧,大家一块为我唱首歌吧,算是最好的送别。你们看,这样如何?”
女班长用泪眼看了看大家,得到了大家的同意后,说了声好,然后站起来,站在了讲台前面的空地上。她说:“老师就要离开了,让我们共同为她唱首歌吧,就唱‘每当我走过老师窗前’,我帮大家打拍子,来,我起个头,‘静静的深夜,群星在闪耀’,来,唱。”
静静的深夜群星在闪耀
老师的房间彻夜明亮
每当我轻轻走过您窗前
明亮的灯光照耀我心房
啊……每当想起你您
敬爱的好老师
一阵阵暖流心中激荡
培育新一代辛勤的园丁
今天深夜啊灯光仍在亮
呕心沥血您在写教材
高大的身影映在您窗上
啊……每当想起您
敬爱的好老师
一阵阵暖流心中激荡
新长征路上老师立新功
一群群接班人茁壮成长
肩负祖国希望奔向四方
您总是含泪深情凝望
啊……每当想起你您
敬爱的好老师
一阵阵暖流心中激荡
我们脸上的泪水很快干了,沉浸在嘹亮的歌声里。每一个音符如同一只只小燕子飞出窗外,在天空里自由飞翔,使我们很快忘记了悲痛。此时,“叮铃铃”下课的铃声响了,但我们充耳不闻,仍然忘情地歌唱着,老师没有舍得打扰我们,在愉快的歌声中,悄悄地离开了。
这一离开,张老师再也没有来看过我们。四年级快要结束时,曾有同学说,张老师骗我们,她说过来看我们的。
五年级上学期结束时,女班长又提起了张华老师,说她如何漂亮,如何温柔,但是离开了,说是来看我们的,但是还没来。不过大家一想到张华老师美丽的笑脸,怨也怨不起来,恨也恨不起来。
之后,听说张华老师在一个国营的百货公司里上班,成为我们满心艳羡的城里人。距离远了,令我们高攀不起了,她不来看我们,已经是理所当然的了。
之后,再没有提起张华老师。然后的然后,大家就把张老师忘掉了。
第65章 陌生女子住在我家
后来,四年级上学期末,1990年全国第四次人口普查,在外人的帮助下,父母给我起了个大名叫张晓强,姐姐叫张晓玲。三个月后,张华老师突然造访了我家,令我吃惊。按照常理,她一个近乎不食人间烟火的女子,是不可能来我们这种穷家破院的,站都没法站,坐都没法坐,到处肮脏的要命。
但她来了。
她穿得整洁时尚,仿佛从画里走出来的仙女,明亮耀眼得让人不敢直视,比当老师前更漂亮更有修养了。她款款地坐在那里,用半普通半乡音的话语跟我父亲谈话。她的嗓音仿佛在清冽的山泉水中洗过一般,悦耳动听。
“叔儿啊,我来是想跟你谈个事儿,”她说,“是关于妹妹张玲儿名字的事儿。”
“名字的事儿?”父亲被她的神圣弄得相当拘谨,将两手插在腿间,疑惑地问道。
“是啊,是这样,叔儿啊,从小你知道我的小名叫张华,其实我也有大名,早就起好了,就叫张晓玲。”张华说,“后来,你帮妹妹也起了这个名字,我们俩的名儿就重了,以后会相当麻烦的,比方说上个户口、招个工、来个信啥的,很可能出差子,所以我来就想跟你说说,帮妹妹再改个名儿。”
父亲听后无言以对,人家起名在先,自己起名在后,况且这事儿根本无法考证。更重要的是,父亲软弱无争,理所当然地以为唯有她才配得上那个名儿,于是当下拍着大腿答应改掉姐姐的名字。
父亲跟姐姐商量,姐姐不大愿意,因为她挺喜欢这个名字的。父亲对她承诺给起个更好的名字,姐姐仍不同意,觉得受到了伤害,干脆叫着张玲儿这个小名算了。
张华老师来时本志在必得,去时亦洋洋自得。之后,我几乎再没见到她。
张华老师走后,张洪广到我家里来玩儿。我说我们玩牌吧,拿出一幅扑克来。他会打“三五反”和“七龟五二三”,但我不会,于是我们玩“排火车”和“猜红黑”。“排火车”全凭运气,但“猜红黑”就好玩多了,张洪广愿意玩这个。主随客便,我就跟他玩儿“猜红黑”。
“猜红黑”多少牵涉到智力的问题,并不复杂,就是我将牌翻面朝上扣在那里,你来猜颜色,可以猜红、黑、混,你猜着了你把牌拿走,猜不着牌就是我的。再换你出牌我来猜。
张洪广先出了三张黑,我猜错了,他放的是红。我以为下一把他依然会放红,于是我猜红,于是又猜错了。反反复复下来,我的牌渐渐减少,差不多被他赢走了。此时,他娘也来我家玩,跟我母亲一块凑上来看热闹。张洪广很开心。
“小孩的脑子就是简单,老是以为我这把放啥下把还放啥,我可不那样呢,我换着来出,结果快把他给赢走了。”张洪广得意地炫耀着。洪洋嫂子嘻嘻笑着,母亲也笑着,却笑得不大自然。
我也不太开心,本来我的想法也没错,只是暂时没有摸到他出牌的规律而已。他这样嘲笑我,让我有了讨厌他的感觉。他不就是比我大几岁嘛!
张洪广终于把我的牌都赢走了,然后心满意足地一边嘲笑着我一边走回家去。我百无聊赖,跑出去找张天津玩。跟他在一起,我可以打他,骂他,也可以嘲笑他,唯有跟他在一走,我才能找到存在的感觉。在张天津家里,我让他拿出扑克我们俩玩“猜红黑”,结果我凭着跟张洪广作战的经验,轻而易举地把他的牌都赢光了。天黑下来了,估计母亲在家里开始做饭,于是我也一边嘲笑着他一边心满意足地回家去。
“在这里吃饭吧。”婶儿说。
“不了,我得回家去。”我说。虽然我也馋他家烙的白面饼,但我有尊严。怎能随便吃别人家的东西呢!
回到家后,突然发现一个年龄与我母亲相当的女人,正坐在我家炕沿上,眼神空洞地望着我。我感到拘谨,也感到疑惑。后来父亲把我叫出去,悄悄地跟我解释,这个女人脑子不大好使,不知从什么地方糊迷到我家屋后,父亲看他孤苦伶仃十分可怜,于是善心大发,把她叫到家里给她饭吃,一块住我们的大炕。并且一住就是半个月。
半个月后,终于有人找到我家来,把那名女人接走了。女人被接走时眼神仍然空洞着,连个谢谢也没说,来接的人也没有带什么礼物,仿佛那个女人是一个寄存的东西,我们家只是政府开设的公益场所。
那名女子最后怎么样不得而知,之后父母再也没有提起过她。她也没有再来。倒是我对此耿耿于怀,除了晚上睡觉身边躺着一个陌生人的尴尬之外,我还纳闷父亲怎么能跟一个陌生的女子睡在同一个大炕上呢?母亲似乎对此并无异议。
尤其是,白天我去上学,父母还要下地,当他们一时半会儿回不来时,还要嘱咐我下午放学后要早回家烧汤馏干粮给那名陌生的女子吃。那名女子整天坐在那里,眼神空洞地望着一切,几乎不做任何家务,甚至连饭碗也要端到她的面前。
我们做饭简单得很,无非就是添三舀子清水到大锅里,上面支上箅子,再将干粮放到箅子上,最多从咸菜缸里捞出一条咸萝卜放到箅子上,盖上锅烧开。当水开之后,在舀子里加点水,再放点玉米面,搅拌均匀然后下入沸腾的水中,盖上锅盖再烧两个开锅即可停火,等五六分钟后即可揿锅吃饭。那名女子就坐在炕沿上,腿向下耷拉着眼神空洞地望着我,令我很不自在。
后来,她好多了,似乎从巨恸或巨变引起的打击中慢慢恢复过来,眼神开始流动了,并且帮助我烧火做饭。有时还帮我们洗衣服。脸色也不似刚来时那么苍白了,有了红光和亮光。
六叔曾到我家里劝过父亲:“放一个陌生女人到家里来成何体统!还不够别人在背后嚼舌头根子的!还不赶快赶她走!”
父亲答应着,但始终没有实行过。也不过分询问那女人的家到底住在哪里。后来,还是那名女子的家人找来才把她接走了。在她住在我们家的期间,虽然我觉得尴尬,觉得不自在,但我觉得父亲在这点上,做得是对的。
第66章 张祖尧杀猪
张北京的父亲张祖尧,据说在他那个时代,是村里为数不多的上过高中的人之一,他持家有道,干过很多买卖。过年了,为庆祝买卖红火,买了一口猪,在一个晴朗的上午,约了同是上过高中的荣修长、以杀猪为生意的张金收一块帮他杀猪。
猪放养在栏里,张金收踱上前去,打量了一下那头猪说:“这猪不小啊。”张祖尧说:“有意买个大的,过年嘛,杀了之后也有吃的也有分的,该有多好哇。到时候送你一副猪下水回家下酒。”张金收嘴上说着不要不要,脸上笑嘻嘻的,说道:“这个猪不好杀啊!”
“要是好杀我能让你这专家来嘛!”张祖尧笑着说。
“你们都是专家,只有我外行,我只好给你们打下手!”荣修长说。
“你得好好摁住猪,最好使上吃奶的劲儿,可别让他跑了,到时候也送你一副大肠!”张祖尧说。张祖尧比他低一辈,得喊他叔,所以他们俩见面就掐,但是关系没得说。
“啥!才送我一副大肠?也太小气了吧!说啥也得让我拿走一根猪大腿。”荣修长说。
“你还真会想!拜托你来杀个猪,又不用主刀,你就要拿走一只猪大腿,那对于张金收这专业杀猪户,我是不是得送他半拉猪哇!”张祖尧开玩笑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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