夹缝阳光
时间:2023-05-22 来源: 作者:鹿卢凝风
老太太心疼孙子,跑到电视跟前关闭了电视,对着张吉癸大声埋怨道:“到底看孩子重要啊还是看电视重要,哪有你这样看孩子的,幸亏椅子矮,要是高了,把孩子摔了咋办!”
张吉癸看不到电视的结尾,什么也听不进去了,冲上去拨开老太太想再次打开电视,谁知用力过猛,把老太太推了个趔趄,老太太没站稳,后退了两步之后,被脚下的一只小凳绊倒了,身体向后一仰倒下去,不偏不倚,后脑勺正敲在缸沿上的裂口处,只听“咔嚓”一声,缸沿又裂了一块儿,老太太直挺挺地躺在地上。
张吉癸刚刚打开了电视,儿子在身后的哭声和媳妇冲上去抱起儿子的安慰声他都没听见,眼光刚刚落到精彩的收尾上,就听到了身旁传来的巨响,他回头一看,看到了老太太着地的头部流出了鲜血。张吉癸扑上前去,扶起老太太来,老太太已经绝气身亡。
张吉癸吓坏了,第一时间想的不是悲伤,却是害怕,他害怕事情传出去后,大家会以为他杀了老娘。冷静了一会儿,拉过抱着孩子傻在一旁的媳妇说:“咱娘死了,但我们还要过下去,一会儿来人,你千万不要告诉他们老娘的死是我的原因……”
媳妇抱着孩子不断颤抖,点头迟疑着。
张吉癸见她并不表态,紧紧拉过她,威胁道:“听到没?千万别告诉大家是我的原因,咱们统一口径,就说是老太太自己摔死的,要不然公安人员抓了我去,我要是死了,孩子就没爸爸了,听到没?”
媳妇这才说:“听到了,记住了!说啥孩子得有爸爸。”说到最后一句话时已是喃喃自语。
当安排好一切后,张吉癸伏在他老娘身上嚎啕大哭起来,只见雷声不见雨点儿。听到他的哭声,左邻右舍涌了进来,看到老太太躺在血泊里,张吉癸伏在他身上大哭,便把他拉了起来,问明原因,然后劝他节哀,开始张罗将老太太入殓下葬。
事情总算顺利办过去了,可这事对张吉癸造成了很大的心理影响。自从老太太下葬后,张吉癸每晚必做噩梦,每次都梦见老太太伸着双手,头上脸上血淋淋地向他扑来,总是在半夜惊醒,醒了之后就再也睡不着了。
没办法,睡不着张吉癸就起来灌酒,灌满一肚子酒,在酒精的麻醉下倒头便睡,第二天晚上照旧再喝,慢慢竟成了酒鬼。之后,庄稼也不干了,水也不挑了,在经过短暂的近乎自闭的一段时期后,突然又跑出去了,据说仍在城里瞎混,有时一连几天不回家,比之前更厉害了。
他倒没再敢出手殴打媳妇,有时候倒是对着儿子施以拳脚,称他是罪魁祸首,要不是因为他,他会有更好的生活。媳妇也整天哀怨不已,只好独自抱着孩子躲在家里哭,还要下地干活,照顾孩子挑水做饭,比以前更累了。
这还不算,有一天晚上,醉醺醺从城里回来了,而且还带着一个打扮妖冶的女子,据说那女子是个婊子,给钱就上。婊子跟着张吉癸来到家中,鼻子不是鼻子,脸不是脸,对着张吉癸的媳妇冷嘲热讽,大言不惭说:“下一步我就要跟张吉癸结婚了。”张吉癸对此一言不发,既不否认也不承认。
这下好了,张吉癸媳妇不仅要下地并照顾孩子,而且还要做饭给这婊子和张吉癸吃。张吉癸也是横挑鼻子竖挑眼,仿佛任何人都对不起他。不仅如此,晚上两人还跟媳妇一同睡大炕,公然在大炕上**作乐。
有一天做饭晚了,张吉癸还没说什么呢,婊子不干了,她晃晃悠悠,一步三摇走到正在给孩子喂奶的张吉癸媳妇身边命令道:“还不快去做饭!你想饿死老娘么!”说完,一把抢过张吉癸媳妇怀中的孩子就势扔在大炕上,尽管炕上有被子垫着,摔的也不远,孩子还是大哭起来,慌乱之中,媳妇使劲一推那婊子,大叫道:“你干什么!”然后扑上去抢过孩子,依旧喂奶,将她晾在一边儿。
婊子生气了,她回头望了一眼张吉癸,见到他眼中闪过一丝鼓励的眼神后,她冲上前去,抡起手臂,“啪”的一声响,给张吉癸老婆狠狠地来了一个耳光,媳妇瞬间被打懵了。
当她回过神来,想要站起来,但看了一眼怀中的孩子,又重新坐下了。心底的良善和柔弱使她根本强横不起来。她坐在那里,眼神哀怨,也不知是原谅了婊子还是哀叹自己的命运,依旧平静地给孩子喂奶。似是一种无声的抗议。
张吉癸再也坐不住了,他抬起头来,眼神里充满了杀气,用低沉的声音说道:“让你做饭,你听到没?”
媳妇忍不住了,劈头回了一句:“做饭!你自己不会做啊,你那婊子不会做啊!”声音很低沉、很平静,却有摧毁的力量。
婊子听到这个,由原来在张吉癸的怂恿下产生的被动打击变成主动的攻击,她冲上前,抡圆了手臂,狠狠给了张吉癸老婆一个耳光,这个耳光又狠又准,跟刚才那个力道完全不同,张吉癸老婆的嘴角立刻流出了鲜血。
“走,这个家我们不呆了,”张吉癸说,“我们去城里吃去,好像她做的饭格外好吃似的!”说完,他们两人手挽着手,仿佛在炫耀着,轻佻地离开了这个家。
当他们两人走后,张吉癸老婆恨恨地看着他们的背影,胸脯剧烈地起伏着,许久之后,她平静下来给孩子喂奶,当孩子吃饱了睡着了,她轻轻将孩子放到床上,然后到院子里的小西屋里找出了一瓶农药敌敌畏,拧开瓶盖将药水悉数灌了下去。
几个小时后,儿子的哭声划破了夜空,他醒了,但他成了一个没有妈妈的人。
第83章 第二任老婆
第二天早上,张吉癸又带着那婊子回来了,见到儿子正哭成一团,旁边“睡”着他的老婆。一见到这种情形,张吉癸怒从心起,狠狠飞起一脚踹在了他老婆的身上,他期待老婆受到击打后猛然跳起来,但是她没有,张吉癸疑惑了。
以前从没发生过这种事。别说四个月大的儿子哭成一团,鼻子眼泪把脸都弄花了,床也被尿湿了,裤子里满是巴巴,嗓子都哭哑了。张吉癸不知道,孩子哭了睡,睡了哭,已经折腾多次了。
就在昨天晚上,张吉癸老婆吞上整瓶农药后,肚子疼得死去活来,在地上滚来滚去,把地上的一只暖瓶都碰倒在地摔爆了,巨大的爆裂声惊醒了孩子,孩子醒来没有见到身旁的妈妈,于是撕心裂肺地哭起来。
听到哭声,张吉癸老婆忍住疼痛,支撑起快要麻痹的身体,挪到床前,抱紧了孩子,在意识到孩子是饿了时,她还为孩子沏了奶粉。孩子喝完之后,看了看妈妈,又睡着了。这最后一望,令她肝肠寸断。这时,她有了后悔了念头,但是已经晚了,农药已经腐蚀了她的喉管,她已经说不出话来了。药水也几乎麻痹了她的双腿,她也无法走出去喊救命了。
不知过了多长时间,在她弥留之际,发生回光返照现象,突然清醒过来,她挣扎到孩子身边。看着孩子熟睡中可爱的小脸儿,内心的痛楚掩盖了身体上的疼痛,孩子才四个月,就已经没有亲娘了,张吉癸千错万错,对他千恨万恨,孩子却是无辜的,她纵然以死来报复张吉癸,可让孩子成了没有母亲的人。
想到这里,悔恨、疼惜、懊恼全涌上来,心脏像锥子生扎那么疼痛。自己自杀,相当于杀死了孩子的亲娘,可怜的孩子啊,他在以后人生中又怎么活下去。转而她又想到了张吉癸的无情无义,自己任劳任怨,照顾家庭,照顾老人,到头来换得这种结果,自己的命怎么这么苦啊!为什么好人就没有好报呢!
突然一阵巨痛袭上来,令她瞬间失去了理智,张吉癸,这个无情无义的狗东西,既然我死了,我也不让你好活,我要杀死你的儿子!
她出手如电,伸出双手猛然掐住了孩子的脖子,孩子颤抖了一下,睁开了眼睛,刚要哭泣,看到熟悉的人后,无邪地盯着她的眼睛,天真地微笑着,舞动着双脚双手。看到这些,她突然又软了下去,放开了孩子。
错的是张吉癸,孩子又有什么罪啊。可是,这人生又有什么值得留恋的?人活着又有什么意义!还不是受苦。在没有亲娘的生活中煎熬,还不如……她再一次掐住了孩子的脖子,狠狠地捏了下去。孩子“哇”一声哭出来,眼泪汪汪的,眼睛盯着妈妈,不相信她的妈妈对他会下此毒手。
她再一次软了下来,松开了孩子的脖子,靠在床上“睡”去了。孩子在一旁哭累了就睡,睡醒了再哭。夜深了,人们都沉浸在美梦中,没有听到孩子的哭声,即使听到的,也以为四个月大的孩子哭是常事,没有什么可惊讶的。最主要张吉癸这一段时间的表现让左邻右舍犹为不满,谁人愿意搭理他。
张吉癸狠狠踢了他老婆一脚,但他老婆一动未动,他更生气了,上前一把抓起老婆举拳想打,突然看到她老婆披头散发,脸如白纸,嘴角上淌着血,上前一摸,她老婆浑身冰凉,像是死了。他忙扔下他老婆,她像一摊泥一样软在那里,他这才发现,床上的被子都被抓烂了,她老婆的手指十个指尖血肉模糊,黑乎乎的血都凝固了。
张吉癸后退了一步,感到浑身冰冷。怎么了?
后面的婊子见状不好,急忙上前来,伸出手指试探张吉癸老婆的鼻息,没有呼吸的迹象。又伸出手指按在她的颈动脉上,也没有血液跳动的反应。
“死了!”婊子叫道,“她已经死了!”
“她怎么死的!”张吉癸大叫起来,手足无措地张望着四周,他发现屋子一片狼籍,凳子椅子、家具暖瓶东倒西歪,水洒了一地,地面上积聚着一滩滩的呕吐物,似乎有敌敌畏农药的气味。
“她喝药了!”婊子说,说着捡起了地上的敌敌畏药瓶,“是敌敌畏!喝了一整瓶!”
这下,张吉癸完全吓傻了,再也没有理智去隐瞒这件事情,在屋子里鬼哭狼嚎起来。婊子见状不好,瞅了个空当,在左邻右舍来临之前,偷偷溜走了。张吉癸的嚎叫一时间引来了很多人。
张吉癸老婆的两个弟弟是最后收到消息的,是隐瞒到最后一刻才通知他们的。纸里包不住火,瞒是瞒不住的。张吉癸明知没有好结果,不管是不是他的原因,他指定被打是必然的。为了防止他不被失去理智的两兄弟打死,他苦苦哀求与他几个不错的发小到时候帮忙抵挡和劝阻一下,无奈之下,几个发小答应了。
通知两兄弟时,张吉癸没有敢说实话,却说他们的姐姐是突然暴病而亡的,请他们前去吊唁。两个弟弟听到姐姐去世的消息后,不明就里,又痛惜,又疑惑,风风火火赶了过来,然后伏在姐姐的尸体上放声痛哭。
当哭够之后,细心的二弟发现姐姐眼睛红肿,脸色青黑,嘴巴里被腐蚀的烂糟糟的,还散发出农药的气味。趁大弟在大哭时,二弟偷偷走了出来,来到胡同里假装不认识张吉癸,跟一个村民聊天,问这家女主人是怎么死的,当听到是喝农药去世时,二弟暴跳如雷,如一头疯狂的狮子一样,眼睛里喷出火来。
他二话不说,冲进院内,见到张吉癸正在院子里指挥别人干这干那,背朝向着他,他从旁边捡了一只砖头,飞快蹿上去,“啪”一下,砸在他的头顶上。张吉癸还没明白是怎么回事,就瘫倒在地上,昏死过去了。人们喧哗起来。
听到响动,大弟也走了出来,见到二弟拿着砖头,姐夫躺在地上,就问:“二弟,怎么回事?”
“姐姐不是生病死的,”二弟怒吼道,“我问明白了,她是喝农药死的!还不是让这狗日的给气死的!”
此话一出,大弟也像疯了一样,捡起一条长凳向张吉癸冲去。张吉癸安排好帮他劝架的几个发小见势不好,也冲了过来,挡在了兄弟俩面前,好言相劝着。发小他们本来不想管,都鄙视张吉癸不务正业,想瞧他热闹,但眼见要出人命,再不管后果就无法收拾了,于是冲上来好说歹说,终于劝住了两兄弟。
张吉癸终于醒过来了,又恢复了他欺软怕硬、哈巴狗式的性格,他跪在地上,向前爬了几步,冲到大舅子面前声泪俱下,求饶命,他说:“你们打死我是应该的,那也不够解恨,但我还有个儿子呢,这个孩子,至少有一半流着你姐姐的血脉,就留我一条狗命,我好把孩子养大,对你姐姐也算是个交待!”
别说,张吉癸这小子说得句句在理,两兄弟心软了下来,饶恕了张吉癸。
半年后,张吉癸以孩子没有新娘照顾为由,不知又从哪里哄来一个姑娘,两人结了婚。张吉癸有了第二任老婆。
第84章 六一儿童节
我五年级的六月一日,学校举行了建校以来的第一次儿童节。在这特殊的日子里,老师把鲜艳的五星红旗取了出来,挂在高高的旗杆上,使其在风中烈烈飘扬。学校里没有电动喇叭,所以即使这么隆重的节日,整个学校静悄悄的。
六一之前,老师就向学生们征集节目,希望大家踊跃上台表演,为班级争光。我们班里就两个节目,两个都是唱歌,其中一个表演者就是我。
之所以选中我,是因为家里有部收音机,没事我和姐姐就在家里听《小喇叭》广播节目,在里面常听到一首《我热恋的故乡》的歌曲,听完了就唱,既不靠谱,也不着调。之后,学会了吹口哨,就天天在学校里用口哨吹这首歌,天长日久,大家都知道我会唱歌了。
我并不想上台,就我这两下子根本上不了台面,况且我有致命的自卑,上讲台听写都脸红,何况还要面对全校师生上台唱歌。同学们瞎起哄,因为他们都不愿上台,所以就非要鼓捣一个人出来当“替罪羊”。到最后实在拗不过,咬牙答应了,就唱这首《我热恋的故乡》。
另一个上台的是个女孩,叫王小芳,比我大两岁,嗓子清脆,很有乐感,比我强得很多。她唱《有个女孩名叫婉君》,是正流行的电视剧《婉君》里的片尾曲。我们听她唱过,简直跟原唱差不多,她性格也泼辣,巴不得上台表演炫耀。她也怂恿我上台,我知道,她是想用我粗劣的歌声反衬出她清灵的嗓音吧?
六一的前一天,老师说:“好,就你们俩上台吧,好好唱,唱出自己的风采。另外,提前洗洗衣服打扮一下。”老师知道我们平时都不会买新衣,只有过年时才会买一套衣服,所以,只提醒我们提前洗洗而已。
听到老师的话,我下意识看了看自己的衣服,那是一件浅蓝色的上衣,和一件深蓝色的长裤。上衣已经脏得不成样子了,使劲抖一下的话,估计会掉一层灰,到处是泥点,有几处还破损了,尤其是袖子,上面附着一层坚硬的鼻痂,袖口全都磨破了,有几条线在风中摇荡着。裤子也不好,两个膝盖处磨得发光透明,脏乎乎的,已经记不起多长时间没洗了。
放学后我回到家,想让母亲帮我洗洗衣服,但她并不在家。父亲也不在家,即使在家也根本指望不上他,他的衣服甚至比我还脏,他都不洗。从小母亲没让我洗过衣服,在骨子里我认为衣服就是应该大人来洗的,并且我所有的小伙伴儿们也从来不洗衣服,衣服都是大人来洗的。
我沮丧了。我根本不会洗衣服,更要命的是,我根本没有调换的衣服,一年四季我就这一套衣服,除非晚上我脱下衣服钻进被窝里,然后母亲帮我洗洗,第二天干了之后再穿上。姐姐倒是能洗,但她绝不会帮我洗。我更加沮丧了。
天都晚了,父母都还没回来,连饭都没吃到,谁还管衣服!于是我由失望和沮丧产生了愤怒的念头:去他娘的,不管了,爱咋滴咋嘀吧,于是我躺下睡觉了。
随着节日的迫近,我感觉到一股绳子紧紧地勒住我,到最后难以呼吸。我在想我上台会不会紧张到忘词,我在想上台后应该如何表现才是得体的。
六一终于到了,我感到非常紧张。早上吃过早饭,我在家里磨磨蹭蹭,就是不愿意去学校。等到所有的学生差不多到校了,并且节日马上就要开始了,我才起身穿过对我而言黑暗的胡同,向学校里走去。在路上,我不断低头观察着我的衣服,浅蓝色的旧上衣,和深蓝色的旧长裤,上衣袖口上的鼻痂和因袖口破裂而飘扬在风中的丝线。
我该如何面对老师和全样的学生们呢?我去到学校之后,老师看到我的样子会不会干脆不让我上台了,或者大声地质问我:“不是叫你提前洗一洗你那肮脏的衣服么!”
我不敢想,胆战心惊地来到学校,节目几乎要开始了,我在想忙乱的老师应该没有时间关注到我肮脏的衣服了吧!
我刚在人丛外站定,节目就开始了,似乎是跳舞还是啥的,接着是一个极其无聊的“龟兔赛跑”的表演。在外围几乎听不见他们表演的声音。即使有声音我也听不见,因为我只听见自己的心跳声。可能下一个节目就是我了吧,这个念头折磨着我,逼压着我,令我喘不过气来。我太紧张了,真该死。
无聊的“龟兔赛跑”终于结束了,主持人走上台去大声地宣布:“下一个节目,请听张小强为我们带来的精彩歌曲,《我依恋的故乡》,大家鼓掌欢迎!”
啊,是我!情势再不容我考虑了,我推开人群挤上台去。
我的故乡并不美
低矮的草房苦涩的井水
一条时常干涸的小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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