夹缝阳光
时间:2023-05-22 来源: 作者:鹿卢凝风
依恋在小村周围
一片贫瘠的土地上
收获着微薄的希望
住了一年又一年
生活了一辈又一辈
忙不完的黄土地
喝不干的苦井水
男人为你累弯了腰
女人也为你锁愁眉
……
我窘迫地唱着,但唱着唱着,那些歌声仿佛一条条丝线,把我的紧张慢慢拉走了,我沉浸在歌曲里。不再关注于自己的破衣服,也不再管全校师生是什么样的目光。终于唱完了,我鞠个躬走下台来。吐了一口气,感觉彻底轻松了,多少天来压在胸口的巨石一朝破碎了。
于是我从容地站在人群内,开始欣赏剩下的节目。下一个节目是我们班那个女孩演唱的《有个女孩名叫婉君》。
一个女孩名叫婉君
她的故事耐人追寻
小小新娘,缘定三生
恍然一梦,千古伤心
一个女孩名叫婉君
一个女孩名叫婉君
明眸如水,绿鬓如云
千般恩爱,集于一身
听着她的歌词和她清脆的嗓音,我在想,他和我唱的有多不同。我唱的是破旧的家乡,而她唱的却是一个集万千恩爱的女生。是彼此心境的不同,或者是命运的不同,造就了我们不同的喜爱,还是什么呢?
第二天,老师兴冲冲地走进教室,手里拿着两个不同的硬皮本。她在讲台上站定,笑咪咪地将我和那名女生叫到台上来。
“昨天节目表演排出名次来了,我们班获得了最好的成绩,第一二等奖全在我们班里,第二名是张小强,第一名是王小芳!”老师兴奋地说,然后把写着不同奖项的硬皮本交到我们手里,我接过本子,抚摸着,爱不释手。
那是我从小到大唯一一次表演得到的奖励;那是一本我从来没有买过,也不可能买甚至也没有见过的硬皮本。尽管里面的每张纸上甚至有一些高低不平黑色的小颗粒,笔落在上面并不流畅,但我很宝贝它,从来不舍得用它,把它放在抽屉里一直珍藏着。
第85章 喜欢上吴小文
小学快要毕业时,报名报考初中需要拍摄照片,学校里请了摄影师来拍照,两人两人的拍,大家争先恐后,拍来拍去,我们班最后只剩下了个子最矮的我和吴小文。
吴小文是个女生,和我一般大,个子矮小,身体瘦弱,她是村子里赤脚医生吴长龄的大女儿,和我一样,懦弱内向,遇到任何事情都不敢竞争,所以总被落在后面。
“哈,正好,最后剩下两个个子一般大的同学,真巧啊,你们两个一块拍吧。”老师说。
“真巧啊,剩下他们两个个子一样高,身材一样瘦,正般配啊。”同学们也在瞎起哄。
听到这些,我偷偷望了一下吴小文,发现她也正在望着我,我们两个仿佛都被针扎了一下子,快速低下头去,我的脸已经红了,简直尴尬了。我不是不想和她一块儿拍照,只是感到窘迫,不好意思。老师和同学们越催促,我越窘迫,越发手足无措。
“你们怎么了?”老师继续说,“不就是照个相么,赶快的。”
有几个男女同学们不怀好意地哄笑着,分别涌上几个同学来分别推搡着我们两个的肩膀向一块儿挤。我觉得自己是个风中的柳枝,失去了自己的意识随风摇摆,心底里除了抗拒不剩什么了。
“来吧,就剩你们俩了,就合拍吧,这很正常,不要感到不要意思。”摄影师等得不耐烦了,也开始催促起来,“这种事我们常干。”
实在推脱不了了,下意识地我向小凳那边靠,吴小文也被几个女生按在小凳上,于是我们两个非常不自然地坐在了一张长凳上。
“再往中间靠靠,”摄影师命令道,“你们这些同学,脸皮儿怎么这么薄呢,我以前从没见过你们这样的,拍个照而已,又不是让你们结婚。”
话一出口,老师和同学们哄堂大笑,我偷偷瞧了吴小文一眼,发现她的脸也红了。但我们还是自觉地各自向中间又靠了靠。
“嗯,这就对了。”摄影师说。说完,他开始抓起相机放在左眼上对焦点。
“哦,他们两个要结婚了,要拍结婚照喽!”有几个不怀好意的男同学大叫起来。我的脸上浮现出极不自然的笑容,“咔嚓”一声,我这表情被相机完整记录下来。
“其实,即使你们想拍在一块儿也办不到啊,回头还要剪呢,还要剪成单人照片呢。”摄影师说。
早说啊,或许早说了我也不至于会这么尴尬,我想。
不几天后,照片下来了,果然是单人照,看到这些,我突然感觉有些遗憾。
哥哥问我:“看你当时跟吴小文一块儿照相时,那扭扭捏捏的样子,你是不是喜欢上她了?”
“没有啊,没有啊。”我急忙辩解,说着说着脸已经红了。其实,我根本不懂什么叫喜欢。在孩子的世界里,尤其在我那个时代和年龄段,根本没有这个概念。但我觉得“喜欢”这个字眼是令人耻辱的,根本不是个好词儿。
“你看你看,”哥哥说,“还说不喜欢呢,你看脸都红了。不过不要紧张,喜欢是很正常的事,我也喜欢咱们班里一个人,没有什么不好意思的。”
哥哥比我大一岁,我想他应该比我明白喜欢是什么。
“喜欢一个人就是感觉到她好,然后被她所吸引。”哥哥说。
令人奇怪的是,当哥哥说完这些时,我的心突然动了一下,眼前立刻浮现出吴小文那瘦弱的身材和她娇小但明媚的面孔,我突然觉得我被吸引了,感觉到站在那里有光般的存在,把其他地方衬托的黑暗起来,从原来跟吴小文基本没有交集到成为我的焦点。
哥哥的一席话,似乎点亮了我的青春时代,开启了我的青春之门,使我的青春萌芽了。从那天起,我有了心事,觉得心里沉甸甸的,装着对一个人的牵挂。那个人就是吴小文。
无论在课堂上,还是在课后,还是在平常,我都注意观察着她,越观察她,越觉得她好。但我不敢表露出这种喜欢,更不敢向她表达,我不仅怕别人笑话我,也窘迫懦弱到不能自已。我只是远远望着她,并竭力掩饰着自已,悄悄地感受着她的好,用对她的想像来滚烫自已的内心。
关于这种卑微的爱情,有一个名词能够准确概括它,那就是“单相思”。
这个秘密我谁都没有告诉他,包括我哥和张天津。
“小强,”有一天我哥突然问我,“你到底喜欢吴小文么?”他这一问,把我吓了一跳,我嗫嚅着不敢回答,但不回答似乎又等于默认,于是我说:“我倒是觉得她挺好的。”
“到底喜欢还是不喜欢?”哥哥加重语气说:“要是喜欢的话,你就要追求她,不要憋着。你知道么?”说到这里,哥哥突然声音小了,也神神秘秘起来。
“知道啥?”好奇心驱使我不再淡定了,我开口就问。
“我觉得张金亮也喜欢她,”哥哥沉着脸说,“他正在慢慢接近她,比你可大胆多了,要么借她书看,要么借她笔用啥的。我发现了,你有几次偷偷看她,所以我认为你也喜欢她。既然你喜欢她,你就得追她,别到时候她被别人追走了,你再去追,到时候黄瓜菜都凉了。”
听到这里,我吃了一惊,心里也凉了半截,原来喜欢她的不止我一个人。而且张金亮比我长得高,比我长得壮,而且最重要他家比我家有钱,有一个强大的老爸,而且还有一条能够欺负遍全村小母狗的大狼狗。
我感到了从未有过的压力。有时想想算了,还是拱手让人吧,反正喜欢她我也没有表现出来。但我明白我已经没有了机会。可是我还是不甘心,因为,不到最后一刻,谁能说谁最有机会呢?
于是,我一边心痛着,一边继续观察着她,尤其是观察着张金亮,我看看他到底对她做些什么。我不知道自已该不该放弃。又在不愿意放弃的边缘,纠缠在自然随缘的念头里,日子就这样一天天过去。
第86章 张金亮和吴小文
有一天,我看到张金亮借给吴小文一块橡皮,吴小文接到橡皮,似乎很高兴的样子。看到她高兴的样子,我的心更凉了,我觉得我已经没有什么机会了,我甚至连借给她一块橡皮的勇气都没有,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他们两个互借东西,互相笑着。
五年级快要毕业了,家乡下了一场极大的暴雨,那场暴雨来得特别快,特别邪乎,把庄稼冲得东倒西歪,把正在开花的棉花几乎要淹没了。棉花是唯一的经济作物,玉米是重要的粮食来源,所以靠着种地过日子的我们肝肠寸断。
很多棉农放弃了自已的棉花,许多农民却具有常人不能理解的能量,他们联合起来,打通所有的棉花地,在自已的棉花地里挖出一道道水沟,最终连接到大的排水渠。其中有一大片棉花地与排水渠隔着一条大路,泛滥的雨水无法泄到排水渠,无奈之下,只好两利相权取其重,将这条大路打通。
到最后,大路被挖得千疮百孔,隔五百米左右便有一道排水沟,那排水沟对于我们这些少年来说,是那么深,那么可怕。而这条路,则是我们报考初中学校的必经之路。
就在雨水泛滥几天后的一个上午,老师带领我们去初中学校参加入学考试,没有任何交通工具,唯有步行。还好人并不太多,只有十几个人。上完五年级之后,很多同学不想再上学了,因为他们在学校里从没考过好成绩,上学对他们来说是种煎熬,读书学习令他们头疼。
坐在沉闷的教室里,哪比得上跟父母干点农活,并在无边的野地里无忧无虑地奔跑来得痛快呢!
有一部分同学不想退学,却被父母阻止了。上学有什么用?到最后还不是脸朝黄土背朝天,靠土里刨食儿过日子,简直是浪费时间、浪费钱财。我们这个闭塞的小乡村,每个人都是井底之蛙,只看到眼前,看不到未来,学习对他们来说是无用的。
尤其是对女孩子,在他们看来,学习就更无用了,学来学去,花不少冤枉钱,到头来嫁作别人妇,完全是赔全的买卖。
所以,上学是虚的,是没有前途的,不如早早退学,跟着父母多干两年活,减轻家里的负担之外,还可以多挣点钱,尽早结婚过日子。所以,抱这种心态的父母无情地剥夺了孩子们继续上学的愿望,提早结束了上学时代。
因此在这种情况下,从五年级想升初中的同学寥寥无几,仅有十几个,我、吴小文和张金亮是为数不多的一分子。我们今天,就是要去报考的初中进行摸底考试。
天气很凉爽,雨把所有一切都浇透了,到处湿漉漉的,仿佛一块刚洗过的毛巾,稍一用力就会拧出水来。雨似乎没下透,天空阴沉沉的,天边有三三两两的雷声滚过来,仿佛对着大地怒吼。两旁的野草和庄稼长得格外茂盛,吸足了水分的叶子绿油油的,发着光。路并不太宽,全部是由人走车压自然而成,坑坑洼洼、起伏不平。
老师一边走,一边嘱咐着我们,让我们注意安全,但我们谁也没有听进去,仿佛刚出笼的鸟儿,对世界的广阔感到无限新奇,这里看看,那里瞧瞧,有探索不完的秘境。走着走着,前面传来老师的提醒。
“同学们,注意了,”老师说,“前面有一道深沟。”
听到有深沟,大家不仅不害怕,反而兴奋起来,争先恐后凑上前去看。那沟的确深,仿佛一道悬崖,足足有三四米那么宽,两米那么深,雨水近乎洪水,将沟的一侧冲成扇形,俨然一个巨大的缺口。
“完了,过不去了。”有的同学站在沟边打着颤。
“我们必须过去,否则耽误了考试就把你们都耽误了,”老师说,“大家不要着急,遇到问题要想办法。”可是又有什么办法呢?对此我们持怀疑态度。
老师望望沟的宽度,认为要跨越过去绝无可能。从旁边棉花地里过?雨水把土地都泡松了,弄不好陷到泥里,况且踩坏人家的棉花并不是学生们应该做的事。老师瞅瞅大沟的另一侧,发现有一行脚印,想必是有人从沟的这边下到沟的一侧,踩着沟底的硬泥块走到沟的另一边去了。但那并不好走,可那是唯一的办法。
“别犹豫了,”老师大声说,“大家脱掉鞋,挽起裤脚,咱们也从沟底过去。”一听说脱鞋,我们兴奋了,一阵忙乱之后,我们将鞋子脱下来拎在手里,在老师地带领下小心翼翼地跨过沟底。在此期间,我一直悄悄注意着吴小文,看她如何弯下腰去,如何优雅地脱下脚上的凉鞋。
那是一双非常漂亮的凉鞋,是少有人穿的时尚凉鞋。她穿在脚上,既合适又美观,似一位小公主。她把鞋子脱下来拎在手里,小心翼翼地跟在张金亮后面。她为什么跟在张金亮的后面呢?因为,在路上张金亮一直很谨慎,总是跟在吴小文后面,像一个保镖小心翼翼、用心呵护。有偶尔的小沟,他甚至拉着她的手,扶着她越过泥泞。这一切全被我看在眼里,心像放在火上烤一样,受着疼痛的煎熬。
我总是在想,还是算了吧,她不会属于我的,但总不肯放手,仿佛溺水的人抓住一根救命的稻草一样不肯放手,或许,已经失去了放手的意识,只能将自已交给命运,让上天决断。
吴小文提着自已的鞋子,紧紧跟在张金亮后面,在张金亮不断回头的指点中,慢慢地跃过一个个硬泥块,脚步轻盈地走到沟底。沟底并不平静,兀自流淌着一条潺潺的小溪。想必是积累了多少天的水分,然后从棉田里慢慢淅出来,向低洼地带游动着。吴小文走着走着突然不走了,停了下来,蹲在小溪旁。
而我正在她的后面,看到她这样,也停下来,好奇地看着她。
第87章 救鞋子
老师作头,我们作腰,窦峰作尾,仿佛一条多足的蜈蚣,在千疮百孔偶有积水的土路上行走着,弯弯曲曲,上下起伏,蜿蜒前进。此时老师带领我们爬涉一条大沟,这条大沟是农人为了排出棉花地里的涝雨而开凿的,后又经过大雨的冲刷变得极宽极深,两边的断口处随时都有继续沟底坍塌的可能。
那条“大蜈蚣”一头扎入沟底,随之不断向前,慢慢地“蜈蚣”的腰部也没入沟底,只剩一个“蜈蚣”尾巴还在这边的沟沿上。
不多一会儿,“蜈蚣”头部蜿蜒爬到了对沿,在大沟的那边重新出现,拖着“蜈蚣”的尾部继续向前,沟底眼看就要吞没“蜈蚣”的尾部。“蜈蚣”头部继续向前延伸着,但是此时“蜈蚣”的尾部突然停了下来,不动了。前边的“蜈蚣”头部带着它的一截腰身出现在大沟的那一边,腰部却出现了一个大的缺口,仿佛被人拦腰斩断了。
那个“斩断”“蜈蚣”腰身的罪魁祸首,正是吴小文。
我正在她的后面,可以经过的路那么窄,仅有几块硬泥块,她的停止造成了道路的堵塞,无奈之下,我疑惑地望着她,看她到底在做什么?
只见她蹲下身体,踩着一块硬泥块,正调皮地伸出手去撩拨那些潺潺流淌的雨水。那些雨水失去了雨势中的猛烈,却像沙漏一般,缓缓地流淌着,清澈透明,在那汩汩流淌的溪流里,竟然有瓜子般大小的鱼儿逆流而上,拼命地向“上游”游动着。
真不知道该称呼它们是无畏而敢于争取的勇士,还是悲壮而徒劳无功的蠢蛋。
吴小文先是放下拎在手中的凉鞋,然后撩起清澈的溪流,洒到她漂亮的凉鞋上,借以冲刷她凉鞋上喷溅的泥点儿,和趾丫缝里的泥水。她小心翼翼地,不急不躁,丝毫没有管老师在前面看到有人掉队从而转头有嗔意地望着她。她只是小心翼翼地向她漂亮的凉鞋上洒着水,也不管是否已经阻挡了后面前进的队伍。
“怎么不走了?”最后面的窦峰问。我回过头去,望着他,食指放在嘴唇边,“嘘”了一声,示意他等等,他不作声了。即使窦峰的声音那么大,她也没有听到,依然自顾自地洗刷着自已的凉鞋。岂不知,在这条泥泞难走的土路上,每走几步都会再次将凉鞋弄脏。
猜你喜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