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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刀十七年

时间:2023-05-26  来源:  作者:金麒麟
蝉娘接过碗一口气喝了下去,周慎敲敲桌子,就有两个哨卫送那少女进来。那少女一进来见到蝉娘眼睛一红,就趴到蝉娘怀里去把脸藏起来。蝉娘一边摸着她的头发一边拍着她的背,嘴里哼着一支歌,周慎听着不像是中宁的曲调,偶尔唱出的几个词他也没听过。
少女似乎很习惯蝉娘这样的行为,不一会儿就睡着了,蝉娘往里面让了让,让她睡得舒服些,又抬头望着周慎:“在我说之前,我请你答应我一件事。”
周慎不置可否,看了她一眼:“你是在跟我谈条件?”
蝉娘苦笑:“不,我是求你。”蝉娘手在少女脸上轻轻抚过,少女有一张丽明艳的脸孔,头发虽然梳成了中宁的式样,但还是看得出泛着隐隐的红色,天生带着卷曲。
“我们都是萨尔曼部族的公主,她叫阿木雅,我是她的姐姐。”蝉娘摸着阿木雅的头发说:“我已经不配做萨尔曼的公主了,名字也就不用提了。不瞒大人,我如今难逃一死,我认命了,但是还请你把阿木雅带走。”周慎看了一眼那少女,又看向蝉娘:“接着说,我带不带她,看你。”
蝉娘摸着自己的脸,眼里落下两滴泪来:“你们那位琼崖公主,不,现在应该叫琼崖大北了。”大北是北昌安对皇太后的叫法,周慎在朝中行走多年,对北昌安也知道几分,琼崖公主现在确实立了自己的儿子做大君,自己做起了太后。
“柯沁草原上的人都以为当年嫁过来的是一只羊,谁也没提防这个女人。她嫁过来不到三年,大汗就死了,她又嫁给了大汗的儿子。”蝉娘死命地抓着被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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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现在做的这个大北,不知道背后死了多少个男人,她嫁了多少次,数都数不过来。”
琼崖公主生了十七个儿子,这群皇子之间不知道以什么相称,兄弟不算兄弟,叔侄也不能叫,大皇子的爹是五皇子的舅舅,二皇子的爹是八皇子的伯伯,可琼崖不在乎,不叫就不叫,大家都叫皇子,谁知道你爹是谁。
琼崖最开始跟着大汗的时候还是个十六岁的少女,生得像极了阿茹娜,阿茹娜没嫁给先帝做宁妃的时候,是柯沁草原上最耀眼的宝石,十个青年里有十个都爱阿茹娜。
琼崖继承了阿茹娜的美貌,却生了一颗毒蛇心。
她嫁给萨仁大汗之后,萨仁没到两年就死了。这位大汗到底怎么死的,到现在也没有定论,大家都说当时世子赫尔脱和琼崖早就勾结在了一起,大汗死前喝下的那杯酒,就是世子献上的。
后来赫尔脱继位,又娶了琼崖,琼崖大着肚子当了皇后,也不知道这个孩子到底是萨仁的,还是赫尔脱的。
赫尔脱体质一直都弱,继位之后不到一年也死了,琼崖又带着孝嫁了大汗的弟弟孟和,两个人在一起倒像是真的,和和美美过了三年,后来西面的克乌鲁部族首领哈森格起兵造反,孟和带兵出征,死在了战场上。琼崖抱着孟和的孩子坐在帐篷里等着哈森格来,一夜之后,哈森格就娶了琼崖。从此之后,琼崖也被人叫做特穆尔,在北昌安语里,就是铁的意思,这个女人,心是铁做的。
哈森格也没逃过命运,从大帐里传出来的风声说,琼崖深夜去找克乌鲁的死对头阿古尔的首领查干哭诉,然后在下一次进宴的时候,哈森格喝得酩酊大醉,被查干埋伏的兵砍死在大帐里,而琼崖就坐在哈森格旁边,溅了一身的血,等查干进来,她脱下血衣,浑身□□地迎接查干的到来,喊他大汗。再后来,就是一次又一次的重演,人们都说琼崖的丈夫多得像铁线河里的石头,而他们的尸首也填满了琼崖山谷。而琼崖却靠着嫁人,一次又一次蚕食了各部族的军力,终于为自己养起了一匹草原上的恶狼,她的大将军哈丹和哈丹手下的黑狼骑军。周慎知道黑狼骑军,五年前他刚进金阁的时候,接到过一个兵部派人送过来的黑狼骑兵,拷打了三天也没撬开他的嘴,到现在还关在金阁的地牢里。
“我们萨尔曼一直是草原最东边的小部族,四年前哈丹却带着兵马把我们部族的人全抓了起来……”蝉娘低下头竭力忍着抽动的肩膀:“……我们萨尔曼人,天生和中宁人生得相似,哈丹就问我们愿不愿意潜进中宁,我爹不肯,他就砍了我爹的脑袋,我额吉尔上去打哈丹,也被哈丹杀了,阿木雅看着爹娘被杀,从那天起就不会说话了,也傻了。”
“……只要说不愿意的人,他们就杀,他们问到阿木雅的时候,阿木雅只会叫,哈丹说……阿木雅是萨尔曼的公主,要赏给黑狼的人尝尝鲜,他们要把阿木雅拖出去,我就说我愿意去中宁……”蝉娘这一次比任何一次都抖得厉害:“……哈丹……哈丹说已经答应了兄弟们,不在乎是哪一个公主,就把我丢给了黑狼的人……那之后,我被抓去动了脸骨,三年前被送到这艘花船上顶替之前的蝉娘,直到两个月前,那边有人送信来,给了我两样东西让我在素春街放出闹鬼的消息,这个清倌人也有人派过来,在我这船上住着,她平日并不跟我多说话,连这次她受伤回来,也没让我碰她,只是让九针坊的李老板来过,之后她就不见了,所以她到底去了哪里,我并不知道。”
“大人,我知道的都说了。”蝉娘凄然地对他笑一笑:“阿木雅她干干净净的,她什么都不知道,还请您给她个去处。”周慎正沉吟着,有哨卫进来跟他禀报周聪带着胡老保回来了,说有要事要回报。周慎看蝉娘还守着阿木雅,并没有什么异样,交代房里的哨卫看好她们二人便出去了。
蝉娘早已困倦至极,搂着阿木雅沉沉睡去,梦里她还小,额吉尔牵着她和阿木雅的手走在开满花的草原上,额吉尔唱着歌,在她和阿木雅的头上插满了花儿,而她们身后,是永远都回不去的故乡。
第7章渺渺未归人,遥遥隔山海
胡老保被扔在前院堂屋的青砖地上,摔得惨叫一声。
“大人呐!你们不能乱抓人啊!”
胡老保趴在地上干嚎,嚎着就见一双黑靴子停在他面前,抬头看时,果然是周慎。胡老保声音渐渐小了,周慎让他趴着,在周聪耳边交代两句,周聪出去安排,他也不看胡老保,转身到椅子上坐下。
周慎越是不说话,胡老保心里越打怵。
“大……大人,不知道您叫草民来有何事?”
周慎把周聪的那个铜哨子扔到他面前:“说说,是不是见过这哨子?”胡老保低着头眼珠子乱转,小声说:“没,是那位大人误会了,我就是看这哨子贵气,看着好看,就多看了两眼。”
一会儿周聪又进来了,把手里的东西给了周慎。
周慎把东西扔到胡老保面前,“唬了他一跳,胡老保抬头看时,脸上的人色唰地一声退了个干干净净。
周慎盯着地上的匣子问他:“你每天坐在酒馆看着那棵树,就是怕这个被挖出来?”
胡老保冷汗大颗大颗地流下来,他都不敢去看地上的东西,干脆别过头去。
“张少安,这个名字你熟悉不熟悉?”周聪给周慎端了杯热茶来,周慎抿了一口,又看着胡老保说:“十九年前,金阁办了一个朝廷大员,在押解家眷的时候,一个哨卫奸污了那家的两位小姐,那哨卫被抓了之后关在西茶坊等着受审,却趁着西茶坊换岗的时候缩骨逃了出来,从此就杳无音信。没想到在这里能再见到,也算是你我一场缘分。”
胡老保如遭雷击,半晌才说:“我不是……我是梅城人呐……我不知道你说的什么……”
周聪趁他分神,上前一把抓住他的手臂,掏出匕首就往他喉头抹去,胡老保的手臂以一种不可思议的角度弯了下去,滑出了周聪的手,同时腰往下一沉,整个人上半身塌了下去,避开了他手上的匕首。周慎啪啪地拍了两下手:“,好一个缩骨分筋张少安,看来功夫还是不减当年,你现在还有什么要说?”
胡老保回过神来,懊悔得一头汗,最后扑通一声给周慎跪下了:“大人,我无话可说,只求您给我个痛快。”
他是金阁出身,知道金阁的叛逃者再被抓到,无非就是把金阁的酷刑全部上一遍,最后死了也要挫骨扬灰。
周慎喝着茶,看着张少安一个人在那里脸色青白变换不停,最后面如死灰歪倒在地上,才开口道:“本来我也要佩服你,一点马脚都不露,如果不是你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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殷勤来找我们卖蝉娘的消息,我也差点被你骗过去。”
张少安霍然抬头:“怎么会……?”
周慎望着他:“你出身金阁,当年又是哨卫中最有前途的一个,如果不是你贪色,恐怕今天金阁的统领也是你的,这么一个青年才俊,却被迫要隐姓埋名装成一个酒鬼,在这小县城里呆了将近二十年,一个人闲来无事,能做的无非也就是自己喜欢做的事情,你张少安最强的不是缩骨与武功,而是搜集线报与入室潜伏,前者,你是这梅城县的线报贩子,我来第一天就是找的你,后者,我们去拿人的时候,房梁上一点灰都没有,倒是门上有一小截极细的断丝……”
“别说了,我认……”
张少安伏在地上,心里无限地悔恨,周慎说的一点都没错,他确实是疏忽了,还留着金阁时候的习惯,潜进蝉娘那个院子里的在院门上拴了一根极细的丝,这丝连在他小指上,动了就是有人要来。当年他在金阁因为用的丝最细,功夫最好,也被人叫蛛丝张,却没想到最后也败在这根蛛丝上。
“小人知罪,但凭大人发落。”
张少安对着周慎拜了下去,心里感叹周坤后继有人,周慎比他爹当年年纪更小,却更有城府,也比周坤狠辣,败在这人手上,他无话可说。
“发落倒是谈不上,”周慎站起身来,走到张少安面前:“倒是有几件事情要你出力,你若是做好了,我就当昨日之事一笔勾销,你还可以做你的胡老保,我就当没见过张少安这个人。”
张少安听了这一句,心里顿时惊涛骇浪,抖着嘴唇看向周慎:“周统领可愿以金刀为誓?”
周慎伸出右手,挽起袖子,露出手腕上两行繁复的文字,比出二指指天道:“周慎起誓,如有虚言,金刀加身。”张少安二话不说,挽起袖子撕下贴在手腕上的假皮,也露出两行一模一样的字来,他跪在地上冲周慎起誓:“我张少安从即日起,统领大人但凡有话,我绝无二心,如有虚言,金刀加身。”
金阁里供着一柄金鳞子母刀,母刀名断尘,子刀九柄,各对应人身上的九个部位,金刀加身,就是要受剜眼断鼻割舌剖腹折肢开颅之苦,最后用母刀断尘,魂飞魄散。
所以金阁里的人用金刀起誓,是最毒的。
周慎与他既然以金刀起誓,现在也不废话,又指着地上的铜哨子问他:“可见过这哨子?”
张少安正色答道:“回大人的话,草民见过,三年前在锦阳湖东码头,船娘鲍三妹在船上捡到过一个哨子,拿去当铺的时候草民也在,还就着她的手看了一眼,因为花纹特别,所以记得特别清。”
周慎面上波澜不惊,背后的手早已捏得死死的:“那哨子什么样子?”张少安如实答道:“乌木镶银哨子,周身嵌着八块金花,有一块花纹就是这位大人哨子上的图案,还有几块金花,似乎是伞与树,还有其余,小的并未看清楚。”
周慎身子晃了一晃,嘴里一片腥甜,牙已经把下唇的肉咬烂了。
周慎嘶着嗓子问他:“那鲍三妹把哨子当了?”
张少安摇头:“当铺说哨子是乌木的,不值钱,金子也少,只出了一两银子,鲍三妹嫌少,又喜欢哨子巧,便说以后当她的嫁妆。”
周慎咬着牙问:“鲍三妹在哪里?”
“一年前现在已经嫁了人,嫁给城西包子铺的刘猛……”张少安话音还没落,就只觉得一阵风,周慎已经大步走了出去。
鲍三妹,现在该叫刘娘子,正在包子铺门口打瞌睡,他们做出的包子不舍得放油,吃着馅儿干,又不香,但是好在便宜,生意虽然不好,勉强也能度日。
刘娘子睡意沉沉,抱着儿子坐在蒸笼后面,正要睡着的时候,却听到一阵由远而近的脚步声,刘娘子惊醒过来,抬头一看,却看见一群穿着黑大氅的人乌压压地围着她家的包子铺。刘娘子抱紧了儿子哆嗦起来,听到领头的那个男人问:“你捡的那个哨子呢?”
刘娘子大着胆子看了一眼,这男人长得真俊,就是看着好吓人,眼神像要吃人一样。那男人又问了一遍,刘娘子还只顾着看他,那人沉着脸一挥手,瞬间那一群人就进了她的家,只听到一阵乱响,从屋子里丢出无数的东西,被子枕头小孩儿尿布,又听到翻箱倒柜砍木头的声音,大概是打不开,直接给劈开了,不一会儿,有个黑衣少年拿着一个东西出来,给那个领头的男人看。
她目瞪口呆,看着一院子的狼藉,抱着孩子哭骂了起来,正骂着,却被人提了起来,她一抬头,正对着那个少年,他手里提着那个东西问她:“这是从哪儿来的?”
刘娘子看着那东西,是那个哨子,那人见她又不说话,冲着她吼了一句:“快说!”刘娘子看见他眼里的杀气,抖了一下,终于憋出一句话:“船上,船上捡的!”接着就又抱紧孩子大哭起来。
周慎拍拍周聪的肩膀:“放她下来,让她好好说。”
周聪把刘娘子放下来,刘娘子腿软了,歪在地上起不来,周慎蹲下来问她:“你这哨子当时在船上怎么得的?”
刘娘子早就吓破了胆,一边哆嗦一边说:“这这都好几年了……”
那时候刘娘子还是鲍三妹,她爹娘死得早,她一个人撑着她爹留下的渔船在江边讨生活,她长得五大三粗,又是孤女,长到二十三还没人提亲,她为了多挣钱攒嫁妆,有时候也接送人过江。
那天夜里她已经睡下了,又被人喊起来,她开门一看,是一个老伯和一个姑娘,那姑娘看着就病歪歪的,一直靠在老伯身上,老伯说这是他女儿,生了病来梅城瞧,瞧不好,准备连夜去隔壁的雍州那边看,她不愿意搭病人,觉得晦气,老伯说愿意出三倍的船钱,她才起来送他们。
路上她偷偷看那姑娘,生得真好,虽然脸上不见血色,可是眼睛眉毛嘴巴都好看,生得像个仙女,惹得她一边摇船一边偷看。摇了一个时辰,到了雍州边界的榕城,她跟老伯钱,老伯给了钱就架着那姑娘走了。她一直盯着那姑娘,清清楚楚地看到那姑娘下船的时候,像是晕了过去,手垂下来,从手心里落了个东西出来。
“就是这哨子咯,当时我看她长得好,没想到手上有个疤,那么白的手,可惜了。”刘娘子一边说一边啧啧叹息:“也不知道那姑娘得了什么病,看着一点人样子都没有了……”
“什么样的疤?”
周慎听见自己的声音嘶哑得异常,他要尽力气才能压住自己发抖的手捏住那个小小的哨子。
刘娘子想了一想,抬头对他说:“是个牙印儿。”
那群人跟来的时候一样迅速,说走就走了,刘娘子抱着孩子,手里握着一锭金子还不敢相信,就一个当铺都不想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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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哨子,居然能换这么多金子,看来那个人长得虽好,但却是个傻子。
周聪担心地看着周慎骑在马上的背影,风雪里,他师父不带风帽,敞着大氅,很快就堆了一头一身的雪,等他们到了暂住的小院儿门口,他看见他师父晃了晃,从马上一头栽了下去。
周慎听见人在他身边来来回回,听见周聪吼着请大夫,听见有人跟周聪请示说把九针坊的老板和那个清倌人都抓到了,听见周聪打张少安问他是不是害了自己,在最后陷入昏迷的时候,他听见钟显尘的声音:“这是什么?”
“哨子。”周慎红着脸说。
“又给我哨子做什么?我那不是有小梳给的吗?”钟显尘拿着哨子看,“那个又没坏,我用不着。”
周慎伸手:“把那个给我看看。”
钟显尘把挂在腰上的哨子给他,周慎接过来用足力,咯嘣一声给掰断了:“现在没了,你用我给的。”周慎一脸正经地看着他说:“她给的什么破哨子,一点都不响,上次差点害死你,用我这个,我这个吹得响。”钟显尘一把抓过他的手,铜制的哨子断了之后割手,果然周慎的手上被割了个小口子,正往外淌血。钟显尘冒火了:“周慎你最近是不是看我不顺眼?你要是不顺眼就直说,你弄坏我多少东西了?”
周慎也冒火,抽回手瞪着他:“小梳给的东西特别好是不是?你这半年身上多了多少东西,怎么了,我们周家给的东西你嫌弃?”
钟显尘气得瞪着他:“你瞎说什么!”
周慎跟他互相瞪了一会儿,一转身头也不回地走了,钟显尘在后面喊他他也不理。
钟显尘气他莫名其妙,把他送的哨子拿起来看了看,也是个铜哨子,就是哨子上多了点花纹,还特别丑,看上去像是周慎自己刻的。钟显尘摩挲着哨子上的花纹,哭笑不得地追了上去:“喂,等着我一起走啊!”
周慎在前面其实走得很慢,听见钟显尘追上来的声音,忍不住笑了,又马上绷住脸,赶忙走快一点,让钟显尘追不上。钟显尘走快他就走快,钟显尘走慢他就走慢,他总是让他追不上,气得钟显尘在后面跳脚。
其实那个时候他应该多等等他,一起走。
两年之后,他们还是进了金阁都尉府。
周慎能抗得过他爹,却抗不过他娘,他娘一听他要去从军,吓得魂儿都没了,又听周坤说进了金阁就把他俩都安排在京城,不让出门,只做文书不做白狼哨卫,他娘就天天对着他哭,最后闹得绝食。
周慎不情不愿地进了金阁,钟显尘倒是有些高兴,他自幼没了爹娘,金阁是他爹呆过的地方,他总感觉能进金阁,就离自己的爹又近了一点。
进了金阁,周慎发现他爹说话像放屁,什么只做文书不做哨卫,他俩照旧被他爹操练得像两条狗,虽然没有哨卫的名分,却还要学哨卫的一套活儿,侦查逼供乔装,他爹还把他俩关在书房里,让他们背完金阁都尉府至今的所有卷宗,周慎很愤恨,又不能回家跟他娘告状,周坤说了,如有泄露,他就立马让他去做一辈子的御前侍卫,而且立刻给他定亲,让他娶王尚书家那个特别难看的闺女。
周慎不敢,只能继续按他爹说的背卷宗,时不时再被他爹叫去当旁听看审犯人,看了一天下来,脑袋都大了,尤其是遇到用刑的日子,闻一天的血味儿外加听一天的惨叫,饭都吃不下。有时候他回来晚了,钟显尘已经睡下了,他踢掉鞋子爬到床上,心里翻腾的时候就伸手去够钟显尘的手,钟显尘即便睡着了也会把手伸过来,翻个身对着他接着睡。
十六岁的周慎看着烛火下面的钟显尘,这是他看了十年的脸,前两年他娘给他们分了两间房,刚分完房,钟显尘就被胡伦吓破了胆,半夜做噩梦,又不敢跟周夫人说,只能一个人躲在房里抖,后面受不了就跑到周慎房门口,也不吵周慎睡觉,就安安静静坐着。周慎起夜的时候,一开门就看见钟显尘坐在门口打瞌睡,他也不说话,把钟显尘抱起来放到床上,给他盖好被子抱着他睡觉。第二天一大早周夫人就看见两个小孩儿搂在一起睡得香,周坤知道了就说也别分房了,过两年长大了两个人都成亲了,有了媳妇谁还搂着老爷们儿睡觉。周夫人就把他们又搬回来,这两年他们确实吵了不少架,有时候也动手,周坤的爹知道之后跟周夫人说:“我说什么?过两年自己就不在一块儿了。”
周夫人还是给他们留了房间,有时候吵架打架闹大了,周慎或者钟显尘其中一个总会被周夫人喝令去房间单独睡,但是半夜那一个总会跑回来,有时候是接着吵白天的架,有时候是白天没打完,两个人打着打着打累了就睡了,周夫人没办法,干脆由他们去了。
周慎伸手去摸钟显尘的脸,这两年他们吵架都是为了小梳,这两年小梳忽然长大了,她也突然有了一点少女的小心思,每次不再跟他们去偷果子了,而是穿着她最好看的衣裳,想办法给钟显尘送东西。她喜欢钟显尘,天天缠着他,三个人在一块的时候,还想办法把周慎支走,周慎窝火,对小梳不客气,对钟显尘也不客气。后来小梳偷偷跟钟显尘说她虽然是个公主,可是很向往平常人家的日子,能嫁给自己喜欢的人,她就很知足。钟显尘没听明白,回来把小梳的话跟周慎学了一遍,还跟周慎感叹说小梳也不知道能不能嫁给她喜欢的人。周慎一听就明白了,腾地一声肝火上升,吼了钟显尘一顿:“你凑什么热闹,她爱嫁谁就嫁谁,你掺和什么!”
钟显尘莫名其妙,又跟他吵了一架。
后来晚上睡觉的时候,周慎听钟显尘睡着了,睁开眼偷偷看他,钟显尘从小到大都是干干净净的,他突然没法想他有一天成亲了,身边躺着别的女人是什么样子。他陪钟显尘睡了这么多年,每次钟显尘做噩梦都是他不辞辛劳起来拍着他睡觉,这个人差不多是他看着长大的,难道这么多年下来,他最后还要看着钟显尘跟别的女人睡在一起,等着那个女人做噩梦了,他拍大的钟显尘再去拍别的女人?
不行!
后面他就把钟显尘的哨子掰了,小梳看到的时候还问:“显尘哥哥,我送你的哨子呢?”周慎抱着手,懒洋洋地看着她说:“我给扔了,什么破哨子,一点都吹不响。”
小梳就哭了,钟显尘又去哄她,周慎晚上回去又跟钟显尘打了一架。
两年就这么打打闹闹地下来了,现在他十六岁,他从那些犯人的哀嚎中走出来,从那些血肉模糊中走出来,只想在钟显尘身边,牵一牵他的手,在钟显尘睡着的时候,摸着他咬出来的那块疤,心里莫名地有个声音在说:“这是我的。”
第8章知君切切意,报以长相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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