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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刀十七年

时间:2023-05-26  来源:  作者:金麒麟
丫鬟为难地说:“这位小姐不让我们碰她,也不吃东西……我们要喂她,她就跑出来了。”
周慎冲她们伸手:“碗给我。”
阿木雅对周慎还有印象,很怕他,周慎搅着碗里的汤圆说:“你不吃,你姐姐就不会回来了。”阿木雅对姐姐两个字格外的敏感,凑过来眼巴巴地看着他,周慎舀起一个汤圆送到她嘴边:“吃了,你姐姐就回来了。”阿木雅乖乖张嘴吃了汤圆,跟着就粘着他。
周慎回到屋里,阿木雅也跟着他,他走哪儿,阿木雅跟到哪儿。周慎不能一直坐以待毙,皇帝的病一天重过一天,匣子又打不开,不知道当初到底张世杰给了他爹什么东西,他有种直觉,这匣子绝对和他爹的死有关系。
如果能找到杀他爹的人,也许……能找到钟显尘。
如果韩留仙那里没有线索的话,他只能把韩怀章的画像发出去了。周慎在桌子前给韩怀章画像,阿木雅叽叽咕咕地凑在他旁边,等他画完,阿木雅也凑上去看,一看之下,却像看到了恶鬼一样,猛地抱头大叫了起来。
周慎不明所以,以为她头疼,想掰开她的手检查。他刚一碰到她的手,阿木雅更加急躁地大叫了起来,一边叫一边又哭了出来,周慎只好放开她。
上午的太阳有些刺眼,从门外洒进来,周慎背着光站着,阿木雅恍惚又看见那个上午,太阳从帐篷外面照进来,哈丹就在太阳里把她的阿爸和额吉尔全杀了,还把她的姐姐拖了出去,帐篷里还有个人,就站在哈丹身边笑眯眯地看着。
阿木雅两眼一翻,晕了过去。
周慎看着阿木雅,又看了看桌上的韩怀章的画像,心里突然有了个可怕的想法。
韩夫人正在拼命地躲开韩留仙,韩留仙哀求她:“娘,你让我看看你的手,娘,我就看一眼。”
韩夫人粗鲁地推开她:“你走开!不要碰我!”
韩留仙毕竟习过武,趁她推自己的时候一把钳制住韩夫人,用力地掰开了韩夫人的手心果然,韩夫人的手心里,清楚地有一个枫叶形状的烙痕。
“陈妈妈,这是怎么弄的?”韩留仙问一边扶着韩夫人的奶娘,奶娘一脸心疼地看着韩夫人:“六年前的事儿了,夫人也不跟我说,捏着手藏了两天,后面我掰开看的时候都化脓了,可怜我们夫人唷!”
“她手心里是不是有什么东西?”韩留仙摩挲着韩夫人的手心问,这么大一块烙痕,可见她是赤手抓在烧的火红的东西上,那有多疼啊。
“没有,有她也不给人看,她都藏起来了,喏,就藏在这个枕头里。”陈妈妈像哄小孩一样哄着韩夫人,韩留仙盯着那个枕头,她从小到大,一直看韩夫人抱着这个枕头,从不离手。韩留仙默默地说了一声娘对不住,飞快地伸出指头在韩夫人身上的几个穴道处点了几点,韩夫人的身子眼见着软了下来,接着就睡着了。
“小姐您这是!”陈妈妈吓到了,韩留仙歉意地看了看她:“我只是让娘睡熟一些,过两个时辰她就醒了。”
韩留仙抱着枕头回到房里,开始从里面掏东西,有几个石头,一对耳环,还有一双被压扁的虎头鞋,她再往里掏,指尖碰到一点冰凉,掏出来看时,就是那把周慎给她看过的钥匙,只是这钥匙表面已经被火融得坑洼不平,没有图样上的钥匙致。韩留仙把钥匙塞进袖子,看着枕头,突然好奇里面还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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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么,伸长了手掏到枕头下头去,这一回,摸到一张纸,她小心翼翼地把纸拽出来,是张泛黄的纸,已经轻微发脆了。
韩留仙认得这种纸,是金阁寻人登记的纸样,她看着纸上的字,开头就是两个字,周绩。
周绩是周慎的弟弟,她晓得,才刚刚满岁就被人偷走了。韩留仙感叹了一声,往下看时,眼睛猛地睁大了右耳后一颗黑痣,左肩膀三颗红痣,右小腿上有一条半寸的伤痕。
韩留仙的手抖了起来,越来越抖,纸在她手上颤得像一只惊飞的鸟。她渐渐全身开始发抖,放下纸踉跄地走到屋里的镜子前面,开始一件件地脱衣服,当脱得只剩肚兜的时候,她看见自己左肩膀上那三颗红痣,平时那么不显眼的痣,如今却像三根箭刺进了她的眼睛里。她又掀起裤子往那里看去,她知道那里有条泛白的疤痕。韩留仙瘫倒在一片衣服中间,忽然眼睛一亮,朝着门外喊:“入镜!入镜!”
入镜跑进来,就看见韩留仙坐在地上,身上只穿着肚兜和里裤,韩留仙手抖得不像样子,捋了几次头发都没能捋起来,她朝入镜伸出手:“入镜你看一下,我右耳朵后边儿,是不是有一颗黑痣?”入镜虽然奇怪韩留仙的举动,还是乖巧地走过去帮她捋起头“小姐你怎么啦?我以前就跟你说过啊,你耳朵后面这颗痣长得最好了,将来啊一定是个贵夫人呢!”入镜看着韩留仙慢慢地捂住了脸,肩膀剧烈地抽动起来,她吓了一跳,赶紧蹲下去扶住她:“小姐你没事吧!”
韩留仙手抖得入镜都按不住,她现在只剩一个希望,她攥着入镜的手嘶着声音说:“把……把厨房的豆儿叫来!”
豆儿是宫里出来的,入镜愣了:“小姐咱们叫他干嘛?他就是一个太监啊。”
韩留仙眼里已经是赤红一片,对着入镜拼命嘶吼:“喊他来!!!”
入镜被吓了一大跳,不敢耽误,急急忙忙去厨房喊豆儿,韩留仙牙关打颤,整个人伏在地上抖得如同濒死的鱼她问过父亲,父亲说那只是幼年时不小心的烫伤,让她不用在意,他忘了四五岁的孩子已经记事,那天奶娘说过刀伤之后,晚上睡觉的时候她又缠着奶娘问,奶娘渴睡,拗不过她,说小姐你不懂,宫里的公公都这样。
只是第二天奶娘就死了,她幼时的记忆,却在这一刻该死的清晰起来。
豆儿来到房里,韩留仙面无人色,喊入镜出去,又喊豆儿脱下裤子,豆儿吓得跪在地上,她没心思跟他解释,红着一双眼瞪他:“你不脱,我就替你脱。”
韩留仙抱着一丝希望往豆儿身下看,无意识地咬住了手指,当看见豆儿下身那个与她无比相似的伤痕时,她一口咬出了满嘴的血。
豆儿吓得立刻穿好了衣服,大喊入镜姐姐快进来。
入镜看着韩留仙一手一嘴的血,慌得赶紧拿药要给她包扎,她扶住韩留仙裸露的肩头,韩留仙缺只觉得入镜的手滚烫无比,像一块烙铁烫得她神魂俱散,她伸手捂住脸她哪里是什么韩家小姐,韩夫人说得对,她到底是个什么东西,她到底是谁?
她以前就该怀疑的,为什么她从小会和其他人不一样,为什么她的手那么大,为什么她会喜欢习武,为什么她会到现在还没有月信,为什么她身上会有这么丑陋的伤痕,她以为她是韩留仙,她以为她是个姑娘家,可活了十八年,她才知道她是个阉人,可为什么会是她,为什么只有她是这样的怪物,是谁要这样对她?
韩留仙放下手,入镜被吓了一跳,韩留仙满脸是泪,豆大的泪珠一颗接着一颗滚落下来,但是她却在笑,笑得声嘶力竭,笑得倒在地上,入镜虽然不知道为什么她会这样笑,但是看着看着,她只觉得鼻子一酸,哭了出来。
周慎在等着阿木雅醒过来,他把周聪易容成了韩怀章,他在赌一个可能。
阿木雅醒过来的时候,先是看到周慎,还对周慎笑了一笑,然后她稍微转了一下眼睛,看到了房里的第二个人,她看清了他的脸,立刻又叫了起来,这次她叫出了一个词:“萨拉!萨拉!”周聪怕她再叫,立刻出了房间,阿木雅还在叫,周慎伸手点了她的穴道,阿木雅身子一僵,立刻昏睡了过去。
周慎坐在阿木雅身边沉思,以往的很多事情,现在都有了答案,只是这答案太过残酷。
两个月前失踪的韩怀章,如果没有猜错,跟六年前周坤的死脱不了干系,这一刻周慎忽然记起韩怀章的怀雪轩,他生生打了个寒战杨雪亭,那个十七年前替钟源枉死的女人,有人没有忘记她,有人就在他们身边,为了十七年的仇恨,一刻不停地报复着。
如果有人肯为她报这个仇,就只有徐云崖一个人,那么他们这么多年来面对的,根本不是韩怀章,而是易容成韩怀章的徐云崖。
周慎紧紧地掐住了自己的掌心那么,三年前,根本不是韩怀章认错了衣服去追钟显尘,那天的衣服,根本就是韩怀章准备的,他何其愚蠢何其鲁钝,让韩怀章在他眼皮底下劫走了钟显尘!
周慎坐不住了,带着周聪要再去宫里一趟,他要重新查一遍当年的事。他们出门就在院子里遇到了韩留仙,周慎尽管心里如火烧,也不诧异地看着她,她今天一身男装打扮,穿着白狼哨卫的衣服,头发也束成了发髻,看着跟周慎更像了,韩留仙见他要走,举起手里的食盒说:“周大……哥,能不能今天我们几个吃一顿饭?我做了些菜。”
周慎想着钟显尘的事情,没什么心情陪她吃饭,摇摇头迈步就要走,韩留仙一把拽住他,从袖子里掏出那个枫叶钥匙递给他:“就当是我找到钥匙的谢礼,咱们吃顿饭吧。”
周慎实在是没有心思,顶着韩留仙期盼的眼神还是硬起心肠说:“明天,明天我一定作陪。”
韩留仙打开食盒,取出筷子夹了一片茭白喂到他嘴边:“周大哥,你就吃一次我做的饭。”
周慎迟疑了一下,还是张开嘴吃了下去,韩留仙问他:“好吃吗?”周慎点点头就走,忽然又转回头对韩留仙说:“我从宫里回来了去找你。”
韩留仙对他笑笑:“好,多晚我都等你。”
周聪和周慎出了门,周聪一直盯着周慎看:“师父,我怎么觉得韩小姐想当我师娘?”
韩留仙进了周家的二门,她贪婪地四处看,这里原本该是她的家,这里原本该有她。
周夫人很久没有见外客了,听说这位韩小姐还亲自带了饭菜来,周夫人就出来了,总不能太失礼。周夫人跟同龄人比,很苍老了,韩留仙看着周夫人,眼睛一热,又生生把眼泪憋回去。
“你来看看慎儿,我很高兴,只是你太客气了,还要自己带着饭菜来。”周夫人拉着韩留仙在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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里坐下:“今天你也尝尝我们这里的菜,看看好吃不好吃。”
韩留仙把食盒打开,端出几碟子小菜来放在周夫人面前:“周大娘,我做得不好,你尝尝看。”韩留仙给周夫人拿筷子,周夫人看韩留仙,越看越喜欢,她觉得天生和这孩子亲近,而且她长得还这么像周慎,难怪周坤在世的时候天天跟她说有个孩子跟周慎有夫妻相,她这么一穿男装,站在周慎身边,就活像两兄弟了。
想起两兄弟,她就想起周绩,一边又叹了口气。
“大娘怎么了?”韩留仙正给她夹菜,看见她叹气,问了一句:“是不是菜不合胃口?”
周夫人放下筷子,怔怔地看着她:“要是我的绩儿在,现在也该有你这么大了。”
“他要是还在,肯定也很聪明。”
韩留仙在心里说,没呢,有点笨。
“他要是还在,也不知道长成什么样子。”
就是您面前的这个样子。
“他要是还在,也不知道喜欢吃什么?”
娘做的,我都喜欢吃。
“也不知道他会不会想我。”
一直都在想您,想了十八年啊。
韩留仙咬着牙把眼泪逼回眼眶,她不能哭,她要让周夫人开开心心,她们两个人要亲亲热热地吃一顿饭,这还只是开始,以后她会每天都过来,一直陪着周夫人,直到她老了为止。
李昭序太累了,太医说要给皇帝放血,虽然有可能会伤元气,但是这样治疗最快,江白政却一直跟他说要再等等,他儿子已经把药公请回来了,离京城只有丁点路程了。李昭序没力跟他吵,但是江白政又拿孝道来压他,他一生气就走了,明天桌上肯定又满是参他的本子,说他身为储君无视孝道,治国不专。
周聪带了他一直想吃的糖葫芦给他,李昭序默默地接过来,却被太监拦下了,说怕下毒,周聪怒了,挨个咬了一口又塞给李昭序,对那太监说:“有多远给老子滚多远。”
周慎把那把枫叶钥匙对准匣子上的钥匙口扣了上去,严丝缝合,他再轻轻一扳,匣子应声而开,他往匣子里一看,原来是本小小的名册。。名册上的文字他看不懂,应该是北昌安语,只能找会写北昌安语的人来认。他翻了一遍,又放回匣子里。
眼见着李棠棣已经睡了三天了,中间短暂的清醒时间,他会交代李昭序几句话,而后又陷入长长的睡眠。
周慎交代周聪跟好李昭序,就往韩留仙那边跑,天越晚他的心越慌,像是有什么不得了的事情要发生。
周慎停在韩留仙窗前,屋子里亮着灯,却一片寂静。
他的心头预感越来越不好,就这么一会儿的时间,他鼻尖那点血腥气越来越浓。周慎伸手猛地推开门,冲天的血腥气冲得他退了两步。
等他看清楚里面的样子,周慎立刻僵在了原地。
韩留仙的四肢被拉开吊在屋子正中央,从胸口到肚腹被人整个划开,一身白衣被血浸透了,成了一身诡异的暗红。
周慎听见自己的牙碰得咯咯作响,他摸出四个铜板掷出去,四根绳子应声而断,韩留仙像一块破布一样轻飘飘地落了下来。周慎扑过去接住她,她血流得太多,周慎只觉得自己接住了一粒雪。
等接到韩留仙,周慎仔细一看,只觉得一股血气冲得他眼睛发酸韩留仙的五脏都是碎的,里面是一片片的碎骨,她撑着不知道在等什么。周慎哆嗦着手想把她的肚子拢起来,却看见韩留仙嘴唇蠕动,他凑近了去听,留仙艰难地歪过头看向周慎的眼睛,周慎头一次认认真真地看向她的眼睛,她问周慎:“哥……你怪不怪我……”
这三年她都在等他一句原谅。
周慎抱着她的手陡然紧其实说到底,她又做错了什么?周慎摇头,摸着她的脸说:“不怪,周大哥不怪你。”
韩留仙看着周慎的眼睛,嘴唇蠕动,周慎凑过去听,听见她喃喃道:“……不要告诉……娘……当我……早就死了……”周慎迟早会发现,只求他不要告诉娘,她的儿子来这世间走了一回,变成了一个不男不女的怪物,最后只能这样死去。周绩沉沉地闭上了眼睛,他还有很多事情没做,他才陪了周夫人一天,周慎还没好好吃过他做的饭,他连周绩这个名字都还没用过一天……
他最后在周慎的手上蹭了一下,如果有来世,他仍然希望做周绩,下辈子他会骑着白马去找他们,他会是他爹娘的小公子,会在周家长大;会和他哥一起策马游过长街,踏花归去;他会遇到一个漂亮的姑娘,把她娶回家,他会有平凡普通的一生,就像这世上千千万万的人一样,只要他不是韩留仙就好。
周慎怀里的韩留仙彻底冷了下去。
周慎一时之间有些无法思考,他环顾了一下房间,看见在地上趴着的入镜,早已死去多时。
入镜以一个很奇怪的姿势趴着,他放下韩留仙,把入镜扳过来,发现她拼死护着一张纸,入镜已经僵硬了许久,周慎花了很大力气才从她怀里拽出那张纸。
周绩,周慎看到开头两个字,眼皮已经剧烈地抽动起来。
第12章风雪如故人,伴我终此生
韩留仙死了之后,韩夫人好像一下子安静下来。
晚上陈妈妈在外间睡,月上中天时,韩夫人从床上坐起来,双眼清明,没有一点白天的样子。
她到外间点了陈妈妈的穴道,让她睡死过去。
韩夫人走到屋里的书架前,在墙壁上摸索着按了下去,书架向外旋开来,露出里一条地道来。韩夫人走进去,地道尽头的石室里,一个女人抱着膝盖缩在角落,把脸埋在腿上,嘴里不停念叨着什么。韩夫人吹灭了火折子,这地方墙上镶满了夜明珠,不用烛火也能视物。
那女人不耐烦地扯下脸上的面具,又扯动了左脸上的伤口,疼得嘶了一声:“贱人,敢毁我的脸。”
杨素蓉拿起镜子照了照脸,眼中戾气更深。
徐云崖从石室的另一头走过来,这么暗的石室内,他也要带着斗笠用面纱遮住脸。
韩夫人听见这个声音,抖得更厉害。
杨素蓉见他来了,放下镜子迎了上去:“师哥,人家了好大功夫才骗过那群人,又从棺材里爬出来,师哥就不心疼心疼我?”
徐云崖没理她,走到角落去拽起韩夫人的头发,朝她脸上狠狠扇了一个耳光:“谁让你偷那把钥匙的!”
韩夫人张大了嘴哭,眼泪鼻涕一大把,徐云崖厌恶地甩开她。
“这么说,那匣子现在已经开了?”杨素蓉撇撇嘴:“那他们不是已经得了名册,我们来了不是白劲嘛。”
十七年前的梅城,人人只当这是一个小城,只有金阁知道,这里面的水有多深。
当年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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阁在梅城西面三百里的浚县意外抓到了一个北昌安的探子,没想到居然是条大鱼,从他身上搜出了一本名册,可惜是北昌安语,只能连夜带回京城,却不想被人盯梢,他们人力薄弱,送不出去,只能另寻他法。
回京,梅城是无论如何都绕不过去的一站。
周坤和钟源易容进了温香楼做接应,金阁找了张知府的儿子张世杰,央他扮作恩客过梅城,把名册交给钟源,他们浚县的这批人就近在南边调集白狼哨卫前去梅城增援,可惜他们千算万算,没算到温香楼是北昌安的据点,也没算到这里面还有徐云崖的事情。
当年徐云崖所在的素水派,被人灭门,只有他带着杨雪亭姐妹逃了出来,杨雪亭与他自幼相互爱慕,徐云崖为了维持出逃后的生活,接了许多暗杀的活计,本来是一路向南去素山,没料到杨雪亭半路怀了身孕,为了安胎,也为了打探消息,徐云崖就把杨雪亭留在了梅城的温香楼。
北昌安的人早就盯上了名册,当年领队的人是还尚年轻气盛的哈丹,他贪功,想把金阁的人一起葬在梅城,他们只知道白香卿是金阁副统领,却没想到还有一个周坤藏在暗处。哈丹的人刺杀了张世杰,又想杀钟源,不想惊动了隔壁的客人,客人叫嚷起来报了官,名册也被钟源藏了起来,哈丹干脆将钟源送进了大牢严刑拷打,最后借着官家的手,判了他这假花魁一个斩首示众。等徐云崖回来的时候,顶替钟源送死的杨雪亭,已经被挂在城门上两天了。
徐云崖就是那个时候被哈丹归手下的,从那之后,他就是北昌安琼崖座下的一头狼。至于北昌安一心想要追回的那本名册,那上面是琼崖易容送进中宁的第一批人,徐云崖这才知道,素水派被灭门的原因,也是因为替北昌安造了这批脸,他师父,那个与世无争的老人,在他们出外游历的时候,被北昌安的狼崽子们逼着为他们动骨改面,他师父看着他们拿来的那些画像,心里已经明白了自己这一次没有活路,那些画像,不是朝中大员的子弟,就是青年官员,可想而知,这批顶着同样的脸的北昌安人,会把原本的那些人一个个杀掉,然后取而代之,不出意料,不到十年的时间,他们会在中宁的朝廷里扎下根来。
哈丹问过徐云崖,为杀师的仇人卖命,是什么感觉?
徐云崖并没有回答,他的故国,他的良心,都跟着杨雪亭一起死了。
“不用担心,名册上的人不会不管的,琼崖这么多年苦心经营,周慎他也落不得好。我还有一份大礼要送给周统领。”徐云崖笑笑地摸着下巴说:“终生难忘的大礼。”
徐云崖顿了一下,剧烈地咳嗽起来,他们素水派的易容是以毒腐肉,以毒蚀骨,他师父交代他一年不得超过五次动骨,他这些年为琼崖造了多少张脸,早已经记不清了,他的身子早已破败,两个月前他的脸开始腐烂,他不得不加快了这一切的进程,他知道时间不多,要在去见雪亭之前,把事情都做完。
十七年前,他从周家掳走了周绩,从他亲手阉掉周绩的那一刻起,他对周家的复仇就正式开始了。在他的谋划里,父母之命下,周慎终有一天会娶了韩留仙,他要看着周家下十八层地狱,母子不能相认,兄弟手足□□,那是多好的一出戏。
偏偏中间杀出一个钟显尘,不过更好,活着剜心总比死了好。他要带着这一家人永生永世的痛苦下去见雪亭。
余下的事情,琼崖公主会替他做的。
周家世代为保护帝王而生,那就让这天下换个帝王吧。
世界上最深的黑色,大概就是地下了。
地窖的门吱呀一声打开,杨素蓉端着一盏灯走了进来,灯光底下,她的脸看起来竟然带了点悲悯的神色:“小钟大人,我师哥的仇报了七成了。”
地上坐着的那个人,已经如同野人一般,头发胡须蓬乱,只有那双眼睛,仍然清冽如寒星,钟显尘一言不发地看着杨素蓉把灯挂在墙上的洞里,从腰上摸出一个水囊,又看她拿出一把小小的刀,细致地在刀上淋了水,然后她俯下身来,为钟显尘洁面,她一边刮着钟显尘的胡须,一边轻声说:“小钟大人,委屈了你三年,也辛苦了周大人三年,小钟大人你说是不是?”杨素蓉像是忽然想起什么一样捂住了嘴笑道:“哎呀我都忘记了,小钟大人的嗓子,早就被我毒废了,真是不好意思。”
钟显尘静静地看着她,杨素蓉被他看得烦躁,手下用了三分力,钟显尘的脸上立刻就多了一道血痕:“我最讨厌你这种眼神,跟我那个姐姐一模一样,你们为什么就可以有人为你们牵挂,为什么我什么都没有?”杨素蓉发狂一样在钟显尘脸上乱刮,钟显尘的脸上立刻多了几道伤,杨素蓉看见他脸上的血,忽然了手,不知道是不是错觉,钟显尘看见她眼里忽然有了一点点泪光,杨素蓉忽然变得很温和,她替钟显尘刮干净了脸,束好了头发,她看着眼前这个跟三年前一样温润的人说:“小钟大人,到了明天,大概我们都解脱了,我这一辈子坏事做了不少,我也不后悔,如果下辈子我们都还能再见,这辈子我害了你,你不甘心,就下辈子来报仇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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