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奴阿真
时间:2023-05-26 来源: 作者:长安小郎君
“呵呵,你说这话你自己相信吗?”
他完全不吃这一套,一句话便将我打回了原形。我自是沉默不言,他倒也没再为难,只是兀自铺开文房,又将一只笔向我送了过来。
“我说,你来写,总可以吧?”他说道,“给虞世南回封信。”
“陛下若需捉刀,自有中书舍人替陛下拟诏,阿真的身份不便……”
“你这丫头!”
我的再次拒绝令他面色突变,眼睛瞪得老大,真有些生气了。但我其实并非连代笔都不愿,只是这字是要回给虞公的,恐他见了是我替皇帝写的回信,又要想入非非,沾沾自喜了。
“好……好吧,我写就是。”我硬着头皮接过了那只毛笔。
“嗯。”李世民这才点头,便缓缓道来:“卿论太高。朕何敢拟上古!但比近世差胜耳。然卿适睹其始,未知其终。若朕能慎终如始,则此论可传;如或不然,恐徒使后世笑卿也。”
短短数十字,很快写完了。这既非居高临下的官话,亦更像随和平易的口语,于我之体会倒是十分中肯的。我搁笔看向李世民,他神气闲定,嘴角微扬,神态中透露着无限的自信与从容。恍惚间,我仿佛想起了武德九年的那个春天,而那阵初见“神武公子”时的莫名悸动好像又开始了。
“君王建立功业,强盛国家是本职,臣属上书言事,呈送贺文亦不出本职。而无论如何,我都会保持清醒,尽己所能,就像我回复虞世南的那样,是非功过,都留与后世评说。所以你这小丫头,亦不必急于就往事认定我非善类,若不信时,就一直留在我身边看着我,看我最终到底是何等结果。”
我彻底无言以对,他的话占尽了理,亦是极公道的。但转而又有些怀疑,难道我一直以来都是这么偏执的吗?难道我曾经判断对错的标准又都是荒谬的吗?
看来,我并不能很好的把握与他之间的分寸。
冬昼时短,黑夜很快降临。李世民没有让我离开,而是同他的女儿一样要我和他一起用膳。我又一次体会了“味同嚼蜡”的感觉。膳罢,他让侍者搬来三大盘摞得半人高的奏表开始埋头处理政务。我问他自己是否可以退下了,他却还是不让,又莫名其妙说我耽误了他一下午的时间,罚我在此陪伴,替他端茶挑灯。我反正是走不掉了。
初更过了,二更将近,李世民保持着伏案书写的姿势一点都没动过,我端过去三次茶水也放凉了三次,而那一堆半人高的奏本似乎还是半人高。我是能熬夜的,但此时此刻,此情此景,还是令我感到压抑。我换了换坐姿,屈膝抱腿将脸侧着搁在了膝盖上,这便背过了几案上的灯光。我闭上眼睛静静地想着一些自己的事。
蓦地,只觉后背伸过来一只手将我向后仰,我一惊,抬头才发现是李世民走到了我身旁,他要抱起我。
“你醒着?”他也感到意外,随即松开手。
“嗯,陛下归座吧,阿真这就奉茶。”我便起身将几案上的茶水换了一杯。气氛还算平常。
“先以为你睡着了,不想你还这么神。”他抿了一口茶,倒很赞许的口气,复问:“很晚了,不累吗?”
“呵……”我轻笑一声,“陛下忘了阿真是什么出身?一个人伺候十几匹马,连着通宵都是寻常,早就习惯了。”
“到底是什么人家?既养得起十几匹马,多请几个会养马的人倒不行吗?”他诘问道,竟显出了几分怒意。
“没……没什么的。”我这才觉言多有失,一时不察,赶紧弥补道:“也有人帮我的,只是他们都不如我擅长,自然能者多劳。”
他点点头,似是信了,也没有多问,只丢下一句,累了就去偏殿休息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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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继续伏案。我这才放下心,依旧恢复刚才的状态。
殿阁内安静得只有李世民蘸墨翻卷的轻微声响,而这声响既非歌乐亦非笙箫,却让我觉得十分悦耳。我不知道为什么,大概这殿内没有别的东西可以解闷。我不自觉地悄悄将脸转回去,他聚会神,眼珠子也不多转一下,棱角分明的脸廓被灯影衬得愈加俊挺。
天色变得灰蒙蒙的,要到早晨了。我就这么陪侍了一夜,思绪也飘荡了一夜。五鼓鼓声传来的时候,李世民恰好处理完那三大盘奏表中的一盘。他很累了,揉着眼睛露出了疲态,我只转了个身为他换水,再见时他便撑着头在几案上睡沉了。我不敢惊动,悄悄地走到角门向值守的内侍禀告了情况。但他们倒是司空见惯的样子,说是李世民自登基以来常是如此,语气十分为他心疼。我一时也有些百感交集,并不太会处理这样的情况,是继续等着他醒来,还是叫醒他让他去寝榻安睡……略思索了片刻,我问内侍要来了一件氅衣,我决定还是不惊动他,自己也能趁着机会离开此地。
我抱着氅衣轻挪着步子来到李世民的身后,将那氅衣展开后又披在了他的身上。我这辈子都没有做过那么细致的活计,我生怕是一个手指翘高了都要惊醒他。披好氅衣后我又为他四处拽了拽,将他除了脸都遮盖严实了便才放心走开。离殿之时,出了一身的汗。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没什么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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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月引》
一个日本遣唐使留学生和一个流落长安的贵族女子之间的青春往事
一个冷静自持,一个大胆任诞
一个年长九岁,一个人小鬼大
有点甜,有点糟心,有点虐……
敬请期待,求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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晁衡是十九岁那年来到大唐的,自此便再也没有回到他的母国。他将思乡之情融于诗篇,却从不感到后悔。我问他,你当真不怨?他说,平生为游学不能怨,又说,为我则心甘情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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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3章曾经沧海难为水(二)
时辰不早,素日五鼓之后赵博士便会召集众人洗漱用膳,而此时已近辰时,正该往鹤羽殿出发了。我便向内侍问明了方向,一路连跑带赶,总算准时抵达。
那一边,赵博士领着其余七位傧从慢我一步也到了。我便归队,赵博士想必知道我的行踪,倒也没有说的。
一上午的侍读平常无奇,只是将近结束时倦意涌上来,一回到承夏苑我便想解衣休息。可才是取下幞头倒听一阵急促的敲门声,开门看时,却是崔绿锦横眉怒目而来。
“你昨夜去哪儿了?又是公主留你?还留宿了?!”她进得门来也不关门,冷语并着寒风向我袭来。
“是。”我自然不能告诉她实话,只想着她也不可能去找公主对质,便如此说。
“我看公主从前也并不待见你,怎的如今却频频要你相伴?你到底是有什么样的笼络手段?!你又到底想干什么?!”她继续针锋相对。
“公主的意思我无法左右,只能遵从罢了。”我绕过她去关上房门,对于她的无理取闹既无奈又感到头疼,我已经很累了。
“你不说我也知道!你讨好公主,不过是想借公主之力,帮你促成与我表兄的婚事!你自知出身门第与我相差太远,硬比是比不过的,就想出了这种无耻的主意!”她仍是不放过,又道出这离奇的情由来。
“这从何说起呢?!”我也有些恼了,“莫说我与你表兄久未谋面,就便是我见过他,也有这样的心思,公主又是何人?我怎能将这种私交之事对她宣讲?纵我不顾廉耻,公主也是非不分吗?!这道理阿真明白,出身高贵的崔娘子竟不懂了吗?!”
“你……你你……你疯了吧!竟敢这么大声地和我说话!”她许是心虚了,满面涨得通红,吼了一声随即跑出门去。
我这才松了一口气,也疲力尽了,便一头倒在寝榻上连衣裳也不想脱。但,睡不着了,一个许久前想过的问题又在脑中呈现。在徐道离回到长安与我初见的那次,我因不想突然挫败他的情意,对他隐瞒了两件事,一是与十八郎的事,二就是皇帝欲纳我为妃。我一直不知道怎么开口,就便把这事情耽误下了,可如今崔绿锦对我咄咄相视,我想我应该尽早去解决此事。
过了两日,正又是放假出宫的日子,我的计划也想定了。我佯装有事,待其他傧从都陆续离宫后,找了一个小婢往宫门传话给虞家接我的人,告诉说陛下留我。想必虞公知道后不但不会怀疑,而且会非常高兴,况且他定然已经到那份经由我手书写的皇帝回诏,只会更加坚信我与李世民已是如此“亲密”了。不多时,小宫女果来报说虞府的人已经回去,我这才放心,换好装束也出宫去了。
因过宫门之时不见徐道离在值,便向一个卫士相询。我本以为他只是未到轮岗,想打听一下他的下职时间,却不料他已升了胄事参军,不用在此戍卫宫门了。我琢磨了一会儿,好在知道他开明坊的府宅,便去守在门口也能见到他。巧极的是,我前脚刚到他家门前,他的马蹄声就传到了。这一下午,一切都很顺利。
“怎么是你啊!”他瞧见我,立刻兴奋地跳下马背跑到我面前。数月未见,他更显壮实了,皮肤也黑了些。
“呵呵……徐参军好!”我还是为他高兴的,先礼敬了一番。
“你怎么知道的?你是特地来向我道喜的?走走走,进去说!”他愈加惊喜,倒也还是那种急性子做派,拉起我就往里走。一路向厅堂去,他更是说个不停,问个不休。
“你问了这许多问题,我先回答哪一个好呢?”堂上坐定,我终于寻个间隙插了句话。
“那你就说你这几个月都跑哪儿去了?自七月最后那次见你,再也没你的消息了。我不能闯到九成宫里面去找你吧,回来后又不能冲到虞家问你,可愁死我了!”
我料想他能问这个,便笑道:“也没什么,就是公主放了我的假,让我早早回长安了。我不便与你通信,只能请你包涵了。”
“那你今日来找我,是想我了吗?哈哈哈……”
看着他戏谑玩闹的样子,我忧上心来。因为我今日要告诉他的话,或许会是他二十多年生涯里又一个不堪的事实。我知道他为我付出了多少。
“先生,你的表妹崔绿锦与我一样同是长乐公主的傧从,这你知道的吧?”我思来想去,决定以这相对缓和的方式开口。
“什么表妹啊!!”他脸上的笑容立刻散去,疑惑而又急躁,说话间就从坐席上蹦了起来,“她是不是欺负你了?!”
“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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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欺负我。”我摇摇头,赶紧将他拉回座位,“她只是来问我你我是如何相识的,还告诉我你……你说了一些话。”我有些不好意思复述崔女的话,只这样模糊带过。“其实那次李将军要我过府,我与崔绿锦就有过一面之缘的,但她没有记住我,就不知你我之间的事情。”
“这事也倒怪我。”徐道离此刻平静许多,一边给我倒茶一边向我解释起来:“原本你我之事跟他们是扯不上的,但那李回京述职临去之前倒又来找我。他想将崔绿锦许配给我,还说这也是他夫人崔氏的意思。希望以此化解我跟他的仇怨,崔绿锦也可代替他们照料我的起居。说了一车子不经之谈,听得我火气直冒,然后我不管不顾,就都跟他明讲了。我说我早有心爱之人,他也见过你的,就是曾经萧家那个小马奴。我也告诉他你是个女子,现寄居虞府,做了公主傧从,我非你不娶。然后他就没话说了,就走了。我以为事情就此了结,没想到几天之后那个崔绿锦竟然自己找上门来,还是说了一大堆这般那般的话。简直疯疯癫癫的,叫我一顿轰给轰走了。但也就这时候我才从她的那些夸耀之语里得知,她也是长乐公主的傧从。”
“如此说来,李将军倒并没有告诉崔绿锦我就是以前那个小奴,所以她才会来问我的。”
“你理会这些做什么?都不重要了。我只是欠考虑,也不料她那样的也能选上傧从,倒牵累你了。”
事情至此眉目已现,竟是从一桩父亲给儿子做媒的事引起来的。
“那崔女虽说性情张扬了些,却并没有什么坏心肠。先生,你知不知道她早就喜欢你了?我曾无意中听到她亲口说过你是她的意中人,是很在乎你的。或许,你可以不要那么排斥她。”我开始慢慢地试探着将他带入正题。
“你这话什么意思?!真儿,你到现在还不明白我的心意吗?”我理想的缓缓带入在一瞬间破灭,徐道离急躁的性子又被点燃了,“你不是不知道我不想和李家牵扯,便是没有你我也不会喜欢那种女子!我喜欢你,只喜欢你一个!我为你做了这么多,你怎么能说出这样的话呢?”
“我不……我……我没有……”面对他的指责,我也乱了阵脚,心中又急又委屈,泪水也溢出眼眶,“我知道先生为阿真做了许多,多到阿真今生都无法报偿,但先生你想过吗?你从来没问过我愿不愿意啊!”我终究是放开了所有顾忌,对他大声喊了出来。我不想对他这么冷酷,我的心也痛啊……
他沉默了,就那么愣怔怔地看着我,脸色一点一点变得灰暗。片刻之后,他忽然讲道:“你还喜欢萧十八,对吗?”
此言入耳,我即倒吸了一口冷气,浑身战栗,我狠狠地咬住自己的嘴唇,克制着内心的惶然。我自问从来没有露出任何破绽,他是从何知晓的呢?
“我看见了,我都看见了!”他苦涩地摇着头,失落到了极点,再抬眼看我时,眸中一片泪光,“两年多前我要走的那个夜里,我去了后院想再看看你,可在院门就见你趴在萧十八身上。我不知道他怎会在后院,但我一下子就都明白了。我想不通你怎会喜欢那种纨绔子弟,他那时差点把你一马鞭打死,你为什么不恨他?!”
我被他的话点醒,记起了当时所有的细节。那是我第一次那么接近十八郎,即使今时今日想来,我依旧觉得那是一场不可多得的好梦。但好梦醒了,好梦碎了,只剩下万千悲怆。
“既然你都知道,为什么不早些问我?我欠了太多的债,我真的真的还不起的!”我或许带着些怨怼,可出口之时都化成了满心的不忍。徐道离并没有错,错,在我。
“问你?”他的眼角划过泪痕,话音微颤,似乎是诘问,却又显得很脆弱。“两年多前我觉得来日方长,你们的身份尚有阻碍,而我会很快回来迎娶你!回来后我发现一切天翻地覆,我根本不需要再问你了!你不会不知道萧十八已经成亲,而且娶的就是你寄居的虞家的女儿。你不要告诉我,到这般境地了你还是想着他!”
“你不要…不要…你不要再说了!”就算之前所言的种种我都承受得住,他说到此处我却是再也听不下去了。这是一把把磨尖了的剔骨钢刀生生往我脊梁上砍啊……我退缩到墙角,止不住地痛哭,我真恨不得立刻就死了。
“真儿!真儿!”他又靠近我,想要捧起我的脸,想将我拥入怀中,他慌乱不已,“对不起,我不是故意那样凶你……”
我推开他的手,撑起腰身倚墙而站,努力压住胸中的波澜,“我与先生,今生都不可能成为眷侣。这并非都因我心有所属,先生可知……”
“知什么?”他急急问道,皱紧眉头紧张地看着我。
“陛下,李世民,他也想让我成为他的女人!”这块巨石终究被我无情地推向他。
他再一次默然,更久,更无措,更落魄。
我知道他如今的一切都是为了我而拼命挣来的,但我既给不了他一颗心,也无法左右自己的命。我与他患难相交,风尘相知,如果没有那许多束缚,也许我真的会爱上他,和他过得很幸福。他是个值得托付终身的人,但我没有终身可托。
我一步一步走向门口,我可以离开了。
“真儿你慢着!我再问你一句!”
我以为他同我再无可讲,我以为他心伤难愈,可他猛然间叫住我,声音又变得那般底气十足,面上更毫不见颓然。
“你说我从来没有问过你愿不愿意,那我现在就问一次,如果你不曾喜欢萧十八,也没有李世民,你愿不愿意嫁给我?”
“愿意。”我并未迟疑。
“好。”他亦回得爽快,甚至开心地笑了出来。
离开开明坊,约莫是宵禁鼓该响起的时候了。宵禁鼓每日都会按时敲响,无论人间多少悲欢离合,不管世上几度沧海桑田。
作者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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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冷静自持,一个大胆任诞
一个年长九岁,一个人小鬼大
有点甜,有点糟心,有点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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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晁衡是十九岁那年来到大唐的,自此便再也没有回到他的母国。他将思乡之情融于诗篇,却从不感到后悔。我问他,你当真不怨?他说,平生为游学不能怨,又说,为我则心甘情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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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4章满眼春风百事非(一)
新岁来临前,礼部为长乐公主拟好了几个婚典吉日,李世民御览后,将爱女的佳期定在了三月二十六这一天。三月二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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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巧也是当年襄城公主出嫁的日子,倏忽已是三载了。
这个喜讯一经传出,众傧从便纷纷向公主送上了厚礼以表祝贺,而虞家也为我准备好了这份大礼。于他人而言,不过是拿自家财物赠礼,再平常不过,可于我,倒有些借花献佛的意味。元日,本是在京五品以上官员入太极殿朝贺的日子,虞公却选在这一天带我一起进了宫。当然,他去朝贺,我是去送礼的。
至鹤羽殿时,长乐公主正在梳妆,她要去向皇后朝贺。
“大臣们要向父皇朝贺,而内外命妇女眷就都要向母后朝贺,年年如此,你怎么倒选这时候来了?”她坐在妆台前由侍女替她整理着发饰,她从铜镜里笑着看我,极是亲切,丝毫没有嫌我来得不巧。
“其他傧从早便向公主呈送了贺礼,阿真是最后一个。所以虞公特意选了今日,是想讨个吉利,望公主海涵。”我恭敬地答道。
“呵呵……”她笑起来,又道:“阿真,你并非俗人,不要在乎那些虚礼。我倒是有件东西要送给你的。”
“送我?”我有些受宠若惊,一时也不敢动问是何物。
“嗯,早就想给你了,只是年前给你们赐节礼时忘了。”她点点头,一面让侍女取来了一个致的木盒送到我手里,“这是五灵散。”
“五灵……”我一下子噎住,接盒的双手僵在那里。五灵散,那是十八郎送我淡化右颈伤疤的药膏。
“你脖子上的伤疤应该很久了吧?这五灵散对消淡疤痕有奇效,你回去试试。这疤痕虽说没有伤在脸上,但多少有碍容貌,你用这药膏慢慢能消除了,岂不更好?”
“阿真……多谢公主赐药。”我极力压制着内心的沉重,向公主一拜谢恩。
“你我之间还客气什么?”她走下妆台扶起我,仍是笑盈盈的模样,“阿真,你要真想谢我,就写一幅字送给我吧?写在俱净轩里那张纯白的屏风上,算是你自己赠我的贺礼,与虞家无涉,与金银无关,方显得你我相交之高洁。”
“公主抬爱,阿真自当听从。”对于她突然提出的这个要求,我不算意外,也无法拒绝。
未几,公主动身前往皇后殿,我也被侍女引到了俱净轩,那面纯白屏风还在原处。记得初次侍读,我就对这面既无绘画也无题字,更不饰珠玉金银的全素屏风感到稀奇,竟不曾想我与它还有这样的缘分。侍女们将屏风搬到光线充足的窗下,又为我端来了笔墨,我将公主所赠的五灵散暂放一边,也放了放这满怀的情绪。
我面对屏风坐下来,一时倒没想好写些什么。既是新婚贺礼,则必是寓意美满之语,可这屏风并不小,若不成文仅是几句话倒显得敷衍怠慢,也浅薄了,可若是篇文章,又选哪篇好呢?思来想去,我将主旨定在“不俗”二字上,也合了公主方才之言。有了方向,我也很快定下了主意,我要写刘伶的《酒德颂》。一来字数适中,二来我好饮酒,对《酒德颂》的不俗境界深有所感。
已而动笔,那《酒德颂》全文便像美酒滑入咽喉一样从我脑中子一气浮现出来。美酒令人酣畅,佳作则使人沉迷,我已经好久没有这样一展胸臆,也好久没有写得这样痛快了。
“……无思无虑,其乐陶陶。兀然而醉,豁尔而醒;静听不闻雷霆之声,熟视不睹泰山之形,不觉寒暑之切肌,利欲之感情。俯观万物,扰扰焉,如江汉之载浮萍;二豪侍侧焉,如蜾蠃之与螟蛉。”
不用半刻,我既完成搁笔。最喜那“不觉寒暑之切肌,利欲之感情”一句,因而通篇看来,这几个字也写得最好。魏晋之文风总是那么洒脱旷达,无关作者命运之好坏,只一落笔成文便有那似是与生俱来的风流气度,纯净、清高、超然,仿佛一切都是无关紧要的。我也曾以这样的风骨为典范,可我终非古人。
因想元日宫中事忙,公主必是作了整日的安排,一时不得回来,我便也没有等待下去,就与侍女们告辞,带着那盒五灵散出宫去了。
元日过去,新年的假期倒还有三日,府上早晚都有来拜会虞公的人,但直到最后一日,却总不见一位最该来的人。虞娘子,她是虞家独女,新年之际,她该同夫婿一道回门的。我觉得她定因为是不想见我,也不想我再见到十八郎才未归来,但晚间从她府上传来的消息却否定了我这个看似再合理不过的想法。她有孩子了,经由医官诊断,已是怀孕两月有余。虞家上下自是一片欢欣,可我却不知道怎么安放自己的情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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