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奴阿真
时间:2023-05-26 来源: 作者:长安小郎君
“十八郎……”我怯怯地低唤一声,感动也感叹,想到底低估了自己在他心里的分量。
“想来是你做得好,才跟着公主去了九成宫,前时听永兴公说起,别家的傧从都未有此幸。真儿,从前坎坷都不算,今后便是你的好日子了。”
他有些莫名地提起这话,我却是还在体味他的情愫,忽觉突兀,可见他希望满满的样子,又不好直言关于九成宫的“真相”,便只笑着点点头,随意附和了几句。他益发高兴,揽我入怀,四下寂静,我也便不念了分寸。那一股子似燃非燃的欲望,是招架不住的。可也不多时,念及此时此地,并非约会之机,我们便分头从两个方向回了正堂。临去各自都添了许多不舍,而他却在我耳边递来七个字:五日后未时,梅园。
他的话,我无不听从的,实在的,自己亦是渴盼的。多少惆怅无奈,矛盾愧疚,虽不可抛却,也都暂不作数了。
正此日,我早了半刻抵达梅园,遍寻不见公子的身影,又看秋日园景添了几分萧索,天也阴沉沉的,心中不生出一股忧虑。可便正是不知何去何从,公子却忽然从天而降似的,又是从身后猛得伸手圈住了我。我由惊转喜,转脸嗔怪了几句,他倒是不说话,只深深地、热烈地望着我。稍待,四目之间有些发僵了,我才领会过来,微微向他点了点头。
西厢客舍,清茶的气息弥漫,热气从那半旧的陶炉边不断散出,外面约莫下起雨了,不知过了几时。
衣衫懒理,丝发垂肩,他侧过身,一手撑起头,慵懒地眯眼看我,忽笑说:“你越发好了。”
我直直看他,不曾感到羞涩,倒还似有些未尽的缠绵之意,轻轻向他依偎过去,“十八郎,我总有许多不敢,又有许多为难,离了你便都聚在心头,见了你却又能一下子抛开,这怪是不怪?”
“不敢也敢了,为难也为了,还理论这些做什么?你不要去想这些无用的,徒伤心神。”他复又躺平,将双臂枕在脑下,淡然一笑,话音豁然而随性。
“嗯。”我低应了一声,便将方才的兴情去了一大半,因想他的话在理,却又私心里觉得他未能体贴我的意思,“也罢了。”我终是略作了一笑,化解我自己的尴尬。
“阿真,今时不同往日了,你总是这般怯怯的可不行!你是知我心的,你我将来的前程也都是筹谋定的,不是吗?难道你还是想逃避?!”我这里已放下不题,不料他却又紧张起来,猛地将身压下,鼻尖相碰,眼神似要将我吃掉一般。
“十八郎!”我实在没有他言及的那个意思,又不知他为何如此,急忙忙只得双手捧住他的脸颊细言安抚,“我见到你多少高兴,何曾有不好的想法?不过感叹几句,也是为了我的心,倒惹你不悦,我再不说了!好不好?”
他只定住神,良久才将身上的劲松下来,不觉额上竟出了一层细密的汗珠,口中还不停地嘟囔着:“真儿,你是我的,你是我的,你永远不要离开我……”
“……阿真自然生生世世都是你十八郎的人……”情难自已,我不觉哽咽,与他相拥而泣,这才恍悟了一些:他也是个痴人,心中敏感脆弱之处尤多,我竟一时混忘不察。
稍待声,心意明了,再缠不过天色将晚,又要分别了。我们如旧并肩走向寺门。雨虽停了,路面的青砖还是湿的,几处损坏的小坑积了水,反出亮锃锃冷光。
“方才是不是吓到你了?我只是……”行至坊门分头之处,他不走,倒忽而不好意思起来,握住我的手满面愧意。
我摇头笑笑,对他只有怜惜,“我都明白的,休提,且先去吧,有来日的。”他这才开颜,又嘱咐了几句冷暖,转便跨马而去。我望了许久,直至听不见马蹄声才低了眼睛。
快宵禁了,街上的人步履匆匆,我觉得有些凉意,抱臂搓了搓身子,也便踏上归程。这条回去的路早已烂熟于胸,一切原本平常不过的,可我一边行路,一边却不自在起来。恍惚间总觉身后似有人影尾随,而向四周看时却又不见异样。我不禁害怕,忐忑难安,三步一回头地走过了几个街坊,脊背直是冒汗。这是病了?还是什么幻觉?终未得解,只好带着这般疑问加速赶路。所幸,一路平安,未有多事,不过一两日后,都淡忘了。
作者有话要说:
十八郎药丸!!!!
本文气压太低?
赶紧藏新文《明月引》缓解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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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9章秋阴不散霜飞晚(二)
九月已至,我离开九成宫也整整两个月了,还未听到一丝圣驾回京的消息,日子在悬而未决和木已成舟之间落成一种奇怪的平衡。这期间,我又去了梅园多次,这令我几近麻木,将纵情恣意变为一种排遣幽怨无奈的手段。唉……光阴虚度,岁月空添,千般万种只汇成这寥寥一叹。
“真娘子又是要出门逛去?”
这一日,我仍旧依约要往梅园去,一只脚方踏出房门却被侍候的女孩突然追问了一句,我愣住了。想她们自从被派来服侍,我连她们的名字都没有询问过,我也不懂使唤,凡有事务都是自己解决或她们主动。二人初时见我话语还多,后来知我常常爱静,也便改了,更是从未管过我的行动。
“嗯,和之前一样,我逛逛就回来。”我点点头回道。
“这……”女孩们闻言面露难色,互相瞥了一眼,右边的才开口说道:“这些时日娘子出入甚是频繁,兰陵公府上连着五六次遣车马来接,都落了个空。前几日娘子也是出了门,夫人亲自来接你,见你还是不在,脸色大变,责骂小婢们看顾不周,没有随从,还说再有下次就要告知老爷惩罚我们。所以,今天让小婢们跟着娘子去吧!”
“是啊!若非惊动了兰陵夫人那般严厉,小婢们也不敢烦扰娘子,实在是不得已啊!就让我们跟着吧!”另一个女孩也苦苦向我哀求。
“你们说得可是真的?”我一时心下大惊,实在没料到这般内情,而略作一想,竟十分反常:虞娘子修养高贵,善良温柔,从不会苛待下人,为什么她们会用“责骂”、“严厉”这些词去形容她?更重要的是,连着五六次接我,却都是我不在的时候,会有这么巧吗?
我回过神来时她二人频频颔首,又说:“小婢们不敢撒谎!除此之外,少夫人也有过问,但都以为娘子是与那些同为傧从的女孩一道出游,可以互相照应,才没有多说的。”
这下,我只觉事情愈发蹊跷,倒不好回答了。又愣了半晌,眼看约会的时辰逼近,还是丢下那句“逛逛就来”,匆忙离去。这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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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实更是逃避,因为我一个人,已不敢再往下想。
寺院,客舍,我与十八郎。
“真儿,以你之意,是觉得思礼发现了我们的事,故意去府上接你来印证你的行踪?”
我将所有的疑惑与担忧告诉了十八郎,本想听到他一如既往的宽慰,却得到了他不假思索的反问。他终究将这个无情的答案硬生生地抛给了我。我心内一顿,背后发凉,握紧的双拳开始不自觉地颤抖,着实有些承受不来那么长时间了,峰回路转,起起伏伏,终于是报应来了?
“我……我不知道啊……”心虚使我发不出半个实音,只能用微弱的气声回答他,似被人掐住了咽喉。
“这不可能!从何说起呢?”他变得略有不安,抱起双臂在我面前来回踱步,“她若真的发现,真有不满,难道不应该直接问我吗?这不像她的行事,这不通啊!”
他开始不断重复这些话,问我或者是自言自语,从略有不安到渐渐慌乱……我发现,他,怕了。西市书墨肆与我搭话,他没有迟疑;初次约见梅园与我相认,他没有退缩;向我表白,他直言不讳;将我接到自己府上,他依旧表现得天衣无缝……他不止一次劝我与他齐心协力,不止一次劝我不要胆怯不前,他更说过所有的事他自有担当,可如今事尚未定,他居然,怕了。
“倘若事发,就都推到我头上吧,与你无关。”我不愿再看他惶然无措的模样,在进退踌躇的一瞬间做出了选择我们两个,总有一个要担当这一切吧。
他这才停下不安的步伐,缓缓转身看向我。那张脸上啊,曾经意气飞扬的脸上啊,一片灰暗与歉疚。他甚至再也说不出一个字。
“你别这样,我舍不得你这样。”我走向他,泪水说着便泛滥而下。我啊,天生没有硬心肠,对他,早也是不计后果的。
“嘭!!!”
在我抬起手就要触摸到他的前一瞬,在电光火石之间,客舍紧闭的房门猛然大开,而门下所立之人宣告了一切的终结。虞娘子,她恐怕已在外久候了。
未及我们做出任何应对,她便踏进来了,穿戴致,纹丝不乱,脸上瞧不出一点愠怒,过门槛时还不紧不慢地轻提了一下裙边。这般从容尊重的态度与方才震耳欲聋的推门声相较,显得过于风轻云淡。
见此状况,我便知其中隐藏着惊涛骇浪,却也来不及细想了,只能接受现实。刚刚才做出选择,这便要兑现了。我转正身体,向她跪下了,也以一种类似的平静去承接她的“问罪之师”,而这个场景,我以前有多恐惧,现在就有多甘愿。
虞娘子并不理会我,而是缓步移到十八郎身侧微微一笑,牵住了他的袖口,依旧没有要动怒的意思,说道:“十八郎,你向来胸襟骄傲,不肯曲脊于人,怎也做出这样的事?我并非是不让夫君纳妾的妒妇,但这普天下的良家女子有千千万,你怎么偏看上她了呢?她不过是个马奴,就算如今身份不同些,也终究改不了奴婢的出身。婢为贱流,本非俦类,若以婢为妾,大则触犯律法,可徒刑一年半,小则有亏夫妇正道,颠倒冠履,紊乱纲常,实在是不可取的啊!”
她这一番话,虽似言言逆耳,却是字字诛心。既是对他夫君的规劝告白,也是对我的讨伐唾弃。一个最善良的女子说出了最刻毒的话,我觉得自己罪孽深重。
“思礼……”十八郎带着恳切的哽咽之音在沉默许久之后终于发出了一声呼喊。只是这呼喊显得无力又无奈,过了一会儿,他再一次沉默了。这时我才忽然意识到,他也许想帮帮我,但他要顾虑的实在太多,他对今天的事毫无准备,他喘不过气来的。
稍待,日头偏西了,照进客舍的光线变得昏暗起来,正当我不知今日如何场之时,虞娘子却让十八郎先行回府了。十八郎没有退路,更没有选择,只是消失在门口之前,深深地回望了我一眼。也便就是这短暂的一眼,所有意思都已传达了,他说“真的对不起”,我说“真的不怪你”。
“好了!人都走远了,看不见了,这辈子你都看不见了。”
舍中只剩下我和虞娘子两个人,她关上了房门,语气终究变得直接而轻蔑。我知道的,十八郎走了,她不需要再给我保留尊严。我还是默默跪着,做一个听话的罪人。
“阿真,你那次的梅花妆,就是在这里,他为你亲自贴上的吧?”她轻步来到我跟前,然后提出了一件我几乎忘却的事情。她看上去气定神闲,目光却极度凛冽。
“是。”我答道,简短而只能简短。
“就是从那时开始的是吗?一瓣梅花就埋葬了你的良心,是吗?”她紧接着我的话音质问道。
“我……”我忏悔却又为难,不知怎么开口。要说是,其实不是,要说不是,她好像并不知道我和十八郎最初的渊源,难道要跟她解释我曾经是在萧家做马奴的吗?那会像是为自己辩解,可我真的做错了,不值得去辩解。
“你太不把我放在眼里了!”不等我想定,她的情绪突然爆发了,猝不及防如泄洪的河水,“你这条贱命本是我给的,我让你活下来,供你衣食饱暖,是叫你得寸进尺的吗?!我给了你多次机会就是不愿寻到梅园来,可每当十八郎出门的同时,你也都不在家,是你逼我的!是你自己不要这个脸面!我真后悔把你带到家里,你不仅天生卑微,而且骨子里都是下贱!不知廉耻的贱婢……”她肆意发泄着,渐渐近乎失控,一句句鄙薄的话语劈头盖脸地向我砸过来。我虽无比心痛,却也对这样的情形并不陌生。从小到大,无论是不是我的错,所有人攻击我的理由都是一样的,我不幸,生来微贱。
忽而,她又安静下来,停止了唾骂,却一只手用力地捏住了我的下巴,将我的脸高高扯起,那又尖又长指甲约莫要戳破我的皮肉,疼痛钻心。我不敢作声,不敢违拗,只咬着牙忍痛承受。
僵持许久,我感到她的手在发抖,这只纤细玉手本是握笔拿书的,自然没有太多的力气,便索性帮她下个决定。我说:“既然这条命是娘子给的,那就,就请娘子再回去吧!阿真心甘情愿!”
“呵呵……”我话音未落,她倒轻笑了一声,手也随之松开,“你以为我会要你的命?”起笑容,她又变得十分冷淡,“我生气是因为我应该生气,骂你是因为你该骂,但我若真的容不下你,我们虞府将来又靠谁呢?”
“这是……什么意思?”对于她急转的话锋,我一阵发懵。
“本来我还认为你很可怜,不想告诉你的,但我现在觉得你应该清醒一点了。”她走到窗边的几案前稳稳坐下,口气越来越冰冷,“最初知道你做了长乐公主的傧从,我是很惊讶的,这不是一件小事,父亲甚至都没有为我留意过,却成全了你。我因好奇,第一次去问父亲,他只是说你帮他誊录书稿,陛下喜欢你写的字,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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问之后卓拔你做了傧从,那时我是真的为你高兴的。直到最近,我开始对你们起疑,想教训你却碍于你傧从的身份不好发作,就第二次去问了父亲。我问他为什么对你那么优厚,他这才告诉我,你不过是他的一颗棋子。是他故意让你誊录书稿,故意把你誊录的那几卷放在最前面,让陛下最先看见。他对陛下的性情喜好了如指掌,知道陛下绝非专好美色的君王,而更喜欢有才情的女子,陛下一定会对你感兴趣。”
“……为什么……”我哑然失色,浑身像被点了穴一样。
“呵……”她看看我又长舒一口气,倒是一副坦诚的样子,说道:“你也知道,父亲已是年近八十的人了,虽然深受皇恩倚重,却是残年无多,而我兄长虽正在青壮之年,却是资质平庸,没有兴家之才,他的两个儿子更是年岁尚小,未知心性。所以,父亲百年之后,需要一个能够扶持虞家的人,不至于让陛下忘了虞家,也不至于让家门没落。在这世族林立的长安城啊,家门没落是很凄凉的事。他其实早就在筹谋这件事了,只是没有合适的人选,而你的到来,你的那笔好字,你天生的一段清姿,真是上天送给他的一份大礼。换句话说,救下你是无意的,利用你却是注定的。”
听到此处,再如何惊痛错愕都无济于事了。我想起先前十八郎问我关于虞公的为人,说他非止表面,实际是一个深不可测的人,我如今才算有所领教了。
“虞公想要保全身后富贵,送你入宫不是更加名正言顺吗?我既没有出身,也不如你漂亮,为什么是我呢?”我慢慢敛起最后一点破碎的自尊,颤抖着问她。
她没有任何迟疑,带着略微嘲讽的口气摇头叹道:“阿真啊阿真,你不是父母所生吗?这浅显的道理都不懂吗?天下人都知道宫门一入深似海,谁舍得自己的亲生女儿去冒险?而你就不同了,若不成事,也便罢了,生死由你,若成事,自然皆大欢喜。”
我曾想过许多种方式来报答虞家的救命之恩,但如此说来,好像从他们知道我会写字的那一天开始,我就完全不欠他们的了。这,虽非所愿,却,也好,也好。
“你不用怕,我也不是在吓唬你,况且据父亲探听到的消息,陛下对你的重视非同寻常,你自己恐怕也不是一点感觉都没有。阿真,你已经快要成事了啊!”
虞公他可真厉害啊,什么消息都了如指掌,我在心中默叹,转而却越发觉得可笑起来:他们机关算尽,却不知道我真正的身世,更不可能知道我在宫中经历了什么。倘若我真有受封的那一日,李世民的诏书里也会写上“故左屯卫大将军黔昌县侯敬君弘之女”的字样,荣耀并不会落在虞家头上。
“这些话,原是我与父亲的私谈,他不许我对任何人提起,连我阿兄也不知道,但我今天告诉你,也算是给你指条明路。你该明白了,有哪些事该做,又有哪些事沾不得!你已经对不起我了,不能再对不起虞家。你更不用担心十八郎,我不会怪他,也永远不会让他知道内情,他只会在不久之后,同我一起迎来你册封为妃的喜讯。”
她话到这里不再说下去,而我更无可说。天已暗下,这份沉重谈话终究结束了。凭着房中最后一点余亮,我看到她又去打开了房门,她走了。
“你!不过是他的情爱所需,而我,是他的明媒正娶!”
因看着她离开,我才松了一口气,万念俱灰地瘫软在地上,却不料她突然折返,又当头丢下一句尖厉的话语。这句话,既是莫名其妙,又似乎附带着她所有的底气。未及多想,她很快真的离去了。
未几,宵禁的鼓声传来,我今夜要滞留于此了。
我撑着跪软的双腿慢慢挪到窗前倚着,然后抱膝缩成一团。我不冷,也不想哭,更不是惧怕黑暗,我只是觉得这世上没有人像我一样孤单。
作者有话要说:
本章大转折!
大大大转折!
扶墙躺好再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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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0章满袖尘埃推不去(一)
客舍一夜,似梦似醒。我提起几分神向外看时,才不过五鼓。寺院的清晨静谧而安详。
今天,今后,该怎么过呢?我先想到这个问题。
“真娘子!真娘子你在屋里吗?我是弄影。”
不期然,门外响起一阵呼喊。我踟蹰了片刻,然后走过去开了门。我大约能猜到她是为何而来,但她进门后的第一句话,还是惊到我了。
她说:“娘子,是连金!”
“……什么?”我想不到任何让她提起连金理由,这么没头没尾却又是一副板上钉钉的神情。
“弄影是为昨日之事而来!”她向我走近一步,眉目凝肃,这才道出情由:“公子回府后便向弄影告知了此事,他万般沮丧,但弄影还是清醒的。想你与公子相交日久,素来深加隐讳,不可能突然就被夫人发现。由此我便联想到那个连金的一些反常的举动,他一定在背后做了些什么。”
连金这个人,虽然以前对我多有不忿,但自我离开萧家之后,就没有任何交集了,他甚至没有再见过我。况且,若非弄影今日提起,我丝毫都没有细想过虞娘子发现的原因,我觉得那并不是重点。故而思来想去,她的说法仍然令我存疑。
“我与十八郎相见,彼此都是单独前往,就算是那次到你们府上,你也说连金被派了外务,他如何得知,又为何要揭发?难不成他还管起他主子来了?这不通。”
“娘子莫急,听我讲来。”弄影目光笃定,言道:“我虽到府上不久,但对连金的为人还是了解的。此人骄傲自大,仗着几分才识,深受公子宠爱,又能出入公子的书房便不可一世,动辄欺侮小奴。他以公子的恩宠为后盾,最看重的就是公子对他的怜爱、亲近,而自从公子与你在一起后,不仅将我从江陵接来,而且常常不要他相随,更是经常派他出远门,如此疏离,他心里能乐意吗?我每不与他理论,他还敢寻衅到我头上,我是不想给公子多事,因而也没有说的。”
“哦……这倒是了,他从前就是这样的。没想到,你竟能把他看得这么透彻。”弄影对连金的评价实在准,我不由感叹却也泛起阵阵苦涩,“他这性子,真是变本加厉了。”
“此等恶贼,迟早不得好死!”弄影愤恨地说了一句,转而牵住我的手,安慰似的拍了拍,继续言道:“大约两月前,也是公子与你的相会之期。他临出发前向我叮嘱了几句话,却见连金急忙忙跑过来。他不明所以,以为公子要带我出门,就抢着说让他去。公子当即责骂了他,说他心思浮躁,多管闲事,这才唬住了。我以为这事就这么了了,但直到晚间公子回府,有事要唤他,才发现到处找不着人。虽然他后来解释了,说是与外头几个朋友吃酒睡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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了,但我总觉得他没有说实话。类似这般可疑的情形,我还撞见过一次,只恨我都未去深究,直到昨日事发,我才把所有的事连了起来。他一定是偷偷跟踪公子去了,或许还跟踪过你,因此才能知道这一切,又利用了夫人替他出面。这样,他既保全了自己,也消除了你。”
我从弄影口中听到“跟踪”二字,脊背猛一凉,而又是两月之前的事情,不由我想起了自九成宫回来初次约会后回程的场景。或许,那恍惚间的人影并非幻觉,正是连金在跟踪我。而设若果真如此,他定是早将我认出来了。想从前在萧府时,我与十八郎常常一起谈马论马,而连金毫不懂马,每每都被排挤在外。他早对我心生嫉恨,觉得我是想借马攀附,取他而代之,不仅出言侮辱,甚至还命人将我打成重伤。这一次,他抓住机会,必不会轻纵于我。况且,我这死而复生,还与十八郎成了情人,他肯定怕我将他做的那些恶事抖露出来。这下,我全明白了,连金出此险招,不惜害他主子,并非都是因为被疏远,而更多的原因是,与十八郎私会的人是我。
“哼!这狗贼!我看他简直是疯了,就为了主子疏远他,连主子的私事都敢掣肘,我一定要将这件事告知公子!”弄影气得跺脚,倒显得比我在乎十倍。
“呵呵……”我无奈笑笑,想这弄影虽是聪慧机警,此刻却倒是没意识到其他缘故,也便不愿再给她添堵,只劝道:“其实,我们所谈的不都是猜测吗?而无论是不是他,结果都已不可挽回了,你又何苦再惹十八郎烦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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