佞骨青山
时间:2023-05-26 来源: 作者:又生
月明星稀的一个夜,紫玉宫中兰帘飘舞,宫女们秉琉璃灯跟在公主身后,若一群仙蛾随花飞。而云瑶体态轻盈,追着一只雪貂,笑得花枝乱颤。
云冰驾到,见此情景也被逗乐了:“小妹真顽皮。”云瑶这才安分,行礼道:“臣妹失仪,臣妹见过皇上。”
两姐妹自小感情和睦,云冰去西陵道时,云瑶两束牛角辫,尚未来红。而今,云冰登基为皇,云瑶出挑成了江山美人,万家痴求。
相步于廊下,云瑶亲昵地挽着皇姐,垂眉问道:“齐将军到底是什么样的?他要是欺负我怎么办?”云冰道:“你这么个古灵怪的人儿,什么妖魔鬼怪降伏不了,朕才懒得管。”
云瑶装个可怜模样,又哪是真不懂得成全自己的道理。闻言,她只微微一笑:“皇上放心,臣妹定把齐将军看得死死的,叫他难逃掌心。”云冰道:“朕只是想给你寻个配得上的,你倒想到九霄云外去了。”
金年在一旁跟着侍候,偷偷掩袖笑了笑。宫里谁又不知,云瑶打小就仰慕齐将军,都不知私底下乔装成平民女子跑出去几回了。
女帝用权,不强人所难,只成人之美。
次日,御花园里,萧国舅几个外戚陪着太后萧氏赏花游水,说起齐将军与公主的这桩婚事,欢欢喜喜。
“齐林年少英雄,战功赫赫,配是配得上的。”萧氏道,“可哀家听闻,自发妻南玉去世后,此人耽于男色,并未有过续弦之意。也不知是不是确有其事。”
萧煜笑道:“那是因为齐将军没尝过小公主的滋味。”萧氏皱了皱眉:“二弟休得胡言。”萧煜道:“太后放心,此事包在臣弟身上,绝对合规合矩。”
说来也怪,本是云氏宗室之事,云安不理不睬,倒是萧国舅,四处打听,两头做媒,殷勤得紧。
皇宫里那一套还没开办,暗地里照着民俗先来一遍。萧煜偷偷摸摸讨到双方的生辰八字,左看看右看看,还是叫来林昀,详作参解。
林昀眯了眯眼:“这八字,犯冲,冲着了影部,大凶之兆。”萧煜道:“嫁公主还不是你出的鬼主意。”林昀笑道:“不过是一句酒后戏言,国舅爷当真,皇上竟也当真了。”
风吹烛火,一晃,那摆着八字竹简的案前,不知飘过几缕岁月人心。萧煜道:“溯水难行舟,逆势不可争,昔时,大人劝言暂避韩齐二人锋芒,老夫铭记在心。”林昀点了点头。萧煜佯作惶然:“现如今?”
林昀素扇轻摇,悠然道:“现如今,活生生在韩大人与齐将军之间插一根针,这种事,只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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国舅爷能做。”萧煜脸一沉:“老夫……”林昀笑着止住了话:“别,林某人就是玩笑,此事在天。”
朝上的风声,没隔几日便四散出来,都说,一开春就册公主纳吉,齐林要当驸马爷了。
尚书省东西两堂六部的官儿,大老远地看见齐林,一个个拱手作揖,招呼得比谁都热情:“恭喜恭喜!”
齐林如沐春风,一副受之无愧的潇洒模样,笑吟吟地路过各司:“不敢当,不敢当!”然后安之若素地在公案前坐下,照常办事。
近段来,军报频传,北境狄戎不除,必成大患。齐林召来下属,吩咐道:“准备一下,咱们开春出征。”晋瑜一愣:“你不是要娶亲么。”齐林似是玩笑道:“那就先缓一缓这门亲事,无妨。”
作者有话要说:
写韩水闹性子的时候,挺心疼的。
第31章太傅
腊月十五,夜晴朗,月正圆。楚容自南门入宫,在御书房前等候已将近一个时辰。每回奉诏入宫,他都来得奇早。
不巧的是,女帝政务繁忙,心上之思虑如锦江流水,从不因什么人等得久了,就早宣一刻。如此,金年很是为难,只好回回都在殿外陪着各位大人说话。
寒暄起家长里短,金年关切道:“楚大人为国日夜操劳,既要总理各处奏折,又要草拟旨意文书,再加上还要管着书院里那些个文事,着实不易。”楚容道:“公公年事已高,还要伺候陛下,照应皇宫,才是真辛苦。”
楚容从不涉朝堂之争,安于笔杆子俸禄,勤勤恳恳。金年八面玲珑,到处都笑嘻嘻的,一团和气。日子久了,两个既聪明又老实的人总碰面,倒是也生出了一些同病相怜的情谊来。
今夜,云冰并未让楚容等候太久,准着时辰宣了进殿。殿内烤着兽金炭火,暖烘烘的,不再有蟾铃之声。楚容行过礼,开始奏报朝中各项事务,如行云流水,半点差错没有。
云冰点点头,笑着问了一句:“楚卿久等了,外头风大不大?身子冻坏了罢。”楚容抬眸,有一丝讶异,忘了该如何回话。
女帝从不胡乱嘘寒问暖,这一问,保准就没什么好事。传闻,女帝占星台问韩大人要什么赏赐,回头就把公主嫁给了齐林;传闻,女帝临雨阁问云宗伯身体是否安康,隔日便给他老人家扣上了一顶觊觎皇位的名声;传闻……
接着,金年亲自端来了一壶金姜暖茶,笑眯眯道:“九界特供的百年老姜,都快成了,才泡的茶。陛下关爱大人,大人请用。”
楚容行叩拜之礼,接过冒着热气的杯盏,握在手中不敢入口。云冰笑道:“果然骗不了卿,朕确实,有事相求。”
皇长子云翎年近五周,生得好一副俊秀模样,惹人疼爱。宫里宫外,已经没有多少人计较其生父何人,就连宗伯云安都听之任之,不再纠缠了。奈何,小皇子日渐懂事,缺了父亲,总就爱问爱想。
楚容听完这一番原委,平静道:“照例,韩大人隔月进宫陪一顿膳,无甚不妥。皇子再长大些,自然会明白。”云冰叹了口气:“楚卿不知,朕正是怕他明白得太早了。”
云翎的心思,远比同龄的几个陪读公子复杂细腻,甚至显出一二分阴毒来。前阵子,太傅查棋艺,为争夺头名,他暗里私许好处给另几位公子,还诬告不从者,迫使其降。
楚容抿了一口热辣姜茶,试探道:“陛下是觉着,皇子的性子像韩大人?”云冰点了点头。楚容道:“此乃陛下家事,臣不便过问。”
语气之冰冷,激得云冰眉间一皱,放下了手中奏折:“楚卿,这话要换做别人说,早被朕了断了。”果真是什么人什么种,楚容暗自好笑:“陛下素来器重韩大人,皇子像他,情理中事,未尝不可。”
逢此情景,云冰总觉着自己养了一帮乱臣贼子,没一个省心省油,恨得她牙痒得都快碎了。看来姜茶上火,果真不妥,云冰深吸了一口气,忍了:“朕想着给翎儿换一个太傅,就由楚卿你来举荐。”楚容道:“臣立刻去物色人选,不日便会上书呈奏。”
云冰一笑:“问你个人,还要堂而皇之地上一道奏疏?”楚容抬眸道:“正人心,除邪佞。”皇椅之上一人心,千家揣摩万人听,明明满室暖气,云冰却冷飕飕地,颤了一下:“楚卿……”楚容心神已定,安稳地饮完姜茶,回道:“赴汤蹈火之言,臣不说了,陛下知臣。”
这月,无雪,北风干冽得很。巍峨的皇宫城墙立于面前,抬眼望不见顶阁,左右望不见尽头,只见一壁朱红,渐渐隐没于寒雾。
韩水的车架刚停,人还没露面,那群小太监眼毒,互相提醒道:“韩大人来了,可别忘金公公怎么吩咐的。”待韩水步至宫门之前,两边侍卫将刀戟一叉,拦住了路。
年纪稍长的一位太监清了清嗓子,上前道:“陛下口谕,影部总旗韩水从今往后不必再例行进宫陪皇长子用膳。”韩水一怔,不闹也不叫,行礼道:“臣遵旨。”
半句不多说,韩水坐上马车走了,倒也不觉得这鼻子灰碰得有多疼。他把帐帘掀起,望着渐远的森严宫墙,惶然一笑。他到底,不配为人父。
不光如此,三日之后,御史台递上一道折子,弹劾太傅纵容皇长子云翎使奸耍诈,有失师德,同日,中书令楚容附此议,举荐南平为新太傅之人选。
南平千里迢迢从深山老林而来,住进万家灯火的临安城,住进了一间金笼子。楚容这回是伯乐,诚心迎太傅,把官宅仆从全都安置得齐齐整整,而南老拄着拐杖,拍着南平的肩膀,笑道:“大隐隐于朝,你这是换了个地儿陪老夫煮酒哇。”
一个教书的太傅,算不得朝堂之争,没惊起几只鸥鹭。雨花阁,韩水拢一袭白狐袄,手里捧着暖炉,悠然听头牌小倌秋半弹新曲《风筝误》。虽是隆冬之际,但房内暖如初夏,那雕花雅桌之上,竟还冰镇一壶陈年佳酿。
侍童将佳酿斟进两盏玉珀杯中,林昀先端来饮了一口,笑道:“天下南姓不多,这个南平,想来是南正大人的某家亲戚罢?”韩水道:“是一房隐居山泉的堂亲。”林昀摇了摇羽扇,笑道:“太傅,又是个一品……”话说一半,进门而来一位俊俏公子,噎着了林大人。
又是泽霏。泽霏师从叶飞,但凡遇着官场上的局,必搅,且搅得越混越好,鱼多。入座后,泽霏优雅地给自个儿分一杯酒,然后没了林大人的羽扇:“天冷,大人小心着凉,没看韩大人还捧着手炉么。”
林昀摇了摇头,接着道:“一口气摆上两个一品瓷娃娃,皇上这是决心要在朝堂上开瓷器铺了。”韩水笑了笑,揶揄道:“如是,翎儿将来也得出落成瓷器,还是个极品,金光闪闪的。”
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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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云瑶那罐子酸醋里爬出来,又突然被太傅之事插上一曲,韩水大人近日之郁闷,可想而知。林昀手里缺了扇子,不会说话了。
倒是泽霏伶俐,插了一句道:“若真能安安稳稳做一辈子瓷器,吃穿不愁,人事无忧,那可是上辈子积下的福气。”韩水会心一笑:“泽霏,胆子真大。”
一曲《风筝误》,话尽相思情愁,归江雨成盆。韩水望向窗轩外,眸间微湿。官场不过利友,无知交,雨花不过戏友,薄情寡义,就连影部里最熟悉的那几个属下,都被他以官职之疏拒之千里之外。
他的心,不甘服输,无畏下场,可他的魂,却如孤月,倍感寂寞。
自南平新任太傅以来,韩水三番经过平南侯府,三番未敢逗留。他怕的不是自己,他怕连累齐林。皇权在上,开春齐林就要娶公主,他这“男妻”再不走,就不仅仅是给云翎换个太傅的事了。
韩水战战兢兢,为了齐林活成了一只缩头乌龟,躲着不见人了。齐林心粗,没当回事,恰巧有一次碰着林昀,就随性问道:“韩大人前阵子还和你出去吃花酒不是?”林昀笑道:“那都半月前的事了,韩大人最近……”他想了想,道:“在冬眠。”齐林戏谑一笑,似懂非懂。
好容易熬过年底,仍然不见皇宫里册公主纳吉的动静,韩水真就眠出病来了。他染了风寒,烧得吓人,却称不得病。他曾当着满朝臣子的面,回过皇上的话,说他明白了,哪里又还敢摆什么姿态。
朔望两朝自然不必说,常朝亦不能马虎。二十这日,韩大人拖着昏沉沉还发烫的身子,五更天就同群臣一起,守在了景桓大殿的门口。
心细眼利的人,很快就看出端倪,虚寒又温暖的,齐林也特地往前挤了挤,凑到韩水身边,问道:“大人今日这气色,是冲了哪颗煞星不成?”
韩水苍白一笑,勉强张口想回句话,却听朝鼓隆隆响了起来,震耳欲聋。冬青心疼,一把将齐林拉回了尚书之列。
朝堂之上,各部议各部的公事,韩水晕得不行,听什么都仿佛有余音缭绕。议及宗室之事时,云宗伯冷淡地提了一句平南候的这桩婚事,萧国舅立时就接过了话茬,极力主张。
帝王之家,家事,国事,都是国事。云冰饶有兴致地问了一句:“韩大人,你怎么看?”韩水捏自己一把,醒了醒神:“臣……”他顿了顿,咽下一口水,嗓子像是撕裂出千百道血口子一样疼。
正这时,齐林步上堂前,笑着把手中笏板招摇一晃,又规规矩矩地拿稳了,挥袖行礼道:“陛下,兵部有要事启奏,臣,有话要说。”云冰道:“何事?”
齐林道:“北境饥荒,阿史那可汗率部南侵,臣请往北境御敌,开春出征。”萧国舅咳了咳,提醒道:“齐将军聋了不成,这儿正议着你的婚事。”
“臣欲剿狄戎。”齐林道,“臣,不娶亲。”
作者有话要说:
南平,南正,南家人,平平正正。
继南征九界之后,云梦的第二次大型军事活动:北征
第32章风寒
腊月二十,常朝,五品以上官员皆肃然列于景桓大殿之上。齐林一句不娶亲,襟怀磊落,女帝的掌心掐出几道血痕来,面上却是微微一笑。
朝堂上素来风刀霜剑,齐林却浪漫得风花雪月,接着又跟了一句:“臣敢请影部总旗韩水大人随臣一同出征北境。”
听完,韩水魂都要出窍了,连滚带爬就跪在了御前:“陛下,齐将军他不是这个意思,他……”齐林道:“韩大人,齐某就是这个意思。”韩水咬了咬牙,回头喝道:“齐林,你混账!”
云冰看呆,群臣亦看呆。殿里闷热,金年吩咐小太监把阁窗都通开。霎时,冷风灌入,扰得厚重的绛紫纹龙幔左右摇晃,似有银铃轻响。
韩水强忍不适,秉笏板道:“为臣者,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齐将军之意,乃是先平狄戎,再虑婚事,望陛下明察。”萧煜笑着解围道:“陛下息怒,齐将军本是一片拳拳报国之心,应当容谅。”
江山大业,云冰心中有数,也自知分寸,可她就是半天没有答话。
楚容道:“那方才说要韩大人同去是什么意思?”韩水道:“臣在影部,怎么可能同去,齐将军是一时语快。”
楚容道:“得看齐将军自己怎么说了。”齐林望了望韩水,躬身一礼:“齐某语失,望陛下恕罪。”
云冰慢悠悠饮一口茶,下了皇椅,走到韩水面前,亲自扶人起来,关切道:“韩卿这手怎么烫得这么厉害?”
韩水道:“臣无甚要紧,谢陛下。”云冰温情一笑:“难为韩卿了。”权术本为江山,不为儿女意气。
回座时,阶前十八排烛火随龙袍舞动,云冰眸中映着朝阳之光亮:“北境狄戎一日不除,后方一日不宁。云梦不和亲,不割地,齐将军此请,朕准奏。”
齐将军引以为豪壮的一桩美事,便是顶着龙颜盛怒,邀韩大人同往北境。可是散了朝,韩大人病在床上,再也不理齐将军了。
吹了冷风,韩水烧得更厉害,额头烫到能熟鸡蛋,手心里却半点汗丝儿也没有。药服下了,三床棉被压着,浸水丝巾敷了一块又一块,才刚刚能稳下气脉。
影部不容女色,几个大旗影又公事缠身,到了夜里才有片刻空闲,无奈,苏木只好请碧树住进影阁来照看韩水。
三日,整整烧完三盘洛神香,韩大人的病势丁点不见起色,那张憔悴容颜,几乎要同额头上素白丝巾化为一片。
床边,放着白烟滚滚一木桶,碧树搓洗白纱,给韩水擦洗身子,手都在抖。哪里是一具活体,明明就是莲花座上冰冷的玉雕。
屋外突然传来几声犬吠,碧树醒了醒神,探出窗去,听几个小旗训斥道:“这畜生,喂了几天好的,连冬青大哥都不认识了。”
冬青请了七日休浴,携着行李就闯进来,抢走了热桶中的纱布:“我来。”碧树抹了抹糊满雾气的眼睛:“您就是冬青大人?”
冬青点了点头,满门心思都扑在韩水身上。他的动作虽谈不上细致,但有着习武之人特有的干脆利落,至少没有让病人受冻太久。
碧树道:“韩大人提起过您。”冬青顿了一顿,没有回话。碧树心思细腻,背过身去,烫起紫砂药壶来:“他心里一直是知道的,只是……”
床榻上,韩水轻轻咳了咳,胡乱扑腾着。冬青回过神,赶紧给他拢上棉被,捉过那只惨白的手,往棉被里塞。韩水梦中呢喃,唤了一声“齐林”,冬青手上一僵,面上神色依旧深沉如青山。
药香因滚水的冲烫而飘散开来,晕染一室,碧树端过紫砂壶,轻轻放于文火之上煎煮。冬青问:“大人病成这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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齐将军知情否,为何不来看他?”碧树叹了口气:“阅天营开春就要北征狄戎,齐将军不得空。”
云梦军制,分兵部与阅天营两部,司职有不同。兵部领府军十二卫和东宫六率,辖制地方军政。阅天营统南北中三台军,为国之重器,不卸甲,不轮耕,非大仗不出动。
齐林古畔一战成名,如今身兼兵部尚书和阅天营主将,集举国军权于一身,顾天下事尚可,顾儿女情难。此番出征,从北台发兵,提前一月奔赴北台城备战,距皇城八十里远。
是日,几位将军披甲戴胄,自军帐前踱步而来。钦赐银龙甲,为轩辕齐林;玉带白泽兽,为赤霄晋瑜,再往下,青铜孰湖袍,分别号含光、承影、宵练三将。
巡视之时,齐林与众将悉数盘点边境三州布防之轻重,分析狄族战力之优劣,而后探讨军械、粮草、地势、谍报,上至中军帐,下至百夫长,事无巨细。
一阵北风呼啸而过,晋瑜拍了拍身上雪,凝眉道:“雪林里,什么声音?”众将侧身,果然听见有咿咿呀呀的哭嚎之音,再仔细些,更像一段戏曲。
几个侍卫搜遍林间,带出个冻得发紫的孱弱人儿来,齐林望着,眉间一皱:“不是让你别侍候了么。”夕雾紧紧抱着一把琵琶,浑身哆嗦,死不松手。
齐林道:“也罢,营里得留个人,照顾韩大人。”夕雾痴痴一笑,紧紧跟在众人后面,半步不离。晋瑜无甚所谓,正要接着谈军务,突然脑袋一轰,抓过齐林问道:“韩大人?”
齐林笑了笑:“待他的病好些了,我就把他接过来。”旁人戏言道:“可惜萧达将军留守皇城,不然他肯定会说,韩大人送的棉衣,耐穿又暖和,得多要几件。”晋瑜闷闷的,没说话。
天寒地冻,沟渠里淌过的热水,不一时便冻成了冰花。待巡查完各营各部,齐林亲自到马厩里给心爱的坐骑喂草料,刚巧,马儿的名字,就叫冰花。
齐林一根一根地喂着草,笑道:“别躲了,有什么话直说。”晋瑜只好从墙后走出来,尴尬道:“跟你说过多少遍了,不要用皇帝名讳胡乱取马的名字。”齐林一转头:“冰花儿~”晋瑜狠狠踩了他一脚。
齐林:“又怎么了?”晋瑜:“你心里清楚。”齐林:“我不太清楚。”晋瑜冷言道:“你是要把他接过来,还是骗过来,还是……绑过来?”齐林一转头:“冰花儿~”
冰花懒洋洋地嚼着青草,而晋瑜的神色却突然变得晦暗不明:“时候未到,你要是当真为他着想,就先娶下公主,换南国三百里封地。”齐林道:“好。”
晋瑜年长几岁,一谈起江山大业,总是能摆出一副教训人的姿态:“他权势正盛,又还年轻,你若是急着把一切都挑明,非但得不到他的心,还会让他觉得,你不过是在利用他。”
齐林:“那又如何?”晋瑜摇了摇头:“那样的话,阅天营数年的心血便会付之东流。”齐林握着草料的手,微微一紧:“晋兄,此次不成,我自当以大业为重。”晋瑜见这般神态,叹了口气,不再多言。
风寒平安度,阳春融雪路,最是梅花料峭时,庭院里一朵晚冬雪菊,盛开了。冬青在庭院里打井水冲完脸,回房,见碧树扶韩水坐在床边,那枯槁面容上已有了一两分血色。
韩水轻声道谢,冬青只默默点了点头。碧树打趣道:“跟块石头一样。”
两日后,韩水病势好转,碧树陪他在影阁里散步。步至堂前,韩水指了指那径长三米的大鼓,问道:“何故把鼓槌置于架顶上?这样谁能敲得了。”
碧树偷偷一笑:“来探望你的人太多,田老旗舌头都要回断了,这才行此下策。”
韩水道:“都有哪些人来过?”碧树掰着指头算了算:“萧国舅,林大人,于大人……”韩水笑了笑:“齐将军他,何时出征?”碧树不知。
在齐将军带领之下,整个阅天营的人办事,都是神出鬼没,不循规矩,张扬得很。中午时分,安静了一周的影部堂鼓,突然轰隆隆响起来。
几个小影卫出门喝道:“鼓槌都够不着,瞎敲什么,不懂规矩是不是?”来将道:“我等乃阅天营齐将军部下,灵光坛里亦有任职。”
见到韩水,该将禀明来意,出征前齐将军想在北郊凤来亭摆酒祭军,特请影部几位大人到场合祭。韩水心一跳:“此事,陛下怎么说?”该将回道:“阅天营已奏,灵光坛已奏,中书门下都已过省批红。”韩水道:“好。”
北郊凤来亭邻近北台城,距临安少说也有两个时辰,韩水实在是念得紧,官凭公文都没有带就出发了。
天黑成一团乌墨,不见星月,田老旗持剑紧跟在韩水后面,劝慰道:“大人大病初愈,慢些,误不了事的。”
作者有话要说:
这里韩大人没有带公文和官凭哟,大概或许会被当成黑户抓起来。
第33章乱臣
疾风刮过面庞,如刀如剑。身下那匹马,突然嘶叫一声,扬蹄腾空,险些把韩水掀翻。田胥眼疾手快,驰上前一把揪过缰绳,嘴里“吁吁”地喝着,方才稳住惊吓。
整支队伍三十个人,全部停了下来。田老旗拔起地上的青草,放在鼻子前嗅了嗅。
廿二香,惊马,乡野小孩经常玩的把戏,韩水略有耳闻。他望向前路,拉过缰绳,命道:“继续赶路罢。”田老旗回头,吐了口唾沫。
不想,刚转过阴坤山,众人全陷进蒙蒙大雾之中。韩水眼皮直跳,却因众人声音隔得不远,没有张口喊人。直到,眼前扑下一个麻袋,把他紧紧闷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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