佞骨青山
时间:2023-05-26 来源: 作者:又生
偏房里,席仑默然泪落,后来的话,也就朦朦胧胧,再听不清。大抵上,不过是如何追查,如何定罪,如何动手……
翌日,天明,中书省。汉白玉走廊上匆匆跑过一众青衫文吏。风雪茫茫,清扫不及,庭前竟是满地落白。
司湖搓了搓两条银色的眉毛,呵一口气。楚容问回话,只闻,龙颜大怒,一夜未见外臣。楚容闭目长叹,再无多言。
经彻夜清查,凡进言废退影部者,尽皆记上名册,着缉入刑部大狱。苏木总阅时,赫然是密密麻麻百余个人。
影卫问何时动手,苏木拿起墨笔,挑剔地划掉了一批名字,然后交还影卫,淡淡道:“去罢。”
一网打尽,惹群情激奋,容易生变。所以,刻意漏几只鱼,反倒叫那帮文人窝里斗,束手就擒。
当日,黑影如洪水卷过临安城大街小巷,踩踏白雪如泥。影卫至韩府时,席仑已束发齐冠,将欲赴死。韩水为其备了份壮行酒,问话道:“公子,活明白否?”
席仑淡淡一笑:“身虽死,名犹在,席某为废退影部而死,为天下忠良而死,死得其所。”
众公子下狱后,韩水亲自去了一趟南府,素衣披发,赤着双足,立于庭院请罪。南正七十高龄,拄着拐杖,也不避让,就傲骨铮铮地奉陪。
一只乌鸦,秃枝凄啼,冬雪落肩,织出两袭白裘。韩水醒了醒神,命属下抱几卷竹简来,艰难道:“这是您膝下几个弟子所上奏疏,影部特意从中书省捞出来的。”
南老横眉,一掌将所有竹简打飞,零落满地:“屈节求生,老夫没有这样的弟子!”
韩水不欲辩解,续言道:“依韩某所察,这几人有治国之能,当留之以为后用。”南老:“老夫不耻。”
耻与不耻,韩水没多在意,只是把人救了,然后举荐往吏部,平调或提拔,皆入青云之位。
廿二,以席仑为首的五公子,借元旦诗会之机,举大不敬之言,扰乱朝纲,辱骂君上,为国法所难容。廿六,影部为正天下民心,于午门处斩五公子,记为邪之变。
皇城百姓素来见惯腥风血雨,才过去几日,长乐街又开始放鞭炮点爆竹。却有传闻,说韩大人染了癔症,看什么都是一片血红。
红菊残落千万片,正院里,一声凄烈的叫声:“滚,滚出去,说了要白粥,白粥……”玉碗飞出门槛外,摔得七零八碎,满地白糊糊的米粒,冒着热气。
阿瑞蹲下身子,颤着手捡起碎裂的玉瓣,心底直发憷。门口廊下,侯立一排俊秀的公子爷,个个神情焦灼。
这时,齐林来了,怀里揣着罐樱花脯。“将军呐,你这果脯找了可有大半月,急死我了。”阿瑞擦了擦汗,“现在也不是时候,千万别进去。”
齐林往地上扫了一眼:“他不吃东西?”阿瑞叹口气:“好端端的白粥,硬是说里边有血,都七回了。将军?”齐林到庭院边,往脸上洗了几井水。
阿瑞忙不迭跟着,七上八下。齐林:“为何不早告诉我?”阿瑞低下头:“这事哪儿能乱说,大人他现在谁都不认,看什么都是血。”
顾不上细问,齐林撩开门帘便进了屋。屋里光线昏暗,熏着呛人的枇杷香。那人儿蜷在榻上,紧紧裹着一团虎绒,面容消瘦,发丝散乱在榻边。
“青颜,看我给你带什么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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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齐林拉开松花幔,晃了晃手中的罐子,“三层蜜,还有糖衣,很甜很甜。”
那人儿侧过脸,神色迷离:“你……你?”齐林背过身,深吸了口气,含笑上前,把人儿紧紧抱在怀里:“青颜,你别吓我,你一定记得我的。”
罐子里的樱花脯洒落,满榻尽是白花花的糖霜。
韩水把脸埋着,半晌,方哭喊了一声:“爷,颜儿饿了……”
作者有话要说:
邪这个事件,韩大人别无选择,请小天使们原谅。
看文快乐~
第53章癔症
齐林坐在榻边,哄了几句,先让韩水枕着他的肩,然后摆好罐子,一片一片拾缀果脯。
韩水依偎着,喃喃道:“爷在说什么,颜儿可是又错了。”他瞥见榻上的樱花脯,舔了舔唇角,伸手去抓,顿一顿,又缩了回来:“爷,可以么。”
齐林:“你喜欢这样?”
韩水一颤,不说话了。
难不成,这癔症……齐林仔细回顾了二人从前相处的情境,抓起一片果脯,递到韩水唇边,试探道:“来,好生品尝。”
韩水吃进嘴里,慢吞吞地咽下,笑了:“谢爷赏赐。”接着,竟一副要宽衣解带的模样。齐林捉住他的腕,神色复杂。
“爷赏了,不用颜儿的身子么。”韩水鸦睫轻垂,柔弱地问。齐林捏起他的下巴:“先喝点儿粥,爷再用你。”韩水温顺地点了点头:“好。”
阿瑞与几位公子躲在屏风之后,听见这番动静,匆匆忙忙吩咐热粥,不一时就端了进来。
“将军,快,喂呐。大人他都多少天水米不进了。”阿瑞着急,却不敢大声。
齐林心乱如麻,刚舀了一勺喂到韩水唇边,又见夕雾和秋半在旁比划,意思是,粥烫,要吹凉。
韩水不知事,乖巧地凑上前,一口把沸粥含了去。接着,自然而然,颤了一下,泪都出来了,却捂着嘴,不喊不叫。
齐林:“烫着了?”韩水摇了摇头:“不烫的。”之后,齐林慢慢地,一勺一勺地,喂完整碗白粥。
众人瞧见了,韩水谁都不认,只认齐林,什么灵丹妙药也不管用。于是,齐林擦了一把汗,吩咐道:“你们先出去。夜里我照顾他。”
梦中,依稀记得水流声音,花瓣颜色,还有温热细腻的脂膏,涂抹在身体上,淡淡馨香……
他打翻了那罐蜜脯,可爷没有惩罚,还温柔地爱抚他,亲吻他,赏了热粥,赏了雨露……
金色阳光,透过松花幔,晾在床帏之上。韩水觉得睫毛有些痒,迷蒙之间,拿手揉了揉。睁开眼,却见一条细长的红绳,系在手腕上。
韩水淡淡一笑,是个美梦。他翻了翻身子,又闭上眼,直到嗅着了一股麝香气味。
难道春梦一场,还遗了香?韩水一颦,伸手往被褥里探去,又笑了笑,什么都没有,一切平安。
不对,什么都没有?韩水脑袋一轰,猛地坐起,醒了。边上,齐林刚才勉强盹了一会儿,也醒了。
对视,千言万语。
韩水坐着,浑身赤/裸,半截玉体掩在被褥之下。他死摁太阳穴,眉头紧锁,想着齐林昨晚一定给他灌了迷药,或是,窃走了什么朝中机要。
而齐林彻夜没睡,双眼浮肿,见韩水醒了,凝神盯了良久,张口一句:“颜儿乖,爷给你打水洗漱……”
韩水:“??!”他本想说,何缘在此处,何故惹尘埃,却又顿住。二人之间,早就有过情/事,也不是年少无知,可……
舌头生疼,像被沸粥给烫了。
齐林:“舌头给烫疼了?”
眼前这人,面如冠玉,唇似含丹,一双狭长凤眼,夜星一般深邃。他的手,十指修长,白皙细嫩,叫人恨不能吃进肚里,骨头都嚼碎。
明明生得如此醉世容颜,却和疯子一样,啸叫了整夜,要在皇权之下杀出一条通天血路。后来,他又哭了,向爷求欢,爷心疼,不得不允。
昨日记忆,此刻渐渐涌了回来,韩水发了一会儿呆,然后强忍口中不适,问道:“齐林,你是不是觉得我疯了?”
齐林长舒了口气,心弦终于松懈,只惬意地枕起手臂:“有些话,自个儿心里过一遍,再问。”韩水:“我没疯,我清楚自己所作为何。”
却听见,屏风另一侧的通房里,叮叮咚咚,脚步悉索。夕雾和秋半两位公子侍了水盆香草,隔着松花幔,问两位爷早安。
韩水顿时涨红了脸。
齐林睡在外侧,笑了笑,拉开床幔:“大人今日还得上影部衙门,快快,别耽误了。”韩水下意识往床里躲去。
两位公子为难,齐林一索性,托着腋下,把韩大人从床内活生生抱出来,贴着他的耳朵,轻语:“走你的血路,杀光他们,别怕,你身后有阅天营,有爷。”
韩水心口发烫,一个字都没听进去。当务之急,铺下那支玉势,绝对不能让齐林看到。
“齐林,我没事。”韩水笑得灿烂,“你快去做你的活,找几只蚯蚓,喂喂鸟……”
秋半伶俐:“大人,方才喂过了。”齐林星眸一弯:“大人还不知道罢,齐某杂役有功,深得管家阿瑞器重,平步青云,做了您府上的贴身侍从。”
韩水脸一沉。
这日,韩大人半封公文也没阅,跑去三省六部九寺的各大官署晃悠了一圈。“韩大人身子好了?”“韩某没病,那是民间谣传,谣传。”
不久,韩大人和齐将军那点儿事,整个韩府的人都知道了。大家知道,但是不说,至少,不明面上说。怎么个说法呢“韩大人气色不错,白里透红,不犯癔症,也不咳嗽了。”
传到坊间,世人叹,将军虎落平阳被犬欺,虽身陷囹圄,却卧薪尝胆,心志弥坚。宫里,女帝笑了笑:“元旦诗会将至,众卿自扫门前雪,幸甚,幸甚。”
云氏宗伯西邕王云安,听闻此言,惊呼:“圣上有失口德矣!”遂乘六马拉车,挤过长乐街,自南门入宫,一路风风火火。
“陛下!”云安极力劝说,要除齐氏以绝后患,而女帝在素银冰瀑之下,拾梅花瓣,凝眉低思。
帝王之家,伐多,折寿。只要江山稳固,朝堂平衡,云冰不欲针对任何一族一姓。谁闲着没事整天折磨自己?
奈何,不止云安一人,整个云氏皇族,尽皆对齐家万分忌惮。即使,她嫁了昕阳公主,削了齐林兵权,这群固执的老头子,仍一副大义凛然的姿态,料定齐家日后必反。
反与不反,岂能是一人一口能道清?云冰没忍住,奚落了句:“劝朕不成,便要私下派刺客去结果人家性命,宗伯果真是襟怀磊落。”
谁知云安见惯风雨,竟面不改色,气定如山:“陛下尚年轻,看事不能透彻,还请听老臣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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言,勿失宗室之心。”
云冰:“怎么,少给皇叔一块封地,竟记恨至如今?朕的江山,轮不着旁人评头论足。”逾了规矩,她谁都不惯。
云安皱眉,欲言又止,但见红梅花瓣如雨,而龙颜不悦。僵了好一阵,云安躬身而退,却遇着金年公公廊下留人。
“元旦将至,陛下实在是另有心事,说话直冲了些,王爷勿恼。”金公公微微笑着,不意间,脚下踉跄,将手中画作抖落地面,铺展了开。云安知此意,看了两眼,面上现惊异之色。
画中,女子云发明眸,素白斗篷缀一朵红梅。她戴的那支首饰,宫中只有老辈识得,红瑙火凰华盛,昔年九界太子靖轩千里定情信物。
那日,同为梅园,楚容将此物献于御前,女帝正陪皇长子云翎堆雪人儿。
玉盒里,火凰如栩,只一眼,云冰眸中起雾。“母皇,母皇,给小雪姑娘戴个首饰罢。”云翎九岁,拍着雪花儿,咯咯直笑。
这般小的年纪,竟能体察圣心,借雪人还故愿,其心思之剔透,叫楚容惊叹。云冰笑道:“楚卿,见识了罢,朕这皇儿,将来可了不得。”
金年拭了拭眼泪,小心地从盒中取出华盛,大把年纪,仍跪地而侍。云冰斜睨一眼,取来,戴在雪人姑娘头上。云翎拍着小手:“好看。”
云冰蹲下身子,轻抚那张稚嫩脸蛋,笑得似个醉人。金年看看不远处的宫殿,道:“陛下,老奴带皇子回去罢,大冷天偷跑出来,叫太后瞧见,又要担心了。”
公公走后,云冰回眸道:“楚卿,好看么。”楚容顿了顿:“陛下,九皇已至临安,不欲暴露身份,接待是按才子,还是按使节?”云冰对着华盛雪人,怔了神。
楚容镇静自若:“臣料,九皇必是不甘为亲王傀儡,欲借云梦之势复国。果真如此,便是一个不兴兵戈,就能掌控九界残地的良机……”
冷冽风雪中,云冰低语了一句。楚容:“恕臣愚钝,没听清。”云冰垂首,指甲将雪一道一道刨开,几乎哽咽:“他既然是个国君,就该和朕平起平坐,共享元旦盛世。”
华盛久久佩戴在晶白残雪上,女帝没召朝臣议事,直接命中书省拟了一道旨意,下达礼部:“九皇大驾,国礼接待。”
诚如所言,欲行扶立别国之事,必先公告天下,正九皇之名,方可举此旗,掌控九界领地。
既是帝王,就该有此番气度谋略,云冰在空无一人的大殿里,饮着紫红华英。良久,景安来侍,唤了一句:“陛下,夜已深。”云冰笑了笑:“公子想不想听个故事?”
作者有话要说:
玉势:我还会回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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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4章华盛
年平纪年,云梦祁山战败后三年,嫡长公主云冰及笄。两国和亲,九界太子靖轩千里赴临安,行定亲之礼。
九界国力雄厚,靖轩太子又是玉树临风,云梦皇宫里的公主们,个个盼着做陪嫁。而在见面前夜,小云冰用剪子往手腕上扎了个洞,一声不吭。
直到宫女见了满地的血,吓得惊叫。萧煜连夜进宫,同萧皇后商量对策,小云冰的耳边,尽是泣诉。
“冰儿,冰儿,知不知道母后心疼……”三年前受辱于墨赫之事,历历在目,萧氏捧着她的小脸,泪都要流干。
萧煜咬咬牙,一把揪过那支缠纱带的细腕,狰狞道:“明天,宫里会找人替你去见靖轩,但你千万不能再惹事,听清楚了?!”
血被挤出纱带,小云冰咬着唇,死不开口。萧氏一把推开萧煜:“你干什么,本宫不许你吓她!”萧煜的目光,凶狠如狼:“她身上有萧家血脉,她能明白。”
翌日,花满春殿,容华若桃李,太子与诸位公主相言甚欢,风流才茂。及至游园时,太监为逗趣,放了一只白兔。
太子天性活泼,见旁边陪官点了头,遂追兔而去。这一追,竟在花园树下撞见了一袭素衣的小云冰。
春光明媚,青草芬芳,小云冰捉来那只白兔,放在怀里,轻轻抚摸。太子忍不住上前问了一句:“姑娘芳名?”
小云冰抬眸,一笑,几乎要了太子的魂。他在她身边蹲下,复问:“姑娘芳名?”小云冰不语,嘴角含笑。
宫女寻来,大惊失色,冲上前去要拉开太子,却没来得及。暖阳下,小云冰一边笑,一边用手拧断了兔头,然后,把指甲深深抠进兔眼里,胡乱抠搅刮扯。
血污满地,宫人失措,众官欲送太子回殿,却见太子目光如焰。靖轩一把甩开宫女太监,从衣袖中拿出一支红瑙火凰华盛。
“九界太子靖轩,见过姑娘。”也不知中什么魔怔,太子一见钟情,亲手给青阳公主戴上了九界传国至宝。小云冰瞧着他:“你不怕我?”靖轩执起她沾满鲜血的手,认真道:“我喜欢你,我会保护你一辈子。”
当夜,小云冰跑到长乐大殿前,对父皇云平一通三跪九叩:“臣女非靖轩太子不嫁,愿父皇成全。”
至此,鬼话传成一段佳话,临安城欢天喜地。岁末,嫁妆礼仪齐全,送亲车队开赴九界。小云冰坐在致的马车里,一路上安安静静,从未闹过。
两国边界,雁荡岭,太子靖轩依礼节,前来迎接。小云冰心里跳得厉害,直到,靖轩拉起她的手,笑道:“别怕。”小云冰僵在了原地。
不该如此的。
他那日所见青阳公主,明明不是她。可他现在的眼神,一点惊讶都没有,仿佛是,早就预料到了。
他事先就知道,那棵树下坐的她,才是真正的青阳公主。他要娶的,是公主之名,而不是她。
夜里,扎帐,小云冰又听九界宫女说,太子已纳妃,此番和亲,不过是云梦委曲求全。
小云冰没忍住,闹着要见太子。一番争吵,靖轩也顾不上礼节,搂着她,安慰道:“我要的是公主之名,喜欢的却是你,你明白么?”小云冰在他耳边,轻轻一笑,吐气如兰:“你不知道罢,我有过一个孩子,他叫凡儿,只活了七天。”
因这一句蛇蝎之语,靖轩彻底放过了云冰。
青阳公主云冰,雁荡回马,孤身闯回了皇城临安,又一次跪在殿前,满身伤痕。那时,萧煜就在一旁看着,心碎如焚,握紧了拳头。
“父皇,云梦何时才能不和亲,不割地?!何时,才能有国泰民安,太平盛世?!”
回过神时,金年和景安都跪在面前,泪洗地。云冰笑笑,释然了。
作者有话要说:
这章当成插叙看一看,不然可能很难理解后面的情节。
后面几章,讲腊月过年,温暖的……
第55章腊月
冬至后的三个戌日,腊日,俗称腊八节。朝廷放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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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休沐,宫中赐腊脂,年节气氛渐浓。
韩府门前洒了成片金色暖阳,阿瑞听见马车声,欢欢喜喜张罗道:“大人回来了!”阿祥路过,凑近道:“哥,影部如今怎么一日比一日放衙早?”
韩大人走下椿木马车,过步中堂,与几位府中的门客点头照面。阿瑞在旁跟着,问道:“大人,晚膳在哪儿用?”韩水往后院匆匆一瞥,又疾速回过头。
阿瑞笑了笑:“齐将军给公子们拉年货去了。”韩水道:“晚膳就在书房,还有些公事未及料理。”
书房,紫檀桌案上摆着一盏白玉刻纹豆,豆中空空如也。韩水伸手去拿,什么也没摸着,又缩回手。窗外却飘进了一缕香甜的红枣味道。
“青颜,今天咱吃腊八粥。”齐林进了房,手端漆盘,面容映着夕阳余晖。韩水心一跳,差点又洒墨。
近日来,将军热情周到,大人尽享断袖分桃之乐,每每思之,竟是情不能已……
齐林敲了敲碗:“你哑巴了?”韩水醒过神来:“我有个想法。”然后,又哑巴了。齐林无奈,自己也盛一碗粥喝。
喝完后,韩水终于开了口:“过年该要团圆,虽然陛下不容你出皇城,但公主她可以带着嫣儿回宫省亲。届时,我从中安排……”
齐林听着好笑:“然后,四个人一起过年?”韩水慢慢搅着粥:“若你们不介意的话。”
齐林:“韩大人,你这都是什么奇怪嗜好。”语罢,宽容地笑笑,舀了一勺粥,送到韩水唇边。
韩水撇过脸:“我没疯,自己能喝。”齐林:“张嘴。”韩水:“方才说的,你怎么个意思?”齐林:“张嘴。”
半盏茶后,两碗满满的甜粥全被齐林喂完,韩水用丝帕摁唇角,面色潮红:“你个以色侍人的混账。”齐林眉间皱起:“我什么?”韩水温润一笑:“爷,你是我的爷。”
齐将军当然不能容忍别的男人来照顾自家妻小,于是,果断拒绝了韩大人此番好意。
朝夕相处,二人间渐渐多了几分信任,不过这信任仅仅局限于床帏之内。齐将军的忌讳,不谈妻小,韩大人的忌讳,不谈朝堂。
朝堂之中,所谈,所虑,无非一事元旦诗会。这场诗会,先有席仑五公子邪上书,后有九皇以九五之尊亲至临安,引来风雨一片,可谓天下瞩目。
为冲洗先前晦气,林尚书给萧国舅出了个喜上加喜的点子,却不料,萧国舅听闻后,惊喜过度,年还没过,便害了风寒。
正是腊日,两袭雪白绒袍,敛着衣袖,微微颔首,立于城西鸣鸾山下。林尚书眉毛结冰,常学士唇齿打颤,而远处,萧国舅身披金貂绒,骑马赶来。
下马时,萧煜坚决不要侍卫伺候,结果,老腿一僵,跌倒在雪堆中。侍卫拥绕,独林昀不扶,面含敬佩之色,行揖礼。
“这肮脏天气,把老夫喊到这个破落地方,林大人当真能耐。”萧煜爬起来,爽朗一笑。林昀挥袖:“国舅请。”
冰雪树林里,蜿蜒着一条暖河,河上飘白茫茫雾气,宛若仙境。萧煜眯起眼,在一棵千年老松旁,看见了一块八尺白玉石。石上刻血字:凤鸣苍山,永享泰安。
林昀用衣袖扫净石面,字字郑重:“当年,九皇所赠贺礼,题字为‘凰飞齐天,共举盛世’,如今,石伴其人,降于云梦,岂非天命?”
萧煜立于玉石之前,整整半晌,一把花白胡子结成了冰块。林昀与常明颔首而陪。临了,萧煜长叹一声:“林昀,你这心计,叫老夫后怕。”
林昀:“此为国事,亦为皇族宗室之事,万望国舅……”话未尽,寒光一闪,萧煜拔剑,直抵林昀那白净脖颈。
常明在旁,不卑不亢:“国舅爷,既然是天降吉兆,下官以为,应当先禀报陛下为妥。”
人欲张扬,瞒不住,萧国舅被逼无奈,进了一次宫。抬头望,百丈汉白玉大道从未如此漫长,七十二玉台阶从未如此遥远。及至御前,他已是气喘吁吁,冷汗淋漓。
十八排烛火后,女帝倚龙椅而坐,发髻上戴着一支火凰华盛。此态,极不合体统,却美艳动人。
萧煜抬起脸,神色复杂,一眼便看穿了女帝眸子里闪动的念头,那是个万劫不复的念头。
萧煜咬咬牙:“陛下已经听闻玉石之事?”云冰笑了笑:“云梦缺君,九界缺后。朕是天子,当知天命。”萧煜颤巍巍跪下:“陛下!国为重!”
云冰将先前丘壑又细细铺排了一遍。借其兵马,扶其为帝,而后,籍其民,臣其国,治庙堂,编地方……
萧煜:“这些都没错。”云冰:“那哪儿错了?”萧煜长叹,伏地而谏:“陛下若真欲与九皇欢好生子,势必要动摇国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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