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佞骨青山

时间:2023-05-26  来源:  作者:又生
桂酒,岁月之酒,别离之酒。如是,一君一臣,好聚好散,韩水心中的那桩大事,放下了。
临安城却还有一个名字,流传数十年,无人不知无人不叹,便是那雨花阁老管司,叶飞。
叶飞的几个儿子,都已成了亲,没有置办大排场。但他这幺子不同,早年随韩水去过西陵道,算是红人。
于是,婚宴喜帖一发就发了满城,路人都说,雨花阁花宴堂今夜不做生意,只请酒,届时,影阁韩大人,左丞林大人,连同户部、兵部、刑部几位官爷都会来。
入夜,江边渐挤,泊了有几十条船。下船时,刑部先来,冬青一步跃上了岸。
那艄公见此,刻意摇晃船身,闹得孟怀公子不敢迈步。冬青闷声半天,终于伸手去牵,孟怀方才顺利跟了去。
栈桥上,叶家几个大儿子侯立迎宾客。林昀也不应招呼,只四处张望,飘了过去。
唯有韩大人来,叶管司亲自提灯笼,到江边远迎。江心处,一艘飞云船,徐徐划破江雾,船头两个人。
韩大人穿着瑶池云丝袍,而齐林,一介草民,自然是韩大人赏了什么就穿什么。叶飞:“齐将军,您这一身喜衣……”齐林笑道:“叶管司,齐某这心,足够赤诚否?”
入了花宴堂,桥下流江水,岸上珠帘四方桌。林昀、常明、冬青、田胥皆在。韩水笑了笑,要齐林坐在他身边。
常明孟浪一笑:“哟,齐将军不必拘礼,这儿是雨花阁,下九流之地,爱怎么怎么,不讲规矩。”
林昀摇着羽扇,玩笑道:“话虽如此,可齐将军要坐这儿,咱夜里全得爬着回去。”
韩水戳了戳齐林:“你杵在那儿作甚,还不快入座。”齐林回过神,笑斟盏中酒,一身喜衣晃得人眼花缭乱。韩水甚是满足。
毕竟不是官道人家,过了些许时辰,酒气上来,整座雨花阁红光冲天。各路英雄好汉,醉酒闹事,鄙语连天,倒也一桩奇景。
韩水脸红红的,拿两只酒盏,斟满了。齐林端起来就想喝,被韩水拦住:“你随我来。”袖中,暗暗拧了他一下。
二人相随到花桥,头顶狭长星空,脚踩涓涓流水。桥的两边,各是六层阁楼,百丈宴席,花灯飞檐走壁,直挂云霄。
韩水递一只酒盏给齐林,回过身,巴在桥栏上。齐林:“今儿进宫,痛斩恩怨了?”韩水一嗔:“将军如此说话,当真枉本官一片心意。”
齐林捏起他的手腕:“皇上允了你?”韩水:“涂月,太子行扶耕犁之礼……”齐林:“我问的是,皇上准你辞官归田了?”语罢,往桥边席位瞥了一眼。
月洒红楼,韩水一笑,回得云淡风轻:“拖延一段而已,皇上要制衡朝堂,不会动影部,也不会动我用的人。”
齐林:“韩大人好手段。”韩水:“你别看不起人。”齐林:“不敢,韩大人是天下最有血性的男人。”
韩水莞尔笑了:“你说什么?”齐林侧身,对着花楼月影,张口狂呼:“我说,韩大人是全天下……”韩水一盏酒又泼在了他的脸上。
仍是女儿红。
雨花阁乐班师父见此情状,兴致一来,突然换了曲子,吹弹起《红烛女》,满堂哄笑。
齐林醒了一把脸,眉毛、鼻尖都滴着喜浆:“你作甚?!”韩水不语,指尖摩挲木栏。桥边席位,林昀等一群人手舞足蹈,齐林望着,突然明白了什么。
孤独之人,欢喜热闹。
“韩大人。”齐林笑了笑,一把抢过韩水手中空盏,扔到了桥下,“齐某今日,一身喜衣,在此雨花阁,娶了你可好?”
明月当空,花桥上两抹人影,一左一右。韩水侧过容颜,发丝掩面,整个人都颤着。齐林揽过他,紧紧箍在怀里,吻了一口。
恰此时,新郎叶袁来敬酒,站在皓月当中,对二位笑嘻嘻道:“叶某不才,敬二位百年好合……”
韩水心下一酸。齐林:“怎么还哭了?”韩水虑事周全,一条条数落起来:“你一介布衣,能不能回封地还得看公主意思,带了我,毕竟是个男人,怎么能成……”叶袁知趣,往下桌敬酒而去。
“青颜,那就别等到涂月了。”齐林道,“我们现在就走。”
韩水仍有一股子倔性:“我应了云翎,要看他扶耕犁。”齐林眸中光亮一点一点熄灭,叹息一声,把他搂得更紧:“好。”
别家喜宴,却自成双。雨花阁里,当朝一品断袖韩大人,任凭百官摆弄,竟和草民齐林拜堂成亲,差点儿还进了洞房。
齐林把韩大人灌得满面绯红,意乱神迷,这才心甘情愿,搀扶着大人,去江边船中歇息。冬青几人关切,也跟了去。
“青颜,听旁说,你乃是投了锦江都还能活命之人,天生命硬,不怕死。”
江水旖旎,映着月。
韩水轻扬唇角,嘤咛了一声。齐林握住他的手,紧紧捏着:“月中,嫣儿三岁生辰,我这做父亲的,得去南边封地看看她。届时,你一个人在临安城,一定要挺住,要活下去,等我回来。你信我,我能护你。”
冬青眉间一皱,总觉着话不应景:“齐将军此言何意?”齐林让侍从搬出十几罐子樱花脯,交代道:“冬青大哥,我走的这段日子,他如果犯了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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症……”
冬青:“戴罪之身,不得擅离皇城。”齐林一笑:“尚书大人果真称职,我都溜了好几回了,你现在才问。”
田老旗劝解,说齐将军回家看看女儿,无可厚非,请一道旨意便是。众人附和。花酒场面,不言正经,你一言我一句,人情意思到了,也没谁当真追究谁。
林昀哭笑不得,摇了摇羽扇:“亏几位皆有家室,怎如此不解风情。齐将军这不是怕韩大人醋着,不让走么?”
齐林星眸一弯:“那林大人,齐某去了。”林昀:“去,本官替你和皇上解释。”冬青仍欲劝阻,反被齐林一把抓住手臂:“冬青大哥,方才说的,千万,记住了。”
当夜,安国街哀乐凄凄,雨花阁红光冲天。齐林自林府拿到文牒与信笺,一骑追星马,一包粗布袋,南出临安,奔三十里南台城而去。
作者有话要说:
小天使们,接下来会虐,会很虐。
涅必经火烧。
烧完之后,绝对是晴空万里,一片乌云都没有,相信我。
第63章耕犁
洞房没闹,新郎跑了。
不到三日,雨花阁传回消息:齐将军没去南边封地,反倒奔赴南台城阅天中军大营,和晋瑜等一批旧部,把酒言欢。
韩大人醉宿空闺,实在有些气恼,总觉着自己养了一只白眼狼。所幸,削兵三年,量阅天营就算有那贼心,也闹不出多大风浪。
自此,扬言天下:“若太子扶了耕犁,还没动静,韩某就搬到昕阳公主对面,日行一善,看将军回也不回。”
入秋,朝中平静,韩水把底下的人交给苏木,自个儿闷在府里打点行装。嫣儿生在南地,不曾见过北境雪珀,于是特意吩咐太府寺备了一箱;西海特贡的夜明珠,公主兴许会喜欢,于是顺便交代礼部,弄了几颗。
东拼西凑,三十几辆轮车,竟有一半是送给母女俩的见面礼。韩水盼公主和嫣儿能接受他作一家人,今后和和睦睦同桌而食。
可是他又担心,云瑶不比南玉,非宽容之人。她曾私底下找他问过罪,也曾三番五次在他面前炫耀,不仅如此,她还赶走了夕雾……
想到这时,耳边传来阿瑞的一句话:“大人脸怎么红了,可是身子哪里不舒服?”韩水醒神,摔了自己一巴掌。
东宫册立初年,涂月,天降祥瑞。云梦皇室大礼,扶耕犁祭典在即。照旧制,太子须扶木犁,在城郊耕出一亩水田,立勤勇二德,示亲民之心。
小朝过后,臣工各自奔忙,城外兴修田庙,以备太子耕犁所用。毕竟,雏龙方十岁,踩一踩泥巴也就罢,总不能真让他耕地。随之而来,各式各样的奇闻趣谈,不绝于韩大人耳际。
几个旧部,约了吉祥日子,特来安民居为韩大人践行。只听田老旗侃侃而谈:“那耕犁过高,小太子扶不着,南太傅急了,就去找工部,工部说,这是旁边礼部衙门的事,礼部又说,这是太常寺的事。最后,冬青大哥实在看不下去,找了个木匠把耕犁给改了。”
冬青没抬头,茶水喝得却越来越响。半夏笑道:“冬青大哥得意着呢。”苏木道:“城郊那片地,先是我们找人犁过一遍,后来,林左丞不知,另找人又犁了一遍,坊间说,都快能种出神仙了。”
纷笑过后,韩水只问两件事,一是用人,二是用钱。苏木答,一切按老规矩,没进也没退。
韩水:“尚书省有些人不是嚷嚷着废退影部么,现在怎么哑巴了。”苏木:“林昀新掌尚书省,根基未稳。”
韩水眉毛一扬,放下了杯盏。苏木眼毒:“我一会儿就去安排,拔几个人。”韩水:“这仪式亲民立德,露面者,天下皆知,比在郡县苦干十年强。”
田老旗爽朗笑道:“上回说,我底下正有几个小辈,材优干济,跃跃欲试。”韩水:“你们自去安排。”
半夏微微笑,插了四个字:“以进为退。”韩水一声叹息:“你说你,削职为民了,反倒看什么都透彻。”
世人道,为官三思:思危、思退、思变。见过朝中桃李之后,韩大人静下心,一个一个安置府中门客。
这群公子小爷,成天待在一块儿,彼此都有些私交。早先,夕雾在芳泽园里找到秋半,说他想随韩大人一路去南地。秋半咯吱笑了:“分明是念着齐将军罢?”夕雾舍不得,柔声劝道:“你也一起去么?”秋半:“我才不傻。”
紫檀案前,深得韩大人喜爱的秋半公子,明眸流光,讨了地方一个吏职。隔日,他找到夕雾,递上一盒雪蛤生肌膏,笑道:“咱这行,最怕就是戏久了,阴阳不分。夕雾公子,珍重。”
涂月初六卯时,夜星未退,紫真大殿前积雪三尺深。金年公公亲自领着一群小太监执灯扫雪,远望之,金鞭破银雾。
十年内,皇宫从未如此空旷,一道孤影,穿茫茫风雪,踩在光裸干净的白玉石道上而来。
楚容抱着手肘,对金年行了一礼:“公公辛苦。”金年佝腰,擦了擦额角的汗:“皇上在里边等着大人,大人快去罢。”楚容一愣。
侍奉女帝十余年,每回进宫,少则等两三柱香,多则等五六时辰,极少刚来就能见面……他忐忑进殿,却见殿内,红烛紫香。
屏风后,十几个小宫女围在太子身边,一尺一寸,伺候衣妆。云翎嫌那金绒袄太重,闹着要脱,哄都哄不过来。
云冰坐在暖榻之上,身靠一条玉雕的青首巴蛇扶手。扶手长七丈,起三浪,蛇鳞细腻,首端吐有蛇信。
楚容静了静,甩袖,将鹤袍之上的雪絮拂去:“臣,中书令楚容,叩见陛下。”他没有犹豫,尽管殿内地面上满是雪水。
“紫真殿是寝宫,一来,太子已册,不该在此更衣,二来,卿是外臣,不该在此召见。”云冰眸中温情,指尖摩挲朱红蛇信,“只是,十年前,朕和卿有个约定。”
楚容心下一惊。半个时辰前,司江司河匆匆来报:影部总旗韩水,连夜往中书省递交奏疏,乞了骸骨。
楚容不讳,问道:“陛下会准奏么?”云冰反问:“依卿所见,朕如今,可算是解了祁山心结,复了雁荡之仇,一统九州,大治天下?”楚容一字一顿:“只差这笔批红。”云冰笑了:“楚卿知朕。”
此时,宫官服礼毕,小太子出房。见其头戴镶珠发冠,身穿金黄绒袄,云冰欣然一笑。
金年公公进殿,拂尘挂臂,双手捧大内总监印,提气道:“陛下,时辰到了。”
风雪苍茫,深宫内传出九声钟鸣。太常、宗正两寺按阶品高低,安排百官陆续出城。
身为当朝一品,只要皇上还没出城,迟些也是无妨。安民居内,韩水平张双臂,让夕雾替他更衣。
阿瑞在院里吆喝阿祥清点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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装,夕雾听着,不禁笑了:“大人别说,齐将军先前使唤起人来,就像调兵布阵,比管家还凶。”
是日,涂月初七。
韩水身披一品绣鹤玄青袍,冒着风雪步出中堂,却听宁国街上传来一阵急促脚步声。管家阿瑞开门,眼前闪过一道寒光,映雪惊鸿。
安民居外,围堵整整六百甲兵,其令旗迎风而展,刺字“羽林”。羽林军大统领踩在门槛之上,厉声喝道:“韩水听旨!”
上谕:影部总旗韩水,劳苦功高,念其身有旧疾,特准休沐于安民居内,享太平盛世。韩水颤了一下,双手接旨。
云统:“陛下的意思,韩大人应该明白,即日起,安民居戒严,一个人也不能出,一个人也不能进。”韩水:“明白。”
宁国街,白雪皑皑,空无一人,羽林龙枪泛着寒光,割风破絮,列在森然石墙之下。
韩大人迟迟不起,指甲紧抠进雪土,握起一团冰。阿瑞、夕雾不知是福是祸,眼睁睁看着大人醉意一笑,把带土的尖冰塞进了嘴里。
出城南,百丈大道,红纸铺地。田郊处赫然一座红木琉璃顶门楼,楼墙用景石砌成,一丝风雪不漏。百姓在野间站成乌茫茫一片,远望,灯笼满檐牙,暖炭尽生烟。
门楼之上,云翎看着田中耕犁,拉了拉金年公公的衣袖:“韩卿为何没来?他答应要来看我的。”金年擦了擦汗。女帝听之,笑道:“翎儿如今是太子,该学点儿守江山的手段了。”
太乐令奏宫廷雅乐,万鼓同鸣。盛景之中,女帝欣欣然,夸了眼前几个吏:“如此风雪,仪式照常不误,汝等为能臣。”田胥陪笑,顺势引荐。
女帝转头道:“林大人,朕看来,影部比你尚书省会办事。”林昀秉羽扇,惶恐道:“臣回去,一定好好学。”
随后行礼祭,太子在耕犁上踩了两脚,转头就和身后一群读伴打起雪仗,而城中情形却已传开,大臣抽身私议者无数,门楼之上,空了一片。
云冰视而不见,只将手中暖炉放下,金年公公提气宣令:“圣驾起。”百姓哗然,见当朝女帝披一件薄绒,不带侍卫,不乘车辇,下了田间。
云冰望着太子,命道:“翎儿,把田耕完。体民之苦,察民之情,方能有亲民之心,爱民之德。”
太子从命,云冰则一步一步踩白雪而行,又与官民道:“耕犁之礼,乃亲民之礼,那座门楼再好,不过是某些佞臣自羁,欲诋云梦君民同心。”
一道禁令,一句佞臣,当夜,南宫门前跪满哭冤的臣子,雪絮覆蚁群。工部尚书于贤,越哭越恼,越哭越气……
把自个儿给哭死了。
作者有话要说:
臣欲退而君不让。楚容和云冰的约定,在玄鸟那一章
感谢小天使默默的陪伴,爱你们。
第64章欺君
两个月过去,整条汉白玉石大道上,铜迹斑斑,洒满了磕头之血。哭冤之臣只增未减,韩党与女帝僵持不下。
及至年后,因朝臣全跪在殿前,国事无人料理,早春几千道披完红的奏折,全压在了林左丞一人之案头。
至此,三省告急,女帝终于不紧不慢地召了一个人至御书房议事。此人,万众瞩目,正是传言中即将接任影部的苏木。
君臣行礼之后,云冰笑道:“朕给了两个月,影部的门前雪扫干净没?”苏木:“私账公账已清。”
自安民居被围,皇宫所有消息只经大内监金年和中书令楚容传达,外人根本无法揣测。苏木做的唯一一件事,便是自保。
回过神,却见云冰拿起了席仑公子的死谏之奏,问道:“卿是要保韩大人,还是保影部?”苏木攥紧手心,试探道:“陛下要撤韩大人?”
云冰:“朕不撤。”苏木怔住。云冰:“他能耐,背着朕做江山交易,翎儿倒是也能耐,当着满朝文武的面,冲他撒娇……朕不撤他,朕要他死。”
见苏木面色惨白,云冰叹了口气:“朕所虑与你无关,但接下来朕说的话,你必须听明白。”苏木谨诺。
云冰:“天下废退影部之浪潮,绝不止于席仑,只要左丞林昀根基一稳,必会再起事端,是故,朕别无选择,只有杀了韩水,堵住世人的嘴,才能保住影部,保住你们几个影部出身的兄弟。”
简单利落。
一阵沉默后,苏木:“臣明白。”云冰:“明白就好。殿前那帮人,是你喊来的罢?替朕清走。”
日内,苏木率影卫鞭逐喊冤大臣,竟丝毫不留情面,一夜间,韩党缄口,六部归位,满朝上下再无闹事抗议之人。
而后,宁国街一片死寂,唯有云汐阁,日日泼洒琴音,溯水而行。韩水手不离弦,曲不停,硬是在指尖磨出七八个水泡。
年节那夜,满城烟火,他听不清琴音,便唤夕雾去取针。针刺入,粘稠白浆从泡缘渗出,烛火下,泛晶莹光泽。
“劳烦公子了。”韩水倾诉道,“我也不想糟蹋自己,奈何心里怕得很。”夕雾手一颤:“大人也会怕?”韩水语塞。
朝中音讯全无,怎能不怕?!直至三月,夜里突然一声犬吠,阿瑞蹑手蹑脚去开侧门,方才得见几张熟脸。
书房,韩水未敢点灯,只吩咐夕雾上两盏热茶。苏木把面纱一摘,叹气道:“为安排我们进来,天皓几乎把命都给赔了。”冬青斥道:“你说这个做什么。”
韩水摸着房中的假山,在流水边坐下,问道:“现在局势如何?皇上可是想杀我?”二人方才还争执,突然不说话。
“还以为好聚好散。”韩水苦苦一笑,“罢了罢了,那几车宝贝要不得。”
依旧是揪心沉默,苏木指尖一道一道划着清水,冬青也仍未摘下蒙面黑纱。
韩水:“难道皇上还想动你们?”苏木:“没。”韩水:“难道阅天营造反了?”冬青:“没。”
韩水笑了:“那有何妨?我就不信,你们当了十几年影卫,连把我偷偷送出临安城的本事都没有。”
黑暗中,苏木从腰间拔出一柄毒匕,奉于面前:“若放大人走,影部无法向天下交代。大人欲怪罪,杀了苏木。”韩水手一紧,扎到水泡,颤了一下。
冬青撑着假山,整个人连同声音,僵硬如石:“大人,西邕王已经在梧城调兵,中书省这些日子灯火不熄……”
空洞凤眸中,灵光一闪。
韩水:“齐林在哪?”苏木叹气:“削兵三年,阅天营人不多。”韩水:“他会来的,你们信我。”苏木:“临安城墙,固若金汤,齐林没有虎符……”
一片银柔月光,碎在善字窗。韩水咬着牙,把手上的水泡,一个一个扎烂,艰难地爬起身,面目狰狞:“齐林,阅天营轩辕将军,十二随父征战四方,十六便能号令三军,南伐




佞骨青山 分卷阅读84
九界,北讨戎狄,战无不胜,攻无不克!他就是只有一个人,他也能杀上城墙,杀入临安,杀进皇宫,杀光你们所有人!信不信?!信不信!?”
苏木、冬青弃剑跪地:“大人!”韩水呆了良久,颓然一笑:“他不辞而别,定然早有预谋,你们盯紧一些,千万不要让他生乱。他,斗不过皇上。”
旧部离去之后,茶水未凉,月下勾出丝缕白烟。夕雾一边拾,一边小心地问:“大人要是害怕,奴夜里陪您。”韩水:“那也好。”
接连数日,韩水从着夕雾,形影不离。二人同池沐浴,同床安寝,话也不多,十有八九关于齐林。一回,夕雾拿雪蛤生肌膏给韩水抹手,问起一支金簪。
原来是行莲居那桩事,韩水笑了:“你自己想想,当时怎么回话的,该不该罚。”夕雾闷不做声。韩水学道:“官爷不让戴,了便是,只怕齐将军知晓此事,会冲撞各位爷。”夕雾红了脸:“大人怎记那么清楚。”
一面铜镜前,大人物归原主,亲自为夕雾戴上御赐金簪,叹道:“公子提此事,正是时候,毕竟再过一段,韩某也不知会身在何处了。”
杏月,尚书左丞林昀往中书省递了一封奏折,弹劾影部总旗韩水,天元年私支莫须名白银十万两。
一石惊起千层浪。
因殿前哭冤未遂,韩党不听苏木调度,再次反攻,光御史台就连上九十九道弹劾奏折,追着林左丞攀扯撕咬,污血溅满四境。
人为自保,而非义气,多年来,韩党在树荫之下享尽荤腥,看惯了皇帝与影部一白一黑的戏,又如何肯轻易弃阵营?
只笑林左丞心急,偏做出头之鸟。
入夜,江水滔滔,隔岸雨花阁飘来戏曲靡靡之音。林昀静坐一日,空对杯盘狼藉,细梳鹅毛扇,对面,常明翘腿奉陪,一边嗑着瓜子。
贵客未至,二人自谈时局,林昀道:“皇上此番先发制人,借我们的刀除去韩水,又重用苏木保影部,实在一箭双雕。”
常明吐出瓜壳,抹了抹嘴:“紫、翌阳、辰凌,哪个不是谢罪天下而死?影部,照样在那儿,两百年巍然不动。”
林昀:“君不信臣,以影监之,非待臣之道。事已至此,为成全士族两百年大业,吾等当万死不辞。”
常明嚼着瓜子仁,漫不经心:“你这个人,明明奏疏都上了,还在这里假仁假义。”
窗外传来动静,小二添茶,低眉一句:“客人到了。”林昀了然一笑,对常明道:“我是小人,他们才是君子。”
贵客者,两袭厚重黑袍,形如影魅。常明连忙把腿放下,眼前赫然是兵部尚书令李昂,阅天营主将晋瑜。
入座,林昀亲自添上新茶,笑道:“齐将军逃婚之前,信誓旦旦朝林某人要了那许多文牒和书信,不知此时事态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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