佞骨青山
时间:2023-05-26 来源: 作者:又生
齐林心疼地拍了拍衣袍,悄声道:“人小,脾气不小。”韩水:“翎儿比你懂事。”
正堂用膳,御膳房端来菜品三十二道,皇帝独坐一桌,齐林、韩水坐在两边,南太傅在后屏听赏。
韩水笑着献上一只玉陀螺,约是春笋大小,未见人工雕琢痕迹,却能见天然祥云纹案。
如此一个俗物,竟叫云翎盯着不放。韩水对齐林使了个眼色。齐林星眸一弯:“皇上,臣敬您一杯茶。”
韩水不着痕迹地叹气,道:“皇上,这陀螺是齐侯所献,不光外形独特,还能抽出曲子来。”
云翎刚嚼进一口鸡肉,含了不动,硬生生憋着贪玩的劲头。齐林只好做戏,放下筷子,笑道:“皇上,看臣的。”
君臣同乐,乐一只玉陀螺。齐林手执软金鞭,极力卖弄,正着抽,反着抽,转着圈子抽。韩水时不时指点一句,该按音律抽。
陀螺当真能发音律,云翎顽皮笑了,拿起筷子敲碗:“随朕一起。”韩水立即也跟着敲碗。齐林心里有气,越抽越快,越抽越狠,却是把云翎逗得越来越乐。
韩水想起齐林在安民居里拉车的情形,笑问道:“齐侯,累不累?”齐林:“累。”
如此混账,用膳者开怀,倒是急得金年公公满头是汗,不知如何向太皇太后交代。
韩水有些脸红,笑道:“公公就说,齐侯自备雅乐,扬勤俭之风尚,得陛下欢心。”
夜里,归时,月明星稀,宫道笔直。
齐林骑马在前,身后那一朵盛放的菊花飘忽在空中。韩水忍俊不禁。齐林回头问道:“你笑什么?”
韩水抬起一只胳膊,挥舞不停:“皇上,看臣的。”齐林脸沉:“若是隔三差五这样,本侯不伺候。”韩水笑道:“他比你懂事,齐林。”
你来我往,有说有笑,直到临近岔口,望向南宫门前一点烟火,才有别离情绪。
韩水落辇,拢紧身上衣袍:“朝会上那些风流话,算不得真,你回罢,我还有几道奏折要阅,来日方长。”
齐林跃下马背,扯住那宽大衣袖:“青颜,留我一晚。”韩水温情笑了:“想还我一回洞房不成?”齐林:“有何不可?”
……
月下,韩水蹲着身子,脸埋进膝盖中,整个人微微颤抖:“回去罢,我没事。”齐林叹息,陪坐在地上,回头望皇宫大殿。
男人不喊疼。
扒皮挫骨,不喊疼。
肩负苍生,不喊疼。
哭完,韩水抬起脸,抹一把泪,笑道:“过去了,齐林,都过去了,快送我回兴文院,我要看看,一年之隔,你都涨了哪些本事……”
作者有话要说:
五进,每个月五次。
第78章故事
齐林沉默片刻,把韩水从地上拉起来,连同那一袭宽大的玄色礼衣,一起拥进自己怀里:“青颜,方才我太急,你别多想,等你愿意,我们再好不迟。”
韩水一笑:“齐侯爷……”
曾几何时,你拉着一辆菜车在影部门前苦苦等候,你重建阅天营南征北战绑我出关,你穿着一身喜衣在别家喜宴要娶我为男妻。
你自有一番男儿功业,自有一番不屑于表面温柔,以江山相赠的豪情,而我,途经山海,阅历生死,扛过腥风血雨,见过人间冷暖,看过世态炎凉,直到这一刻,方才愿意在你面前落下心酸泪。
当空云追月,宫道一路挂满金灯笼。齐林送韩水到兴文院前,走也不是留也不是,韩水却暗自庆幸,没有一时冲动把情话说出来。
二人正相敬如宾,宁澜听见动静,领十八位貌美如花的宫女迎出,清一色是粉黛宫纱杏花簪,似一群嵌在天宫殿前的妩媚仙子。
行过礼数,宁澜低眉颔首,细声道:“兰宫浴池已准备妥当,请玄乙公子与齐侯沐浴。”
韩水脸色微变。齐林会心一笑:“原来是这样。”韩水顾不上泪痕未干,匆忙解释道:“齐林,我没安排这些,兴许是内侍省什么人,或者林昀。”
齐林笑得愈发诡谲:“是了,是了,若是玄乙公子自己的安排,这泪,岂非欲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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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拒?”伸手,抚上那张梨花带雨美人面,轻柔怜惜。
韩水一怔:“你……”
兰宫浴池在兴文院内,宫女领二人走过庭院回廊。齐林步子轻盈,不动声色地捏住韩水的那只玉手。韩水一颤,红了脸。
随后,兰字浴房,水气缭绕,宁澜训/诫宫女的话音伴随涟涟水声,隔着红木屏风幽幽地飘进二人耳朵里。
“齐侯逢五进宫,夜宿于兴文院,往后便成常理。尔等都是齐侯在内侍省甄选的伶俐之人,应该知道规矩。”
“一者,玉兔盒里盛的是滑润脂膏,分梅香、桂香、荷香三式:梅香细腻,冬用;桂香温和,春秋用;荷香清亮,夏用。”
“二者,白虎盒里盛的是烫花红绸及红白温油蜡烛,红绸每月需用花油润色一遍,方能保其紧于体肤而不出血痕。”
“三者,金雀盒里盛的香料,是南池道的贡品,紫兰为沐浴所用,木匙可作熏香,因之有催情功效,太府寺香坊令特意交代,不多使。”
……
齐林把绣菊白云袍脱下,韩水不禁看走魂魄。相隔一年,本也不算太久,然而其间百转千折,实在是恍若隔世。
齐林一笑,对伺候韩水的宫女道:“我来,你们退下。”韩水:“我……”齐林蹲下身,替他把鞋子袜子脱去。
因为浴房水气充足,玉石地面踩着十分暖,一点不觉冰凉。齐林抬头:“凉么?”韩水摇摇头,心里忐忑又酥痒。
齐林没说话,又耐心地解开他腰间的丝带,退去他身上那件沉重宽大的玄色长袍。直到脱里衣时,韩水颤了下:“别,怕你厌。”齐林道:“青颜,看着我。”
动作轻柔,又有些贪婪,一尺一寸地剥开美人衣,最后,一摘发簪,泻下那如瀑的青丝。
韩水顿时脸红到耳根:“……”齐林一笑,眼中尽是柔情:“青颜是世上最好看的人,我永远都不会厌。”牵过人,往屏风后走。
红木屏风后,落了一方仙池,水从四尊青铜辟邪鱼嘴兽的口中吐出,徐徐在池中旋转。池面铺着淡粉色樱花瓣,因有花香,所以室内未再摆香炉。
入池后,齐林问烫,韩水捧起花瓣吹一记,道是正好。他的发梢沾了水,挂在红润的面颊边,说不出妩媚,却是气质出尘。
齐林笑了笑,把美人拽过来,放到自己怀里,一边玩赏,一边落吻。韩水便也帮着他的爷擦身搓背,心中盛满情意。
又不知是何时,金铃清脆一响。
宁澜带着几个小宫女,低眉送进一个金匣子,弱声道:“玄乙公子慢用。”韩水害羞,求了一句别闹。齐林莞尔:“你想到哪里去?这是雪珀,能消疤。”韩水更羞了。
整间浴房内,香雾氤氲,齐林用雪珀煮水,让韩水趴在池岸边,温柔仔细地抹过他背后的每一道鞭痕。
韩水问:“雪珀真能消除疤痕么?”齐林笑了笑:“往后,每一次我都这么帮你抹,应该,能罢。”韩水心头一热。
出浴后,二人都换上干净的底衣,矜持着,一同踏进兴文院暖房。房中百盏萃星莲花灯交相辉映,香炉熏着淡淡紫龙。
宁澜掩袖一笑,温雅地拢起云纱袖,持紫砂壶滚水冲茶。那花茶,韩水识得,是南地来的银针金盏,泡于热水中,花蕊会逐渐盛放。
齐林坐下,饮一口‘白瓷花开’:“朝臣多心,宫闱多心,你可知天下多少人想往你身边插眼线?本侯这是防患于未然。”
又是一笑:“但是,照你这么个放荡性子,本侯只能安排宫女太监,不可能安排男侍。”
韩水又好气又好笑。他这心上郎君,自以为什么都懂,其实什么都不懂。那宁澜曾经伺候过筱风公子,还是不提为妙。
宁澜侍奉完三盏暖茶,垂首道:“玄乙公子、齐侯,奴婢回通房。”齐林点了点头。
莲花灯下,唯剩一对人。
这时,韩水才看到妆台上摆着十几只金匣子:“你当真按那五进之制备了礼?”
齐林忍俊不禁:“这回,青颜想得大概无错。”刚起身去拿匣中物,凳子一空,美人已经钻到床帏中去。
宫里这床,足足一丈宽,金丝帘幔,羽垫玉枕。被子、床单、帘帐上,全都绣五玄鸟。
韩水平躺在床上数鸟,听着齐林在外面捣鼓七零八碎的声音,大抵有些困惑。照从前,齐林行事没那么多讲究,本就不是个会在床上温柔的人。
时隔一年,真涨本事了。
齐林挑完宝物,带进床帏,躺在韩水旁边,笑道:“疼你之前,有话要问你。”韩水:“什么话。”齐林星眸一弯:“看看,是否认得此物?”
通体碧绿,晶润无暇,尾系黄丝带,上绣两行诗:玉容寂寞泪阑干,梨花一枝春带雨。
未曾想,时隔一朝,竟然又遇见了这只玉势。韩水刚要伸手去抓,齐林拿高了些,笑道:“这么贵重的东西,青颜把它送给嫣儿,是何用意?”
韩水:“?!”往事不堪回首,羽林军查封安民居时,搜出这只玉势,装进了那几车赃物……
齐林眯了眯眼,念一遍绣字:“玉容寂寞泪阑干,梨花一枝春带雨。你这,比我那件绣花白袍更过分。”
韩水坐起来,挠了挠头“不是,齐林你听我解释,这个,这个不是我的,我也不知道哪个不识好歹,用这种秽物。”
齐林叹息:“青颜,叫爷。”韩水飞红了脸,支支吾吾一声爷,却唤得情深义重。
莲花灯影摇晃在二人眸中,满床尽是飞燕。齐林捏住韩水的手腕,把他按到床边,贴紧他的身体,落吻在玉面之上,动作温柔而坚定。
韩水颤着启开唇齿,受着吻,既含欢喜又含羞卑。分开时,一丝晶莹的津液,依然挂在唇边,韩水撇过脸,喘息着。
齐林从那金匣子里拿出一小盒梅香脂膏,温情道:“这个全北境只有六盒,说是都成梅花树了,你信不信。”
韩水笑了笑,应道:“我从来都信你。”他心里情愿,平躺在柔软的丝被下,熟稔地往用处涂抹,深吸一口气。
淡淡的梅花香味,萦绕在二人之间,齐林轻柔地拨开他额头前碎“过去了。”继而俯身,一寸不落地吻过美人颈,又握着玉势,往被褥探去。
韩水触到冰凉,突然又害怕:“别碰我。”齐林按住他:“别怕,是我。”
入的那一瞬,韩水揪住齐林的手臂,抓出血痕,颤得厉害:“别碰我。”齐林紧紧搂着他,用衣袖为他擦去汗和泪:“青颜,就一会儿。”……
紫龙香金,梅香尽,那块冷玉渐渐地温热起来。韩水望着齐林,眸中融着温柔的情意。
他终于也明白,他或许早就知道自己在狱中的那段肮脏故事。
那段故事,至死,二人都没有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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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岁月情长,无论美丑,坦然以对。
后夜,帐暖,干柴烈火自不必说。翌日,兴文院的宫女太监,没一个敢进暖房。宁澜听了一夜动静,知道二人没怎么安睡,肿着眼睛备好洗脸水,也不敢叫。
是故,玄乙和齐侯,一个摄政天下,能背住朝廷十余年来每一笔账目,一个坐镇江山,曾走遍四境三十一州每一座村落,同时辍朝。
林左丞茕茕一晌,回府,放了一只鸽子。
作者有话要说:
本章和剧情没有大关系,两个人之间的治愈。
已经不能正视那首古诗。
谢谢小天使,我爱你们。
第79章锦江
恶果自食,自从怂恿别人上了一道五进请安之制,每逢那五日有朝会,林左丞都要回府放一回鸽子。他倒是也习以为常,没什么怨言。
是日,一只乌篷船停在锦江边,风吹习习芦苇丛,掩盖船上艳曲。细听此曲,当为《腓腓愁》。
“当年,就在雨花阁明月水台,中书令方拓、户部尚书彭昊,请那齐侯听此曲,认下了艺倌青颜公子……”
船上一共四客,说故事的是一位雨花阁小辈,玉洁冰清模样,嗓音清脆,他的手腕上戴着一根细银链子,衬得肌肤如玉,弹琴的是一位女孩,妆容姣好,指如青葱根,虽冷天只披纱衣,音却丝毫不差。
林昀穿着绒袄,双手烤炭火,问身侧之人道:“这位小辈是,小小管司?”泽霏靠在舱壁上,慵懒地答道:“软香,昔年和官爷见过的,怎生不记得了?”林昀点头,又望向弹琴的女子:“她又多大?”泽霏道:“紫绯,十三。”
艄公撑船,紫绯弹曲,泽霏拉过软香,与林昀同坐在方桌边,倒上三杯碎花茶。船侧,江水浩渺,雾气连着天。
林昀闭上眼,聆听几弦,道:“紫绯气质贤淑,却不知皇上将来会有何等喜好。”泽霏道:“官爷只要办好身家背景,人,绝对是上乘的人,不会出错。”
林昀道:“齐侯张扬霸道,连内侍省送人都插一手,实在是麻烦你这新婚郎君了。”泽霏爽朗一笑:“别酸,齐侯爷也是雨花阁的恩客,何来辛苦。”
软香默听,先后为二人添茶,腕上的银链不住地摇晃着。林昀抬眉:“在雨花阁多久了?”泽霏替软香答道:“头牌三年,今二十了。”
林昀捋扇,心中明了:“人家性子沉稳,不像你,爱出风头。”泽霏一手托着腮,另一只手摸起林昀的杯子,放到自己嘴边喝了一口。
一代风华一代情,锦江水照流。
至江岸茶坊,几人下船,见叶老管司一人拿着一枚玉佩,已在江边等候。林昀笑道:“林某接个女子回府,竟劳烦老管司亲至,惭愧惭愧。”泽霏与软香低头。
叶飞的头发白了近半,眼睛却依旧炯炯有神。他先是寒暄几句,然后打量了紫绯,隔着袖子将玉佩递过去,语重心长道:“姑娘是富贵命,叶某的一点心意,还请姑娘勿忘前尘。”紫绯谢过。
紫绯戴上一顶围纱笠帽,跟着林昀以及几十个林府仆从,细步匆匆地往花轿子去。登轿,紫绯屈膝行礼,唤了一声爹。林昀笑道:“别在这儿给人瞧见,咱们回府再认亲。”
林府的轿夫踩着江泥离开,江面上过往船帆隐没于雾气中,偶现几道影子,变幻莫测。
茶坊恰留雨花阁三代管司烹茶而坐,泽霏把拐杖放在身后,喊小二上一叠花生米,架起折腿:“皇宫什么地?皇帝什么人?见几个臣子,说几句凉话,眨眼便是满城风雨。林官爷真胆大,把认来的女儿往宫里送。”其人侃侃而谈,软香听着,一粒花生都不拿,也不说话。
叶飞望着窗外的锦江,道:“他此生心愿已了,此举,不过是插一个眼线,图一个平安。”泽霏未饮酒,自觉八分醉:“也是,也是。”
软香听到这里,柔声问了一句:“可若,玄乙公子真是韩水大人,林大人何得平安?”
叶飞莞尔,拨了拨茶盖:“来,今日既然软香来了,爹跟你说说,雨花阁出过的三个妙人。”泽霏心一酸,软香却坐得规规矩矩。
叶飞道:“天平年间,皇城临安里红极一时的艺倌,莫不过碧树、泽霏、青颜三人。”
“论姿色,碧树公子当属头牌,他天性纯良,为人温和,不与争锋,随遇而安,本该是个大家公子,可惜天命不允。”
“至于泽霏,说话是厉害,天南地北有人情,谁都不让,心里却糊涂,总把自个儿当爷,不懂忍辱,不懂承受苦难。”
泽霏咳嗽了一声:“爹,别当软香的面说,成不成。”软香却听得仔细,先望了望周围无人,方问道:“那青颜公子?”
叶飞道:“一路承受孤寒,性情介于二人之间,面上柔弱似水,心里坚硬如冰。一言难尽。”
软香:“儿大抵也知道一些。”叶飞:“那你说说?”软香想了片刻,指窗外道:“像是这锦江,一言难尽。”泽霏一笑:“说了跟没说似的。”
老少聊完世代风云,已近黄昏。临别,叶飞把手搭在泽霏的肩膀上,欲言又止。泽霏撑住拐杖,笑了笑,道是无妨。
叶飞又是心疼又是嘱托:“听叶袁说,把青颜教成韩水的那个人病了,你若得空,去打个交道。”泽霏一怔,连忙应是。
万里无波澜,正沐春风,七日之后,消息进宫,韩毓先生染风寒,卧病不起。
作者有话要说:
韩毓先生(其实是不是没人记得他)(捂脸)
感谢小天使评论~抱着抱着~
第80章西巡
“都说韩毓先生一世清白毁在佞臣韩水手里,可如今,临安换天不换人,百姓日子照常过,谁也没有再计较玄乙公子,说来真是,荒唐一场。”
几位黑衣骑着瘦马,穿梭于桥坊边热闹缤纷的花市之中,评断世道人心。为首的男子腰上挂着一枚白玉佩,望向茶肆,道:“按宫里给的信,是这。”
茶肆对面是临安兆尹府,旁边开一间代写名帖的草铺,吆喝此起彼伏,顺着桥下流水声,半含欢脱。
茶间内,早有一人戴了笠帽在等待,正是韩水,其身后,立着十六位腰佩短匕的干护卫,皆穿白布衣。
一缕香烟散开,天皓领游侠而来,掀开竹帘,请命道:“玄乙,西陵道苏木乐坊的人已至。”韩水欠身,点了点头。
西陵黑衣男子进门,看桌上摆的茶具并非凡品,又看护卫面色严肃,不禁有些拘礼。韩水撩开面前白纱,平易笑道:“按乐坊的规矩,既入门便是棉麻,不分尊卑。”
男子行过礼,入座,把白玉佩呈递到天皓手中。白玉,如琢如磨,刻了银月街。韩水阅过,心里泛起忧思:“师父如今,身子究竟如何?”男子道
佞骨青山 分卷阅读103
:“半载之寿。”
窗外日光却媚,绿萝扑檐,人来人往皆是碌。韩水凝眉,手里拨弄着玉佩,良久方问:“师父他如今,可还愿意见我?”男子道:“先生说过,韩水是他一生中最得意的弟子。”
那盏无痕白玉杯,碎落土地,韩水指尖轻颤,泪目:“好。请转告师父,韩某,理完年节国事,一定去看望他。”
天祺二年初春,朝中风平浪静,宫闱和睦安顺。继女帝开疆拓土、力行改政之后,新臣护旧制,使民生安乐,使国库殷实。
逢五之夜,南门到兴文院一路亮起白虎宫灯,宫女夹道而立,藕纱随风扬,连成一条盎然长栏。
马蹄踏地,急促而令人悸动。韩水凭在二层楼阁的红笼之下,望着亲人驰到楼前。
……
齐林抬起头,又不见美人身影,只听得一缕婉转的琴音。
矜持如此,几月未曾变。齐林在正堂饮过宁澜端来的温热杭菊茶,进入暖房,合拢红木门。
圆顶紫幔中,韩水勾拨琴弦,嫣然一笑:“又带了什么来?上回那脂膏,还没用完。”
齐林朝服未换,从身后拿出一对白腹芙蓉金丝雀。雀成双,双雄,羽色艳丽,豆目明亮。
韩水端不住心痒,琴音有些跳跃。齐林撩开紫幔,把笼子放在榻边:“还嫌弃丑么。”韩水莞尔:“谈不上丑,还算品味,可,你在我身边摆这么多鸟,就不怕我哪天长出翅膀飞走?”
齐林捏住那只已在胡乱弹琴的手:“替我更衣。”一品鹤服落地,房中又少一只鸟,韩水脸烫,环腰贴在齐林身前。
他知道,齐林很是消受这一件右丞官袍,所以没忍心说,右丞,南老做了一辈子。
这时,门前飘来一抹纱影,宁澜轻柔的声音:“奴婢们伺候公子和侯爷沐足。”韩水立时放开,齐林笑了笑,拉回他的小臂,把他拥得更紧。
沐足的水,干干净净,不放一点花料。宁澜道:“这桶是由十年老沉松箍的,尚宫令说,水一定要清,烫水冲泡才能溢出木香,补气养元。”
韩水惯于被男人伺候,至今未适应齐侯为他挑细选的这些宫女。他刚要弯腰,齐林摁住他,笑道:“让她们来。”
松木香气清淡,没有花香的妖娆,闻来润心养神。韩水端坐,任宫女侍弄双足,却见齐林整个人已经倒在踏上,仰面朝天,闭眼微笑。
是个时机。
韩水漫不经心地提一句:“本玄鸟想西游。”齐林想了想,道:“你上九天揽月都行,摔下来本侯接着。”
韩水又坚定一分:“齐林,西陵道六年,若非韩毓先生庇护,我早就没了命。”齐林换手臂枕头,依然闭着眼:“你要去探望他?不行,万一出事,天下大乱。”
沉默片刻,韩水叹息,春宵帐暖,或许不该谈事:“那就……改日再议好么……”
齐林坐起来,一把拽他入怀:“你孤零零一个人去怎么成?本侯明日就请旨西巡督兵,随你一起去。”韩水怔了,旋即一笑。
玄鸟西游,乃是天机,天机不可泄露。不久后,门下省过了一道旨意,因兵部奏西境军制有乱,皇帝命右丞齐林为钦差,西巡地方,督查详情。
韩水先找金年公公托病,交代了,无论如何不能让消息传出宫外。接着,他让宁澜把兴文院里住过的那些公子们的衣物整出几套得体的,拾成简单包裹。最后,他让天皓去寻一个人,邀其同往。
因春来到,桥坊边的花市愈发热闹,各式花开,或雍容华贵,或清雅自然,落了瓣,碾作一街华色。
天皓再次来到那间茶肆。茶肆的店主,古铜皮肤,沉默寡言,一双鹰眼锐利有神。待天暗,茶客渐渐散去,天皓执剑,躬身一礼:“小辈见过冬青大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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