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年之后
时间:2023-05-26 来源: 作者:若言言言
李沅一时沉默,赵诺趁热打铁地接着劝说道:“令弟而今如日中天,国公总该为他考虑考虑吧。”
……他就差直说你弟弟就是你一直想骂的新帝了。
“怎么,若我坚持,你们还要牵连亲族不成?”李沅反问。
“这倒不会。”赵诺有些诧异,像是不明白他为何会有此一问。
从西梁开始,这几朝在勋贵之间,一向是只处置某个人、并不会连坐亲族的。至于诛九族那就更不可能了,毕竟谁家和谁家之间都有姻亲。就如北秦、周的开国之主,再加上李沅的曾祖均是西梁的“八柱国”,北秦的宗室如今还在朝中担任要职。李濂与李沅的外祖是前周文皇帝的第十七子,论起来,李濂与前周的恭帝还是表兄弟。
李沅不太在意地点点头:“那便是了,他权势煊赫、如日中天是因他一心向着新朝,与我降不降又有何干系?”
李沅又接着问:“若最终,我还是不肯事新朝,你们又待如何?”
还能如何?好好供养起来,李濂还得伏低做小直到你能谅解。然而这话赵诺是绝对不敢说出来的,只道:“臣不敢妄测圣意,不过令弟对您孝悌至极,绝不可能坐视您出事的。”
李沅点了点头,似乎了然。转而又问:“我在大周已是公爵,食邑万户、实封千户。想要招降,总得有些好处吧。”
看起来李沅已经有些松动了,赵诺稍稍松了一口气,对他笑道:“这是自然。国公不必忧心此事,主上的意思是,您只会比在前周更好。”
“我会仔细考虑的,不过我还要再见李濂一次,”李沅眼睛扫过四周侍立的人,缓缓道“到时候,让这些人都下去。”
“这,”赵诺假意为难,沉吟片刻后才咬咬牙道,“便如国公所愿。”
“有劳赵舍人了,”李沅礼节性地笑了笑,半开玩笑道,“我觉得舍人这交谈的方式,不像紫薇郎,倒更像是大理寺的主簿。”
赵诺拱手道:“国公慧眼,下官曾任大理寺正。”
李沅又状似随意地拉家常道:“舍人可是天水郡人?”
“并非。”赵诺摇头,“下官出身河间寒门,不敢攀附天水赵氏。”
“倒是我唐突了,”李沅带了几分歉意地一笑,又说了句场面话,“赵舍人年纪轻轻便身居高位,果真是一时俊彦。”
赵诺冲着太极殿的方向行了一礼,道:“全赖陛下天恩。”他心想,套话谁不会说呀。
李沅自赵诺离去后,便一点一点地琢磨着自己得到的信息,开始推测未曾谋面的新帝。
新朝初立、国赖长君,这太子便应是嫡长子,才不过十岁左右,那这位新帝,应也就在三十上下。
重用赵诺这样的寒门,应该不是山东士族,再说了,那些士族也不像会是谋朝篡位的样子。
朝中他昔日同僚尚多,肯用旧朝之人,应该不是寒门。何况寒门手中兵权,想要入主长安容易,可要平定四境那便有些困难了。
除却寒门、除却士族,那便只剩勋贵了。而且要么是手中有兵权,要么是有威望,能够在短时间内征到足够多的兵士,再将他们训练出来。
可大周的几家勋贵之中,也没听说过谁家有这样出色的后辈呀。
而且这新帝开出的价码也过于厚重了。
他在大周之时,已经算是位极人臣了!比在大周时更好,又该好到哪里去。这般厚待,可这新帝却一直不出面,又哪里是招降的做法。
最令他奇怪的是,赵诺与李濂皆同他谈了这么多,可他到现在还不知这新朝的国号为何。与其说是无意之为、忘了提,倒更像是在刻意瞒着他。
这便奇怪了,既是想招降,自己迟早都会知道的,又何必隐瞒?
想到此处,李沅皱眉,心中有了一个颇为大胆的念头。
心中有了猜测之后,李沅索性从榻上下来,先是在几案旁坐了一会儿。又站起身向着屏风外走去。殿内的宫人一切如常,没有对他的举动表现出任何异议。
待他走到殿门处时,守在外围的侍卫怔愣了一下,却没有多加阻拦。
这便不是将自己软禁在延英殿的意思。
李沅心知试探不可太多,否则会适得其反,便没有其他多余的举动,只在廊柱处待了一晌,便又回到殿内。他端坐于桌案旁,随手展开上面摆放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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齐的一叠宣纸,便有侍女走到一旁为他磨墨。
李濂晚饭后进到延英殿时,入目就是这样一幅“红袖添香”的场景。因李沅之前与赵诺提过要求,侍女见李濂进来之后,就知趣地退下了。李濂额头一跳,问兄长:“阿兄竟能提笔了?”
李沅搁下笔,点头道:“本就不是多重的伤。下午医官来的时候就没什么感觉了。”
之前李濂从太医处得知,兄长的伤并没有他想象中的那么严重,腹部和手臂的伤口虽然形容恐怖,但却没有伤及要害,只要好好养着,就不会有什么问题。可如今看来,兄长恢复得有些快了,快得令人不安。
李濂勉强挥走脑海中不安的念头,凑到李沅身旁,看兄长正在抄写诗经中的一首《秦风无衣》,李沅善飞白,字里行间似乎均露出战场上的肃杀之气。
他笑着对李沅说:“阿兄把这字送我吧”
“写得不好,下次好好写一幅再给你。”李沅顿了顿,笑着打趣道,“可别再拿去卖了。”
李濂讪讪地笑:“哪能啊,我肯定裱起来珍藏着。”
当年成国公李沅之名响遍大江南北,除却他那战无不胜的功绩外,还有让天下士子都称赞不已的诗文书画,漂亮地实在不像是一名武将。
李濂被兄长扔在外面历练过两年,有段时间实在是没钱了,只好把兄长画得一柄扇子拿去卖了。后来这事不知道怎么就被传到了李沅耳中,自此李沅再没答应过给他题扇面。
李沅在灯下又细细地将李濂上下打量一番,察觉到李沅审视的目光,李濂不太自在地干咳了一下:“阿兄怎么一直盯着我?”
“怎么穿着便服就进宫了?”李沅轻声询问,如同曾经一样提点着李濂,“小心有人弹劾你一个御前失仪。”
……又不是朝会为什么不能穿便服,李濂答道:“听说阿兄想见我,下了值就过来了。穿着这样方便照顾阿兄。”
他却忘了,自己上午的时候也是一身便服就过来见李沅了。
李沅微微一笑,并不点破,又问:“如今我占了延英殿养伤,却不知天子要宿于何处?”
李濂不甚在意地回答:“是在武德殿的。”
他平日里一向都在武德殿处理政务,也就顺便在其中安寝。反倒是作为正统寝宫延英殿被他冷落已久。
李沅状若不经意地问道:“也不知道我能否出去走走。”
李濂一口应承下来,只叮嘱他,“阿兄带上人,您小心别牵动了伤口就好。”
李濂不敢再提招降有关的事。今日赵诺说得已经够多了,兄长也说了要仔细考虑。于是两人又闲谈了一会儿,李濂见天色已晚,便向兄长告退。
李沅看着他远去的背影,手指不紧不慢地在桌案上轻扣,同时露出一个无声的微笑,宫门早已落钥,现在退下,又要去何处?
第7章第7章
第二日一早,在医官来过后,李沅便出了延英殿。他先往后宫的方向走去,之前李濂对他说了这后宫中并无妃嫔,因此他才放心地这样走在宫中。
到了一处凉亭,他看着远处宫墙上招展的黑色旗帜水德才尚黑,大周重火德,皆用绛色旗山河易帜、张扬如斯。
又过了一会儿,他起身向南方走去,沿着记忆中的路径,特意往那些枢密之处走去。他曾多次入宫,深知这宫中规矩森严,未得诏令不可随意走动。可如今侍卫和宫人是跟着他,但无论他往何处走,均不加阻拦。
李沅长长地吐出一口气,神思不知飘到了何方。他差不多已经得到了自己想要知道的答案,却觉得还不如不知。
可无论真相再怎么难以令人接受,都不得不去面对。他本非优柔寡断之人,下定决心后便径直向着武德殿的方向走去。
此时已近正午,好不容易处理完了政事,将前来议事的众臣一个个地送了回去,李濂就听见侍卫回禀说兄长径直向这边走来了。
他心中咯噔一下,暗道不妙。昨日从兄长那里出来之后,他便意识到自己对答时露出了不少破绽,兄长可能会觉得不对,但他没想到兄长会这么快就看出来了。也或许兄长并未看出,只是……
只是什么只是,不管是为了什么,现在都得把兄长拦下来。
可惜却是晚了一步,他刚吩咐下去,李沅就已经到了臣子觐见时所站的地方。
李沅就站在廊下,高声道:“臣李沅,求见陛下。”
侍卫也顾忌着李沅的身份,不敢硬拦,只对他说:“主上还有要事处理,怕是不能见您。”
李沅见状又上前一步,问道:“要是我真想闯进去,你敢拦下么?”
在殿内的李濂听到兄长这样说,便知道李沅已经有了十足的把握,否则以他的性子,绝不会说出如此强横的话语。果然,李沅的声音又传过来:“这有什么不敢的,为何要犹豫?人主在内,擅闯者,当斩。”
李濂有些绝望的闭上了双眼,片刻后又睁开双眼,走出殿门与李沅相见。
李沅恭谨地长揖行礼道:“臣李沅,见过陛下。”
“阿兄。”李濂的一颗心沉到底,也长揖回礼。
李沅并不抬头,只问道:“陛下眼下可有空暇?臣有事欲与陛下商议。”他在一众侍卫面前,以臣子自居,十分守礼,到底是没有伤到李濂的威仪。
李濂不敢不应,他跟在兄长身后,从未觉得武德殿到延英殿的这段路有这么长,长得好似走不到尽头。
待进了延英殿内后,李濂遣退殿内宫人,将殿门紧闭,转身就看见李沅端坐在主座之上,似笑非笑地看着他。他苦笑一声:“兄长这么快看出来了。”
李沅问他:“为何瞒我?”
因为我怂呗,李濂在心里想着,明知缩头一刀,伸头也是一刀,可他就是没有伸头的勇气。但这话不敢说出来,只能将头又低下去一些。
“怎么不说话了?”李沅冷哼一声,显然是被他沉默的举动气到了,“我还教训不得你了?”
“不敢,”依照礼法,先君臣后人伦,李沅确实不能责罚他。可如今李沅已怒,李濂生怕再火上浇油,连忙屈膝跪下,俯身一叩首道,“您是长兄,弟自然恭领□□。只是,只是,”
李沅不合时宜地一笑,问他:“只是什么?”
“只是后日还有大朝会……”李濂心一横,咬咬牙道,“还请阿兄莫打脸。”
“抬头,”李沅却是被他气笑了,“还不解释几句么?”
李濂抬起头挺直身体,缓缓地将上身降下,双臀碰到小腿之时见李沅没有阻止,便当兄长默认了他这一举动。于是他将双手安分地置于膝上,顺便摆出一个乖巧至极的表情,问李沅:“这些年的事有些多,我也不知该怎么开口。阿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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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如先用膳,之后我再讲给您听。”
“我不着急,先等你说完。”李沅岂能看不出来那是他用来拖延时间的手段,毫不客气地一口回绝,“不知道该说什么?那我先问,嘉平是你的年号,那国号为何?”
长兄的反应也在李濂的意料之中,他试着平复了一下自己的心情,答道:“国号为成。”
李沅了然地颔首,难怪李濂要瞒,这国号他一听便知道是怎么回事。又问:“你之前与我说的那些,可都是实话?”
李濂点头:“当时所言句句是实。兄长若不信,可向其他人求证。”
见兄长再没什么表示,他便将这些年的事情娓娓道来。
李沅战亡后他眼见着朝廷的态度不善,便选择装疯卖傻、明哲保身,做足了不堪大任的纨姿态,朝廷也实在不好做得太绝,他好歹是保住了陵州的成国公府。
而后朝廷在北境节节败退,兵权再不是让人趋之若鹜之事,反倒成了一个烫手山芋。那时战火已经波及到陵州城外,他便适时地站了出来抗击外敌。
当时朝廷也实在是无人可用,他打了几场胜仗,复启江以南之后,爵位官职便向不要钱的一样架到了他的身上。他就开成国公府的私库养兵,概不管京中诸事。与此同时,京中下旨谋害兄长的隐帝反被奸臣所弑,奸臣扶立恭帝陈昭继位、陈昭又将奸臣斩杀。
恭帝继位没多久,他即主和谈。和谈成功之后,京中屡次下旨要他入京,他一概不听,反倒请求由自己去削减东南各节度使手中兵权。那时朝廷已经无人能制住他了,只好准他所奏,就这样他又拢了东南边境的军权。
元懿四年,他从东南起兵,一年的时间便入了长安。加封九锡、受禅位、登基改元,又用了不到两年的时间,平定四方。半年之后,陈昭自缢,与前周有关的一切似乎都已
听完这番话,李沅沉默良久后,问他:“和谈是必须为之,还是你想留存兵力?”
“无将无兵,内有天灾,只得和谈。”兄长与甸服人打了近半生,李濂自然知道他关注的是什么,答道,“绝不敢因私而勾结外邦,因内政而废边防。”
李沅的神色稍稍缓和了些,又问他:“恭帝陈昭,是与你相识的那个陈五郎?真是自缢而亡?”
“是他,”李濂苦笑一下,“我总不至于连他也不放过。”
他少年在外游历时与陈昭相知,还曾将人偷偷带至陵州,是以兄长知晓他与陈昭有交情。
但他隐瞒了一点,当年兄长出事后,还在封地上的陈昭曾为兄长仗义执言。彼时落井下石者太多而雪中送炭者寥寥,不论其他,但是这一份情义,他也不可能对陈昭下手。
话虽如此,可他也不敢说,陈昭是自尽,与自己毫无关系。
“倒是长本事了,”李沅面带三分笑意,“我以前是怎么教你的?”
李濂知道兄长这是要发怒了,连忙垂首请罪:“濂不忠不义,辜负兄长教诲,还请兄长责罚。”
李沅又道:“你口口声声说要我责罚,可曾真觉得自己做错了?”
李濂向来如此,做错了事被发现时,嘴上认错认得比谁都快,可心里却丝毫不觉得自己所作所为有何不妥,到了下次,依旧是不肯改正。
李濂抬头,平视他的眼睛,十分硬气地道:“濂无错。”
他一直都知道自己做的事是不忠不义以臣伐君是为不忠、恩将仇报是为不义。他自认敢作敢当,因此不在意别人骂他乱臣贼子、谋朝篡位。
可他从不认为自己做错了。不忠不义又如何?君之视臣如草芥,则臣视君如寇仇。前周朝廷那般对兄长,对李家,他又怎么可能再去当一个尽心尽力、视君王如天的臣子?
“罢,罢,”李沅长叹两声,“如今我是管不了你了。”
“阿兄。”李濂以为他这是对自己失望至极,小声唤他,试图挽回一二。
第8章第8章
可李沅并不回应,李濂只能眼看着李沅从主座上站了起来,走至他背后。他以为兄长就要这样离开,再也不见他了。他吓得想要立刻起身去追,却听闻一声轻语从背后不远处传来:“转身”
他不明所以,却还是转至了兄长所在的方向,又看见兄长蹙着眉头,对他说了一句:“坐有坐相,把脊背挺直。”
李濂丝毫不敢违逆,将原本就挺直的后背再直起一些。这样一来,他的坐姿愈加端正了。
李沅这才又带上了几分笑意,后退几步,一撩衣袍,跪在了他身前。
“兄长您起来,”李濂惊得立刻由坐变长跪,他这才明白兄长为何要他转身。方才兄长居主座面朝南,而他则面北。如今兄长竟是要向他北面称臣。他的语调因焦急而变得不太自然,“濂可万万受不起您的礼”
“坐回去,”李沅的声音不大,语气却不容反驳,“帝王当受万民朝拜。”
“回去。”看李濂不肯动身,李沅又重复了一遍,“你坐着,我拜完就起来,你若不回去,咱们俩便一直这样耗着。”
李濂深知兄长说一不二的性子,不敢再执拗下去,将自己的坐姿又端正了些。
他的双手紧紧扣住大腿,努力平静着自己的声音,看着兄长向自己行了一个稽首大礼,缓缓道:“前周陵州大都督、辅国大将军、上柱国成国公,臣李沅,拜见陛下,愿奉陛下为主。”
李沅的话音刚落,他便连忙起身,将兄长扶起。
两人走至小榻边并肩坐下。大起大落太过伤神,李濂好半天才觉得自己缓过来,对李沅说:“阿兄实在不必如此的。”
他心底是想让兄长能从心所欲的。兄长不愿意认他,那不认就好,不愿意事新朝那便不事,任何事都只要兄长开心就好。他万没想到,兄长竟然会直接向自己称臣。
“陛下这模样,是不信臣这个前朝旧人的忠心?”李沅看李濂有些呆愣的样子,忍不住想要逗他,他挨李濂极近,有些低沉的嗓音传至李濂耳中,宛若天籁,“你既承天受命、受禅登基,便就是正统。我怎能不认你这个主君呢。”
看着李濂还是一副不太相信的样子,他又补了一句:“更何况,我又何时说过你做错了,被人欺辱至此,怎能不思反击?”
他是忠不假,可绝不是君王要杀自己,自己还能谢恩的愚忠。既然前朝不义,李濂又是治世之君,也并无任何不妥之举,那他自然当奉新主。
再说了,李濂是自己一手带大的幼弟,他怎么可能扔下李濂不管。
“谢谢阿兄。”李濂总算明白了李沅的用意,冲他轻声道谢。过了许久,他才像想起什么一样,问李沅:“我听医官说,您的伤已经结痂了。”
“是,今早发现的。”李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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点头承认,“我也不想不清楚为何。不过,这世间无缘由的事情太多了,既然想不明白,便不要神去想。”
李濂明白兄长是在说给自己听,子不语怪力乱神,可如今除了冥冥天意外,再也无法解释发生在兄长身上的事了。
他勉强是压下了自己的多余的念头,带了几分期许问李沅:“后日的大朝会,兄长要去么?”
李沅对此却毫不感兴趣,直接就拒绝了他:“不去。”
急于想兄长展示却被拒,李濂的语调降下去些,又问:“兄长要见见您昔日的旧友么,像沈将军焕,还有当年您的旧部,还有……?”
李沅想了想,答道:“不急。”
两次提议都被拒绝,李濂不死心地又问了一次:“林先生快入京了,您要见么?”
“子清?”李沅双眼一亮,毫不犹豫地回答,“要见。”
第9章第9章
会见林子清的地点被李沅定在了永昌坊内的祖宅之中,他没有理由久居宫中,因此在那日与李濂相互表明身份后,便回到了祖宅居住北上宦游至陵州之前的那十几年岁月,他都在这所宅子中度过,对他而言,此处便是家。
李濂与他不同,甚至在兄长说要回家去住一段时间时,他下意识地以为兄长指的是要回陵州去。过了一会儿他才反应过来,兄长的想法与他不一样,他自幼生长于陵州,以那里为故乡,于他而言,京城长安和郡望所在的陇西成纪并无差别。他知道自己出生在京城,也知道自家在长安有宅子,可从未在意过这些。
到了休沐当天,林子清径直走到了永昌坊内,面对着占坊一半的大宅,不知李濂意欲何为,在门口踟蹰不前。
还是守在外面的卫士认出了他,将他迎了进去,边走边小声对他说:“林太傅可算到了,主上在里面已经等了有一会儿了。”
林子清不敢再耽搁,快步走入堂屋。
李濂一早就陪着一身素服的长兄等在其中。
李沅的爵位封地虽定,可其他的却还要与兄长商议后再定。历来宗室爵位虚职虽高,但为防生乱,多无实职。他却想让兄长继续带兵,在陵州也好,在其他地方也罢。眼下朝廷确实缺将领,之前的许多场仗都是他自己领兵,可如今他已登基,总不能动不动地就御驾亲征。
他信兄长,可兄长偏要避嫌,不肯以亲王爵领兵,还以自己未曾守过母孝为名,要补上三年孝期,顺便避开了出仕一事。
他还当这是托辞,可兄长却穿上了素衣,不食荤腥,倒似真的要将错失过的三年母孝补上一般。
一进屋,林子清便向着主座上的那个身影低头小步趋向前,在离李濂约五步的地方站定,用一丝不差的礼数俯身深拜道:“臣太子太傅林子清,见过陛下。”
坐在上首的李濂连忙让他起身。林子清抬头时,眼角余光自然地扫过李濂身旁。
这一眼,他仿佛瞥见了一个挺拔的身姿,端坐如松柏。他自嘲地笑了笑,自己在面圣时竟还想些不切实际的事。
转瞬便如同往常一样,目不斜视地与李濂商议起了为太子讲学之事。可不知为何,那个身影一直存在于自己的余光中,总也不曾离去。
李濂同他说了些为太子讲学相关的事,大多都与前两年相似。到最后,李濂又顺口问了一句:“先生怎么突然去了趟豫州?”
林子清原本为李沅极为看重的幕僚,地位之高,就连李濂都得敬称一声“先生”,这称呼即使到了现在也未改。
“臣逾矩,”林子清连忙告罪,“臣受人之托,前往豫州做些事,并非有意染指朝局。”他身上只有太子太傅一职,按理说是不能插手朝政的。这次的事恰好也赶在了豫州,但却与朝中吵得沸沸扬扬的军屯之事无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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