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年之后
时间:2023-05-26 来源: 作者:若言言言
李濂假意抱怨道:“我希望先生再仕还来不及,又怎么怪罪于您。”见林子清不答话,他又问,“说起来,也不知是谁能请得动先生?”
林子清略微低头,道:“是安平侯夫人。”
李濂想了一会,才反应过来安平侯夫人是谁,旋即便低笑几声,道:“是表姊啊,她托您何事?”
安平侯夫人,是他的姨表姐,比林子清尚大一岁。当年母亲有意将这位表姐同长兄说亲,因此让姨母带着表姐来了陵州一趟。那时他还太小,记不得事,只知道最后表姐没做成自己的长嫂,却不知道她竟与林子清熟识。
林子清似乎并不愿意提起此事,只简略地道:“夫人独子如今外放宜阳令,遇上些事。她在朝中并无熟识之人,只好求到了臣这里,臣便前去宜阳帮衬一二。”
这番话说完后,林子清瞥到李濂身侧的幻影似乎在笑。安平侯夫人在陵州时就喜欢逗弄他,过了很久之后,李沅还总是打趣此事。若李沅还在,听闻这个消息,应该也是这样一副戏谑的表情。
他没忍住,又补了一句:“臣与夫人并无深交,夫人只是实在没有其他门路了,才求到臣这里。”
李濂却是一幅并不太相信的样子,对他点点头:“唔。虽说多年不见,可毕竟是表姊,若下次她还没有门路,就让她求到我这里来就好。”
他又与李濂说了些其他的事,待到最后,林子清要起身告退时,却突然听闻一道声音传至耳畔:“装没看见我吗?”
许久未曾听闻、却又熟悉到像是刻在心中的音色,让林子清一怔,恍若身处梦中。他不敢向声音传来的地方转头,只能向前直视,对上李濂的目光。
李濂冲他点了点头,道:“先生是该对家兄见礼。”
家兄,李濂说家兄。林子清心里只剩这样一个念头。
他不可置信地转过头去,入目是一张和记忆中一模一样的面孔,分毫不差。
林子清的笑容僵在了脸上。
从多年前起,林子清与人交谈时便总会笑,无论真假,都和煦如三月春风。即便是在沙场上最凶险的时刻,他也能笑着在营帐中定下一计一策,让敌方伏尸百万。
可此时,他笑不出来了,一直带着的那副假面上,也终于出现了裂纹。
林子清已经许久都不曾这样失态过了。他嘴唇翕动,想要说些什么,试了几次,才十分艰难地开口,颤抖着声音问:“国公?”
李沅坐在席子上,点头又摇头,道:“如今该叫燕王了。”
林子清半晌说不出话来,脸上的裂纹越来越大,他仿佛能听见一声清脆的声响,那副用来示人的面具,碎成了千万块。
他不知道自己此刻是什么表情,也不知道自己该是什么表情。
似乎是笑,又似乎是哭。
林子清定定地看着素色衣袍的李沅,仿佛要将心上的烙印再加深一层。
李沅也含笑看着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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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他颔首道:“子清,你来。”
他甚至忘了站起来,膝行两步就到了李沅身前,再次俯下身子,深拜于地。他的心中已经空了,只知道如今李沅就在他面前,他一抬头便可仰望李沅就如很多年前,自己第一次见到李沅时那样。
第10章第10章
林子清却始终记得他第一次见到李沅时的情景。
林子清出身于北方深州的士绅之家,虽不似世家豪门那般钟鸣鼎食的大富大贵,但家中也有良田千亩,平素里也算是锦衣玉食了。
他开蒙早,读书时夫子又总是夸他聪慧。父亲听了这话,开心地将他抱在膝头,对母亲说,此儿日后定能光耀门楣。这话听得多了,连年幼的他都认为自己的人生当如是,读书、举进士、做官、光宗耀祖。
可那时尚他不懂天道无常的意思,不明白任何时候,意外都可能降临。
十岁那年的冬天格外寒冷,就在那个冬季,甸服人的铁蹄踏碎了他对未来的所有幻想。
自幼生活的宅院,被冲天的烈火焚毁。严厉的父亲、慈爱的母亲、和蔼的族叔、每日都能见到的亲人们,都死于冰冷的屠刀之下。
库房厚重的门被撞开,里面数不清的金银珠宝全被人抢了去;如玉如冰的白瓷成了无人问津的碎片,在火光中反射着凄冷的光;价值千金的书画就散落在地上、不知道被人践踏了多少次,留下数不清的暗红脚印,触目惊心。
被母亲藏在了水翁之中的林子清,最终也没能逃过这一劫。被甸服人找到的那一刻,他听着周围的哭喊声、惨叫声、大笑声、脚步声、兵器撞击的声音、刀砍入血肉的声音、木材在火焰中燃烧的声音,觉得自己身处之处并非人间,而是炼狱。
在那个血与火交织的夜晚,生活终于撕开了自己温柔的伪装,向他露出了狰狞地面孔。
他被掳走与异族为奴。每日都有做不完的活计,往日读的诗书似乎再也没有了用处。被夫子夸奖的聪慧变成了算计人心,周围的人没有一个没被他利用过,可只有如此他才能在苦寒之地活下去。
这样过了三年,朝廷终于出兵,接连几次大捷后将深州复。
当时他并不知晓这些,只记得自己被带到了行军的营帐中。一位身着明光铠的年轻将领居高临下的看着他,皱了皱眉,然后一剑斩开了他所带的镣铐,轻声对他说:“回家去吧。”
突如其来的种种变故,令林子清不知所措。他愣了一会儿才回过神来,嘴里不停地说着:“谢谢将军”。
那个将领皱着眉头,剑回鞘,眼里却没有丝毫嫌恶,纠正他:“叫国公。”这个人便是刚承袭成国公的爵位、北上陵州的李沅,当时他仅十六岁,第一次领兵出征。
听见林子清改口,他才满意的点了点头,语气温和的对林子清说:“这么冷的天,你穿成这样可不行。”又转而叫手下人拿来了一件外袍,给林子清披上。
林子清抬头,摘下了兜鍪的李沅露出清隽的面庞,年轻到令人难以置信。他不知眼前这人的铠甲反射着积雪还是太阳的光,亮到令人不敢直视。
“你……”李沅带了些无奈的低沉嗓音在他耳边响起,“九郎都没你这么大的反应。”
林子清这才堪堪回过神来,这件事的确荒诞。可李沅还在,再荒诞又能怎样,逆天而行又如何。
只要李沅还在。
他深吸一口气,缓缓起身,又变成了那个无论何时,都带有三分笑意的人。再环顾四周,李濂已经退了出去。偌大的屋子里,只有他与李沅两人。
他冲李沅拱手道:“子清无状,还请国公见谅。”
李沅见林子清恢复常态,才舒了一口气,笑着打趣道:“我就说,美人在骨不在皮,你看你,几乎一点都没变。”
林子清却摇摇头,回他:“国公谬赞,子清早衰蒲柳,难入国公之眼。”他鬓边已有星星点点的白发,说是早衰蒲柳,也算不得夸张。
李沅不接他的话,故意道:“刚刚同你说过的,如今我可受封燕王了,这么快就忘了。”
林子清那时正极度震惊当中,知道了面前这人是李沅之后,便什么都没听进去。不是忘了,是根本就没记住。他低眉敛目,回道:“是臣失言。”
“你啊,”李沅用手轻点他的额头,带了几分无可奈何。
林子清抬头直视李沅的双眼,李沅也看着他。四目相对,一时无言。
两人想问的问题、想说的话太多,却都不知该从何说起。
还是林子清先开口:“方才,子清又想起第一次见到您时的情景了。”
李沅顺着他说下去:“第一次么?那时候你瘦瘦小小的一个人,胆子却大得很。”
林子清一听便明白,李沅所说的,其实是他们第二次会面。
那时他虽被救了下来,深州也被复,可家早就没了,他也有办法养活自己。于是拿了李沅留给他的盘缠,搭上一路商队去往陵州北境中勉强可称得上“繁华”的所在。
他本想找个师傅去当学徒,学一门手艺挣一口饭吃。可天不遂人愿,敲了数不清的门,也没有一家愿意要他这样一个瘦弱的、一看就干不了活的学徒。听说他曾被甸服人掳去后,有些人直接关上了门,还有些人甚至想要放恶狗驱逐他。
为了活下去,他只能入贱籍为奴。
恰好就碰上了成国公府采买下人,这些勋贵惯常使用家生子,轻易不会从外面招人。可李沅北上时十分匆忙,又要照顾着寡母幼弟,因此只顾得上带走心腹之人,余下只能等到了陵州再置办。
对包括他在内的许多人来说,进国公府再好不过的差事。这种大贵之家不会苛待下人,做了几年工到了年纪还会给配一门亲事。“宰相门前七品官”,国公府的人,哪怕是贱籍,都要比陵州城里一般的平民有些头脸。
李沅身居高位,可到底存了几分少年心性,那日非要跟着府中的管事一起去看看。
林子清再次看见李沅的时候,正像一件货物一样被人挑拣,不是像,他本身就是一件货物,而且还是不太值钱的货物。
他只用一眼就认出了耀眼的李沅,可是李沅对他却没什么兴趣。
若说他之前只是想进国公府只是为了谋得一份差事,那么知道成国公正是救了他的那位将领后,他又多了一个念头,他渴望能离李沅近一些,近一些就好。
在他身旁的管事拎着他的胳膊,嫌弃地与人牙子讨价还价:“就这细胳膊细腿的,买回去也干不了什么活。”
人牙子赶忙赔笑:“过两年长大些就好了。”
“骨头架子小,”管事又捏了捏他的胳膊,摇头道,“长不了多大。”
人牙子突然掰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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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头,把他原本投向李沅的视线扭转过来,对管事夸耀道:“您看看这孩子的脸,我这里经手了这么多人,就属这张脸最好。”
管事往地上“呸”了一口,说:“你当国公府是勾栏院呢?还看着脸买人?”
李沅挑挑眉,突然冲这边看上一眼。
察觉到了李沅的眼光,林子清突然一下子有了勇气,冲他高声喊道:“我读过书的,会做很多事。”
可能是从未有人敢对着李沅做出这样无礼的大胆举动,李沅顿时起了兴趣,向他这边走近。原本站在一旁的管事赶忙凑上前,向李沅说明他的身份。
并不同其他人一样露出嫌恶的表情,李沅只是从头到脚把他打量了一遍后,问:“甸服话会说吗?”
林子清猛得点头,甸服语较为简单,他听了三年,自然是学会了。
李沅露出一点笑意,用宛如天籁地嗓音说道:“这人我要了,弄好之后送到书房。”
就这样,他得以留在李沅身边,这一留便是许多年。
林子清沉浸在往事之中,低头不语。可李沅却显然会错了意,以为他无法释怀那时的窘迫,安慰他:“是我不该提其这些,这么多年过去了,不好的事就忘了吧。”
确实,他与李沅的前两次会面,都不该是什么让人愉悦的回忆。可因为其中有李沅,他便舍不得忘。
第11章第11章
李沅看着他一副沉思的样子,不禁逗他:“笑一个呀,你笑起来多好看。”
本是轻佻的带些挑逗意味的话语,可李沅偏偏以极其正经的语气说出,不像是在调戏,反倒是像在下达军令一般。
看着林子清勉强挤出来的笑容,李沅不甚满意地撇了撇嘴角。站起身,拍拍他的肩膀,对他道:“来,我带你看看李家的老宅。”
林子清一时间沉浸于臂膀处传来的温热触感,待李沅快出门的时候才起身跟上。
百无聊赖地候在屋外的李濂,见他二人走出来,赶忙迎了上去。
李沅冲他说:“九郎也来,好好看看,别再不认得自己家是什么样了。”
李濂将手中的东西往远处一扔,编了一半的草蚂蚱被打回原形,变成了半截皱皱巴巴的蟋蟀草。
兄长上次与他谈起老宅时,见他一脸迷茫,痛心疾首地感叹道:“你还是在这里出生的呢,怎么就能忘了。”
可问题是,谁能记得自己是在哪里出生的呀。
心中虽是抱怨了两句,可李濂依旧毕恭毕敬地跟兄长身后。林子清尚落后李濂半步,听着最前面的那人兴致勃勃的讲解。
这间屋子曾经是某个堂叔的书房;这座阁楼里不知道有过什么,连他都没上去过;那座凉亭是母亲最喜欢的,每到夏天,她便会坐在此处赏荷;花圃里曾种了数不清的花卉,从春到冬,都有花争奇斗艳。
走了一圈,最终他们又走回了正堂的廊下。
李沅停住脚步望向远方,目光幽远,像是望见了很久远以前,成国公府极盛的时候。他缓缓开口:“那时祖父和父亲都还在,剩下两房也都人丁兴旺,院子里总是热热闹闹的。哪里像现在,偌大的宅子,就只剩了我一个人在这里。”
李沅叹了一口气,又看向林子清,提议道,“不然你在京中的这些日子,便也住在这里吧。永昌坊离东宫不过一条街的距离,不耽误你为太子讲学。”
他之前问过李濂,这两年林子清每次来京中,都是住在东宫或是驿馆之中。
林子清欣然应下,又得寸进尺地问李沅:“那过段时间,臣不为太子讲学了,还可借宿否?”
“可以,当然可以。”李沅不假思索便答应了林子清,又像想起来什么似的对李濂说,“还请陛下莫怪我私交重臣。”
李濂不自然地干笑两声:“兄长又说笑了,您开心就好。”
这要是别人他或许还得考虑考虑,可林子清是什么人?兄长和林子清在一起的时间,比和他在一起的时间都多。他哪里敢拒绝兄长。
更何况,他也确实是希望兄长能开心一些的。
前几天他发现兄长在一片梅林中出神,便走过去问为何。
兄长当即折下一枝开得正好的梅花递给他,对他耐心地解释:“阿娘喜欢梅花,可是陵州太冷了,种不活梅树。
“每次回京述职之前,我都对阿娘说,要给她折几枝梅带回来。可哪次都是在回到陵州之后才想起自己忘了此事。
“如今总算是想起来了,也折了梅花,可不知道能放到哪里了”
子欲养而亲不待。
李濂明白兄长的心情,也知道兄长不是能将感情肆意外泄的人。可兄长之前衣素服、避荤腥的做法,又怎么可能仅仅是为了避嫌?
但兄长不明说,他也不好劝慰。只能尽量找些让兄长开心的事情来,说与他听。这样过了几天,直到今日见了林子清,李沅的心情才算好了些。
李沅得了答复,对他说:“你出宫一趟不易,我就不耽误你了,早些回去吧。”
待李濂应下后,李沅又转头看向林子清,对他说:“与我一道,去街上走走。”
目送着兄长与林子清往国子学方向去的背影,李濂在心中开始不忿起来。他原本想着空出一整日的闲暇,来陪兄长,可这上午还未过完一半,就被兄长打发了回去。
偷得浮生半日闲,他也不想早早就回宫。在街上漫无目的地逛了一会儿,李濂不知怎的就走到了宣阳坊附近,又想起来赵诺便住在宣阳坊内,索性准备直接上门拜访去了。
天子踏足臣下的宅邸,一向是要提前通知,以便于臣子接驾、准备的,且向来礼制繁琐。可如今李濂兴之所至,也不欲声张,只让侍卫前去通报。
却没料到赵诺此时不在家中,门房看着一大队佩着刀的护卫,也不敢说出什么没有拜帖您先请回下次再来的话,急忙去请了管家来。
管家也没见过这阵势,若不是领头那人笑得客气,他都要以为这群人要在光天化日之下入室抢劫了。
他咽了一口吐沫,才敢开口说:“我家主人现在不在,要不您先……”他本想让这些人回去,可转念一想,若是贵客一来没见到赵诺,认为赵诺是故意托大可就不好了。话头转了个弯,说:“要不您先进来等等,家主人很快就回来了。”
见李濂点头,管家便领着这些人准备往宅子内走去。可李濂一示意,那些侍卫就围在了正堂周围,他自己则径直向着正堂走去,还理所当然地占据了主座。
管家让人奉了茶之后也不知该怎么办,想了想,只好往后院去寻夫人梁氏。
正在做绣活的梁氏听到脚步声就从绣架前抬头,看了看来人,笑道:“是王伯啊,有何事?”
管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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快步走到梁氏面前,小心翼翼地把前面正堂发生的事说了出来,还提议让梁氏去看看。
“不大好吧?”赵夫人轻蹙峨眉,语气中明显带了些不赞成。
管家用巾子擦了一把头上的汗,犹豫半天后说:“这不也是没办法的事嘛,郎君不在,府里的人不太懂规矩,怕怠慢了贵客。只能请夫人出面照看一二。”
按理说女子不应入正堂,管家自然也知道让夫人去见外男不妥,可是这贵客实在是霸道,派出侍卫将府邸围起来了不说,还在主人不在时端坐正堂之内,一看就是得罪不起的人。
赵诺官职不算高,出身又不显贵,是以府上并没有那么大的规矩。平日里无事,可若是让贵人以为是怠慢了他,那回头郎君追究起来,还不是他们这些底下人受罚。
梁氏前些日子刚受封了五品诰命,府上的女主人去招待,也算是给足了贵客面子。何况,他也见识过梁氏的能力,待人接物让人寻不出错处来。
梁氏沉吟半晌,方下定了决心,冲管家说:“那我便去看看,待郎君回来了,再同他解释。”
管家连忙道好,引着梁氏走向正堂。离得还远的时候,梁氏向内室瞥了一眼,可这一眼她看到一个有些眼熟的身影,再联想到这人的作为,她似乎是瞬间便明白了那“贵客”的身份,脸上顿时失了血色。她立刻转身,快步离去,像是要避开什么邪神鬼祟一样。
可她刚迈出两步,李濂的声音就从身后传来,“夫人走那么急做什么。”
她不得已,只能再次转身走回内堂。
李濂抬手倒了一杯茶,放在自己对面的位子上,才慢悠悠地对她招呼道:“许久未见了,染娘。”
第12章第12章
赵诺回到家中时,看见的就是这样一幅情景。
听着管家忙不迭地告罪,他额头跳了跳,自己不过只是出去了片刻,怎得就惹了这样一尊大神来家中。
他连验证都不用,这种行事手法除了太极宫内的那人外,根本不做他想。
李濂突发奇想到了自己家中,再麻烦他也得恭恭敬敬地招待着。若仅是如此倒也没什么,对臣下来说,这就是天大的荣宠。
可李濂竟连自己发妻的闺名都知道,还说什么许久未见。现在还关上了门,孤男寡女同处一室。赵诺内心已经上演了几出大戏,纵使他再对自己说李濂是圣明天子,绝不会做出昏聩之事,也没办法把自己的一颗心放到肚子里。
哪个圣明天子会与臣下的内眷共处一室!
可一进屋内他便傻了眼。李濂手肘撑着桌案,脸上看不清什么表情。而梁氏却跪在地上,小声啜泣。这不像是有私情,倒像是李濂在故意磋磨梁氏。
他没什么心思行礼,见李濂只是抬了抬眼皮,便跪在梁氏身侧,不卑不亢地道:“臣不知陛下驾临,招待不周,还望恕罪。”
梁氏则一下抬起了头,声音带着几分颤抖,对李濂恳求:“陛下,事情皆是妾一人所为,与赵舍人无关。”
赵诺一时间有些慌了,这梁氏是做了什么事惹到了李濂,还对自己叫着那么疏离的称谓,怎么有点像他之前在大理寺审案子时,遇见的一力担责、撇清关系的苦主。
赵诺勉强稳下心神:“陛下,臣妻已有三月身孕,可否求陛下恩典……”
“夫人请起,”赵诺的话还没说完,李濂便松了口,神色恹恹地说道,“明其也起来。”
赵诺轻柔地扶着梁氏起身,小心翼翼地把她扶到一旁的软榻上,生怕梁氏磕碰到了一点。做完这些,赵诺看见李濂举着杯茶站在他身侧,手向前一伸,“夫人别激动,喝口茶静静心。”
梁氏不敢不接,可也不敢入口,只捧了茶杯抬头望向李濂,眼睛中水光晶莹。赵诺见状握紧了她的手,另一只手拍了拍她的肩膀,低声安慰她:“莫怕,阿染,有我在呢。”
“你们这样,倒愈发显得我是个恶人了。”李濂嗤笑一声,摇摇头,又向前走了一步,“夫人与我也算是旧识,我便这样骇人么。”
他乍见故人,只是想叙旧,可梁染一进门就先跪下请罪哭了起来,他劝都劝不动。现在还得好声好气的来哄着梁染,他都想为自己叫一声委屈了。
梁氏好半天才小声道:“妾只是在赵舍人这里寻得庇护,赵舍人不知道妾曾做过些什么。敢奢求陛下宽宥。陛下心善,赵舍人又是一心向着陛下的。只求陛下莫要因妾的事,牵连了赵舍人。”
“阿染?”赵诺实在忍不住,也不管什么礼法规矩了,小声问梁氏,“究竟怎么回事?”
李濂深吸了一口气,用温和的语气道:“夫人这又是说的哪里话,我有何事需要怪罪你。明其前几日方为你求了诰命,你说的这样疏离,他的心怕是都要凉了半截。”
见两人都不说话,他接着安慰:“夫人从前没少骂过我,我也没有哪一次追究过呀。怎得如今见了我就怕成这样?莫不是有了身子容易胡思乱想,也是了,当初六娘怀着的时候,也时常多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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